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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家-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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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会把他女朋友的这句话作为这篇“口述实录”的结尾,而且,我非常想告诉小珍,这个阿姨其实也会很爱她、关心她,尽管可能跟她妈妈爱她的方式不太一样。当然,她也会用她的方式来照顾用李强自己的话说是“一天比一天老”的爸爸。
  李强在离开我的办公室的时候,重重地握了握我的手,说:“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
  7月27日,我还没有来得及把对李强的采访整理成文,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他的声音有点兴奋:“小珍回来了。这些天她其实就住在同学家。她说她想明白了,不应该阻止我选择自己的生活,她让我替她跟那个阿姨道歉,她说她爱她妈,同样也爱我,希望我不要像对她妈那样对这个阿姨……”我在电话这一头慢慢闭上眼睛,尽最大努力去想象,小珍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我无法压抑那种迫切的。想认识这个女孩子的愿望,我想知道,两个星期的时间,她走过了怎样一段艰难的历程。那应该算是一种成熟埃电话另一头,李强依然在自说自话:“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小珍一直是一个特别懂事的孩子……”
  第四章 你的肩是我一生的天
  采访时间:1998年10月4日 9:00AM采访地点:北京建国饭店姓  名:晨钟性  别:男年  龄:39岁生于福建,一岁来京,1978年考入北京某大学生物化学专业, 1982年在同一学校读硕士研究生, 1985年留校任教,1987年赴澳大利亚自费留学,1990年取得博士学位,后一直在悉尼工作,结婚、生子,并加入澳大利亚国籍。
  晨钟无论如何想不到,那个以无微不至的关怀把他培养成人的人,那个他每一想起就会万分牵挂的人,那个穷他一生所得无以为报的人,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这里不仅仅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家,更有一份人间的至爱亲情,不管他离开多久、走了多远,这个家始终在他心里最柔软的一个特别角落里珍藏着。
  知道了真相的晨钟时时会陷入一种莫名的自责,他的获得是以家人的一份牺牲为代价的,他的存在曾经决定着父母的很多取舍,他的幸福之中包含着一层更深的意义,那是一对担当着抚养他的责任的人的别无选择的道德追求。那是一种细腻的距离感,隔着道义的门槛,隔着用关怀做成的屏蔽,徘徊在一个家庭之外。
  我是在晨钟短期回国的间隙联络到他的,我和他以及他的家庭都曾经是很近的关系。从我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开始,大约有将近12年的时间,我们一直是邻居。
  我也是在他出国定居之后,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原来他不是他妈妈的亲生儿子,那个千辛万苦把他培养成人并且一直被他称为妈妈的老太太,其实是他的大舅妈。
  1998年10月4日,中秋节的前一天,我如约来到建国饭店晨钟的房间。
  穿过长长的走廊的时候,我一直在回忆着小时候那个被当作大楼里所有小朋友学习的榜样的晨钟哥哥,那时候他清瘦、颀长,永远是一副在思考问题的模样,每次父母在因为学习教育我的时候,总会说:“你看看人家晨钟。”我也曾因为害怕上动物解剖课而一再地间他,每次解剖之前是不是也会给那个将死的小动物打一针麻药;甚至在我第一次跟着大人出去吃西餐之前的那个中午,他用四根筷子比划着教我怎样摆弄刀叉……年少时的故事都已经在逐渐褪色的记忆里慢慢沉淀下来。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成熟、优雅、态度从容的男人。我们同时说“你好”,同时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同时伸出手又同时没有相握——也许在经过了一段悠长的岁月之后,握手这种司空见惯的礼节还是显得太轻大轻了。
  当我仰起脸来想把这个我少女时代的偶像看得再清楚一些的时候,晨钟重重地抓住我的双肩,用力一握,我的心也随之微微一沉。
  酒店从来只是一个行人的驿站,尽管酒店的房间已经具备了一个简单的家所应该具备的一切设施。但是,在这个打开所有的门、陈设都一样的地方,人是不可能有什么归属感的。然而是不是只有在这样一个毫无情感色彩的地方,才更适合我们谈一个饱含感情的话题?
  我在靠窗的沙发里坐下,旁边茶几上是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晨钟把一杯热茶放在我的手边,然后坐在我的对面。
  其实很久以前,就在我刚刚知道有关我的身世的时候,我就非常想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想给自己这么多年的生活留下一个纪念。而且,我特别希望有一天我妈能看到。虽然我在国外已经十多年了,但是,我们中国人的含蓄在我身上一点儿也没减少,最动感情的话,还是愿意写下来,说,是说不出口的。我要跟你说的话,其实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遍腹稿。
  每当我想起我的家庭、我的父母和弟弟、妹妹,这些事情和这些话就会在我心里一遍、一遍地温习,但是,每当我准备要说给他们听的时候,就发现,在我的一生当中,我们之间的情结是无法用语言说清楚的,我宁愿认为这是一种血缘深处的内容,不能通过语言来表达。
  我愿意告诉你,是因为你曾经亲眼看见在我家发生的一切,但是同时你又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和为什么发生的。大多数人在面对别人的生活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这样一种状态,所以才有了诸如猜测,怀疑和误会之类的东西。
  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他对自己要说的一切已经了如指掌,还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逻辑分明的说话,晨钟的语言是清晰、精到的,没有我插话的余地。
  你最近见过我妈妈吗?
  我告诉晨钟,最近一次见到他母亲是在大约三个月之前,老太太精神很好,头发灰白,只是我发现她在买东西看价钱的时候要掏出眼镜来戴上,“到底也是快70岁的人了。”晨钟双眼平视,微微点一点头。我妈今年65岁,是有些见老了。
  晨钟的眼神有些迷茫,一种似乎很遥远的东西充满在他的沉默之中。等他重新开始讲述的时候,我无论如何再也无法打断他了。
  我的亲生父母是一起工作的同事,在我一岁的时候,他们一起死于一场事故。
  之后,我的大舅舅,也就是你认识的我爸爸,到福建把我接到北京,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家里的老大。当时我妈妈还没有孩子。这些是我在澳大利亚准备结婚的时候才知道的,是我最小的妹妹告诉我的。她在电话里跟我说,医生怀疑妈妈得了食道癌。她说:“大哥你一定要回来一次,要不,你一辈子都会后悔的。”后来她就说了这些事情,她说她也是在整理爸爸过去的一些信件的时候才发现的。
  我经常想,如果我小妹妹没有偶然知道这些,那么我的父母可能会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我从来没有认为我不是我妈妈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想法,因为他们对我那么好,跟对我弟弟和两个妹妹一样好,甚至比对待他们还要好。
  知道了这些之后,我把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一下子都想起来了,原来不算什么的生活细节,在这种时候都有了特殊的含义,这些意义是我在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永远也不可能发现的。
  其实,很小的时候,我从别人的眼神当中也看到过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有些大人会跟我逗着玩儿,说:“你是你妈的孩子,你弟弟、妹妹是你爸的孩子。”我回家问我妈,为什么我们四个孩子不姓一个姓。我妈给我讲了一个特别美丽的理由,到今天想起来,我都觉得那个理由真完美啊,我妈说,我是她和我爸的第一个孩子,在他们结婚的时候就有约定,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要姓我妈的姓,因为这个孩子是我爸送给我妈的一个最好的礼物。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在来北京之前就是叫现在这个名字的,我的生父刚好和我妈姓同一个姓,纯粹是一个巧合。但是,我妈给我讲的那个约定让我一直感到特别骄做,因为从这里我认定我是我妈最喜欢的孩子。我觉得在我的姓名问题上,我父母肯定是动了脑筋的,为了让我能跟别的孩子一样没有心事地长大,同时也能保留我生父的姓氏,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用心良苦。
  她确实也是对我最好。我们小时候,各家的生活都不宽裕,孩子越多越是这样。可是,每年春节我都有新衣服穿,我弟弟就不一定有。他穿的都是我穿小了的。
  我妈说,别人家也都是这样,一件衣服大的穿了小的穿,直到穿坏了为止。我记得有一年,我弟弟也要新衣服,我妈就把我穿过的一件修改了一下。一件蓝色的夹克衫,她把领子上缝了两个白色的斜条,像海军制服似的,然后又把两个方的兜拆下来,剪成船锚的样子重新缝上去,我弟弟穿上特别高兴。
  那时候我也觉得我妈是偏心的,对我弟弟总是不像对我那样无微不至,所以我一直是在她的呵护下长大,我弟弟就不是,他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他比我小两岁多,可是在学校里,经常是他替我出头、打架。他为了保护我,把别人打了,人家找到家里来,我妈给人家道歉,之后再打我弟弟。我以为我妈最喜欢我,所以偏疼我,现在我明白了,恰恰因为我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才会这样对我。
  我应该怎么跟你说我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们小时候,有一次四个孩子一起得了甲型肝炎。肝炎是富贵病,营养很重要。可是,我父母当时的收入都很一般。我记得从我们一生病开始,我爸就开始卖东西。我眼看着我爸的罗马手表没有了,然后飞鸽自行车换成了一辆从信托商店买来的旧车,然后我妈的瑞士手表也没有了。这些就是他们俩结婚以后还算值钱的东西,全卖了,变成了我们喝的牛奶、吃的肉和糖。
  东西卖得差不多了,我们还在恢复期。我记得当时是刚刚立冬的季节,有一天,我妈穿着一件毛衣、拎着一个大报纸包回家来。我问那是什么,她说是刚刚买的带鱼、那天晚上我们每个人都吃了很多,那天买的带鱼够我们吃好几顿,可是我们谁也没去想,为什么妈妈回家的时候只穿了一件毛衣,天气那么冷……是邻居告诉我的,说我妈看见卖带鱼,可是她没有那么多钱,就在大街上脱下她的那件呢子外衣,给我们换了20斤带鱼……到现在我也常常会想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我相信这不是每一个母亲都能做到的,但是我妈妈做得那么自然、从容。
  就是那么平常的几条鱼,我妈也还是舍不得吃。她给我们每个孩子的碗里加菜,她自己只是象征性地吃一点边角。我经常看见妈妈用剩下的菜汤拌稀饭吃,她说这样吃饭有滋有味,我就那么傻,跟爸爸和弟弟、妹妹说,妈妈最爱吃的就是菜汤泡饭……有一个特别偶然的机会,我在出差的途中看过一个电影,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女演员叫宋春丽,我记住了。她演的是一个母亲,孩子很多,家里粮食不够吃,她每天早晨都是等到孩子们去上学了之后,把孩子喝粥用过的碗一个、一个舔干净……我太太是爱尔兰人,她当时在我旁边反复问为什么,她不能理解,她认为那是艺术的需要。我说,我理解,而且我相信这个细节绝对不是编出来的,因为我知道,如果是我的妈妈她也一定会这么做……而且,在我们小的时候,她也就是在用不同的方式这样做……我看见一串、一串的眼泪滑过晨钟的脸颊,无声无息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漂泊在外,也经历了很多艰难,看过了很多悲剧,甚至很多时候我都不相信眼泪,但是,只有在想起我妈妈的时候,我才会由衷地落泪。
  有时候我觉得我获得了一份最巨大的关心和爱护。我的命真好啊,虽然我失去了亲生父母,但是我因此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得到了一个最好的家庭和那种手足之间的感情。然而在我的这种获得之中又有一种掠夺的成份,我夺走了我弟弟、妹妹应该获得的那份母爱和父爱。你记得我弟弟吗?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晨钟停下来,静静地望着我。
  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我知道的关于他的弟弟。我知道他因为把人打伤而被判刑6年,知道他在33岁的时候才出狱,之后以做小生意为生,之后和一个农村来的打工妹结婚,他们的儿子现在还没有北京市户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跟晨钟说起那个曾经模样英竣现在脸上横着一条刀疤的、他母亲真正的儿子。他和名成功就的晨钟反差大大太大了。
  我清楚地记得,就在晨钟出国那一年夏天,一个傍晚,我趴在厨房的窗台上看着一辆警车停在楼门外,两个警察带走了晨钟的弟弟,他的手上套着银亮的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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