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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双枪老太婆-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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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我们要买鸡买蛋,鸡鸭贩子们倒是很殷勤,一个小伙子嘴里直是说大家都是出门人,患难兄弟,说着就从鸡笼里逮出两只七八斤重的大红公鸡。夏林把钱递给他,年轻人硬是不要,推来推去,银元落在地上。一个长着八字胡、大家叫他张大爷的鸡鸭贩子,捡起银元放在夏林的衣袋里说:“算了算了,这点小意思,就算是我们的一点敬意,看样子你们打了一天一晚,也太辛苦了。那些龟孙子今天遇到了硬火,打得好,我心里像喝了两碗糖水,安逸得很。”我说:“张大爷,这钱你们是一定要收下的,我们一不是杨森手下估吃霸赊的烂丘八,二不是乱抢人的土匪,你们若是不收钱,这鸡我们就不要。”
  夏林趁势拉过张大爷的手,把银元放在他的手板心里头。
  张大爷看看我们大家,张着大嘴:“请问你们是……”唐俊清说:“不瞒各位了,我们就是华蓥山农民自卫军。”
  张大爷惊奇地问:“你们是不是廖大队长的队伍?”夏林望了我一下,连连点头。
  贩子们站了起来,张大爷摸着八字胡笑着说:“啊!廖大队长的队伍,好得很!好得很!他才不睬祸事哩,专门和军阀恶霸作对,杨森那个耗子精的屁股他都敢摸,土豪劣绅听说他的队伍来了,三魂就吓脱了二魂,跑得光溜溜的。凡是廖大队长他们驻扎的地方,啥子捐呀税款的,免得干干净净的,老百姓算过了几天伸抖日子。唉呀,真是我们穷人的队伍……”
  张大爷喋喋不休地说着,鸡鸭贩子们个个都兴高采烈的。那小伙子不声不响又从鸡笼里提出两只鸡来,用手将鸡脑壳一拧,然后三扒两抓扯去鸡毛,两手抓住鸡腿,啪地撕成两半,架在火上烤起来。夏林、唐俊清一看,也忙着杀鸡扯毛。又有贩子用长衫子兜来一包鸡蛋,也放在火灰里烘了起来。两个年轻人说:“我们早就想投廖大队长了,就是打听不到方向呢,今天……”夏林说:“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今晚不就碰上了吗?”
  鸡肉的香气在雨后的山林里飘荡,鸡蛋也在灰堆里爆得啪啪作响。夏林撕了块鸡腿子给我,我只觉得还没嚼烂便吞下了喉咙,今天实在是饿狠了。大家正吃得起劲,忽听得啪啪两声枪响,鸡鸭贩子们一听有点作慌。夏林却啃着个鸡脯子说:“怕啥子,我们躲在这崖腔里,大炮也打不着,等他几个爬上来再去理抹。”
  大家不开腔了,只听见山下有人在说话,话音在黎明前的寂静中听得很清楚。
  一个声音在骂:“妈的,打死这么多人,咋个跟上头报盘?去,都去!把枪给老子捡回来!”
  接下来几个叽哩咕噜的声音,一个老点的声音说:“连长,等一会儿天亮了喊几个民团弟兄一起去嘛,我们这几个人顶啥子用,上去了还不是送死……”
  “胡说,你们硬要等到天亮了,让万多人都晓得我老王手下一连多人,在几个跑单的共老二手下吃了败仗吗?万一漏到团长耳朵里去了,就把你几个的脑壳拿去抵!都过了大半夜了,那些共老二早就跑了,跟老子上去把枪捡回来!”“哪里跑了嘛,你看山上还烧起火的……”
  “多嘴,那是虚张声势,诸葛亮哄司马懿,这点计谋都不懂?”
  几个丘八不开腔了,一会儿,山下燃起十多支火把,慢慢地朝山上爬来。唐俊清把夏林手上的鸡脯子扯来丢在一边,拿过一支从敌人那儿缴来的马枪,随我一起摸到离敌人近一点的地方,各自找好地形。
  火把到了半山腰,在我们打了一仗的地方停下了。夏林说:“大姐,你看他们挤成了一堆,正好一锅端。”话还没说完,唐老六的枪响了,一支火把晃了一下落到了地上,接着大家噼噼叭叭地响枪,火把撒了一地,只听得一片哎哟连天的叫唤。这时天已麻麻亮了,透过蒙蒙雾气,看得见那连长骑着马在山下边跑边吼叫。我将两支手枪插回腰里,从唐俊清手里拿过马枪,推上一夹子弹,瞄准那连长的影子,啪地就是一枪,那家伙叫都没叫得出来,就栽下马去。
  我收起枪来,说了声:“你想升官,干脆升天去吧!”
  鸡鸭贩子们在一旁看呆了,那张大爷半天才说出一句:“嗨呀呀,不得了,好枪法好枪法!真是穆桂英转世,梁红玉再生。廖大哥的队伍中连女将都这么厉害,真是吉人天佑,硬怕要登金殿坐龙廷!”
  夏林和几个年轻人大摇大摆地去捡枪,一边说:“张大爷你还不认识吧,这就是华蓥山谁个不知哪个不晓的……”我打断夏林的话头,说:“还不赶快打扫战场,硬要等那些残兵败将把民团伙起来,扭到你走不了路么?”
  夏林吐了下舌头,不说了。一个小伙子悄悄地扯着唐老六的袖子,说:“请问你们那位大姐贵姓?”唐老六瞟了我一眼,说:“姓陈,陈三姐。”
  后来,双枪陈三姐的龙门阵传得越来越神乎,我想跟这些鸡鸭贩子们多少有些关系。
  顺手牵羊
  在罗锅凼耽误了一天,我有些着急,催着大家赶了一百多里路,天都黑尽了才到一个小镇。
  我们身上都带得有枪,又挑着两副挑子的货,不能到镇上去住,商量了一下,决定绕道去玉宝观借宿一夜。玉宝观离镇上有五里路,只有一个守庙的老者,我们人多,只要看守得紧,不怕他去通风报信。
  敲开大门,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一跛一跛地走了出来,见我们这么多人有点诧异。唐俊清前去办交涉,老者直是摇头说:“你们到前面镇上栈房里去住嘛,这里就是我一人,铺盖也没有一床多的。”
  我说:“老师父,我们是广安杨老太爷家里的。今年老太爷满七十岁,要做大生日,到重庆去办了一些干杂货回来,有一个力夫病了,走不得。”我转脸把唐老六盯了一眼,他就唉啊连天地叫唤起来。我接着又说:“你老者行个善嘛,我们坐一夜都要得。”
  庙老者仔细打量了我们一番,见都是粗布长衫老老实实的庄户人,就勉强答应了。我当时就给他两块银元,向他买两升米给我们煮晚饭,剩下的就作柴火钱。他喜欢极了,点了一盏香油灯,将我们引到客房里。这个房间像是很久没有住人了,扬尘吊得多长,满屋都是灰尘,两间大床铺满了乱谷草,各放了一床烂草席,一股霉气使人发呕。我们用扫把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将挑子放好后,决定分班放哨。唐老六是第一班,他先出去了,其余的到灶屋去烤火洗脚。
  我在灶边烧火,同庙老者摆龙门阵,问场上那些廿军的人,常不常到这里来。庙老者摇摇头说,“来做什么?什么都抢走了,连碗都抢走了,就剩下这几间屋。”说着就把锅里的水舀在一个木盆里,招呼大家先烫个脚。
  夏林一边烫脚一边说:“大姐,今天太累了,昨晚又没睡觉,是不是到场上去买点肉打点酒,大家好生吃一顿?”唐俊清和唐老六都说:“要打酒,就该你老夏去跑路。你今天偷奸耍滑的,我们都轮流挑担子,你光是打着甩手走路。”“只要有酒吃,跑路有啥关系。”夏林三下两下揩了脚,在碗柜里找了个酒罐,抬脚就要出门。
  我往灶里添着柴说:“夏林你还是忍点嘴,眼看都要拢了,莫出去惹麻烦。”夏林一听这话,提着酒罐愣在那里。满屋的人都看着我,不开腔。
  庙老者端着一升米进来,见夏林提着酒罐,忙说:“要打酒么?方便得很,前面幺店子就有,不过半里路。”唐俊清走过来说:“大姐,大家确实是累了,明天还要赶路,若是不放心,叫老夏就在幺店子里打点酒,你看要不要得?”
  我看看大家疲惫的样子,也就不好再坚持,只是给老唐做了个动作。唐俊清笑笑,过去把夏林推到房间里去,下了他身上的枪和子弹,叫他快去快回。
  水要烧开了,庙老者又去打了一升米来,一齐倒在锅里,又从地里扯来一些青菜萝卜,洗干净了倒在一个大砂锅里,放在火边煨着。隔了一阵闷锅饭好了,夏林还没回来;又过了一阵,青菜萝卜都煮烂了,夏林还是没回来。大家早已饿坏了,我说不等他的酒了,先吃了再说。可是饭都吃完了,老者连锅碗都刷洗归一了,夏林还是不见影子。大家就有点着急了。有的说这家伙莫不是到场上吃耍酒去了,有的说恐怕是喝醉了倒在冬水田里了。唐俊清看看我:“该不会出事吧?”我闷了一会儿,实在是放心不下,正要出去看个究竟,就听见唐老六叫门的声音。他一进门来就说:“大姐,不好了,场上过来了一个人,看样子背着长枪。”
  我说声准备,大家撩开长衫,从胸前扯出枪来,咔喳几声响,所有的枪都上了红槽,各自找好了隐蔽的地方。庙老者吓慌了,站在灶边发抖,只是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不一会儿,隐隐约约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门口停止了,接下来是打门的声音。庙老者战战兢兢地边走边问:“哪一个嘛,这样晚来做啥子?”
  外面不回话,仍在使劲打着门。老者一边应着,一边吃力地取下杠子,拉开门栓,只听得哗啦一声响,庙老者唉哟一声跌倒了。我心里格登一下,心想今晚上莫非硬要干一场?就凑近木板缝隙,看见一个人跨进门来,肩上挂着两支长枪。他弯下腰去,放下手里的罐子,用双手扶起老者,说了声:“对不住,老师父,你受惊了。”
  大家都从旮旯里走出来,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进来的人。
  我冒火连天地说:“夏林,你搞些啥子名堂?”这个扯客①吃得醉醺醺的,嬉皮笑脸地说:“啥子事嘛,我今天立了一个大功,你不奖赏我,还要骂我。”唐俊清气冲冲地说:“立啥子功?害得我们饿了半天,又受这一场虚惊。”
  “你看嘛。”夏林将手上的长枪放在桌子上,又从肩上取下另一支长枪交给唐老六。唐老六接过枪一看,高兴地笑起来:“嘿!这还是点广货②,你是在哪里偷来的?”
  “啥子偷来的哟!是场上李团总的正大堂皇送我的。”
  我一看他带了这样好的两支枪回来,越是起了疑心,问枪是怎么来的。夏林说:“忙啥子,我还没吃饭呢。”说着就拿碗去添饭吃,还顺手从怀里拿出一包用粗壳纸包着的猪肉烧腊,用筷子向大家一挥:“来来,味道还不错。”唐老六说:“你打的酒呢?”
  “唉呀,你不提起,我还搞忘了。”夏林边说边走向大门口,将酒罐提过来。
  “不忙,说清楚了再吃。”我将酒罐抢在手上,放在一边。“要得嘛,我说了你一定要赏给我一个人吃。”夏林一面吃着饭,一面指手划脚地说开了。
  “我走到前面的幺店子,酒卖完了。心想已经走了一截路,再多走几步,让大家喝几杯也好,于是就对直往场上走去。场口上,有一个小酒馆,快要收堂了。我进去,叫堂倌打了半斤酒,买了两块豆腐干,一个人慢慢地吃。斜对面四五丈远的栅子门口,有两个乡丁,一个坐在栅子跟前打瞌睡,另一个也是没精打采地靠在栅子上,枪放在右手弯弯里,手上提着一个烘笼。栅子门半开半闭的,场里边清风雅静,场口上也只剩下这一家酒馆还开着。我问堂倌啥子时候关栅子,堂倌说这一向不大清静,二更过后就要关。我边吃边想,这送上门的财喜要不要呢?正在捉摸不定,堂倌走上来问还要不要啥子,我说称两斤猪肉烧腊,明天好在路上吃。”堂倌听说我要带在路上吃,就跟我摆起龙门阵来,说这里很不清静,经常是捐呀款的;前一场还在打锣,说是三丁抽一,五丁抽二,要抽去打华蓥山的共老二。
  “我问他山上的‘共老二’到底有多少。他说多得很,听说有好几千人;我们的乡丁都抽调完了,找来他妈的一些大烟鬼来守栅子,枪都拿不稳,还要去防‘共老二’,真是见他妈的鬼。
  “我耳朵在听,心里就在打主意。”
  夏林吃完了饭,燃上一支纸烟,左脚踩在板凳上,又比又划地说下去:“我叫堂倌打了两斤酒,把切碎了的猪肉烧腊包好,算了帐就出了酒馆,走进栅子旁边一个茅房,假装解小便,暗中观察动静。不一会儿,酒店的铺面门关了,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守栅子的两个乡丁比先前更蔫,瞌睡硬是上来了。我拿出一支纸烟,哼着《月亮弯弯照楼台》的小调,偏偏倒倒地走到栅子门前,放下酒罐,找那个站着的乡丁接火。那家伙把手上的烘笼向怀里一拖,偏着脑壳望了我一眼,要理不理地说干啥子的。我说你看老子是干啥子的!一步抢上前去,将枪夺了过来。坐着的那个家伙还在伸懒腰,我用枪对着他,顺手又将那支枪夺过来。我手里拿一支,另一支背在肩上,问他们要死还是要活。这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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