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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双枪老太婆-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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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还是要活。这两个草包乖乖地跪在地下,不住地作揖磕头,连声说要活要活。我说要活就不准声张,解下子弹带,回家种田去。边说我边解下两个家伙的绑腿,将他们捆在柱子上,还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布,塞在他们嘴里并说委屈一下,不然你们的长官见了,不杀头也要坐监。随后就提着酒背着枪……”夏林说到得意之处,将左脚从板凳上放下来,嘴里哼着咚咚锵锵的锣鼓点,在屋里走了一圈,然后一个抚掌亮相,摇头晃脑地唱道:“打道回府——”
  大家一阵哄笑,都松了口气。有的说老夏这个精灵棍儿脑壳就是灵醒;还有的说这次回去,大哥一定会好好嘉奖。夏林说:“这点本事算啥,不过是跟大哥学来的,顺手牵羊而已。那回我跟着大哥到顺庆,遇到了敌人设在小坝子跟前的一个卡子,足足有一个班的人守着。大哥一边说:老弟,把胆子放雄点,一边装着怕冷的样子把手揣在怀里摸着枪,不惊不诧地走过去。那班长走过来喊检查,话音还没落地就挨了枪子儿。我们两个就把那一班人的枪缴了,还有五百发子弹。后来上山去,把这些枪弹送给小坝子游击队作了见面礼,人家高兴得不得了,就靠着这些广货色起了家,那回劫了敌人一大笔粮款呢。”
  夏林像个细娃样,把下巴扬起多高,说得眉飞色舞的。周围听的人一片嘘声,连庙老者也吐着舌头说:“我活了几十年,还没看见过这么胆大的人。”
  夏林看看我,洋洋得意地说:“大姐,这下该让我吃个醉吧?”
  我沉思了一下,说:“赶快走。”
  全屋的人都望着我。唐俊清会意地点了点头说:“对,要走。”
  夏林还是不以为然:“不要大惊小怪的,场上的乡丁都走了,剩下几个临时拉来的烟灰儿,谅他也不敢来,就是来了,也不要你们操心,包在我身上。”
  我冒了火,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说:“啥子叫大惊小怪?你知道不知道这样打草惊蛇,会弄得因小失大?你只晓得这个场上没有兵,你知不知道离这里只有十五里的肖家场就有杨森的一连人?山上都眼巴巴地等着我们的枪弹,要是出了事,你有几个脑壳?”
  夏林不开腔了。唐俊清说声快去准备,大家都回到房里忙着收拾担子,赶紧上路。
  我叫唐老六拿出一包米花糖和一斤白糖,送给庙老者,说老人家打扰您了,以后有人来问,不要说我们来过,不然要惹麻烦的。老者忙说不会的不会的,我晓得你们都是好人,菩萨会保佑你们一路平安。
  说话间,大家已经将夏林带回来的两支长枪和子弹都拆装好了,放在挑子里。我们辞别老者,又开始了紧张的夜行军。
  整整两天一夜没好生睡一觉了,人困得不行,没担挑子的人,走路都迷糊糊的。我不断提醒前面的唐老六,不要带迷了路。好在天放晴了,星星繁亮得好,大家硬撑着,都后半夜了,才赶到大溪口我们的联络站唐二嫂家。唐二嫂披衣起来,刚拉开门栓,夏林就一个跄踉扑进去,差点没扑在二嫂子身上,吓得她唉呀一声,待看清了,才上来把我拉住说:“你们终于回来了,今天下午廖大哥带了二十多个人,来打听你们的消息,我家唐老二也跟着,像是很急的样子,连水都没喝一口,又跟大哥走了。”
  我听了没说什么,心想出门由路,哪里是想好久回来就好久回来。就指挥大家,把挑子放进屋里,然后和二嫂一起从外面抱了捆干谷草进来,将就铺在地上。几个小伙子话都没说上几句,倒在上面就呼呼地睡着了。这一带已经是我们的地界,可以放放心心睡觉,明天好上山。我拦住要想去烧锅的二嫂,也进屋去睡了。
  一觉醒来,已经大天白亮,浑身都在痛,骨头像散了架一般,怎么也爬不起来。我就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雀鸟儿,叫得婉悠悠清亮亮的。又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唐二嫂说的昨天玉璧带了那么多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会不会真有什么事情?我翻身起来,走到堂屋里。夏林、唐俊清他们在干谷草上睡得正香。唐二嫂已煮好了饭在锅里焖着,坐在灶边帮唐俊清补那件挂破的长衫子,见我要想叫醒大家,连忙站起来说:“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嘛,都到了家门口,何必忙这一下。”
  我叹了口气,还是把他们叫醒了。待到把地铺收拾了,唐二嫂给每人舀了碗苞谷糊糊。又从碗柜里拿出两个瓦钵,一钵是油炸海椒凉拌萝卜丝,一钵是华蓥山区的特产血圆子。唐二嫂还拿出一罐酒来说:“打这点酒走了二十里路,本来是留着昨天晚饭给你们解乏的,晚饭没吃成,就早饭吃吧。反正都小晌午了,要不是夏林兄弟又有意见。”
  我把酒拿开,说:“二嫂你莫惯坏了他,哪有早上喝酒的道理,一会儿上山他大哥闻到酒气,又要怪我管教不严了。再说若不是他昨晚上贪杯,我们就歇在玉皇观了,害得大家一天跑了一百五十里路。”
  夏林叹口气,做出怄气的样子,呼呼地喝着苞谷糊糊。大家又取笑他一阵,三五下就把唐二嫂精心准备的饭菜吃个精光,然后收拾着上路。山坡上做活路的农民,都在歇头道气了。大家一路说笑,走到猫儿寺脚下。猫儿寺里,除了几个年轻的和尚外,空荡荡的。正在疑惑,玉璧带人来了,一见我就气势汹汹地说:“你为啥要误一天的期?”我莫名其妙地说:“啥事这样严重?我们平平安安地把枪弹运回来,不说有功,你还要训人?”
  他一听更火了:“你啥子功?误了期,按规定要杀头!”我上下看着他,拖长声音说:“杀——头?谅你还不敢哩。”
  “按军纪办事,我就有权杀你的头,你是领导!”这一下可把我惹冒火了:“我是领导,领导又怎么样?总不是神仙吧?我们在路上,命都差点掉了,还白白地给你缴了十多支步枪千多发子弹回来,不过就迟了半天,你就要杀我的头?你杀嘛!我不信,没死在罗泽洲、杨森的刀下,倒死在你廖玉璧的手头!”
  唐俊清在一旁,闷了好一阵没开腔,见我们越吵越凶了,才站出来说:“大哥,这确实怪不得大姐。我们在罗锅凼冲敌人的卡子,几乎打了一天一夜,打垮了敌人半个连,昨天又一点没耽误整整赶了一百五十里路,才在唐二嫂家里歇脚。”
  我看唐俊清把情况说清楚了,更不服气,转身就走,一抬眼看见夏林和刘铁进来了,我冲着刘铁大声说:“我不同他一起工作,我也不要他领导!”
  刘铁说:“玉屏你不知道,这几天敌人又在动了。我们把队伍都从猫儿寺撤了出来。玉璧怕你们在路上遭遇了,昨天专门带人去接应,回来的路上就和敌人打了一仗,唐老二还挂了点彩。他是担心你们啊。”
  我愣了愣,可一时还是服不下这口气,就冲着他说:“你为啥不早说?!”
  刘铁在旁边哈哈一笑:“这下子话明气散了吧?”
  运枪接枪
  从重庆运枪回来,就过年了。接连几场大雪,把山路封得死死的,杨森的队伍行动不了,就把兵撤回去了,扬言开了春再来较量。玉璧把队伍集中在半山的猫儿寺,开始休整和练兵,我在山下料理完其它事情,也到了猫儿寺。
  华蓥山上,竹林深茂,流水潺潺,历来为佛教圣地,山上山下五个大庙子,平素香火都盛得很。每到寒冬,五个庙子的和尚,除了烤火守庙的都集中到山腰的猫儿寺里,听主持方丈徐老和尚讲经说法,也顺便做些腌咸菜、霉豆腐之类的杂活,等开了春再分散开去,接待香客。这些寺庙不知是哪一朝哪一代修建的,大都依山傍势,错落有致地坐落在浓荫掩映的高坡上,那些精致的画栋飞檐,为沉寂的山林平添了不少神秘。再看寺内大殿里的菩萨、罗汉,都是鎏金彩塑,一个个面目鲜活,衣裙飞动,在川北一带都极有名气。从南京回来,玉璧就常来走动,和徐老和尚已经熟识;这次带了队伍上山来,借住庙里,大家闲下来常帮着和尚们挑水劈柴,开荒种菜,相处得不错。再说有我们的队伍在,杨森和向屠户也提不了庙产,徐老和尚也就不再说什么。
  猫儿寺前面,有个大坝子,天气一放晴,坝子里就满是弄枪舞棍的队员们。有的头上包了白布蓝布撕成的帕子,有的戴着遮阳帽、瓜皮帽、灰军帽,身上还是乡下人穿的短滚衫①、长棉袍,脚上大都是自己用蓑草或棕丝打成的草鞋,也有在脚上包野兔皮的。他们东一堆西一堆,有的在枪筒上吊块石头练瞄准,有的拿着梭镖、木棍在练刺杀,还有一个脱得只穿件单褂子舞三节棍,舞得那铁链挂着短棍上下翻飞,引来一片喝彩之声。我穿过人群,来到坝子的一角,见一群年轻娃娃正在这里打拳翻跟斗,我穿着棉滚衫都还觉得冷,这群年轻人穿着单衣还在冒汗,那头上的戒疤一看就知道是平日里烧香拜佛的那群小和尚。我正看得出神,听得旁边一阵哄笑,原来是夏林正带着几个小和尚,在一块两丈多高的岩石边往下跳,一个小和尚不得要领,跳了个脸扑黄土背朝天,正在一边呸呸地吐着满嘴的泥巴。夏林纵身跳下岩去,将那小和尚扶起来,双手揉着他的光头念叨:“包包散,包包散,回去莫给爹妈看……”
  正闹着,金积成过来了。二十七八的人,头发蓄起卡多深,加上满脸黑蓬蓬的络腮胡子,活像个鲁智深。他拉过小和尚对夏林说:“老夏,你这细娃脾气,啥子时候才改得掉哦。法慧,你莫理他,听我说,打仗不光在平坝上打,不会爬山跳岩是要吃亏的。跳岩心头莫慌,身子要缩成一团,腰杆向前倾,脚尖先落地,像我这样,看懂了没有?要是像你先前那样,饿狗抢屎,若是栽到石头上,定是磕掉门牙,脑壳开花。”
  金积成的话还没说完,小和尚又爬上岩边,蜷缩着身子一个箭步跳下来,当真稳稳当当地站在我们面前。他高兴得口里直叫着:“我会了我会了,夏队长光晓得耍弄人家,还是金队长好!”说罢蹦蹦跳跳爬上岩去了。
  我看这小和尚,大约十四五岁,瓜子脸,双眼皮,圆眼睛,眉清目秀的,说话尖声尖气像个姑娘家,精精灵灵地怪招人喜欢。我问夏林:“这小和尚叫什么?”
  夏林笑着说:“他呀,姓僧名和尚,外号人称小电棒。”我说:“你莫跟我扯嘻嘻的。”
  夏林这才正儿八经地说:“他叫僧法慧,大哥这次在和尚中收了十二个弟子,他是十二圆觉中的头一个呢。”我问什么叫十二圆觉,夏林摸着脑壳说:“这都是佛家的话,我也说不清楚,反正都是猫儿寺、黄龙寺、宝顶寺的和尚,有十二个早觉悟的先入了党。就这么回事。”
  正说着,那小和尚走过来,夏林喊过他来,指着我说:“法慧,你还不认识,这就是我平时常跟你们提起的大姐,外面也有人叫她陈三姐,听说过么?双枪陈三姐,百发百中呢。”我打断夏林的话,笑着说:“法慧你不去烧香拜菩萨,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法慧说:“我来锻练嘛。大哥说的,锻练好了二天好去打恶霸地主、反动军阀。”
  “那你是参加革命了哦?革命又苦又危险,你清清闲闲的和尚不做,为啥要来干这个?”
  这可把他难住了,他望着地下,半天才脸红筋涨地抬起头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说不清楚,我要去敬香了。”说着转身跑开了。
  晚上,风很大,弟兄们在殿里烧起柴堆烤火。我才上山,跟大家还不大熟识,玉璧就带着我到处走走,算是见了个面。大家烤得周身暖和,进去睡觉了。我直走进厢房,见地板上铺了厚厚的茅草和自己打的草席,几个人打伙盖一床铺盖,挤得紧紧的,都说夜晚好睡得很。
  晚香都烧过了,我又在各处走了一圈,怕刚才的火堆没处理妥当,就转到殿里去看看。才走到大雄宝殿背后,见夏林抱了床铺盖,正准备爬到守护神韦驮像下面的神柜上去,见了我嬉皮笑脸地说:“嘿嘿……今晚上冷得很,找韦驮菩萨给我保镖,睡这个避风的地方。”
  我一看急了,说:“夏林你简直不成样子了。你大哥不是常跟你说要尊重宗教信仰,爱护庙宇菩萨吗?身为小队长,带头破坏纪律,你就不怕受处分!”
  夏林已经在神柜上坐稳了,铺着被子满不在乎地说:“大姐,你莫要大惊小怪的,这里的和尚跟别处的和尚不同,都变成革命和尚了。不信你把僧法慧喊来问,看他有没有意见。”正说着,法慧突然从旁边钻了出来,细声细气地说:“问我啥子?”
  夏林说:“法慧,你来得正好,我问你,我在这里睡要不要得?”
  法慧说:“要得要得,这里又避风又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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