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3炮击金门-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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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遂与红毛蕃画地为牢:大明朝对荷兰占台湾无异议。条件是:荷兰人不得觊觎澎湖。因澎湖历朝历代确系天子的统辖领地。
好悬!差一点台湾就成了荷兰人的马尔维纳斯。或可以肯定说,即便台湾今天不姓“荷”,大概也会与菲律宾、新加坡、马来西亚同类,是有许多华人聚居的另外一个什么国家。万幸,中国出了个郑成功。
郑成功收复台湾毕,意气风发,诗兴大发,挥毫写下吞吐山河的《复台》诗:
开辟荆榛逐荷夷,十年始克复先基。
田横尚有三千客,茹苦间关不忍离。
后人一般对前二句倍加称道,多援引。后二句用的是秦末田横重建齐国的典故,表达了抗清到底的决心,圈评却寥寥,因退到台湾再言抗清,恢复明室,确有不谙势理、悖忤潮流之嫌。
抗清抗到儿子郑经,大体也就抗不下去了,于是,开始了与清廷的马拉松和谈。清廷几乎已经同意了郑经开列的条件:“照朝鲜事例,不削发,世守东宁,纳贡称臣。”最后,双方终因一些技校蔓蔓而未谈拢。
郑经错过了偏安海隅的良机。但却是中国之大幸,民族之大幸。
台湾又一次“好悬”,如果清廷承认了东宁小朝廷的藩属国地位,谁知道它今天会不会是又一个越南或朝鲜?
幸甚,江山代有能人出,各领风骚若干年,郑成功之后,中国又出了个“施大爷”。
康熙重用施琅,极是睿智。
施琅从小随父航海经商,熟悉水域,航海经验丰富,后来师习战阵、击刺诸技,于兵法无不兼精。他又是敌营之叛将,谙熟敌情,所献破敌之法,确实招招见血。
康熙以汉制汉,用人不疑,表现了一代明主统驭偌大一个江山的雄才伟略。当然,少数民族入主中原,慑服海内,没有山高我比山还高那种高屋建瓴的大气魄大手笔也不行。
施琅征台捷报传至北京,康熙龙颜大悦,赋诗一首:
万里扶桑早挂弓,水犀军指岛门空。
来庭岂为修文德,柔远初非黩武功。
牙帐受降秋色外,羽林奏捷月明中。
海隅久念苍生困,耕凿从今九壤同。
终于剔去一块心病,在自己手上实现了中国的“九壤同”,宁不悦乎!
自古得天下易,守天下难。如何保住“一统”局面,让来之不易的“九壤同”万万年,康熙又一次表现出不同凡响的远见卓识:御赐郑成功和郑经父子灵柩从台湾迁回福建南安复船山的郑氏祖茔内。迁葬仪式极尽隆重,康熙特敕命遣官一路护送,并赐挽联:
四镇多贰心,两岛屯师敢向东南争半壁;
诸王无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
以皇帝之尊,为像野草一样刈而再生、剿而不灭、顽强抵抗了自己数十年的宿敌题联赞颂,这真是令今人仍禁不住会拍案叫绝的一笔。康熙的理论是:郑氏父子“系明室遗臣,非朕之乱臣贼子,故善待之。”此举一箭双雕,既可安抚郑氏旧部,免得东南死灰复燃再滋是非,又向天下昭示:“忠贞不贰”,将得到最高的褒奖,现旧朝旧君已不复存在,所有人都必须学郑成功“忠君”的样,忠于新朝新君!
鉴往知来:收台湾而致“九壤同”者,光凭武力不行,还得有康熙的大手腕大肚量。
施琅也算得上一条大肚汉。为报父仇,他曾咬牙切齿发誓,定要“踏平台澎、族灭郑氏”。但最终,他还是遵照康熙的旨意,平平安安让郑克塽携带老少几十口家眷,到北京去做“只有领俸吃饭一事”的“汉军公”。而后,又按圣意,将已被鞭尸泄愤的郑成功夫妇厚葬于南安。
看来,驯化收容台湾,没有施琅“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度也难。
施琅征台,已为子孙后代留下辉煌一笔。而征台后的那一笔,给历史留下的印迹则更深刻、更伟大。
台湾既得, 是弃是守, 在北京的皇宫里引出一番争执。众多廷臣认为,台湾“孤悬海外,无关紧要”、“隔在大洋以外声息皆不相通”,建议“迁其人,弃其地”,将岛上二十万军民悉数迁徙大陆。言至极甚,还有人干脆主张“弃其地与红毛”,“任夷人居之,而纳款通贡,即为荷兰有亦听之”。康熙受到影响,也认为“台湾仅弹丸之地,得之无所加,不得无所损”。
值此弃台论喧嚣,康熙本人动摇之时,施琅呈上了那篇一纸定了台湾终身的著名的《恭陈台湾弃留利害疏》。他条分缕析,据理力争,高声疾呼:台湾是江浙闽粤的屏藩,一旦放弃,流民、逃犯、兵痞极有可能涌进台湾成群结党,剽掠海滨,后患无穷。况且,原先占据过台湾的西洋人也一定伺机再度占领,窃窥边场,迫近门庭,东南沿海将从此不得安宁!
一篇掷地有声的奏章如同临顶泼下的清凉剂,使康熙彻悟清醒,遂下决心在台湾设府驻军,将这块宝地正式划入版图。尽管施琅的论点仅以安全虑,为防台而请辖台治台,但毕竟,台湾——我的祖国最苦命的孩子——从此被她的大陆母亲紧紧搂抱了二百一十二年。
历史,不应忘记施琅的直言诤谏。历史,也不应忘记康熙的从善如流。若无这一对诤臣明君,台湾,早已是西洋人或东洋人的盘中餐、咀上肉了。
我还是要说那句话:为什么在哪都见不到施琅的花岗岩塑像!难道他降清应被看作是汉奸?
二百一十二年,台湾从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稚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的愈趋兴旺发达的海上贸易,她的旱涝保收大量输出的稻谷,她的新近开发前景看好的煤矿,她的质地上乘世界第一的樟脑,她的日产数百上千担的渔业,她的粗壮坚硬的原始木材……都使她的容貌身段变得愈发的丰腴、迷人,令诸多邪恶之徒垂涎三尺。
大英帝国已取代葡、西、荷而成为新的海上霸主,悬挂米字旗的军舰鬼魂一样出没于台湾海峡,古老封闭的国门在坚船利炮面前轰然坍塌,台南、淡水、基隆成为最早一批被枪托砸开的通商口岸;法国的兵舰也接踵光顾台湾,为了报在越南败于清军的一箭之仇,他们攻占澎湖,炮轰基隆,登陆台北,要不是可怕的热带病带来连续的死亡大倒了入侵者的胃口,他们是决不会放弃到嘴的肥肉而升火开拔的;美国人后来居上,对台湾的兴趣也日趋浓厚。一个名叫培里的写了篇《有力的美国人》,力主占领台湾,他说:“这个美丽的岛屿虽然在名义上属于中国,但实际上等于独立。清国的官吏只能在两个孤立的地方施展微弱且令人怀疑的统治……这个岛的战略价值,就像古巴扼住佛罗里达的美国南岸及墨西哥的出入口一样。”美国公使伯驾也再三建议总统赶快行动,在台湾建立一个受美国保护的“独立政府”。要不是国内有关黑奴的政争趋于白热化缠住了手脚,谁也拿不准美国人会对那个岛屿干出点什么来;身材矮小、性子急躁的日本人则说干就干,借琉球几个渔民在台被杀而大举发兵攻台,列强不愿日本独吞宝岛而行干预,否则,日本人将提早二十年把这块宝地据为已有。据说,当日本人怀揣着五十万两清朝赔款极不情愿悻悻离开时,一军士挥刀砍下一颗台湾土著的头颅,以血拭剑,对天誓曰:吾辈还要回来!
——十九世纪的台湾,就像一个屡遭骚扰非礼迟早会被强暴的柔弱女子。
红颜薄命。
台湾史学家们如是说。
1894-1895,甲午海战。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日本方面开出的议和条件是:大清国赔偿白银三万万两,割让辽东半岛与台湾。
大清国敕命全权大臣李鸿章。
日本国敕命全权大臣伊藤博文。
李、伊会聚于日本马关春帆楼。历史如实记录了那举国唾骂万世咒骂的一刻。
李:赔款还请再减5000万,台湾不能相让。
伊:如果这样,即当遣兵至台湾。
李:我们两国比邻,不必如此决裂,总须和好。
伊:赔款割地,好比还债。债还清,两国自然和好。
李:又要赔钱,又要割地,出手太狠,使我太过不去。
伊:此乃战后条约,不比平时交涉。
李:赔款既不肯稍减,地能否稍减呢?到底不能一毛不拔?
伊:两件皆不能稍减。我屡次言明,此系尽头地步,不能稍改。
李:割台一月之限过于急促。
伊:一月足够了。
李:头绪纷繁,两月方宽,办事较妥,贵国何必着急?况且台湾已是口中之物。
伊:虽在口中,尚未下咽,饥甚!
李:一月之期太急促。
伊:当写明两月内交割清楚!
事后,梁启超写道:
……当戎马压境之际,为忍气吞声之言,旁观犹为酸心,
况鸿章身历其境者。……嗟乎,应龙入井,蝼蚁困人,老骥在枥,驽骀目笑,天下气短之事,孰有过此者耶!
李鸿章一时成为世人皆曰可杀,举国皆欲啖其肉饮其血的卖国贼。其实,换一个张鸿章王鸿章又能奈其若何,败战之国,丧家之犬;巢已破毁,安求完卵?郑成功、康熙、施琅的不肖子孙们既然守不住祖宗留下的家业,割地赔款之外,更有何术?
数日后,李鸿章的儿子李经方代表乃父匆匆登上日舰“西京丸”,五秒钟内,他在交割文件上草草签上自己的名字。于是,郑成功、施琅的盖世功业苫心经营如飓风扬灰般化为乌有,一块多少代先民抛尸流血历险排难开拓出来的宝地,“永远”让与日本了。
台湾终遭强暴。千年国耻,莫此为甚;
割台恶讯传至台湾,全岛悲伦,万民号泣,一呼百应,死不属侯。清廷的交割是和平的, 日本人的接收却是战争的。半年之内,5万日军死伤过半,付出比甲午战争多出一倍的代价,始将燃遍全岛的热带丛林抗日游击战血腥扑灭。首任台湾总督桦山资纪方敢宣布:台湾已是我天皇陛下袋中之物。
台湾在日本的口袋里整整装了五十年。五十年间,日本在台湾干的就是一件事:滥施高压以期尽速同化台湾。被日本暴力镇压下去的噍吧哞、雾社等大小几十起抗日事件中,数万同胞成为刀下鬼。但利刃可以砍削中国人的头,却改换不了中国人的心。五十年后,当日本并非那么情愿地把“袋中物”归还原主时,人们不无惊奇地发现,台湾依然那样中国——中国的语言,中国的文字,中国的习俗,中国的传统,一张张为光复哭出泪河的中国面孔和一颗颗从未背叛的忠诚跳动的中国心。
郑成功、施琅播下的种子早已长成参天大树。深植于这片热土的中华之根挖不绝、斩不断,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劫难荡涤,阴霾散尽,月亏而满,破镜重圆,我的多灾多难的宝岛哟,依然中国!
似应重谢日本人无底洞般的贪婪和野心。若果他们仅仅满足了那个岛屿沐浴在太阳旗的血光照耀之下,几乎可以认定,台湾将像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那一百五十万平方公里膏土沃野一样,永远的不再属于中国,今天中国人登临台湾,就只能作为观光客去欣赏一下那个岛国第五大岛旖旎的风光,抒发难言的悲酸凄怆和对于故土的殷殷眷恋。问题是,他们不满足。包括不满足于朝鲜、东三省,不满足于华北、华东、华中,他们还想要整个中国乃至印度、东南亚和太平洋。这就应了俗话“手臂伸得太长要挨斩”,“贪多嚼不烂”,最后,不得不把已经吞到肚里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一件一件吐出来。台湾这一遭可是正儿八经的“好悬,好悬”,五十年,日本未能把它消化掉,再有一个五十年呢?
二次大战,对中国而言,既是天降灾祸,也是天赐良机。待从头收拾旧山河,到底能否“朝天阙”,成败就是这么一锤子了。
中国胜利了!百年来的第一次。
蒋介石陆海空军大元帅身着戎装前往开罗会晤罗斯福和邱吉尔,他们向世界发表了强有力的宣言:“三国之宗旨在使日本窃取中国之领土,例如满洲、台湾、澎湖群岛等归还中国。”
大元帅略加节制地微笑着,带着获得与美、英并驾齐驱大国领袖地位的自豪感。这是他一生荣誉的顶峰。毕竟,在他的手上实现了收复失地、圆了重整河山的民族梦。在那个岛上。他甚至被尊颂为:“当代郑成功”。虽然他并未领兵去光复台湾。
两年后,他第一次征临光复后的台北,受到十数万近似疯狂的民众的夹道欢迎,享受着如雷如潮般的欢呼和掌声。作为对“总统万岁”的回答,他站在高高的观礼台上热情洋溢地挥动手臂:“光复万岁”、“统一万岁”。
那时刻,他正沉浸在已达沸点的欣喜和满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