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全本)-第2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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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纪才多大?将来能到哪一步?
“就算不忙着卖身投靠,也得趁早和秦长官结个善缘,将来在官场上也好闪转腾挪嘛!”这些官员都这么想着。
秦林对他们的举动心知肚明,极其谦和的谈笑,慢慢笼络人心。
不知不觉间走过金水桥,过桥之后是皇极门,门两边丹墀上陈列着金吾卫的铁甲军士,一个个盔甲鲜明,刀枪雪亮,挺胸抬头站得整整齐齐。
大门正中摆着皇帝所用的车辂步辇,一队大汉将军在那里照管,任凭你一品当朝的大员走过去,他们也目不斜视,唯独锦衣卫的各位堂上官走过,大汉将军们微微点头致意。
洪扬善告诉秦林:“长官,这是本衙的上司到了他们才有如此举动。我锦衣卫的大汉将军、驯象手等弟兄,还有金吾卫旗手卫的军士,凡在宫中替皇家站班时,任你多大的官,他也不作兴行礼的。”
秦林点头表示明白。
孰料洪扬善话音刚落,众大汉将军忽然腰背一拔、胸口一挺,站得比平时更加溜直,铁甲摩擦铮铮作响。
队列前头的公侯伯驸马、一二品武官都走远了,三四品武官正好走到这里,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不知这群大汉将军为何作此举动。
陈铭豪正在大汉将军的队伍之中,他感激涕零地注视着秦林,紧咬牙关才没让眼泪流下来……那天从牢狱之中死里逃生,他的家里就立起了恩公的长生牌位,一家三口早晚祭拜,遥祝恩公高官显爵、多福多寿。
作为小小的兵卒,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永远不会有报答秦长官的机会,也许这就是唯一的感恩了吧!
大汉将军们投向秦林的眼神含着热切和敬佩,执掌南衙的堂上官肯为一名最底层的小兵,在腊月二十九顶着刺骨的北风出城办案,这样的长官,是绝对值得尊敬的。
把腰杆挺得更直,把胸口抬得更高,他们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敬意。
秦林点头向他们致意,也不需要说别的什么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旁人眼中,秦林就像一位检阅士兵的将军,紧随其后的洪扬善也面有得色,觉得与有荣焉。
几名锦衣卫的堂上官见状暗自点头:秦长官结交张相爷、武清伯等人,是结好于上;替本衙亲兵洗清冤屈,乃施恩于下,这两手玩得漂亮啊!刘都督虽然老谋深算,怕是也及不上他……
紫禁城重门叠户,进了皇极门又是一个大广场,东侧文楼、西侧武楼底下由御马监陈设着仪仗马,不过更稀奇的是二十四头大象,鞍鞯装饰极其华丽,背上驮着宝瓶,不要人牵,不闹也不乱动,自己乖乖地站着,格外讨人喜欢。
洪扬善见秦林感兴趣,便笑道:“长官喜欢这驮宝瓶的象?也是咱们锦衣卫下属驯象所管着的,会下跪、甩鼻子、喷水,挺好玩的。”
秦林这才长了见识,他对法医兴趣比较大,待人接物之所以老道则主要靠眼光敏锐加上擅长心理分析,然而做官本身的文牍事务嘛,咱们秦长官也就稀松平常,到锦衣卫衙门这么久,现在才晓得原来除了间谍和反间谍的南北镇抚司,充当宫中群众演员的大汉将军,另外还有办“马戏团”的职责。
还在广场上,老远就看见金碧辉煌的皇极殿(今太和殿,故宫最核心建筑),文武百官都到丹墀按序班排好,秦林不消说,小小四品指挥佥事当然在靠后的位置。
此时一名太监拿着净鞭出来,噼啪连甩三响,皇极殿的帘子卷起来。
鼓声第三遍响起,导驾官前导,尚宝司捧着玉玺前行,设在皇极门东西两面的大乐、设在皇极殿内的中和韶乐一起奏“飞龙引”之曲,万历帝朱翊钧着衮冕升座。
万历帝隆重登场,秦林本来还有几分神秘感,等到看清皇帝真容,顿觉失望之极:这么大排场、这么威严肃穆的殿堂,宝座上那位其实就是个其貌不扬的矮胖子,或许这个时代的人们出于什么天道天命啊!、五德循环啊!还很敬畏天子,秦林心头却感觉一般般。
外赞排班,班齐鞠躬,奏“风云会”之曲,再奏‘庆皇都’之乐,三奏“喜升平”之乐。
秦林左右看看,其实这些官员们并没有多么激动的神情,看来他们早就把大朝会当成例行公事了,甚至因为有人起床太早,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便有专设的“纠仪御史”来提醒他,叫官员们不要交头接耳的说话、不要打瞌睡。
比较起来,最认真的就是秦林,摇头晃脑、沉醉其中,一时间不亦乐乎。
“秦长官,秦长官?”洪扬善不知道秦林搞什么,生怕他在这时候闹出什么笑话,连声提醒。
结果仔细一听,秦林嘴里和着曲调,正哼哼歌儿呢!
《飞龙引》、《风云会》,这些古典旷世名曲,后世哪儿有这么原汁原味的?
秦林倒好,敢情这家伙把大朝会当成新年音乐会了!
殊不知众人昏昏欲睡,唯独他一人陶醉其间,面露喜色、点头应和,虽在队伍后排,这番举动却格外显眼,正好落入万历帝朱翊钧眼中。
第397章 殿上殿下
万历皇帝朱翊钧,虽然年仅十八岁,登上大明朝至高无上的皇位却已经有了八年,作为中央天朝的真命天子,上极天、下极地、六合之中、四海之内,唯一人独称尊。
曾几何时,刚刚十岁的朱翊钧面临父皇驾崩、主少国疑的困难局面,更有冯保暗中密报身为顾命大臣、首辅的高拱公然质疑“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吓得他和母妃李氏战战兢兢,唯恐“心怀不臣”的高拱欲行废立之事。
幸好有一位赤胆忠心的大忠臣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和冯大伴联手逐走了嚣张跋扈的高拱,挽救了主少国疑的危局,保扶孤儿寡母坐稳了江山……那位堪比诸葛亮受刘备托孤、谢安只手擎天扶晋室的大忠臣,自然就是站在文官班列最前头,执掌朝纲的江陵相公张居正。
从即位开始,整整八年朱翊钧都做着帝师首辅张居正的乖学生,他像蒙童对私塾老师那样言听计从,平息边患、推行新政、裁汰官吏、整肃吏治……看着张居正一笔一笔的在锦绣江山上谱写画卷。
可随着年龄渐长,朱翊钧已不甘心永远活在老师的背影之下,他想亲自体验权力的甘美,他想像一个真正的帝王那样乾纲独断。
而且来自严师张居正和慈母李太后的严厉管束,使得朱翊钧渐渐产生了逆反心理,时不时的私下和比较亲信的张诚、张鲸抱怨几句。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登基之初高拱闹出的那一起风波,也许事实的真相和冯保说的内容有着相当的距离……
这种猜疑,让朱翊钧越来越渴望摆脱管束,也让他对张居正、冯保越来越不耐烦,很多时候这种不耐就会转化成怨气,指向的自然是现在正矗立丹墀、执掌朝纲的帝师首辅张居正,站在御座旁边的冯保冯大伴,甚至,隐约也会指向慈宁宫中独居的生母李太后。
皇极殿御座上年轻的皇帝朱翊钧,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效忠,渴望尊重。
中和韶乐轰然鸣响,节拍合着圣人定下的节律,偏偏群臣在乐声中昏昏欲睡,要不就交头接耳的说话,就连站在文武官员前排的张居正、徐文璧也面露不耐之色……几十年来,他们无数次的听过这几首曲子,就算是仙乐都听得讨厌了,何况这中和韶乐偏偏又格外的冗长?
后面倒是有些头一次面君的低品官员稍有不同,可要不就是满脸热切地盯着殿上,盼着简在帝心,要不就是诚惶诚恐的盯着自己脚尖,唯恐君前失仪,直如泥猪瓦犬一般。
唯独站在后排的一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锦衣官员,不停地合着节奏摇头晃脑、身体也随着乐声摇摇摆摆,完全沉醉于中和韶乐的音节之中。
朱翊钧见状,心头顿时就升起了几分欢喜,顾左右道:“那个专心听圣乐的锦衣官儿叫什么?为何众皆昏昏,唯独他其乐陶陶?”
冯保身为大伴,皇帝坐他就站,本也站在御座旁边想着自个儿的一番心事,盘算着蕲辽总督杨兆刚送给自己一座玉石雕刻的须弥山,不只是雕工精美,那块完整时重达万斤的玉料更是难得,聊以慰藉前些天失去清明上河图的遗憾,倒要想办法提拔提拔杨某人才好。
万历帝突然开口问起,冯保打起精神,睁大眼睛朝那边看过去,居高临下一眼就看见是老熟人秦林秦长官,登时就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有些发胀:这家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虽然心头极想诋毁秦林几句,转念一想那家伙浑身长刺,又只是个四品指挥佥事,咱家和他比就好似玉器比瓦器,犯不着和他死碰,于是冯保就低头道:“回皇爷的话,老奴认识那人,他叫做秦林,是个锦衣卫的指挥佥事,想是因为宫里曲子好听,他一时间听得入迷。”
冯保这话不偏不倚,淡而无味,实际上就是既没说秦林的坏话,免得惹到那扎手生疼的刺猬,又降低皇帝的兴趣,好叫他尽快忘了这人。
所谓简在帝心,能叫皇帝记住一个人,提拔那就快了。哪怕不是完全“正面”的事迹,比如闹个笑话、出点丑什么的,让皇帝记住了这人的名字,就足以叫别的官员羡慕得眼睛发红,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什么职位出缺,皇帝随口一句“让某人上吧”就比别人走了多快的捷径。
冯保虽没安好心,回答倒也中规中矩。
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翊钧越发来了兴趣,伸出手指头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哦,原来他就是秦林前日朕听母后说起,魏国公女徐氏便是嫁的此人,后来多亏他提醒,皇妹才想起先皇留在御书房的遗物,替先皇完成了赏赐成国公的遗诏。今日又见众人昏昏,唯独他沉醉清平皇乐,可见是个忠心的臣子。”
万历帝资质寻常,连他的老师张居正私下也说这位弟子其实只有中人之姿,幼年他那位忙碌的父皇极少管教,相伴的母妃李氏只是商人之女,也不可能过多的给予指点,所以万历帝识人、鉴人多出于直觉和个人好恶,常因为某人字写得好、某人一句话说的漂亮就加以提拔重用。
既然皇帝这么说了,冯保也不好再乱说什么,偏偏万历帝瞧着秦林摇头晃脑的挺有趣,又问道:“听说这位秦指挥专会锯人脑袋、开膛破肚,这事可是有的?”
冯保脸色一沉,正儿八经地教训道:“皇爷怎可说这些街巷之间的鄙俚之语?要是传进太后娘娘和张先生耳朵里,那就不好了。”
“哼,要传进母后和张先生耳中,一定是你告的密!”朱翊钧嘴上不说,肚子里怨恨冯保,这冯大伴老是打小报告,管得他很不自在。
冯保见皇帝不说话,很有点暗自得意,正好乐曲快要结束了,他要出去喝赞引领山呼舞蹈,便从御座旁边走到了皇极殿门口。
冯大伴在,张诚和张鲸两个就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等冯保一走,他俩看看左右,这朝会大典之上皇帝身边并无别的太监,就立马来了精神。
“咱们皇爷已经十八岁了,大婚已有两年,冯司礼还这般傲慢自大,未免有欺君罔上之嫌……”张鲸瞧着朱翊钧的神色,使劲儿给冯保下蛆。
张诚则迂回包抄,帮着秦林说话:“回皇爷,奴婢不但听说秦林会锯人脑袋、开膛破肚,还有审阴断阳的本事,在荆王府夺嫡案中替天家全了颜面,又在南京屡次挫败白莲教,功劳很大。冯公公执掌东厂,风头却全被锦衣卫的秦林盖了过去,他当然心头不乐意。”
张鲸闻言一怔,他其实和冯保一样也不待见秦林,可这时候抓紧时间要在皇帝面前给冯保上眼药,便也管不得许多,附和张诚的说法。
只不过张诚是骂一句冯保、倒要赞三句秦林;张鲸则是赞一句秦林,就要骂三句冯保。
朱翊钧称冯保为大伴,畏惧多过亲近,真正亲信的则是司礼监二张,听他俩都说秦林是个忠臣,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点头道:“朕说得没错吧,哼哼,冯大伴总把朕当小孩看待,他识人还没朕看得准呢!这个秦某人,朕倒要给他点好处……”
张诚和张鲸对视一眼,不知道万历要给秦林什么好处,话说现在批红是冯保掌着,票拟是张居正说了算,这两位把皇帝管得死死的,慈宁宫还有个李太后,貌似朱翊钧做不了什么主吧?!
专心听“新年音乐会”的秦林,做梦也想不到听音乐也能闹出个简在帝心。
这时候冯保走到皇极殿大门口,负手傲然立于丹墀之上,大声喝赞,叫公卿百官跪拜舞蹈。
冯保专门盯住秦林,看他是不是老实跪拜,结果叫冯公公稍有点失望:秦长官这次老实得很,混在文武百官人群之中,众人跪他就跪,众人拜他就拜,随波逐流,并不特立独行。
“算你识相!”冯保没找到秦林的茬儿。
东厂掌刑千户徐爵和理刑百户陈应凤都有加官,一个加到三品指挥同知、一个加到四品指挥佥事,察言观色见自家厂公盯着秦林,便趁着空当悄悄挪动脚步,站到秦林身边,将他牢牢盯住。
别人怕东厂如畏惧虎狼,秦林却浑然不惧,还笑着和他俩点点头。
殊不知这一来旁的官员心头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