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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报恩妻(良人无情之一)-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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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老姜啊,你也太会事诸葛,胡拍马屁了。”灶房大娘嗤地一声,“若论眼力,我葛妈可半点不输你,我就看状元郎吃饭的那斯文样,就知道这年轻人乃人中龙凤,将来出将入相,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行啦,就你们会看人,要依我说,咱家老爷和小姐才是真正识货人哪。”甜儿忍不住插嘴,“过不多时,咱们府里就要办喜事了。”

  “什么喜事?”姜老头和葛妈热切地凑近了过来,“快说快说。”

  “我今早送茶进厅里,偷偷听见老爷提起咱家小姐和状元郎的婚事呢!”甜儿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

  “和咱家嫣小姐?”葛妈吃了一惊,“可状元郎不是有夫人了吗?”

  “我说你没见识还不信,哪个大官没个三妻四妾的?”姜老头睨了葛妈一眼,“再说了,有元配又怎的?咱家小姐论出身论模样,有哪一点不如那位秀姑娘了?”

  “虽然那位少夫人性情好,待我们这些丫鬟也都和和气气的,可私心来说,要是咱们家小姐能嫁给状元郎,风风光光地入主状元府,将来能名正言顺成为一品夫人,那咱们孙府上上下下可就更光彩了!”

  “可不是嘛!”姜老点点头如捣蒜,“还有啊,我老头子实话说一句,那位秀姑娘实在也太匹配不起状元郎了,瞧她的模样,连几分官夫人的气质都没有,将来可怎么帮状元郎增光,又哪能充得了场面呢?”

  “对对对,就是这样。”甜儿心有戚戚焉。

  葛妈迟疑了一下,又道:“可她毕竟是跟着状元郎熬过来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你没发觉,状元郎好像也不待见这位秀姑娘?就算碰着了面,连话都不说一句的。”姜老头低声道:“说不定两夫妻早同床异梦、形同陌路啦!”

  “好像是这样耶!”甜儿猛点头,“我也注意到了。”

  他们议论得兴起,却是谁也没发现在绿蔓缠绵的花架后方,那个一动也不动,脸色惨白僵如木石的刘惜秀。

  这天深夜,月暗风静。

  着一袭簇新淡天青色袍子,越发显得玉树临风的刘常君缓步回房,反手关上了门扉,看也不看地,对那个伫立窗前的纤弱身影,淡然开口。

  “皇上赏赐了状元府,明白收拾一下,三天后搬入。”

  说完,他自顾自到屏风架后褪了袍子,换件月牙色软绸里袍,正准备上榻歇息,这才发觉方才说的话仿佛石沈大海,毫无回音。

  他胸色一沈,浓眉蹙起,望向那犹靠在窗前,一动也不动的她。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

  刘惜秀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回过头来,“听说,你要纳妾了。”

  他微眯起黑眸,“你听谁说的?”

  “夫君,这是假的对不对?”她带着一丝小小希望地问道:“这只是空穴来风的闲话……他们胡乱猜测的……我想也是,这怎么可能呢……”

  就像那纸休书,也是他故意骗她的吧?

  “我说过,不要叫我夫君。”他淡然道。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更加怯弱地喃喃,“都过了这么久,你……可不可以别生我的气了?”

  “我有什么理由生你的气?”刘常君笑了,但眼神没有丝毫温度,“你是我什么人?”

  她脸色一白,微微颤抖着恳求道:“别这样--”

  “没错,我是要纳妾,不过你放心,那是暂时的。”他冷冷道。

  暂时?暂时?太好了,那只是暂时……

  刘惜秀呆望着他,心底绞拧的不知是痛苦还是欣慰,却不十分明白他究竟说的是什么?

  “待我赴职之后,形势稳定了,我就会把嫣嫣扶正。”他像是谈论天气般,再自然不过地道。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刘惜秀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了?”他浓眉一扬。

  “是、是因为要把嫣嫣扶正,所以你才要休了我?”

  刘常君直视着她,冷淡的眸色里像是有一丝奇怪,“我休书都给了,难道你还不明白?”

  她眼眶灼热如烧,呼吸困难了起来。

  “我,刘常君,要休妻。”他神情很淡,慢慢说出口的字却像是惊滔骇浪。

  起初,她还没有听仔细他说的意思,直到她渐渐回过了神,“休妻”二字,像泼在心上的剧毒般,一点一点地腐蚀了她的五脏六腑,然后,才感觉到那似直直坠到谷底,冰冷绝望,撕心裂肺的痛。

  “你真的人……休了我?”

  “是。”

  “我、我做错了什么?”她嗓音破碎地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休了我?”

  “不用这样,好似对我眷眷情深。”他的语气里充满疲倦,“别忘了,当初你是不愿嫁我的。”

  “我……我……”她喉头哽住了。

  “既然现在我们谁都不再需要谁了,早早说清楚了也好,你省得再力图报恩,我也省得在人前佯作恩爱。”他淡淡道。

  刘惜秀望着他,热泪再也抑不住滚滚而落。

  “别哭了。”他目光看向旁处,“这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小手紧紧捂住了嘴巴,她死命憋忍住……

  “现下我新中状元,还不宜有大动作,待过了一段时日,等不再那么受人注目后,我会给你一大笔银子,够你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的。”

  泪水溢出指缝,她闭上双眼,不忍再看,不想再听。

  “还有,我今晚会在书轩看书,就不用等我了。”说完,刘常君抓起披风就往外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很久,刘惜秀紧捂嘴的手始终没有放下,依然无声地默默掉着泪。

  而心,还是碎了,碎得彻彻底底,再无一丝完整……

  犹如她这一生。

  第八章

  状元府邸比原来刘府大上岂止数倍,看不尽的雕梁画栋,数不清的亭台楼阁,由此可知当今圣上对新科状元有多么宠眷爱顾了。

  搬入状元府的第二日,皇帝便将刘常君召入宫,嘱他尽快入阁受印接职,早日为君上效力,为百姓谋福。

  刘常君自走马上任后,便忙得不可开交,几乎天天都是入了夜才回到府中,一回来就直接进书房,夜夜挑灯勤于公事,直到夜残更漏时分,才悄悄回房,背对着她和衣而卧。

  刘惜秀听着他开了门,关了门,接着躺在床榻上,却离得她远远的。

  她不懂,为什么他还要强迫自己回到有她在的房?

  呵,她想起来了,虽是有名无实,但在人前,他俩终究是夫妻。

  刘惜秀靠在绣花枕上,双眼望着夜色昏暗里的虚无。

  尘世恍然如梦,流光,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在眼前溜走了。

  她像是早已亡故了在前生的魂,犹固执地逗留在这已不属于她的地方,空空荡荡、渺渺茫茫,等待着渐渐斑驳褪尽色彩的岁月,慢慢将她带走。

  刘惜秀这才明白,原来在她心底,已早认定了自己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可那又怎样呢?

  他和她从无夫妻之实,他也未曾许过她什么,况且她自小就知道,她是刘家收留的孤女,活着的每一天都该努力报恩,她有什么资格去乞求他,将她视为真正的妻,允她一生一世陪在身边,伴他终老?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她吟着汉时卓文君做予夫君的“白头吟”,清冷微弱的声音教人闻之鼻酸,却毫不自知,“君既有两意,只能相决绝。”

  既然自知身份,那么自他不再需要她之后,她就应该安静地走开,还给他一个光明无碍的未来。

  自何而来,回何处去……也是时候了。

  听说,她家乡是在山东的一个小村庄,离济南有八十里路。

  在很小的时候,爹就对她说过,有朝一日等她长大了,他一定会带她回家乡去寻根,顺道找找除了她亲娘外,还有什么亲人在没有。

  一想起亲娘,胸口恶寒陡起,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机伶,下意识地拢紧被子,却还是感觉不到一丝丝暖意。

  不,别去想那一场饥荒,别再去想着和亲娘是怎么分开的,她该仔细去想的,是自己在进刘府前的人生,还剩下了些什么?

  尽管当时仅有两岁,记忆中亲生爹娘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可是她隐约记得家里似是烧陶的,因为印象中有大大小小的罐子,她至今颈上仍系着那一条用粗编绳穿过的、一片土色质朴却湿润如玉的半圆陶片。

  爹说,那是她被塞进爹爹怀里时,除了粗破衣衫外,身上唯一带着的东西。

  刘惜秀心念微一动,也许她可以拿那半圆陶片做个凭证,也许山东老家还有人记得那条陶片项炼,还有人记得她的爹娘,甚至记得她姓什么叫什么。

  如果舍去了“刘惜秀”这个名字、这个身份,或许她还能找回自己本来面目,也或许,她还可以是另一个“谁”,而不只是个孤零零、无依无凭的无名氏。

  刘惜秀缓慢地转过身,一如过去每一个不敢让他察觉的夜晚,目光痴痴地注视着他伟岸的背影。

  “夫君,只要你不再需要我了,我一定会乖乖离开,我不会再给你添任何麻烦。”她低语呢喃,像是许诺,更像是立咒,“答应我,没了我,你以后也要好好过,一定要比现在更好、更快活……”

  就像我从业没有出现在你生命中,就像所有的苦难和艰涩从不曾发生过。

  明明朝中公务十分上手,明明日子从来没有过得如此顺遂过,可是刘常君却一天比一天更加烦躁,胸口憋窝着股什么。

  但饶是如此,这天一早他仍然神情淡然,意态从容地上早朝去,连看都没看亲送他出门的刘惜秀一眼。

  天色刚蒙蒙亮,送罢“夫婿”上朝的刘惜秀木立地在大门口,直直望到那轿影不见了,这才在丫鬟们的催促下,拢紧披风,转身走回府内。

  “夫人,您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奴婢帮您泡盅参茶补补元气吧?”

  “谢谢你,不用了。”她的消瘦苍白,已是颊上长驻的颜色,补与不补,都是枉然的,“风大,咱们进屋吧!”

  “是。”

  可才前行没几步,身后蓦然响起了一个俏生生的清脆嗓音--

  “秀儿。”

  刘惜秀脚步一顿,静默了刹那,这才缓缓回过头。

  孙嫣嫣一身桃花绛红色衫子,青丝如云,娇靥如花,眼泪盈盈地瞅着她笑。

  身畔随侍的是甜儿和灵儿,在见着刘惜秀的瞬间,神情略显不自在,却还是对着她福身作礼。

  “奴婢见过夫人。”

  刘惜秀嘴角微微牵动,温言道:“免礼,起来吧。”

  “秀儿,这许久不见,你气色好多了。”孙嫣嫣笑吟吟地上前来,亲亲热热地牵起她的手,上下地打量她,“不过做了官家夫人后,最好要懂得多多妆点自己,这样也才不会坠了常君哥的面子,你说是不是呢?”

  原来当伤痛累积到某一个程度后,人会变得异常麻木,哪怕受到再多的暗示与打击,终究也不过如……

  刘惜秀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她的贴身侍女流云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解释道:“这位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家夫人素来娴秀简朴,较不在意那些的。”

  “什么这位小姐那位小姐的?”甜儿抢前道:“看清楚些,我家小姐可是布政使孙大人的掌上明珠,也是状元郎的红粉知己,不久后就会嫁入状元府,成为你的新主子,你对她说话可得客气些了!”

  流云闻言一愣,瞥望了自家夫人一眼。

  “流云,不得对孙小姐无礼。”刘惜秀握住侍女的手,默默示意,“请客人到偏厅用茶,我先到佛堂上个香,很快就来。”

  “是,夫人。”流云只得领命,有一丝不甘愿地道:“孙小姐请。”

  孙嫣嫣看着刘惜秀平静的脸庞,不禁微挑眉。

  看来做了官夫人,气派架势果然与以往不同了,想当初那个怯生生可怜兮兮的小养女,今天还能使人来了。

  不过……

  孙嫣嫣轻轻抿着唇,若有所思地笑了。

  这出身,可还是由不得人的。

  她每日晨起必在家中佛堂里,在观音大士前焚香祝祷,给刘家列祖列宗牌位上香奉茶,并诵一部经文回向给爹娘。

  可今日孙嫣嫣一早就来了,刘惜秀在诚心焚香顶礼膜拜之后,只得暂歇一日念诵经书,匆匆赶赴偏厅。

  她心底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孙嫣嫣定是有话要说。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她款步而入,缓缓落坐。

  “不要紧。”孙嫣嫣甜甜地道:“昨儿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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