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只等闲-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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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方玖鲤会由衷地感慨:真人不露相。甘棠作为一代大师,与寻常的居家女屌丝也没有太大的不同,经常赖床到很晚,有时连饭也懒得做,全无她初来乍到时的主人家意识,到后来更把方玖鲤当小工使唤,打扫布置、洗衣做饭,完全没有担心何晏杰怪罪的意思。更离谱的是,有时甘棠懒病犯起来,会叫方玖鲤胡编乱造几句近期星座运程,发到微信和微博上。看到一群不明真相的粉丝对自己瞎编乱造的几句话,奉若神谕,方玖鲤的心情也是蛮复杂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感情也越发好起来。在此期间,何晏杰、莫道怡、单承有空时也来看望她,都说她状态在好转,大家也就夸甘棠好手段。只是人们心照不宣地并不谈论鬼神的事,好像方玖鲤只是心理压力太大,来此地疗养。
“你要不要出去走走?”这天正收拾着碗筷,方玖鲤听见甘棠这么一问。
她有些意外,每日临近黄昏甘棠便不再不让方玖鲤出门,她们吃过晚饭,再闲聊一阵子,方玖鲤便会喝了符水去休息,直到次日清晨。今天怎么例外?
甘棠盘腿而坐,一本正经地开始解释:“二月二,龙抬头。我本来以为这一天得等到七月十四关鬼门,但是惊蛰过,百虫苏。你的这道坎迈不迈得过去,考验就得从今晚开始。”
方玖鲤听懂了最后一句:“所以今晚黄昏我得走出门去?”
甘棠笑道:“虽然我还没跟它交过手,但你也不必怕它。只记住一条,你绕着宅子转,只转一圈,走到门口就进来,不管有什么东西、什么人出现,你只不要搭理它,如果它挡你的路,你就穿过它。别害怕。”
“一个人?”
“是。你害怕的时候,可以大喊你信任的,能帮助你的人的名字。别担心。”
虽说是让别担心,方玖鲤心头哪能不惴惴的。
许久未见了,这夕阳西下的景象。属于黄昏的,带点血色的金色光线正以苍青色的天幕背景,透过如絮般的米色云朵投射过来,把影子拉得纤长。从半山上的这座宅院看下去,正能够一览半山区的秀色。茂密婆娑的枝干错落相倾,不同度数的绿色波澜起伏、浓淡相宜地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山麓,其间清晰可见一道光斑闪烁的山泉。山林若有容颜,眼前的是否算得上“倾国倾城胜莫愁”?
此时风如滑绸,脚边的草从刚探出清新脆嫩的芽,满眼鹅黄地铺了一地,却没有迎风而倒的娇软,个个挺立,如一地碎玉,叫人不忍伸脚去踏。
犹豫间落照又收了几分霞光,凉气如雨丝般落下来。再不出发,等沉了落日,山间浮起轻雾就麻烦了。方玖鲤迈出步子,环着屋子走一圈,走快些,一圈下来也就是两三分钟的事,她打起精神来。穿过一地鹅黄,到了院子侧面就能看到屋后乱生的茅草和藤蔓。南方的气候温暖,这些物种生命力又及其顽强,已经有修长的绿叶长出来,在一根根枯干的蒿草间,似藏在白发中的一根根青丝。
夕阳的柔光在淡下去,凉气一层层贴上来,屋后的小道沉没在一团阴影里,入口处掩着杂草,有些骇人。惊蛰过,百虫苏。那里不要藏着什么东西才好。她咬牙往里冲。干硬的草尖划过她的脸,以及所有□□着的皮肤,脚下磕磕绊绊地不知正踩着什么,走在这段路上,像走在怪兽巨大的食道里,连土腥味也变得可怖,她不敢左顾右盼,甚至是低头,只是向前走。
寂静里,脚步的回音变得很清晰,呼吸的声也与回音重叠在一起,如同什么紧紧跟随身后。
忽然想起了那阵疙疙瘩瘩的声音,心里不舒服起来。快点回去吧,她想。
“方玖鲤。”
古文山的声音?要迈出的脚步,突然有一刻的迟疑。
“你要到哪里去?”
方玖鲤本能地转过头去。
刹那间,那带着落日余晖的金色黄昏如倒影般摇荡开来,狂风倒灌,白雾弥漫着填满视野,那阵疙疙瘩瘩的狞笑声血腥地灌满耳朵。
“哈哈哈哈哈,你要到哪里去啊?”雾气扭动着,凝成一张刷白的,破碎的,拼凑起来的脸,尖利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方玖鲤,你想去哪儿啊?”
方玖鲤慌乱地大口呼吸着,想起甘棠的话,如果挡路,就穿过去。
她闭着眼,尽量不去想眼前那张可怕的大嘴,她暗示自己,穿过去,穿过去,一鼓作气地穿过去。
起跑,像突破一层空气那样,那脸如浓雾毫无阻力感,方玖鲤轻易地穿透了——可是,穿透过后,仍是浓黑。甘棠别墅外的灯火照着那栋白色的建筑,遥远地立在半山腰上,遥远地像一个星辰。
我到底在哪里?恐怖感攀上她的心头。
“哈哈哈哈哈,”那张布满裂痕的脸,再次占据了整个视线,没有眼珠的两个眼白要瞪炸开了似的从上向下锁死了她,“你跑不出去了,方玖鲤。”
满世界都是那狞笑声。
方玖鲤被掐着喉咙,手脚都动弹不得。
梁芙妩媚地捋了捋额前已变得稀稀拉拉的额发:“活着,你是我的噩梦;死了,让我也成为你的噩梦吧。”
意识开始模糊,她的手抚弄自己的额发,她的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她的手控制自己的手脚,什么东西会有这么多手?迷糊间,方玖鲤歪着头看过去,除了一颗头,那身子长长地摆动着,抬起来,舞动着地,密密麻麻全是手……
救我!她在心里奋力地大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后来方玖鲤知道,这晚所见,或许都是假象,可即便是假象,也是此生最难忘的假象。
作者有话要说:
☆、假象
“姓名?”
“方玖鲤。”
“年龄?”
“28。”
“我是谁?”
“甘棠。”
“看来清醒得差不多了。你能想起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半山区,至臻林海别墅。”
甘棠露出微微的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一起?”
“因为我需要你帮我驱邪。”
“驱邪。”甘棠重复了一下这个词,“你能复述一下你刚刚看到的景象吗?”
“嗯,想得起一部分,但有一部分记忆比较模糊。”
甘棠拿出了一幅画:“你能描述你从画面上看到了什么吗?”
方玖鲤看了看那幅画,如幼儿乱涂一般,线条杂错,轻重不一,也不连贯,毫无章法可言。
她皱眉答道:“混乱。”
“混乱?”甘棠又重复了一次,“你对这幅画没有印象?”
“我见过?”
“你见过的,你就是作者。”
那画面笔触如此幼稚,方玖鲤的双眉微微抬起。
“确实不记得了?”
“我知道你让我出门走走,我出门了,然后被索命,然后呼救,然后,后面的记忆很模糊。”
“是的,你当时情绪很激动,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人,但我知道不是“那个人”……”
“‘梁芙’?你可以说她的名字。”
“好的,我知道不是她,是另外的什么人……能想起来吗?”
方玖鲤沉思了一会儿:“不能。”
“当时你大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不是“梁芙”。我让你用笔记下来。”
“记下那个人的名字?”
“不,画下你当时见到了什么。”
“就是这幅画?”
“就是这幅画。”
方玖鲤再度拿起那幅画。混乱的线条毫无规律的排布在画纸上,像一堆纷乱的枯枝败叶盖住了真相。她仔细凝睇这幅画,半眯起眼睛,努力地回忆,回忆。她那低垂着的眸子飞快地眨,扑朔地像一台正在被飞快敲打着的打字机。
“我好像……记起来了——”
甘棠闻言,睁大了双眼:“是谁?”
“不是人。”
“什么?”
“我呼救后,看到的是一条从山麓腾越而起的苍龙。”
龙?甘棠感到耳膜一阵振响。
是的,龙。杂乱的线条、混乱的画面又怎么能记录那样一个壮阔浩瀚,令人屏气凝神的场面呢。那时一道紫红色的闪电划破天幕,如一棵声势浩大的倒着生长的巨树。惊雷如浪,层层垒叠,远远近近地都是奏响的雷声,这雷声又催生出一树一树的紫色闪电,此消彼长着。疾风卷云而来,而浓雾则四散开来,显出东部山峦黛绿的轮廓。
然后,“它”来了,带着一股凉气。
从东边黛绿的山影之上,如旭日出于汤谷,如锦鲤跃起龙门,如天灯踏云追月,婆娑轻扬地升起,占据大半天穹。它带着微光,那么巨大,那么靠近,纤毫毕现地夺取了她的全部视线——只在故事里听说的幻兽,出现在眼前。葱青的皮肤,一路蜿蜒,覆盖在它长长的身体上,有的部分隐入云间,看上去犹如一片葱茏的空中森林。靠近腹部的部分青色转淡泛白,如穹顶;靠近脊背的青色则变深加重,与东山黛绿的影子轮廓混在了一起;至于其余部分则深深浅浅、明明灭灭的变幻着不同程度的青色,宝石般流光溢彩。那些精巧的鳞片随着它的游动而微微张合,上面有羽毛的纹理,质地却是清澈透明,光照下如钻石的台面闪着银色的微光。
它睁开眼睛,那巨型的金色眸子嵌在幽黑之中,分明一轮皎月行空。那么浩大,那么威严。
耳边的雷声渐渐隐去,柔软的潮汐起落声渐渐突显出来,来回往复地轻轻敲击着感官。细细听下去,仿佛在湛清的天穹底下听秋虫慵懒的低鸣浅唱,又像夏至避开酷暑,躲进林间阴凉听自然吹奏的松涛,开阔而静谧,安宁又美好。整个世界都凉下来,静下来。
它对着方玖鲤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哞叫,呼出的气流带着山林菏泽的气息如野马奔腾般气势汹汹卷来,势如破竹地冲开那些密密麻麻的乱舞着的手,抵达她的面前,卷起她的长发和衣角,甚至将她整个人也卷至空中……然后半空中飘落一瓣闪着银光的鳞片,稳稳地托住她,就像一艘巨船托住一个婴孩,由穿梭飞度的气流载着,驶向别处。
方玖鲤跌坐在龙鳞之中,那羽毛般细腻的纹理扑满视线,从这个角度看世界,犹如透过一层法国贵妇帽上的头纱,朦胧又精致,美得令她恍神。等她被梁芙那凄厉的哀嚎声惊醒过来,再回头看时,锋利的龙爪下,梁芙正在被残忍地撕裂。即便不是人,即便是长久以来折磨着她的东西,被那样的残暴的方式对待着,还是令人触目惊心——所有完好的都被撕烂,所有的支撑都被折断……
方玖鲤坐在鳞片上,随着那阵奔流的气息,仓皇地逃窜。在黑暗中由细小如萤火的片片微光指引着,逃向远方,逃向那个在半山上亮着灯的遥远如星辰的现实世界。
“我最后见到的画面就是——它让梁芙完全地灰飞烟灭。”
“完全地?”
方玖鲤带着可怕的神情:“生生被撕碎,没有留下一块完好的,撕碎然后被发着幽光的青色火焰烧掉,挫骨扬灰……”
“那条龙呢?”
“不知道,我回来了,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龙。
甘棠仍有一些出神。“龙者,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这是古人对东方青龙七颗星宿升降规律的总结。二月二,龙抬头。或许是受了这暗示才会出现这么不现实的东西。关键是——“灰飞烟灭”,这冷酷、残暴的形象到底是方玖鲤自己的投射,还是……惹上了什么东西?
甘棠抬头正碰上方玖鲤等待的视线,她沉吟了一会儿,喃喃道:“太可怕了。”
“是的,太可怕了。”方玖鲤想起这些心有余悸。
“我是说——算了,来,喝了这杯符水。”甘棠干净利落地为方玖鲤灌下一杯海苔汤。
“等等,为什么要这样?”
“你需要休息一下,免得我分心。”
“你要去做什么?”
“去伏龙啊……”
当方玖鲤听见这句话时,感觉到甘棠的声音似乎已经飘远了。
不知又过多久,方玖鲤被厨房飘来的香味唤醒,顿觉神气气爽,出去一看,甘棠拿出看家本领正在熬骨头汤底。
不禁调侃道:“今天怎么舍得下厨?”
甘棠转过头扫了她一眼,让人有点不舒服,但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她低头揭开盖子,看了看翻滚着的高汤,整个人忽然罩在缭绕着的白色水汽里,神情有些恍惚:“我之前不是在忙着嘛——你有个哥哥?”
方玖鲤收起玩笑的表情,答:“10岁的时候,认过一个哥哥,叫邓善治。”
听到这个名字,甘棠的眉毛轻轻地抬了一下,合上锅盖,解了围裙,缓缓说:“跟我说说他吧。”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那就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