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街-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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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神话勾起他们无限的想象空间,刚好月上柳梢,面前浩瀚枫树塘光波粼粼,景连丢进一片石头,嘎嘎惊飞起一双鸳鸯。景花看了内心冲动:“二嫂,我们趁深更夜静,没有外人,下塘洗个澡如何?”
玉林想到丈夫讲过:枫树塘是神塘,在许多代人们记忆里还没有淹死过人。当年洪姓家族立有规距,妇女不得下塘洗澡,那个妇女违规入塘洗澡,左脚先伸进去砍左脚 , 右脚先伸进去砍右脚。因此说:“万一被人瞧见怎么办?”
“怕什么,还有半夜三更爬起来偷看女人洗澡的么?即使有人告发我们,死不承认,没人对证,谁敢处罚我们?”
“那好,我们去游泳。”
两人上了堤,进入一片竹林,在一个隐蔽的塘弯下水,这处幽静,别说晚上,就是大白天也难以发现。她们准备下水,水面跃出一条二尺多长的大乌鲤,就犹豫起来:“不成,必须把连哥拖下水,叫他保驾。”
“我去请他来吧!”
“不必,看我的!”景花扑通一声跃进去,然后轻轻的呼唤:“连哥,快来救我,我快淹死了!”
景连听到有人呼救,一阵风似的跑来,跃入水里,把景花扶起来,谁知那水深不足满胸,就用手触她肢窝:“你捉弄人,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连哥饶我,下次不敢了!”那景花笑得前俯后仰,伸出两只白晰粉嫩的胳膊吊住他们脖项,在他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移向他嘴唇,狂吻起来,景连激情荡漾,感到她像一条光滑的美人鱼卷缠自己身上,一阵强烈的快感洪流般袭来,心花怒放,魂消魄摄,忘了时间,忘了周围一切的存在。那景花早已倾心于他,有碍家人的嘴眼,把那份绵绵情意和夙愿只得沉入心海而不敢过于坦露,压抑已久。如今天赐良机,让他们如此贴近,激情如同山洪突发,立即被激动和幸福的洪流淹没了,兴奋的欲醉欲仙,已经不能自持……
没来得及下水的玉林见状自转过身去,有意给他俩留出一方安静的天地,自觉地跑出塘岸给他们观风。她在沙沁洲同水轮师那段恋情记忆犹新,完全能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就让这对情人亲个够,爱个痛快,这难道不是一桩人生善事吗?
她站在岸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有人撞见,给这对情侣造成了伤害。可他们竟无所顾忌,又说又笑,把水搅得哗啦哗作响,还好,不久就没有声息了,静得连树叶掉下来都听得到,他们的梦想很快会变成现实,此刻,真是无声胜有声了。
突然对面塘塍上出现一个人影,但由于晚上,水面上还飘荡着一缕缕水烟,塘里又开荷花,距里尚远,估计看不清这边的情形。
村口传来汪汪的狗叫声,不久,那些畜牲得了传染病似的,争相共鸣。
“有人!”玉林立即惊觉起来,不想那人竟然向她追来,不知后果如何,且看下回。
第十回 疑奸情牵出风流案 信佞亲棒打鸳鸯散
向她跑过来的是景明。他担心景连的任务过重,影响次日生意,散席后来凑一下手的。谁知进铺一看磨完了。景连不在,又见二嫂在门外望风。景明何等聪明,早就明白几分。他想这事迟早要发生的,也属情理之中,就不事张扬,一走了事。
枫树塘有八百亩水面,深三丈,是养育一方生灵的源泉,也是姜 氏得以繁衍的摇篮,先父樟勇生前十分关爱这口神塘,岁岁农闲季节都要带领男女老少夯土固堤,兴修灌溉渠网,使这片枯河道着人意愿地形成‘十里荷香,百里金浪’的繁华富庶之埠。但由于塘堤坡落三丈,也潜伏着隐患,所以每逢桃花汛期,都会发现他和姜丁挑灯夜巡。
景花八岁那年,连续七昼夜的暴雨,酿成百年不遇的洪涝,樟勇突然发现大堤关键部位塌了大半,还有一股桶粗水柱涌出,焦急万分。如不即刻堵住,大堤很快就要决口,那时堤下数十个村落,几万生灵就会被洪水吞嚼:“快去叫人抢险!”他一边命姜丁前去求援,一边脱掉蓑衣笠帽,跃进塘里,以身堵漏……
当闻讯的人们持炬火速赶到,七手八脚地从水下把他扒出来时,那卷曲的遗体业已僵硬如铁。大堤保住了,下游不可估量的生命财产脱险了,可他已经坦然离开人间,从他咬断的舌头判断,这个铁汉是为了堵住蚁窝溶洞抱膝成球的,这同砍杀天国叛逆,救出天军女将,收留侍王之后的胆识完全出于一辙,这就是民族脊梁所在,民性不灭的例证。
当那口特制柏木棺材缓缓抬过阴阳街和有关的数十个村落时,所有男女老少为他披麻戴孝,三跪九叩,那成千上万人的无声悲泣和出自肺腑的号啕汇成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曲时代的赞歌,谱写了一首与山河长存的史诗……
自从家父撒手尘寰,长子景前决心继承父亲遗志,毅然挑起家庭重担,敬老扶幼,勤俭把家。婚娶时宁可因陋就简,就在堂屋东南角三间草房翻新,权作新房,把西南较好的小院落让给大弟,相距百步之遥。两厢与堂屋的距离正好相等。
半夜时分,躺在怀里的彩彩一阵咳嗽把娘吵醒了。玉莲忙竖起身来,披了件单衣,心疼地脸贴脸地搂住心肝宝贝,感到她的面颊火辣辣的,就摇醒丈夫:“当家的,你快些起来,女儿发烧得厉害,莫不是又染上风寒。”
“前日叫她别乱跑,偏不听,跟着小魔头到田畈去挖什么“鹅膳”(草名),被冷雨淋着了,那有不渥出病来的。”景前忙下了床,用粗糙的大手探试一下:“烫手得很!可这时节到那儿去找郎中?还是先熬碗姜汤喂了,蒙在被窝里蒸出汗来散散热,待天明请白铁先生把把脉,开个药方,吃两贴果子就会好的。”
玉莲也觉得眼下只得如此了,欲抽身到厨房熬汤,可女儿哇地哭了起来,牢牢地抱住不放,她心里焦急:“死人,你还打桩在那里等甚?厨房钥匙在玉林手里呢,叫她熬碗姜汤使不得么?她仗着老公有钱,何曾把我娘儿放在眼里。一天到晚打扮得花枝似的,百事不管,我是天生的奴才,她是地道的主人吗?”
“堵住你这张逼嘴!她才来几天?景聚又在外面,你不会担待点吗?你疼女儿,难道我不疼?你这没天没地的嚎叫,就不怕别人笑话?”
景前砰地一声反扣了门,堵气走了。他来到弟妇屋前叩门,谁知敲了半天竟无人回应。心里疑惑:“这个传千家的,前场坐断了千斤杆不说,而今又趁大弟不在浪去了。景聚养着这个祸殃,日后不知会闹出什么祸事来。”见她半夜不归,一路着实为大弟担心,就去敲堂屋的侧门想叫景花熬汤,母亲应出声来:“这个疯丫头一搁下碗就给玉林做伴去了。你是家中主心骨,宜重于大度宽厚,这会儿风风火火地寻她,有急事吗?”
“没大事,你老睡吧!”他怕惊扰老娘,转身就走。自父死后,自己不仅把他们扶养成人,还创下一份家业,母亲还嫌不够宽怀,自己又捞到了什么呢?如今女儿大烧,要碗姜汤都没人接应,心也凉了:“也罢,世间没有不散的筵席,各干各的,何苦求人!就打算自己向景连取钥匙去熬姜汤,就向散粉铺走去。
一到铺坊,见大门洞开,灯火齐明,却连人影都没有一个。那堆山的大米、粉干也无人看管,别说扛走几袋,就是连整个作坊都搬走也无人知晓,万一失了火,还有救么?这个路人,也越来越托大了。竟敢擅离职守,这会子又不知死到那里去了!
他仔细检查了作坊,有不如意的地方进行整理搬移。并吹灭了灯火,关好大门,朝外望,忽然发现塘塍上有个影子在游动,就悄悄地走过去探个究竟,竟是玉林,心里骂道:“这狗日的小娼妇,在这么隐蔽处鬼鬼祟祟的,分明是与野汉子偷情,就喝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哦,原来是大伯呀。我当是谁呢。”玉林一想到那两位在塘里洗澡,要是被发现,那是兄妹乱伦之罪,按族规要开祠堂门,不是沉塘就是活埋,非同小可。因此心里发怵,主动上去搭讪,还千方百计挡住他的视线。尽量遮掩过去:“我刚才推了磨,汗渍渍的,想到塘边洗洗身子……”
“说啥,你在作坊毁杆渎神还嫌不够,还要猥亵塘神?那是要斩脚砍手的!”
“恕我年轻不懂事体;其实我也不是有意的,况且还没有下水哩!”
景前在朦胧月光里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而且神色慌张,说话吞吞吐吐,拦来闪去,定有隐情。忽然省语,那奸夫笃定在她身后的竹林里,心头恼怒:“滚开,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想瞒天过海吗?”
景前一把拖开她,仔细瞧去,透过竹林,塘弯里竟然有一对赤裸裸的男女爬上来。他不看还好,一看就吓懵了……
景前一脚踢开家门,直奔母亲的房间:“出事了,亏你还睡得住!”
“出了何事,为何如此慌张?”
“你养得好女儿?全都被你宠坏的!景前气呼呼地把景花和景连的事说了。范氏听了呆了半天:“女大不中留。你也不必再张扬了。赶早给老张婆捎个信,叫她把树丛沿朱家公子带过来,如果瞧得过去就允了这门亲事,择个吉日,年前就过门完婚,免得夜长梦多,万一闹出事来,我姜家的基业也就半途而废了!”
没隔几天,那老张婆欣然上门,她是兰溪女埠人,是范定金的二嫂郑月贞的胞妹郑月艳,年轻时在“春香楼”挂牌卖春,年老色衰,才嫁给城里的摊贩张汝明,因而又叫老张婆。她上桌两碗陈年老酒灌下肚,兴高采烈地说:“范大姐,你家的事我那有不上心的,那树从沿二百来户人家再熟悉不过了。这位未来贤婿叫朱兴,是开明绅士朱信源独子,今年二十四岁,知书达礼,品貌是千人传的,且有良田百石,是当地屈指可数的大富豪。朱信源忠信礼义立身,极有声望,凡村坊事无论大小都向他讨教;夫人何碧华,原马达镇大户人家出身,贤惠待人,虔诚事佛。范大姐,你想想,你娘是我远房的姑妈,排起来都是亲戚,胳膊总要往里拐的,我还会帮人家说话么?’”
“别的倒不计较,只是女婿的品貌要端正,且能遵祖训!”
“那朱公子心地善良,怜贫惜老,路上捡只鞋子都要张挂路口,逃家来的鸡都要擒着挨户问归,那人品是邻里三姓都有口交赞的。你若还信不过我,隔几日把他领来你瞧瞧,当面探个虚实,满意再订婚如何……”
范氏被她说得一头水雾,又想心急喝不得热粥,还得当面看过再作定夺,主意已定,包了五钱银子,送走了媒人。
自从他俩荷塘偷情被发觉后,家禁极严,景花拘禁在堂屋方寸之地,不许跨出半步。范氏寸步寸盯,做任何事情都逃脱不了监视。景连被勒令搬出阁楼,大哥吩咐:吃住都在作坊仓库,不经特许不得回堂屋。这对热恋的情人虽近在尺咫,却如隔着九重天,别说在一起干活说话,连见一面都难。杨玉林虽然有心成全,但如今动不动就被大伯训斥,又横遭大伯母的白眼,婆婆也有意对她疏远。她才真正成了不受欢迎的“路人”。好在她胸怀坦荡,无私无畏,也不同他们一般见识。况且丈夫在家庭颇有威望,旁人也不敢肆无忌弹地为难她罢了。
景花圈地为牢,失去与外界的联系,但无法断绝与意中人刻骨铭心的思念。在万般无奈下只得把注意力倾入书海。几个月来都悠在景连住过的阁楼。打开所有的书箱,也找不到自己爱看的书。什么四书五经,中庸大学,也不知道背过多少遍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酸溜溜的说教,全无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翻到了一部《石头记》。奈何已残缺不全,连目录都已脱落。但细细读起来却意趣无穷,脉络清晰,跌宕起伏,果然是宏章巨篇,竟废寝忘食地读了三遍,还爱不释手。她觉得捧着的并不是残缺不全的手抄本,而是一个令人神驰而战栗的人类社会的缩影。那贾、黛的悲剧无疑给她与连哥的情缘投入阴影,尽管书中的背景和人物离现实已远,但还是勾起她不祥之感,她再也不敢看下去了……
她是背篓里长大的,那时兄弟姐妹多,父亲忙于族务,范氏半夜起来磨豆腐,她醒了,母亲只好把她背起来继续磨豆腐,甚至连上山耙松针,割茅草,砍柴都被放进背篓带着她。稍大时,因家里无人照料,就叫景明带到私塾念书。教书先生姜文正原是本家,也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她不哭不闹也就是了。而且他十分敬慕她的父亲——樟勇为人正直豪爽,这女孩是他留下的骨肉,自然另眼着待。谁知这个大黄未收的女娃竟然绝顶聪明,看书过目不忘,背得头头是道。只可惜是女流,要是男孩,其前程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