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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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态的思维中妄想我是做过什么坏事,她很生气,老是说:“你真让我丢脸。”要是往常,这样的误解或者诬陷定令我冒火,可此时,她在我眼里完全是个孩子。我一出门,她就紧张地问:“你去哪儿?”一如小时的我问当时的她一样。我去为她买药,她就和我哥说,芳芳一定是逃走不回来了吧?然后就哭。她便秘,我只能戴上手套给她掏,她嫌疼,我说:“妈,换了别人,给我一百万我也不干。”有一回,她尿湿了床,半夜我和哥把我们的干褥子换给她,我们睡湿的。她要吃鸡腿、窝头、咸菜,这三样东西完全不搭界,要跑好多地方才能买齐,等买回来,她又改主意了。
半年多,给妈看病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很多朋友说:“你这样真令我们感动。”大夫也这样说,但我觉得任何儿女大约都应该这样做。她在医院住了半年,体力上、经济上的透支不是最可怕的,尽管我们债台高筑。我酒量挺大,……大学同学约我吃饭,竟醉得不知怎么走出餐馆,大约是被同学架着,幸亏当时刚过完年,饭馆没什么客人——主要是心理压力太大。用大夫的话说,妈奇迹般活着出了院,妈叨叨说:“没我的小女儿,我早就完了。”然而,我们因为经济的原因无法带她到北京诊治,那样她兴许能再活久些。每次想起这些,我就心中深感愧疚。
夏天的时候,我回去陪她,她坐在床上,穿背心、短裤,我从火车站一到家,便张开双臂,再一次飞奔入怀。每天我在厨房做饭,她在凉台上坐个凳子向外张望。看见她的病后伺楼的背影,心酸不已。现在回去,再次进厨房,似乎依然看见她向外张望的背影。5月,一个占】、的人对我说,妈妈的病中秋前后要加重,这一关过去可活70来岁。当时妈正要出院,我想那么重都好了,不会吧?总觉得那是迷信。但宁信其有吧,我就找了一个中医开药给妈调养。可谁想到她竟在中秋前两周就突然谢世。
妈去世那天,我正上街给她买药,心情不知为什么特别不好,就到女友家。女友见我心情不好就留我住下了。
这是我唯一一次在外留宿,结果当夜凌晨1点妈就在睡眠中去世了,家人凌晨3点打电话找我找不到,第二天一早我才听到消息。我想也许上帝特意不让我在家睡,否则,凌晨我闻此噩耗,独自捱到天明,真真现在想来都后怕。
我把妈的头发剪了一缕留作纪念。当我在太平间看见她的时候,我似乎真正明白了“栩棚如生”这个词的意思。
我抚摩她的脸,有些凉,但依然柔软,如同小时候,她下班回来我摸她的感觉一样。我只能一遍遍抚摩她的面颊、额头、眉毛、嘴唇……我亲吻着她的脸,在她的耳畔说:“妈,我回来看你了。”第二天晚上又到太平间烧纸,大家说把纸烧了就别再看了。烧完纸,我望着太平间的门,似乎感觉到妈说:“你看,你都走到门口都不进来看我。”我又再次打开太平间的门进去看她。
现在,我似乎觉得她并没有死,她依然活着,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活着,我只能这样想,只有这样,她留给我的才会是思念而不是绝望。她出院后,有一天我给她洗完头,她从枕头里掏出100元,笑嘻嘻他说:“看,我给你攒的钱,我要给你买个皮包。”她笑嘻嘻的面容至今历历在目。
婆媳关系
婆媳关系的实质不仅是一种伦理关系,基础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交朋友尚且求志同道合、能说到一块儿,任何人都不可能和一个你压根儿不喜欢的人做朋友。可是有的婆媳本身就是两类人,如果她们是同事或者是邻居可能一辈子都是相看两厌,就因为她们中间有一个共同的男人,就要求她们情深似海,根本不可能。如果有的婆媳本身就是一类人,可以由友情而亲情,就简单多了。
他妈妈看起来很热情,她的优点也有,比如勤劳,节俭,但我觉得她虚。她常说像女儿一样疼爱我,两周不见就想我云云,但在我们离婚时,她做的或指使她儿子做的煞是绝情。我和他说:“我妈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可是如果你妈当初对我说的有一半是真的,今天她不可能把事情做得这样绝。”
她讨厌他吸烟但不反对他喝酒,所以他就在他妈面前一根烟也不抽,我都奇怪,那么大的烟瘾竟能忍祝我讨厌他喝酒,因为他喝酒后有时撒疯,我没法睡觉,和他妈说,他妈竟任何表示都没有。出差给孩子们买礼物都是“三无产品”。她自己的却是最好的。给我一件裙子,我30元卖给一个农村来打工的小丫头,人家都不要。我就从来不穿,她说我高消费。我妈虽然跟我吵,很凶地吵,但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她依然会陪伴我,她不会给自己的享受超过给我的。
虽然在我看来,他妈虚伪、××(尽管这是事实,但我还是想把它去掉)、小气,但这和我没有关系,我是看法和做法分开的。
年轻人和对方的老人当然最好是先求情感,有感情得要缘分,很难得;求感情不能,退而求其次求礼,礼貌和礼让,你可能和对方志不同、道不和,但你得面子上过得去,求礼得要双方有修养、有涵养。
我们和两个老太太
我从结婚就感觉他找的不是我,不是给自己找一个终生伴侣,而是给他们家找了一个摆设。他经常口口声声说:“你是我们X家的人。”我总是辩解,我是嫁给你的,不是嫁给你们家族的。尽管我和他妈或者他的家庭在价值观上有分歧,但我从来没把他和他们家混为一谈。可他总是说“你们长、你们短”。他的“你们”当然是指我和我妈。
婚后第一次吵架,早上他爸来电话,我们还没起床,他接完电话,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就开骂。我莫名其妙,我第一次领教了他用粗话骂人,让我对他的涵养很失望。我至今也不知道他爸电话里说了什么。婚前诸如家具的事情让他耿耿于怀,每回吵架都提,我觉得他小心眼。我妈的做法固然可气,可有的男的为了娶到心爱的人受丈人气的也多了,但人家婚后还是挺好的,至少表面上挺好的,况且我为这件事也没少和我妈吵,我不知道他到底要我怎么办。
我说,你要是不能释怀,你说怎么办?把我妈抓起来判几年刑?不可能吧。所以尽量缓和矛盾为好。况且我们新婚,我妈对他也挺好的,每天给我们做饭。他总拉肚子,我妈怕有大病,领他去照了胃肠造影,结果是慢性肠炎,问题不太大。他却怎么也不能容她。我上班,他不坐班,就我妈和他在家。我妈爱说话,有时说,你别写了,陪我说会儿话……他就特恼火。在他写给别人的一封信里这一切都成了极大的罪行,我给他讲的道理也全成了诡辩。在这封信里我明白他不是因为爱我而结婚,是因为怕他妈的经济投入有损失才结婚的。后来我妈看到这封信,矛盾有增无减。我妈开诊所不在家住,我也没见他高兴到哪儿去,用他的话说,“有些事我一想就来气”。
我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用美国的一种问卷式的检测方式诊断,说他的内向值低于正常人的两倍,属于偏执、冷漠人格,对人有疏离感。说白了就是没什么感情。可有一次他和我谈及他的初恋情人,竟一往情深,连我都倍受感动。他并非没有情感,只是这情感不是对我,对我不如意,更不用说包容我老妈。加上他的偏执人格,后来一切矛盾便是非人力可救。(偏执人格特点你可查心理医学资料。)他在他妈面前总是有意无意想讨好她,不是孝,是讨好。他也不怎么关心她,诸如生病什么的,还不如我。他只是绝对不违背她。有一回,他妈买了一箱三株口服液,他胃不好,我说让他跟他妈要几瓶来喝,他不敢,最后竟然说是要给我喝,要了几瓶,全他喝了。他总说要在他妈面前树立形象,我喜欢唱歌、跳舞拍照,可自从认识他,一次也没有过。一说出去玩玩、白照什么的,他就说没兴趣,我们除了结婚照,连一张两人合影都没有。有一次去他们家,他妈说拍照,他兴趣特别好,又换衣服什么的。我越看他高兴心里越气,所以那次拍照我的照片全是拉着脸。我俩合影时,他都不敢搂着我,也许是不愿意吧。有一回冬天回他们家,天挺冷。吃完晚饭,他妈说:“去,端盆儿水把车子擦了。”他就真得乖乖地去端水,下四楼,黑乎乎地洗自行车。95年中秋,他家亲戚都来了。一个小孩子穿鞋在屋里,把石英地板蹭脏了,他妈当即要求大家放下碗筷,十几口人全趴在地上给她擦地。我把他叫到厨房让他告诉他妈,等客人走了再擦,他却觉得他妈挺对的。当然这些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因为他我没少和我妈吵,可他绝不会因为我和他妈起争执,因为他绝不敢。
说到底,我们的婚姻是因为基础不好没能经受住考验,所谓考验,不见得只有外遇才算是考验,只要是来自俩人以外的任何风浪都叫考验,任何外力只能让两个人的法律关系终止,而让两个人情感上分离只有当事人自己,别人谁也办不到。如果单是因为老人的原因,即使分离也会和梁祝一般化蝶相随。如果说他和我妈的矛盾让我们在形式上分离,而他自己的所作所为,让我们从内心深处分离了。
分手后,当时协议我有些债务欠他。比如电话,我要想留下,就得向他购买使用权。我去年做完一个大手术刚出院,他打电话催债,我说我刚出院,他竟连一句“你怎么了”都没问。我真是心凉到彻底,我自认待他不薄,就是邻居也该问一句吧?如果是我一定会问他。当时送我上医院的朋友在我上手术台前问我想见什么人,我说了他。后来朋友听说他来电话要钱,骂我:“这种人,亏你他妈要死了还想着他。”我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原则问题,所谓外遇、严重恶习、家庭暴力等等,用他的话说,“我好像不是和你离婚而是和你妈离婚”。现在我妈已经不在了,可是我已经不能再接纳他了,因为除开感情,就算是朋友一场他也有点不够意思。
我们的婚姻如同先天不足的早产儿(这是婚前我和大学同学讲的),也许以后会茁壮成长,也许一辈子衰弱,也许经不起风浪中途天折。与老人的矛盾是疾病的话,我们的早产儿的婚姻还是中途天折了。是病太重抑或是体质太差?恐怕是后者。我们如果是在“文革”,我是反革命他受牵连,恐怕下场也如此。因此,我参加婚礼从来不说什么“白头到老”,而是说“祝你们相儒以沫、风雨同舟”。人生不如意时常八九,生活琐屑不足以捶胸顿足。我们的人生境界不一样,他不和外界打交道,没受过什么气,生活琐屑在他自然是不堪重负。
我白手起家,日子也会一点点好,但我不认为自己有朝一日家财万贯就必有佳婿相伴。
虽然我对未来时常感到茫然,但还是祈求上苍给我一份安宁的生活,一个我愿和他相伴终生、暮年黄昏散步时彼此感到是自己生死相依的另一半。
第十二章 走不出那个命运的螺旋
采访时间:1998年10月26日3:30PM采访地点:北京国际贸易中心快餐厅姓名:金威性别:男年龄:29岁北京某大学财政金融专业毕业,分配在某机关办公室做行政工作,现在某证券公司任职。
金威是一个在母亲和妻子之间无所适从、无法“明辨是非”的典型,母亲和妻子同时对他提要求,而双方的要求他又无法同时满足,这两个人都是他热爱也不能伤害的人。她们做成一个生命的环,他在其中周旋得近平疲于奔命。也许金威的状态正是很多已婚男人的一种常态,而改变这一状态只靠他一个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
家庭绝对不是培养利己主义的地方,但是因为是家而不是其他地方,人又总是不由自主地会从自己的根本利益出发而忽略了他人的感觉,毕竟,从亲人身上是最容易获得谅解的。然而当所有的家庭成员都抱着这样相同的想法的时候,谅解就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无休止的“斗争”。
在电话里和金威约时间十分艰难。首先他说他要到下午三点钟之后才有时间,而且只能在星期一,然后又说他无论如何不愿意到我的办公室来,因为“一个大男人让人看着婆婆妈妈的,不好”。我说:“你来选地方吧,只要安静就可以。”他不好意思他说“应该女士优先”。我想象不出来这个和我同样年龄的男人是什么样子,但是已经感觉到了他的优柔寡断。我说:“我无所谓,你就说吧。”
接下来又是一阵思考,这种思考在其中一方握着电话等待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漫长。他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要不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