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我记得-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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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陈晓18岁。她看见了她的父亲,静静地躺着,一如往日般慈祥。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外面热气腾腾,护士医生的脚步很轻很急,伯伯伯母的眼眶都是红的,周围人的脸上写满了惋惜与可怜,没有人过来告诉她,父亲得了什么病。
陈晓很明白,生活不是电视,她昏死不过去,她想不承认不行,她低低叫一声:“爸爸。”直愣愣地看着他,泪滴在父亲的脸上,可是那散了热度的躯体再也浮现不了往日的笑容,帮她拭干脸庞。哭了有多久,久到泪已流干,没等到父亲的手抬起,那一刻,陈晓终是任命,父亲已走。
天气炎热,遗体不易久放,运回去也不是办法,几个伯伯们商量着就在B市把陈晓父亲的后事料理了,陈晓母亲和陈晓都处在事之外,根本无法考虑任何问题。
出殡那天,B市飘了一会儿雨,再回到这个地方,竟然是这样的画面,叫陈晓永生难忘。遗体火化了,骨灰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陈晓跪在灵堂前,脑子想要忆起父亲的模样,那影像却在烟雾里看不真切。泪是留不下来了,隐约听见外面的人起了冲突,有人要进来,伯伯们不让,就过去了。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终止了。陈晓抱着父亲的骨灰上路,好轻,都快没有份量了,短短几天,物是人非。回到家,母亲不堪重负,病倒了,被外祖父母和舅舅接回娘家修养,可没人能说得动陈晓,她固执想要留在这个家,哪儿都不去。伯伯们想要按照家里的风俗,还是将弟弟安葬,也拗不过陈晓,家里的事儿也一大堆,还有一个老人等着他们去料理,他们也有他们的生活,顾不得陈晓了,走之前交给陈晓一部新手机。
舅舅舅妈住得不远,舅妈每天会过来帮陈晓烧一顿饭。陈晓每天对着那骨灰盒子发呆,像是要把它望穿。那部新手机就静静躺在那,陈晓努力地去想,父亲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倒数第二句,倒数第三句,第四句……然后记在那个日记本里,好多好多,能记得都记上去了。陈晓还有点委屈,有点恨,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怕失去,到头来还是失去了。
几天后,陈晓母亲回来了。母女两都瘦了好大一圈,陈晓已经从最初的状态恢复了一点,她是成人了,她希望看见父亲的笑容,即使已见不到真实的,她还有母亲,还有爱,父亲的爱温度也并没有退去,都留在心底,告诉她,既然被爱着,就没有理由失去希望。陈晓母亲人生已过了大半,更加明白生活还要继续的道理,就这样,陈晓接受了单亲生活,陈晓母亲接受的寡妇安排。
平静下来的陈晓有很多的疑问,理不清头绪,算是她第二家乡的B市有太多的谜,解不开,放不下。她不动声色地改了志愿,那儿是她父亲灵魂散去的最后地方,那儿有很多答案,她必须要去。
去重办户口,注销父亲的记录,陈晓心如刀绞,可新生活开始了。她换了名字,叫陈是,是是非非,对对错错,都结束吧。陈晓母亲理解陈晓,成长中刻骨铭心的痛,她也经历了太多。
现在起,没有陈晓了,只有陈是,一个有着过去,探寻着秘密的陈是。
陈是母亲过得却并不安稳,早年埋下的抑郁症现在越发严重,每晚噩梦连连,这些都是不敢说的,相依为命的生活,倒下了任何一方,另一方就会土崩瓦解。如果说心理上的问题,忍忍还将就得过去,物质上就不行了。陈是不会清楚母亲的苦楚,也只有陈是母亲自己心里明白,外表光鲜的小康之家只是个空壳子。
陈是父母的钱是分开算的,早年调动工作过来,买房买车,从头开始,积蓄就丢了大半。这些年,虽然平静,花销也并不小,夫妻各有其事,平时没遇到什么大事也就安然过了,突然家遇如此大变故,再看看账户,联想一下工作,和家里的情况,陈是母亲只感无助。
无奈之下,陈是母亲决定卖房,这个房里不好的回忆太多,这个家里她每天也休息不好,卖掉算是最好的选择了,可是要等陈是去了学校再说,现在商量卖房的事儿,她死活都不会同意的,到时候时间久了说不定陈是就能接受了。
收到通知书后,陈是就打算去学校,顺便出去走走,陈是母亲说不动她,又没办法送她去学校,自己工作的事儿要进修,这个点儿,工作又不能懈怠,况且陈是执意要一个人去,陈是母亲叮嘱好一切就由着她去了。
陈是小心翼翼地打开骨灰盒,装一点点骨灰在玻璃瓶里带走了,还有那个手机。行李并没有很多,陈是母亲往陈是的卡里打了足够多的钱。
陈是走后,陈是母亲着手卖房的事儿,有着急的人没怎么打听,就以合适的价格很快买下来了。几天后,人去楼空。陈是母亲暂时就住在了娘家,陈是外祖父母只有两个孩子,陈是母亲和陈是舅舅,陈是舅舅早就搬出去了,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二老心痛不已,也只能提供一个收容之所。
在这一场变故里,有很多的受害者,有很多人不得不被遗忘,有的人被逐渐淡忘。年华哀悼,这最美的时光,让陈晓的快乐与幸福最无奈的凋谢。
张航依然打着那个停机的电话号码,敲着那新住户的门和周落诗的门。周落诗还在地球的另一角依偎在父母怀里,灿烂大笑。只有陈是孤独地走在路上,思考着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
是谁教会你坚强?有人的时候学不会的。我在那儿等一只手,我固执地流泪,它还是不愿抬起,然后我就走了。在我心里像是过了一辈子,别人眼中也就几天,我真的长大了。
———————————陈晓
作者有话要说:
☆、过去
彼时,还是拖着鼻涕到处跑的光阴。偶尔陪着出公差的公务员爸爸招摇撞骗,偶尔被身为老师的母亲训得只得乖乖看书写字,日复一日的生活即使有了陈晓的调皮捣蛋,依然显得单调。从出生就裹着束缚的文化之人,面对一成不变的生活,内心总有些不安,有些遗憾,还有些渴望却害怕的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陈晓不知道,她还小,还活在自己的世界,掂量着怎么让那个老考第一的给比下去,估摸着几点动画片开始,同时思考这些的时候没忘了想折腾邻居家的瘦猴。
光着脚丫,扯着嘴笑,最是天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是……陈晓有那么几年很是骄傲,好强让她不服输,偶尔委屈的时候却也收获颇丰,学习上的佼佼者,生活中的孩子王,爹疼娘爱的孩子都是上帝的宠儿。童年太过于丰满,成长的坎坷如何不扭曲一个孩子的内心。
邻居的瘦猴,陈晓的臣子。虽然两人有过同甘共苦的革命友谊,曾一起摘过老妖婆家的枇杷,曾一起意气风发地离家出走过,也曾同仇敌忾地逃学过。隔壁的叔叔阿姨一度觉得是自己的亲爹亲娘,因此愤恨瘦猴抢夺了自己的父爱母爱,也因此老恶作剧地整他,看他被虐就觉得报了深仇大恨。
小时候的陈达,总是一样的瘦弱,甚至连成绩都惨不忍睹,自卑的同时对陈晓有着神一样的崇拜心态。
“你看看陈晓,人家天天都在看书。”
“陈晓又考了第一,你都学学人家。”
“你多和陈晓玩玩,长进点。”
陈达的妈妈天天把陈晓挂在嘴边唠叨,仿佛恨不得把陈达塞回肚子里,再重新投胎一次。陈达总是诚惶诚恐,他小男孩的心里已经扎下了一块阴影,有陈晓的地方,母亲的唠叨就像复读机一样。陈达总是梦见自己翻身农奴把歌唱,然后“滴答,滴答”无情地催断了他的幻想,只能期待陈晓心情艳阳高照,陈晓的心情就是他的晴雨表。
日复一日,陈晓开始长大,陈达也开始长大,可是还没大到可以承受周围的一切,也没大到可以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时候,然后一切有了变数。
最近,陈晓的妈妈老是力不从心,还伴随呕吐现象,在爸爸的陪伴下去了医院,证实陈晓母亲再次有孕,家里都很高兴,唯独陈晓。小小的陈晓想不清楚,可还是觉得不想要弟弟妹妹,她很霸道,不想和人分享,玩具、衣服,还有爸爸妈妈,但是她察觉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陈晓开始闷闷不乐,好在爸爸是个开明的父亲,能够理解女儿的心思。洗过后,陈晓躺下了,一想到有了小家伙后的悲惨生活,她就觉得和有个后妈差不多,眼泪簌簌而下,吱呀一声,门开了。
“小小,睡了没?”爸爸问。陈晓不说话,爸爸走进来坐在她的床头,帮她掖好被子,摸摸她的头发,突然感觉到了凉意,先是惊了一下,继而笑了,问:“还没睡呢!干嘛不回答爸爸的话?”陈晓闷闷地“哼”了一声,说:“你们不是不要我了吗?”陈晓父亲被自己女儿呛得哭笑不得,然后跟她解释了有个兄弟姐妹后种种好处,陈晓不买帐,父亲最后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以后绝对不偏心,绝对和以前一样爱她,陈晓总算是松了口,然后弱弱地问了句,“那妈妈呢?”母亲刚好推门进来,听见这一句也笑了,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妈妈永远是你的妈妈。”
陈晓还是很惶恐,带着些许惊喜的惶恐。大家都期盼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陈晓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要做姐姐了,陈达也感觉到了好的氛围。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动作十分的吃力,脸上的表情却是温柔而细腻的,那个时侯的陈晓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母性的光辉,只觉得妈妈终于少了点老师的严厉,很是欢喜。
冬天的第一场雪不期然而至,其实B市这边的冬天不算冷,就是风大,吹在脸上凉飕飕的,飘了点雪,倒是很漂亮。陈晓回家的时候家里没有人,陈达妈妈过来,说是陈晓妈妈已经产了,是个女孩,母女平安,要带陈晓去医院看她母亲。陈晓的一颗小小心终于是安下来了,露出俏皮的笑容。
冬天黑得特别早,陈晓和隔壁林阿姨到医院的时候已经黑了,林阿姨匆匆放下补品就离开了,剩下一家人和乐融融。陈晓摸摸妹妹的小手,一阵说不出来的感觉,妹妹倒是“哇”的一声哭了,爸爸也笑了,全家都松了一口气。一连接着几个晚上爸爸在医院陪着妈妈,陈晓的奶奶来照看了陈晓几天后,陈晓母亲就出院了。
出院后的母亲却很奇怪,脾气很是阴郁,不怎么说话,害得陈晓很是胆战心惊,同时也不明白,妈妈的母爱怎么来得快去的也快。她只是偶尔看着婴儿床里的小生命发呆,陈晓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头,也说不清哪儿不对,她还太小。爸爸一直张罗着给小家伙取个名字,可一直没定下来,父亲很是高兴,还想着宴请亲朋好友,可怀疑妻子可能换上了产后抑郁症,一直没提起。可是有一天,事情变得更加的奇怪,父亲也跟着阴郁了,放学后的家里总是一片死气沉沉,父亲再也不抱小家伙,也不耐心地和妻子交谈,甚至对陈晓也是不闻不问。
陈晓没精打采,陈达也默默无声。又是一天,学校突然放假,陈晓提前回家,开门后没人应她,只听见主卧房里爸爸的吼声,一声比一声大。
“你说呀,到底是谁的,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像复读机一样,然后是噼里啪啦的摔东西的声音,然后就是母亲断断续续地抽泣。陈晓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躲进自己的卧室。屋里安静了好大一会儿,不晓得过了多长时间,小东西开始大哭,陈晓突然间恨死了这声音,觉得一切的一切被这个突然到来的生命给毁了。陈晓听见有人出来了,去了婴儿房,然后另一个人也从主卧室出来了,母亲带着梗咽的声音问:“你要干什么?”
“丢掉。”父亲的声音听起来,像要杀人,陈晓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一个哆嗦,怯怯地出了门。刚刚激动的两人看见陈晓后,妈妈转过头拭泪,父亲看着陈晓,那目光已经不像父亲,很多年后陈晓才明白,那是不想伤害却控制不了伤害的矛盾的目光,陈晓拉一下父亲的衣角,喊一声“爸爸”,父亲拍掉她的手,不说话,又过了一会,父亲吼:“都跟我去医院。”像电视一样,平时一丝不苟的妈妈抱住陈晓,哭得声泪俱下,就是不动。
“你是不是想弄得人尽皆知?”父亲说,然后母亲任命了,擦一把泪就径自出门了,一家四口坐在车上,都是心事重重。从一开始,陈晓都万分的害怕,可是没哭,一滴泪都没掉。
和父亲,妹妹走进化验室的时候,陈晓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很害怕很害怕,她的眼神空洞无神,抓不住任何东西,陈晓觉得母亲就要从手里溜走了。出来的时候,父亲稍微平静了一些,陈晓拉他,怯怯地说:“爸爸,我怕,我们回家好不好?”父亲的眸子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