隧远未来-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明明是夏初的早晨,森川杏却披着一件稍嫌厚重的外套。没来得及还回去的病号服软软地搭在臂弯,纤薄孱弱的她站在桌前,垂着眼看着遥留下的字条,指尖缓缓发力,收紧。
她仍记得今天凌晨是他说的那句话。
敏感地察觉到语气的不对,却装作没有听出来。她不甚在意地模糊道:“嗯,想起部分了。”
她说谎了。
可怜的单字组合成词语,迟钝地从大脑深处渐渐浮起。脱口而出的是一个人的名字,神远遥。但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一个平实的汉字组成,茫然的,连单薄的剪影都无法反射。
毫无意义的存在。
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导致她的记忆功能衰退得非常厉害,每每从清晨醒来,她曾一度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与所在的地方。随着温暖虚幻的阳光纷至沓来的是日复一日的麻木,逃避且抗拒着现实,多么痛的领悟。
可脑海中仍如残影般留下并被反复播放的,是刚被送进医院的那一天,灰蓝色的天幕低低地笼罩着脚下的土地,零星的雨送来清凉的触觉。明明是最爱的天气却从此成为了失去自由的代名词,从十四岁到十八岁,四年,死去了一般。
她看着手中的病号服,忽然就萌生了将它扔掉的念头。
那一天护士叮嘱她将病号服脱下放好,却鬼使神差地被她塞进行李箱。后来不幸遇上下雨,她便只好随手扯了一件衣服出来罩在外面。
没想到这么巧。
厌恶,恐惧,孤单,害怕,委屈。
四年来反复煎熬的情绪逐个逐个漫上来,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惊慌。仿佛手中的衣服是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似的,她将它们远远地扔到了沙发一角。
看不见,看不见就好了。
它们会提醒我的过去,然后我的过去就会重演。
这样不停的,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永远都不会有尽头了,永远!
她忽然瑟缩起来,浑身都在颤抖,她缓慢地颤抖着挪到餐桌旁,然后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她现在的行为是多么的反常。
一定要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将盘子和食物一起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手很稳,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了。
橙红色的光线趋于灰暗,伴随着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她端出食物,拉开凳子,开始了她回家后第一顿正式的,并且与往常同样孤单的早餐。
与此同时她尝试理清自己思路,第一次努力试图想起那些过去。
先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十四岁。
国中生。
画面很模糊,所有的人像都只剩下漆黑一团的阴影,连学校场景都是灰蒙蒙的景象。
没关系,再试试。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要回想四年前的场景,也很困难吧?
那就再从最亲近的人开始想起吧!父母家人,好友,还有……
不、不行。
所有的人都是黑暗的剪影,脸,肢体,动作,表情。她甚至,连这些与她最亲近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她做不到。
那么……神远遥又是谁呢?那个青年么?
可那种来自于心底的恐惧感不会欺骗她。她以前……也见过他?那么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里?这四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这四年间的事情是无法得知了吧。她缓缓苦笑了一声,决定跳过这久远又复杂的历史。
再想想最关键的吧,譬如为什么会住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明明想好要努力回想原因,可被诱惑出现的场景却是在那所度过的麻木的每一天。那些讨嫌的镜头总忍不住自己跑出来,似乎还嫌分量不够似的,昨夜那血腥的终焉,又开始回放起来。
看着盘子里还剩下的三分之一的三明治,她失去了胃口。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流了出来,究竟是为什么呢,她也不明白。
强烈的委屈让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眼泪一直流一直流,她却是那么束手无策。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遥踏进家门的第一步,就看见了泪流满面的森川杏。
作者有话要说:
☆、—201X。06。11 AM。10:40—
站在玄关处的青年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遥扔下手中的物品,匆匆忙忙地跑去取出毛巾。随后他在杏的面前蹲下身子,用他那双深黑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手上的毛巾轻柔地帮她拭去眼角的泪。
至始至终他什么都没问。
杏渐渐平静下来,抽噎声变得断断续续。遥站起来,附到她耳边小声说:“没关系,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不用去勉强自己。”
她心中五味杂陈,她明白遥对她的好,但这一份关怀来得却是如此莫名其妙。而且……又来了,刚才那种感觉。
他非常的熟悉我,每一个神色,每一个举动,都能让他看穿我。
处处被人洞悉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她咬住下唇不说话。四年封闭又孤单的生活让她基本已经丧失了与人正常交流的能力,她渴望着接触外界却又害怕着接触外界,甚至,她已经记不起来之前的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遥对她的沉默只是微微一笑,眼睛里依旧有着看不清的情绪。美好的东西都应该是纯粹的,如同她梦境中清透的水流一般,泛着绮丽的光泽。
遥的眼神很温润,乍看之下的确像是一潭安静并且无害的湖水,可后来你会发现,湖水是纯黑的。
明明拥有同样的光泽与洁净,却无法穿透看到本质。如果第一眼便因表象的美丽而沉溺,那么此后拥有的绝望更是无尽,因为你,看不清。
就像他如此温柔,却让她如此惧怕。
她看着遥将外面散乱的物件收拾好拎回来,不经意般说道:“去外面买了些生活的必需品,打了伞也淋湿了大半个人。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遥转头看向窗外,厚重的乌云阻塞了天空的道路,慌乱的雨点们哇哇乱叫着噼里啪啦地倾倒下来,路边行人纷纷沿街避雨。或许他们也同他一样,埋怨着这该死的鬼天气。
她凝神看他,但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那里,眼光涣散。直到一只手伸到眼睛前乱晃一阵,她才猛然回神。
“呐,阿杏啊,”遥反身跨坐在椅子上,“你以后在家,干什么呢?”
她摇摇头,示意不知道。
“要么……一起跟我上学去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学业已经荒废了四年,此刻就算重拾也意义不大。她知道遥平时要上大学还要兼职,能够在家的时间只有双休日。他在为她的以后担心,可她必须要去搞清楚一些问题,于是她又摇了摇头。
“那么……”
“我想,先休养一段时间。等天气转好的话,把……送回去。”
她的眼光落在沙发一角的病号服上,语气有些僵硬。
这样的话,最初的那个问题就可以搞明白了吧?
——因为几句争执就离家……今天早上才出的医院,真是不听话啊。
青年语气宠溺。
——可我是今天下午才出的医院。
——我也不认识你。
遥扮演的角色究竟是什么,男友么?兄长么?还是邻居,朋友呢?
到底……是谁在说谎?
是他……还是她头脑中的记忆……虚构了这样的故事……
说不定、说不定连遥,她的家,曾经做过的梦,甚至身边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虚构出来的,现在的一切全都是假的。没有青年温暖的手,没有事先准备好的早饭,没有体贴的姜汤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一觉醒来,她还是她,她还在那个地方……
指甲嵌进掌心,很痛,可她并没有在意,也没有得到半分真实的感觉。
很难说那个世界更好一点,对于森川杏而言,它们代表的意义仅为“她仍活着”而已。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另一个角落的遥,正死死的盯着她。
眼神中包含了一种深切又古怪的欣喜。
今天,她对我说了最长的一句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
☆、—201X。06。17 AM。9:45—
绵延多日的阴雨终于肯稍作停歇。尽管天色并未放晴,大团的乌云仍然攒聚在头顶不愿离去,似是随时翻脸的模样,但总算是给了人们喘息的机会。
“啊,你问我你出院的时间呐……”
穿着传统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推了推眼镜,对于这个来自眼前女孩儿的问话有些微的错愕。
此时森川杏正站在寒山医院内,而在她对面坐着的人,便是她的主治医师。那份代表着不祥的病号服已经被她还回去,可只要来到这里,一种局促感就会悄无声息地攫住她的心脏。
啊,果然还是害怕呢。
“你稍等一下。”医生弯下腰拉开右手边的抽屉,取出一叠资料。快速翻找一阵后抬头对她说:“……是六月十日的下午四点钟左右,有什么问题么?”
吊到嗓子眼的心渐渐放下,她轻松地笑了下:“不,没有,麻烦您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寒山医院并不算人流密集的医院,此刻医生也是清闲得很。于是他忽然对这个问题的来源感到十分好奇。
“因为……有人和我自己感受到的不一致所以……”
“所以你就认为自己的病又复发了?”医生笑着问她。
“……嗯。”她想着遥的事情,只心不在焉地点头答了一声。
“森川呐,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哎?什么?”她一个激灵,向医生投以疑惑的目光。
“既然我们能让你出院,那么就代表着你已经痊愈了。不用被其他的事情所蒙蔽,相信你自己。”
“这样……可是……”
“……最近的状态,不太好?”
她下意识地想要摇头,脑海中却蓦然回想起遥出门时自己的反常行为,于是只好又点了点头:“是有点。”
“那么我再给你开一些药吧,你按照剂量吃。”
“……好。”
“还有别的事情吗?”
“那个,医生,”似乎挣扎了许久再做出艰难的决定,她抬起头,直视医生的眼神非常之坚定,“我想,再看一看我曾经住的病房。”
这样的念头,突如其来的念头,很奇怪吧。
嗯……我自己都是这么觉得呢。
明明很害怕,却忍不住想要再去探究一次。仿佛是有潘多拉的盒子摄了心魂,慌乱又敏感地认为也许可以找到答案,明明知道不可以。
她打开那扇熟悉的门,曾经的病房如今并没有新的病患入住。没有阳光的日子多少显得阴冷,何况是六月沉重的雨季。她走向那扇无数次带给她希望与绝望的小铁窗,从那儿看下去,是俯瞰的快感与遥远的土地。
——她差点忘记了,她的病房位于最高的一层楼啊。
所以她也曾经幻想过,在暗蓝天幕的陪伴下,决绝跳下的场景。耳畔的风呼啸刮过,赠与她位于人世最后的礼物。自由的,没有丝毫束缚的,来自对于高处俯瞰的诱惑——
解脱。
嗯,是啊,曾一度认为那样就是解脱。
循环往复的幻想,却没有实践的勇气。不知道迎来的是何等的结局,所以每一个决定都不能太过草率轻易。坚持到最后,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东西。
有一段时光她觉得死亡就是自己最甘美的终焉,但也许不是的。尽管四年漫长的时光已经将她的灵魂消磨殆尽,身体行尸走肉般活着。脑海中回放的初来此地的记忆,更让她防不胜防。所以在得到自由的第一刻,想到的并不是“我自由了”,而是“我曾在那一天死去”吧!
可她并没有放弃,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她仍然一步步撑过来了。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独自一个人面对世俗的眼光。
她做到了,活下来了,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隐隐地告诉她:不,不是的,这并不是你的终焉,你的结局会是……
会是什么呢?
她将思绪抽离,环视整个房间。房间并不大,但是那时的自己是如此孤单害怕,以至于让她一直有“这个地方真空旷呐”这样的微妙错觉差。
这么小的地方怎么会空旷呢,也许这就是她“妄想症”的症状之一吧。
她检查过并没有遗漏的线索后,深吸一口气,缓缓退出房间,带上门。
那么,永别了——
我的开始不是在这里,同样的,我的终焉,也不应该由最讨厌的东西来决定。
她离开医院的时候,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这一次她吸取教训,镇定地拿出包里备好的雨伞,转身投入雨幕之中。只是刚走出那条街,便被人叫住了。
“前面的,那位,请等一下!”来者是名女性。她回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女生。对方长长的头发束成马尾,杏核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