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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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大笑不止。康熙便命高士奇草诏给施琅,照允夏季进兵,赖塔造完大炮着调任四川,以免掣肘。
康熙看了看众大臣:“说到大炮,还是西洋人的精。平定'三藩'时,西洋人张诚造的炮在湖南、陕西都派了大用场。如今听说制炮局又停造了,这不成!索额图你记着这事,叫兵部留心,朕要亲自看看的!”索额图忙欠身答应一声“是”,又笑道:“施琅的炮舰,奴才瞧着已经够使了。这回再造的炮,不妨用到葛尔丹身上,只怕在库里存的时间长了不好。”熊赐履就坐在索额图身旁,他原不赞同打台湾,见康熙决心已定,反倒又担心战事不利,因笑道:“离夏天还有四五个月,若能再造二十门大炮,臣以为还该运到福建,小心点总是好的。等台湾打胜了,再将大炮运往古北口大营,交飞扬古用也不误事,和准葛尔打仗,更得筹备周密。”康熙要在西部用兵,正在选择前敌大将,熊赐履几次推荐飞扬古能胜此任,他都没有下决断,听熊赐履这话,一笑说道:“哦?看来你决心要推荐飞扬古了。朕看似乎还是周培公好些,他在甘陕平工辅臣,很有章法嘛!”明珠却不愿周培公再度出兵立功,忙接下了话头:“圣上,陕西平叛,主将还是图海,带的兵是在京王公家奴,没有图海坐镇,他周培公一个汉族大臣,能济什么事?再说,古北口的兵都是上三旗正牌子,老图海患风疾不能上阵,周培公一个人是不行的。”索额图接连写了几封信给周培公,没有得到回信,心里也不自在,便道:“熊赐履和明珠说的是,周培公文弱书生,单人统领满汉八旗劲旅确是力不从心,何况他也有病……”康熙边听边摇头,几个人话中含意他虽不知端底,但说周培公不能带兵,他无论如何不相信。当初周培公还是白衣秀士时,康熙便在烂面胡同当场以军事面试,那真是谈锋一起,四座皆惊。南苑行军法,平凉大捷,周培公的功劳远在图海之上,调任奉天提督,原就为西边战事再用,此时岂可轻易变更?想着,不禁微微一笑,正要说话,李德全挑帘进来说道:“万岁爷,四省海关总督魏东亭来京,递牌子请见呢!”“什么,虎臣来了吗?在哪里?叫他进来!”康熙一跃而起,大声吩咐,“一定是刚到京城就来请见的。肯定没顾上吃饭,传旨,叫御膳房弄几个菜,样数不必多,要现炒,实惠一点!”说话间魏东亭已是进来,跟在身后还有个人抱着文书,却是内务府堂官何桂柱。
魏东亭出京已三四年,虽然与康熙有君臣之分,毕竟自幼同行同坐,君臣交情甚深,他刚进来便听康熙吩咐叫人给自己弄饭,不知怎的,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一边恭肃叩头,一边说道:“奴才魏东亭恭见主子爷!您瞧我这是怎么了,只是淌眼泪儿——胡子一大把的人了,真不成体统!”这是真情实感呀!康熙由不得心里一热,一腔高兴化作了感慨,盯着魏东亭,看了好大一会儿才道:“是啊,你如今也是独挡一面的大臣了。家里老小如何,朕的孙阿姆呢?吃得动东西吗?”魏东亭忙拭泪笑道:“托主子的福,奴才的母亲身体康健,只是想念主子,天天都要念叨几遍儿。这次奴才进京,母亲将秋天专为主子泡的醉枣带了十坛,她说这是主子最喜爱的。贱内史鉴梅,今年产下第二胎,臣已在折子里奏明的……”康熙笑道:“对对对,朕答应给这孩子起个名儿,就叫——魏俯罢——要不了多久,朕就要见到他们了。朕明年南巡,你叫鉴梅给朕两坛好鹅掌预备着侍候。哈哈哈……”又问何桂柱,“你有什么事?”“回万岁爷的话,奴才送折子来了,里头有靳辅修复萧家渡的折片。阜河已开了一半,下余的明年秋汛前可望竣工。这一件是礼部司官拟的去奉天从驾名单,要不要先让熊赐履瞧过了再进主子御览?再一件是李光地奏请主子北巡时由太子在京主持朝务的折子,一并请皇上定夺。”康熙点头微笑:“好好,何桂柱这两年读书用功,有长进了,这几句话说得比先前简明了——”康熙说完拿起名单瞥了一眼丢给熊赐履,“我再斟酌一下吧。朕这次北巡奉天,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李光地、查慎行这些文人墨客就不必从驾了,有高士奇尽够了。东亭,你难得回来,陪朕一起去盛京走走吧?”魏东亭忙叩头道:“这真是意外之喜,奴才巴不得呢!正怕主子撵奴才回去,有好些个事得从容回主子呢!”一时御膳房来禀说菜已备好。康熙笑道:“不要送来,在这儿他吃不好,小魏子你还是到侍卫房和你那几个朋友一道儿,吃得香甜。朕后天启行,你吃过饭就去给老佛爷先请个安,看看京里朋友故旧,再去瞧瞧苏麻喇姑。后天天不亮就递牌子进来——你跪安吧!”魏东亭连声答应着下去。康熙方拿起靳辅的折子,一边看,一边用指甲划着,口里问道:“皇帝出巡,太子在京坐镇,原没有什么说的,只怕他还太小些吧?”索额图忙笑道:“小主子虽说年幼,外头大事都是皇上主持,他在北京不过学着看看折子,见见大臣,内里又有熊老夫子、汤斌他们照顾,李光地不从驾,也能帮办事务,皇上也不必过虑。”明珠也笑道:“索相说的极是。奴才说句狂话,当年主子登极时才八岁,个子怕还不及小主子如今高呢!要紧公事自然还是要送皇上御览。其余不要紧的,外边有臣子们计议,里面老佛爷也能照应。大阿哥和三爷也侍候着太子,还不是严严实实?”康熙没有留心这两个臣子话中细微差别,索额图说的是太子监国;而明珠说的却是大阿哥和三阿哥共同辅佐朝政。他沉默一下,笑道:“就这样办吧。不过太子既然摄政,也得有些体统。索额图从前奏过,请给太子服饰增制。因那会儿他还小,朕没有答应。现在既出来办事,虽然与阿哥们是骨肉,却有君臣之分。朕看太子朝冠,可以用玄狐,东珠加到十二颗,其余皇子青狐朝冠,东珠十颗,以示分别——熊赐履,你是礼部上的人,你说呢?”熊赐履早已在凝神静听了。他学贯古今,知道历来太子监国,其余诸皇子绝对不容干政,如今要太子和皇子都来办理朝政,这就是大大不妥。但清朝自关外带来的规矩就是如此,要动这个“祖宗家法”也是非同小可的。他当然听出了索、明二人的弦外之音,但自觉哪一个也惹不起。思量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其实服饰改不改并不十分紧要,要紧的是君臣名分,得有明诏训谕。不过皇上既说了给太子加制,除了衣帽之外,还有礼仪,得叫礼部据前朝体制成例,规划出来,就不致于出乱子了。”康熙这才品味出来,几个人意见并不一致。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只说了句:“好,就依熊赐履所奏,叫礼部拟了呈朕看。”说完,便命众人跪安。
二十八 巡奉天武丹猛如虎 滞隆化士奇疗御疾
隔了一日,康熙的车驾由东直门出京,向北进发。因为事先有旨意,不许礼部兴师动众地大肆铺排,所以皇上只坐了一辆曲柄黄盖的绿呢暖轿骡车。侍卫中穆子煦留在京师护侍太子,武丹带了二十多名精悍侍卫簇拥着康熙迤逦而行。李德全架着海东青和一帮内监骑马跟着,索额图和明珠跟在轿车后听招呼。魏东亭和高士奇尾随断后。这两个人都是康熙的心腹,一个好学谦逊、和蔼沉稳,一个滑稽多智、博学广才。他们俩一边扬鞭行路,一边相互交谈,不多时便结为好友了。
四天之后,车驾出了古北口,来到了辽阔的蒙古大草原。康熙是在内地出生,在紫禁城里长大的,平日看惯了栉比鳞次的房舍,曲径幽深的巷道,虽然也曾在京畿山西一带巡视过,那关内山河,总不免给人一种狭窄、闭塞的感觉。等出了长城,放眼一望,草树连绵、狐兔竞奔,只见茫茫草原,天高地广。一阵清风吹过,云动树摇,百草伏波,真让人耳目一新!康熙在轿车里坐不住了,兴致勃勃地跳出来,在草地上蹦跳了几下,像个大孩子似的哈哈笑道,“好!真是春风爽人啊!”武丹也笑呵呵地说道:“主子!奴才十五年没来关外了,瞧着真是亲切。再过些时嫩草长出来,那才真叫美呢!”康熙接过一个侍卫手中弓箭,一跃跳上了专为他预备的大青驹,牵上缓绳一抖,轻加一鞭。那马本来出自蒙古,此时见了草原,真是如鱼得水,就地撒欢儿兜了个圈子,长嘶一声狂奔而去。魏东亭双腿一夹马肚,风驰电掣般赶过去护驾。骏马飞奔之处,十几只黄羊,两只狍子被惊得“唿”的一下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康熙一见,忙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雕花狼牙箭搭在弓上,扯得满月一般,“嗖”的一声射出去了,一只黄羊应声翻倒在草窝里,打个滚儿不动了。
康熙在马上扬弓大笑,“李德全,快放出朕的海东青!东亭,你和素伦从北边绕过去。武丹,你愣什么?到西边堵住——高士奇跟着朕来捡猎物——其余的到东边,不要叫它们跑了!”众人高声笑着答应一声,散开来围捉这群没命奔逃的野牲口。李德全解开缚在臂上的海东青,那猎禽尖啸一声,双翅展开,足足八尺有余。只见它直冲云霄,在天上盘旋一个大圈子俯冲下来,早已按倒了一只黄羊,伸出钢钩一样的爪子抓住羊头皮,扑几下翅,竟把它提起二十几丈高!侍卫们欢呼雀跃,齐声大叫“好!”海东青却将那羊直摔下来,又去寻捉猎物。
高士奇白面书生,哪见过这种场面?只顾张着嘴呵呵大笑,一边跟着康熙手忙脚乱地瞎张罗。
康熙将剩余的四五只黄羊赶得逃进一个小山沟里。回头对赶上来的武丹,高士奇和侍卫说道:“甭追了。天到这时分,再有半个时辰就黑了,网开一面,饶了它们去吧!”话还未完,那几只黄羊急箭般又从谷口狂奔出来,竟不顾有人,夺路而走。康熙正诧异时,武丹抢上前大吼一声,捉住康熙手臂向自己身后一扯:“主子留神,有猛兽!”正在嬉笑的高士奇被他这一声吓得身子一矮!康熙回头看看,并无动静,笑骂道:“武丹,你炸的什么尸哪——”话说半截便咽住了,康熙已感到座下的马也在簌籁发抖。
武丹的神色刹那间变得狰狞可怖:“主子,奴才是关东马贼出身,这事见多了!”他回过头吩咐一个小侍卫,“快,去叫虎臣大人,其余侍卫保护好皇上和众位大人。”话音刚落,乱石后草丛中刷刷一阵响动,一只斑烂猛虎探出头来。斗大的虎头高昂起,发出粗重而低沉的一声长啸,几匹马竟吓得一下子软瘫在地,闪得康熙踉跄一步方站稳了。高士奇惊得脸上没有血色,新来的一个小侍卫张玉祥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下,却被武丹一把提起,劈头盖脸就是一个老大的耳刮子:“主子还在这里,你就吓得没魂了?”康熙这时己镇定下来,瞥一眼张玉祥,冷冰冰吩咐道:“拔掉他的花翎!”老虎爬上了岩石。这时才看见它的全身足有七尺长!黄缎子一样的毛色,只见它懒洋洋伸了一下前爪,仿佛漫不经心似的看了看面前这几个人,将一根五尺多长的尾巴直竖起来,龇起牙又吼了一声。这一声之大,三里外也是听得见的。几匹马全都惊得成了一摊泥,不死不活地伏在地下。
武丹大叫一声:“护好主子!”便“刷”的一下将袍子甩到草丛里,提了一口气,慢慢向老虎走了两步。老虎好像知他来意不善,将两条前腿一伏。后臀高耸起来,头左右一晃“嗯”的一下,便窜了过来,正与武丹撞个满怀。
一场惊心动魄的人虎搏斗开始了。老虎粗大的双爪没头没脸地猛抓武丹。武丹机灵地转换步法,与老虎格斗。他在关外已是武林高手,当了康熙侍卫,又跟着铁罗汉史龙彪学艺三年,有一身练就的硬功夫,再加上他体魄如熊,心肠狠毒,竟赤手空拳与猛虎干上了。几掌打过,武丹打红了眼,怪叫一声扑上去,竟和虎紧紧抱成一团。他一手死死搂着老虎脖子,另一只手运起红砂掌,向老虎颏下、肋间猛击。那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却因武丹与它紧贴着身子却咬不着,情急之下,老虎便用前爪后爪连扒带抓。武丹身上牛皮铠甲的后背被它撕得一条一条,腿部也被抓得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就在这时,魏东亭已经赶到,见康熙和侍卫都在呆呆地看,便厉声喝道:“哪有你们这么办差的?这功夫还有心思陪着主子瞧热闹?快把主子架到后边!”他放眼看去,只见武丹已和老虎滚在一起,将一大片草都压倒了。便不动声色地从绑腿中抽了一把匕首,凑近了老虎。又想到,这虎浑身毛皮鲜亮可爱,说不定康熙要这张虎皮呢?所以不敢乱下手,只在一个翻滚时看准了,便向虎头上猛扎一刀,再翻过来便住手,如此往返三四次。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