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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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
红袖轻盈,清歌宛转,愁容勉教趋应。拚醉霞觞,晚来可受凄清?饱看他座上风姿,权当做饥时画饼。酬佳景,对此春光明媚,且图家庆。(右调《锦堂月》)
吴探花有了这个姨太太,对着夫人,益发逢迎倍至。有人说他平时昂首向天,有点富贵骄人的态度,只有夫人面前,凭你掴面捽发,总是逆来顺受。姨太太虽有些过意不去,想探花慑于阃威,他何必来多管闲事?等到探花入京供职,夫人对待姨太太的手段,有时放出来了:或者说家用不敷,问他挪几十块钱,或者说出门酬应,问他借点首饰。起初是完璧归赵的,渐渐地掷黄金于虚牝了。姨太太并不同探花提及。只是夫人限制探花,较前严禁。那面子上优待姨太太,依然同在苏州一般。
在京这班江苏同乡同年,没一个不知道探花是陈季常,偏要嬲他家里开壶碟会,说每人两菜,携槪运妫魅酥槐妇瓢樟恕
探花万不能拒,归去同夫人商量,勉强答应,却只买了二斤黄酒。诸人一哄而至,狼吞鲸饮,早已瓶罄,连催探花添酒。探花匆匆入内,隔了许久,算捧了一瓯酒出来。你斟我酌,不经一吸,又向探花饶舌,探花不应不动。屏门后转出吴夫人来道:“你等岂不知老娘悭吝的吗?这些携来的盘碗,一概不准拿回,备了酒资来赎。”
说罢,抓了探花进去了。大众讨了这场没趣,谁也不来同他交际,只有赴署入直,出去一趟。
这日是同年陈太史宝莹开吊,去吃了顿午饭,回到上房,夫人在那里悲啼。探花摸不着头脑,问了一句。夫人道:“总怪我治家不严,害你担这帷薄不修的丑名。我想妹妹能够服侍你,帮助我,我一片好心待他。不料他旧性不改,竟与家人干这没廉耻的事。今朝家人从他房门里冲出来,刚刚被我撞见。我气得索索只是抖,本是想撵出家人,保全他体面的,他不但不肯认错,还说许多不尴不尬的话。我把他们俩拿你片子,送到坊里去了。你看怎样办呢?”
探花料定里面是有诡计,说:“他这样贱,留在京里做什么?叫坊里递解罢。我去交代坊官一声,才靠得住。你也不用悲伤了。”
探花赶到坊里,见了姨太太,才知道家人得了夫人十两银子,教他做这圈套的。探花嘱咐姨太太仍回苏州,住在老仆家里,他不论得学差试差,总来安置他。家人也放了,姨太太也走了。夫人得了姨太太全份衣饰,算是赔价这十两头。大众都说吴探花逐艳,却不知内中有这种委曲呢。
吴探花在夫人面前销了差,预备次早送陈太史灵柩回南。
同乡同年,都替陈太史家属告帮,攒凑了四五百两银子。乘火车出京,到天津再换轮船。他只有一位夫人,一位如夫人,缟袂扶棺,间关归葬,却是不容易的事。
这陈太史号叫琇民,别字辽东一鹤,原籍江苏金匮。十一岁随宦在京,十八岁便点入词馆。夫人吴氏是河南固始的华胄,诱民饮醇近妇,且又性好山水,船唇马背,还驮着诗囊,挈着奚童,处处留点雪泥鸿爪。夫人贤而兼美,在京里支持门户,听他去任意遨游。他从不去拜老师,会同年,所以历届考差,得不着乡会同考。他却并不在意,带着盈千整百的旅费,鼓轮入粤,寄迹珠江,在沙艇里选色征歌。凭你怎样一再勾留,从不肯轻于失足。不知他如何同逆旅主人女儿相恋,窥墙来往,竟与登徒子无异。这女儿本已受聘,主人知道了两人暖昧,将女儿加意防闲,令琇民别寻客舍。琇民买通了一个老媪,传消递息,约定了女儿远走高飞。主人报县缉拿,那南海县裴景福,本想把琇民捏造假名假姓,办个递解了事。琇民偏在县堂上,供明翰林院编修陈宝莹,万目睽睽,无可讳饰。南海县据实通详,遇着总督岑春煊,既不护花,又不爱士,将陈太史飞章奏革,归案审鞫。那女儿供称系慕陈太史才貌,情愿跟随作妾,并非陈太史诱拐;此次偕同离粤,也系自己造意,与太史无涉。
女儿的父亲,咬定陈太史如何设谋,如何被乱,如何露机,如何通信,如何出境,说得凿凿有据,并令老媪为证。裴知县伺到陈太史。他说:“同宿有的,同走有的。缙绅纳妾,很平常的事。他要几个身价,我也肯给的。只是人我要定了,不能交他的父亲领回。”
那女儿亦说:“妇人从一而终,若要我跟着父亲归去,再嫁原聘的丈夫,宁可死在堂上!”
裴知县对陈太史道:“你要放明白些,你如今不过革职,并没有余罪。只须将女子判交伊父,你也可以回京了。照你这样胡缠,国法是不管官阶的。那时寄监祗候,由府而司,由司而院,由院而部,一年半载,这苦恐怕你吃不起。你何必牺牲了功名,再糟蹋你身体呢?”
陈太史道:“你不要恐吓我,算我拐带出境,不过足四千里充军,有什么大不了事?关外山川辽阔,林木翳蓊,我很愿意去走一趟,只是没有机会。你快详快奏快解,总算你成全我游兴,但这女儿嫁我定了,你尽签妻同配罢。”
裴知县道:“好好!照你办罢。”
批折下来,发遣黑龙江戍守。
吴夫人知道消息,无可营救,只得出京在中途相待。陈太史一路由南而北,虽则锒铛就道,这些解差只要有点沾润,倒也并不为难。这日将近出关,吴夫人早住在旅店里,把长途应用的衣履什物,一齐预备。果然陈太史带着粤女进来,后面跟着解差。陈太史满面风尘,已经消瘦了不少。吴夫人直扑上去,放声大哭。陈太史反含笑道:“你不要如此悲痛,我却对你不住。你且回京收拾一切,南边去罢。我不是遇赦不赦的罪,将来还好团聚。你不必当我遣戍,你只当我出游就是了。”
吴夫人定欲同行,县里说来文上只有一妻,不能再在路上插入。吴夫人看那粤女,身材臃肿,还梳着一根辫子,唇掀目小,毫无媚态,脚下趿着拖鞋,露出足跟,光滑可鉴。只是肌肤腴润,肥白如瓠,算是特色。暗想:“此女尚不及中驷,丈夫宠爱到这样,真正前生冤孽。亏得他伏侍周到,稍可放心。”
便再三叮嘱他要全始全终,不宜易志。那女儿也唯唯应命。解差催促上路。吴夫人生离的凄惨,甚于死别。早望着几辆车子,加鞭疾走了。
陈太史出关以后,觉得黄沙白草,另有一番景象。像这奉天府原是清朝发祥旧地,源钟长白,秀结巫闾,沧海南迥,混同东注,所辖的是宁古塔、黑龙江二城。黑龙江北界肯特山,西连枯沦湖,城内名为齐齐哈尔。从奉天迤逦进发,营笳楼鼓,都是助人的悲壮。及至赶到齐齐哈尔城,官民多是旗人,与北京无甚殊异。解差投文进署,当堂点名验视,将军自照例安插。
陈太史归交佐领编管,只是课徒、鬻字,支持日用。黑龙江风气闭塞,难得有这通品,官民都称他陈先生。那时适值日俄战后,俄国每肆要挟,将军对着外交的事,甚为掣肘,听得他是翰林出身,邀他进署去办理文案。却能够应付得宜,将军着实感激。后来将军换了姓程的汉人,要替他奏保开复,还是陈太史再三不肯。廷议忽将奉天、吉、江统改行省,将军变了巡抚,更想将他由编修改官知府,留江补用。陈太史总说幕而不官。
东三省设立总监,那徐世昌、赵尔巽,同太史尽是年家故旧,从黑龙江调回奉天,特奏开复了原官,送他回京供职。
吴夫人也从海道来了,暂时住在会馆里,三口子患难夫妻,安安闲闲过了三个月。虽是清官薄俸,那量柴数米,都归健妇一人。太史只同那粤女赌酒谈诗,寻点快乐。再不道文园消渴,竟夭天年。只剩得数箧残书,一方破砚,几至无以为殓。幸有个门生邹泰阶,现官内阁中书,替太史竭力腾挪,向同乡同年。委曲告哀,摒挡吴夫人同粤女招魂南返。所有诗稿、词稿,由邹中书校定后,醵资付刊,一编叫做《还珠集》,是在粤做的;一编叫做《冷泾游草》,是在江做的,都是悲歌慷慨,读之呜咽。水竹村人还撰序冠首,末附受业邹平校字。
泰阶便是邹平的号,他原是吴县举人。只因情场失败,气愤愤赶进京来,做这小小中书。正是:桃叶空迎双桨远,薇花闲伴一池寒。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七十九回 蛾眉寄语重价购贤书 虿尾兴谗飞章酿巨狱
上回说到吴县邹中书情场失败,到京就职。这邹中书有潘安般貌,子建般才,弱冠又秋风一战,名列贤书,金阊的姐妹花,催酒弹筝,开筵品竹,没一个不愿为夫子妾的。倒是邹中书矜持得很,不肯惹草拈花,独赏识个傅翠湘。秋水含瞳,春风展靥,确是天生的丽质。因此,读书有暇,总来小作勾留。
翠湘也情有独钟,盼望他雁塔题名,归来了此夙愿。但这时尚在平康院里,禁不住生张熟魏,来往周旋。就中有个吴兴富家,流寓吴郡。那富家庞姓,小主人翩翩年少,也与邹中书不相上下。只是青衿以后,未曾攀得桂枝。翠湘为着金钱问题,着实假以辞色。那庞某以为佳人爱我,所以缠头浪掷,只要彼美欢心。两人交谊渐深,语言渐熟。庞某谈到脱籍的事,他不说要生母做主,便说是年限未完,阻四推三,弄得庞某大惑不解。
后来从容打听,才知有这个情敌。庞某挽人向翠湘开议,说:“庞某与你相识,便欲纳你为簉,你却游移不决,未曾答应。
还是嫌庞某家产不丰呀,还是嫌庞某品貌不雅呀?便要别营住宅,也好商量。生母那方,究要多少身价,这里年限还有几载,又要多少津贴?你不妨详细告我。若你别有意见,也好回覆他,死了他的心。我知道你有邹少,我看嫁邹少不如嫁庞少呢!“
翠湘道:“邹少是有的,却也未曾定局。我知道庞少景况,胜过邹少。不过邹少是举人,将来发达,有点希望。庞少不是今年又要乡试吗?只要能够中式,我决舍邹就庞。不然,是不能遵命。也托你寄语庞少,不是我势利,我也为着终身大事呢。”
那人转告庞某,宠某一想,这个倒是难题目了。秀才的发科发甲,俗语说的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尽有那文名藉藉的,考到穷经皓首,依然赍志而终。反不如乳臭小儿,才学得几句墨腔,居然联翩直上。什么取青紫如拾芥,什么果然夺得锦标归,都是过后的得意话。究竟这样是靠得住,若说去通关节,这是很骨险的。本朝科场的巨案,十分严厉,何苦去金钟偷酒呢?况且这里还要讲命运。记得有个人本是优贡,这年主试同他旧友,送他关节,他道可操左券。
归家告诉夫人,夫人告诉乃弟,乃弟再告夫人,夫人再告乃弟。
主试的看到一样三卷,中了两卷正榜,一卷副榜,这优贡仍旧是副榜。后来官也做到司道,毕竟巴不得举人。你看难也不难?
若说去请捉刀,办传递呢,办联号呢,内枪外枪,须得花费五六百元。中式的什之一,不中式的什之九,一样要三场出入,九日辛苦,尤其不合算。还有外面递进来的文稿,被他人中途截去,抄了中式,不是更额外怄气吗?右思右想,毫无主意。
若是听其自然,花扑扑的心上人,随人夺去,如何舍得?一面固然回籍赴试,一面竭力运动,果然开出一条路来。因为直隶全省闹荒,总督在各处募赈。上海的几个筹赈绅商,强半是庞某的同乡,替他向总督关说,叫庞某输银二万两,特旨赏个举人,并在附片内声明,庞某本是廪生,廪生与举人,只差一阶。况且本科庞某试卷,朱墨皆符,由同考试官呈荐,是庞某学问可造,特赏举人,尚无不合,俟明岁同新科中式的一体复试。
这奏片若在乾嘉时代,不特庞某得不着好处,并总督都要受申饬。光绪朝这班枢臣,金钱为重,科名为轻,马马虎虎,准了下来。庞是一般拜老师,认同年,竖旗杆,悬扁额。在浙江一百零四名中,额外添了一名。次年入都复试,捐了四品衔分部郎中,蓝顶耕珠。庞少变了庞大人了。翠湘知道他割这重价,购这虚荣,想他真正痴绝。庞某再还妆阁,趾高气扬。翠湘微笑道:“从前汉朝有一故事,说与你听:崔烈既拜司徒,问其侄道:”外间议论如何?‘侄对以’人言有点铜臭‘。你的举人,恐怕不免此味。“
庞某虽觉赧然,仍嘱前人向翠湘重申夙约,偏值邹中书春宫不第,毷氉无聊。
翠湘深虑年矢蹉跎,依然落花无主,委委曲曲嫁了庞某。
可见无贝之才,终究敌不过有贝之财呢!庞某带了翠湘,从苏州移到杭州,在忠孝巷里构了一所大厦,风廊月榭,楼阁玲珑。
杭州最好的是西湖,登山挽箯,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