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全本)-第5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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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张居正在家里,说的是“徐家世镇南京,这一代国公行事荒唐,父子俩都是纨绔习气,好在世家将门,总算带兵还有那么三分韬略……”
亏得张紫萱没直说,要不然肯定把徐邦瑞气得摔个大马趴!
徐辛夷却不懂,睁着杏核眼:“咦,张太师什么时候这样赞过爹爹,怎么我不知道?”
徐维志嘴都歪了,妹妹呀,你就不能扯个顺风旗?
秦林连忙打圆场:“有的、有的,小婿也听太师这么说过。”
“就是嘛,你女儿家家的懂什么?咱们徐家世受国恩,为父乃是国朝东南柱石!”
徐邦瑞也猜到大概了,赶紧自卖自夸顺便堵住女儿的嘴,这位国公爷的脸皮啊,和秦林比也不遑多让。
“对了,既然你们到了南京,那就多准备点礼物带回京师吧。”
吴氏摩挲着徐辛夷的后背,笑盈盈地道:“慈圣李太后和武清伯是不能短的,定国公府和咱们是一个祖宗的亲戚,你尧媖表妹出嫁,这贺礼也不能太寒酸哪……”
朱尧媖要出嫁,咱们怎么不知道?秦林、徐辛夷都睁大了眼睛,青黛和张紫萱也颇觉诧异。
第718章 容嬷嬷的野望
“你们还不知道啊?”魏国公夫人吴氏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众人看。
这是武清伯李伟以朱尧媖外公身份写给魏国公徐邦瑞的信,说长公主朱尧媖年方二八,应择佳婿出嫁了,托魏国公两口儿在南京找找,看看有没有品貌俱佳的驸马人选,另外令婿秦少保神目如电,可趁他在闽浙办差,帮忙辨查这些青年才俊的人品性情,落款日期在半月之前。
算日子,秦林那时候正忙着在兖州惩奸除恶,武清伯府的信使则走大运河一路到了南京,正好擦肩而过。
看到这封信,秦林恍惚间生出几分唏嘘,想当初见到朱尧媖的时候,她还是个没长开的丫头片子,柔柔弱弱的极为惹人怜惜,一晃眼两年过去,她也到该出嫁的二八芳龄了。
“喂、喂,你怎么啦?”徐辛夷伸手在秦林眼前晃了两下,嘟嘟囔囔地道:“发什么呆啊,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算了嘛,摆出这幅苦巴巴的嘴脸,至于吗?”
秦林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啊,不是,我在想、在想……”
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吗?张紫萱修眉微微一挑,叹口气:“长公主温柔可人,才气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要找位能配得上她的驸马,又要文采风流,又要品貌俱佳,只怕不容易呀!”
咦?青黛娇媚的脸蛋儿写满了不解:“常听说皇帝女儿不愁嫁,尧媖妹妹是大明朝的长公主,怎么还不好找驸马呢?”
徐邦瑞、吴氏和徐辛夷都笑起来,青黛真是天真可爱,如果世间人都像她这样,那该多好啊。
张紫萱臻首轻轻摇了摇,搂着青黛的腰肢:“好妹妹,不是你这么想的呀,譬如今天我们看到那位王士骐王公子,可称得上才气高妙、风流儒雅了吧?”
当年的金陵四公子里面,王士骐家世最好、才气最高、模样也最标志,不像刘戡之偏于阴柔,而确确实实算得上美男子,所以张紫萱拿他举例。
咳咳,秦林干咳两声,挺了挺胸脯,表示你们不能无视我的存在啊。
青黛明净的眼睛忽闪忽闪:“王公子吗,确实才貌双全,不过青黛觉得嘛,就是十个王公子,也比不上秦哥哥呢。”
哎哟妈呀,秦林心头美得都冒泡啦!
“好、好,当然比不上咱们家这捣蛋鬼……”张紫萱扑哧一笑,又道:“可你说说,如果王公子还未婚娶,他愿不愿意娶尧媖长公主?”
青黛不假思索地道:“那肯定求之不得啊,尧媖表妹那么温柔,那么漂亮,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谁娶了她,睡觉都会笑醒呢!”
魏国公两口儿听到这里,互相看了看,同时唉声叹气直摇头,徐辛夷也脸臭臭的,高兴不起来。
“唉,可惜王公子绝对不会和青黛妹妹一样想法的。”张紫萱苦笑,然后闷闷地道:“就算金山银山送给王公子,甚至武清伯亲自上门去恳求,他也绝对不肯娶尧媖长公主的!”
“啊,怎么会这样?”青黛吃惊的捂住了小嘴,怎么也不敢相信,直到秦林也点了点头,小丫头心目中那些公主和驸马的浪漫故事,才瞬间崩塌。
大明朝祖制,名义上已经出嫁的公主,实际上只在公主府里度过大婚的当夜,便要搬回后宫专设的殿宇居住,空荡荡的公主府里便只住着驸马一人,如果公主与驸马要见面谈情说爱的话,驸马必须赶进宫去与她见面。
公主驸马的鹊桥会,不比天上的牛郎织女来得容易,宫里负责服侍教养公主的老太监和老女官,最羡慕嫉妒恨的当然就是公主与驸马之间卿卿我我的场面。因此,驸马想要入宫去与公主相会享受夫妻之情,就必须拿出大堆真金白银出来行贿。
见老婆一面还需要行贿,这做丈夫的也够悲催了,另外他还不能纳妾,只能“从一而终”,如果公主身边的管事太监和老嬷嬷从中作梗,他就只能在空荡荡的驸马府空虚寂寞冷。
如果只是这些,似乎还可以忍受,但更厉害的一条来了,一旦某家的子弟被选为驸马,近亲中便不能再出仕为官,即使已经做着官的也得退休回家,原因据说是为了不让王公贵族及大小臣工,借皇家姻亲的身份为非作歹,出现唐朝那样的公主干政,危害朝廷体制。
像王士骐这样的官宦世家子吧,如果做了所谓的驸马仪宾,自己不过是得到一个领干俸的虚职,考进士、做部堂大员封疆大吏、进而入阁拜相的光辉前途一概堵死,凡有志于仕途的青年才俊,谁又会愿意做这样一个混吃等死的角色?
更何况,王世贞是文坛领袖,已做到正三品应天府尹,入京即是部堂大员,外放则封疆大吏,如果儿子王士骐选了驸马,老爹的政治前途就全完了,只能致仕回家。
这且不算,王氏一族都得受牵累,王士骐诗书传家,叔伯长辈、堂兄堂弟多有考上秀才举人的,他一人做驸马,大家都别在官场上玩了!
所以,如果谁告诉王士骐,叫他去做驸马,他一定会吓得当场晕过去!
同样的道理,民间的世家大族、书香门第都视与皇家结亲为畏途,就算寒门士子也想“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凭真才实学做有实权的官,一展平生抱负,而不是做被圈养的驸马。
皇帝女儿最愁嫁,要找品貌双全的驸马,实比登天还难。
“这么说,尧媖表妹的婚事怕是不容易了。”徐辛夷挠了挠头,笑着摇了摇母亲的肩膀:“娘,你和爹爹怎么商量的,要不要替尧媖表妹找位江南才子?”
吴氏没好气地道:“不管武清伯说的怎么天花乱坠,就算他再写上一百封信,咱也不会接这烫手的山芋!”
“娘啊!”徐辛夷在母亲怀里撒娇,魏国公府在南京两百年,总有不少亲朋故旧,要费心替朱尧媖找找,说不定真能找到个把出挑的。
“徐姐姐,你别缠令尊令堂啦。”张紫萱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笑眯眯地看了看魏国公夫妻:“两位老人家一定还顾忌着冯司礼吧!”
那可不是,魏国公徐邦瑞暗道还是你张小姐心思灵动,一下子就知道了原委,我这粗枝大叶的女儿,心眼儿赶你可差远了。
“冯司礼等着大赚一笔,恐怕有好几年了吧,咱们何苦断人财路?”徐邦瑞捋了捋颔下黑须,虎着脸道:“辛夷,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免得惹起是非。你尧媖表妹身为长公主,上有母亲李太后、兄长当今皇帝、外公武清伯为她做主,还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郎君?”
徐邦瑞极少这么正言厉色的和女儿说话,徐辛夷嘴唇一撇,就要争起来,却被秦林使个眼色,只好把话闷在肚子里。
接下来的一顿酒宴极为丰盛,徐辛夷却吃得不香,满腹疑窦想要问秦林,父母兄长问话,她也答得前言不搭后语。
徐维志非常热情地给秦林敬酒,张紫萱、青黛则有徐维志的夫人王氏作陪,直到天色擦黑酒宴才曲终人散。
刚刚走出国公府,徐辛夷一把揪住秦林:“哼,你刚才打什么哑谜?快快从实招来。”
张紫萱在旁边笑道:“令尊魏国公才是打哑谜呢,你琢磨琢磨,公主下嫁,谁要借机发一笔?”
“冯保?”徐辛夷眨巴眨巴杏核眼。
秦林重重地点了点头,颇为无奈地道:“冯保现在想的,也就是怎么把长公主卖个好价钱吧。”
说来简直叫人不敢相信,大明朝的公主们往往是掌权太监发横财的工具,因为世家大族、书香门第和有志气的寒门士子都不愿意娶公主,而那些发了财的富商巨贾指望不上科举做官,就打起了攀龙附凤的主意,舍得花血本娶回个公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交易便顺理成章了。
一旦公主成年,掌权太监就待价而沽,京师中有未婚年轻子弟的豪富之家也开始走门路,双方接洽之后,往往谁出钱最多,谁就能迎娶公主。
“那怎么办啊,万一是个麻子呢?”徐辛夷着急了。
秦林忍俊不禁,拍了拍她脑袋:“笨,谁会干这种傻事?出钱是出钱,这些富豪家族,还是会挑最出色的子弟来配公主吧,否则太后那关就过不了。”
“哦。”徐辛夷点点头,总算放心些了。
张紫萱也劝道:“辛夷姐姐不必着急,现在还在选驸马,等选定了,还要三媒六聘,公主下嫁的繁文缛节更多,至少三个月之后才会有结果,到时候咱们早回京师了吧!”
徐辛夷想想也是,她身为表姐,根本没有立场去干涉朱尧媖的婚事,现在就算着急也没用,还是等选定了驸马,再去帮着瞧瞧吧。
“别的我不管,我爹娘不想得罪冯保就算了!”徐辛夷想到那柔柔弱弱的小表妹,心中就充满了保护欲,把秦林肩膀重重一拍:“总之,你这个做姐夫的,在江南一定要多留心,替尧媖表妹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郎君!”
秦林重重地点头,答应了徐辛夷的要求。
“好啊,我也喜欢尧媖表妹,秦哥哥要帮她这个忙哦!”青黛高兴地拍着手掌。
张紫萱揉了揉太阳穴,聪明的相府千金,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京师,紫禁城,长公主所居的殿宇,在红墙黄瓦之间显得那么的孤单冷寂,比起幽禁犯错嫔妃的冷宫,也差不到哪儿去。
窗前,看着庭院中石缝里面萌生的几茎小草,朱尧媖怔怔的发着呆。
女大十八变,当年还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现在已出落得楚楚动人,瘦削的瓜子脸白净得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血管,一双似颦非颦的妙目脉脉含情,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好似受惊的小鹿。
可怜的长公主朱尧媖,真正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母亲李太后除了关心两个宝贝儿子,现在又多了一位需要她关心的,那就是宫女王氏肚子里的孩子,万历皇帝朱翊钧还未出生的龙种,于是给予女儿的关爱就进一步降低到了极为可怜的地步。
也就只能从庭院石缝中的小草,想象一下江南莺飞草长的春光吧,那个她在心里也不敢提起名字的人已经去了江南,也仿佛把她的魂儿带到了紫金山、秦淮河、西子湖畔和二十四桥明月夜……
一双厚底鞋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狠狠地踩踏着那数茎小草,将它们无情的碾碎,绿色的汁液流了出来,沾在石板上,格外醒目。
“野草又长出来了,没得让人心烦……我的长公主呃,你就别胡思乱想啦,冯督公他老人家说了,要替你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君,咱们都跟着沾光哪,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发自容嬷嬷嘴里,这位老教养嬷嬷本来是王皇后身边的人,失势被发配到朱尧媖身边,近来不知怎的搭上了冯保冯督公的线,就又抖了起来,处处对朱尧媖横加干涉。
容嬷嬷生得白胖富态,不笑的时候还有点儿慈眉善目的味道,可她笑起来就嘴角一拧、眼稍一竖,那种桀骜、扭曲的模样,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朱尧媖素来胆小怕事,跟着徐辛夷、秦林见见世面,胆子稍微大了点儿,又见容嬷嬷踩死小草,便急了起来:“容嬷嬷,我处处让着你们,您……您还想怎么样?我的月钱,可全都给你啦,我也从来没问过多少来着……”
月钱?谁稀罕你那点月钱?容嬷嬷嘴角一撇,冷笑道:“长公主这么说,就叫老身惭愧无地了。老身兢兢业业服侍长公主,私心想着长公主极是柔弱,将来若能嫁得如意郎君,倒也不负老身这一番苦心,因此处处教导维护长公主,没想到长公主竟提起什么月钱,莫非老身还会贪占吗?真真岂有此理!”
几名宫女也笑着过来,帮着容嬷嬷搭腔,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容嬷嬷殷勤服侍长公主,朱尧媖不该无端指责。
哼,还翻了天了?容嬷嬷笑容越发得意,不趁婚前就把长公主好好拿捏住,婚后怎么卡她小夫妻的脖子?比起那点月钱,驸马和公主每次见面的红包才是大头啊!
朱尧媖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关上门,清泪就滚滚落下,心中不停地埋怨自己:明明那个人告诉你要勇敢、要坚强,可为什么每次事到临头,还是这么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