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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阴阳街-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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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管多家作坊的景山居然要离家出走,这无疑给家业正在升腾的姜家掀起波澜。范氏已瘫在床上三天没有进食,景前见他要半路分道扬镳,已经开创的家业将毁于一旦,心里焦虑程度可想而知。
  景山是实干家,人称拼命三郎。由于田地受制于天时,所收有限,主要靠工商发家。他所管辖几家作坊是家庭的经济命脉,是未来的指望。因此再三挽留,说:“根据眼下的情况,给你娶房媳妇并非难事,你何苦去追求满身都是是非的小寡妇?留下吧,明天就请媒人去物色媳妇。”“哥,除了春花我谁都不会娶的。为了她,我宁可放弃一切。浪迹天涯。”
  正在辛畈源做水轮的,景聚师得信连夜赶回。经过与兄弟面谈和多方面了解,发现家庭的核心问题不是老三的“去留”。而是亦农、亦工的家庭结构过于偏重经济而忽视人性,是感情纽带的断裂,家庭凝聚力的散失。如果当初母亲和大哥尊重三弟的婚姻取向,同意他与曹春花成亲,就压根儿不会产生离家的念头。眼下五兄弟联手创业,资本集中,对发家致富十分有利。因此聚比分好,小分比大分好。可在现有的家庭体制下,也多少限制了兄弟们个性的发展和才华的发挥。如果死死把住一个不放,也不是办法。烈马跳槽,焉知非福。因而提醒大哥:在家庭的需要和他个人的志愿决择问题上,不必拘泥一格。让他去吧,也许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回来?你也不是赞同连弟去闯世界吗?但是在个人和家庭财产分配处理上必须谨慎合情合理,签订合约,以免日后发生纠纷。
  “这不是等于分家吗?当然兄弟大了,还是要分家的。可现在分家,无疑会葬送已经开拓的事业!”景前坚决不同意。景山说:“这大哥不要误会,我这次走出是我个人的意愿,并没有要求分家,也不想带走我应得的那份家当,而去寻找我自己的归宿。因而也无需分家签约。”
  景明完全支持二哥的意见:“既然大家是兄弟,无论是同室或出走,都有应得自己一份财产的权利,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我已起草了一份合约,若无异议,就画押吧!”
  契  约
  经家议一致。凡兄弟无论同堂共室或离家自谋生计,都有得到一份家产的权利;口说无凭,立字为据:一、任何兄弟被保留的财产,只有正式分家时才能兑现。二、为了自谋生计保留的财产由高堂监管,高堂后由长兄继管,再后二兄、三兄,以此类推。三、应得的财产按分家时市值估价移交。增值或亏损部分应由监管人、当事人和中介人协商处置。四、外出自谋生计的兄弟予以一次性的川资和用于营商之本,其数额由家庭合议通过为准,并用现银兑现。计入保留财产之内,分家时,予以冲销。五、自谋出路的兄弟遇到天灾人祸,所有兄弟应予以救助,其费用超出保留财产部分,由兄弟合理分摊。六、凡外出人员三十年后生死不明,保留财产归监管人继承,其他亲属不得侵占。七、凡当事人与监管之间发生争执,应通过祠堂或官府调解。
  以上契约举家通过,一式六册,兄弟各持一册,高堂保留一册。
  景前、景聚、景山、景明都画了押,或按了指印,景连业已外出,由兄长代签。
  光绪壬戍年  仲夏
  欲知后事,见下回。
  第五十二回    报恩情翠儿酬义主    排命运花魁批相士
  景山天没亮就悄悄地离开家,踩着月辉,穿过竹林,一路惊鸟扑腾,家犬齐吠。他心情沉重,走出百步外,再回首望一眼热血落地堂屋,往事历历,百感交集,含着热泪遥拜了母亲……
  其时,景聚、景明、玉林、景芳早已来到寺姑桥头等候。兄弟三抱头痛哭一场,景聚含着热泪叮嘱:“你这次远行,难免有山河阻险,凡事都要小心在意,三思而行。一路保重,有了落脚地,就捎信回来,以免家人挂念!”景山咽泣着说:“我的出行是不得已的,很可能像只断线的风筝,随风飘泊,不知哪里是我的落脚点?不过请兄弟放心,我能回来时,自己会回家的,请转告母亲:恕儿不孝,不能早晚侍候她老人家了。”说罢,再次向南跪下狠狠地磕头,景聚、玉林见他额头已碰出血来,忙去扶住,景山一转身,又向二兄二嫂跪下:“知我者,二兄二嫂也!我于人于家无愧,走也安然。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二姐,拜托两位垂怜!”“三叔放心,姑娘的事有我照料!”玉林扶起景山,景芳早已哭得像个泪人,一下子伏在三弟肩上号啕大哭起来……
  “三叔,这个包袱里有些鞋袜,还有几套便装,一些为你预备的干粮,还有我一百两私房银票,给你做生计之本,仅表我和你二哥的一点心意。”“无功受禄,哪里担当得起……”正在推让之间,后面大兄大嫂携着彩彩远远地赶来送行。景山拎了包袱,扭头就走。景聚怒斥:“你给我站住!大兄大嫂好头好面的来送行,你连招呼都不打,如此心胸,将来何以成大事?”景山只得勉强回身,冷冷地作了一揖“大哥大嫂留步,小弟就此辞别!”说完回头就走……
  范氏因儿子不告而别,伤透了心,正在房中呼天抢地的哭,给人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一家子不得不拥进内房相劝:“有志者独闯天下并非坏事。当年果老不是拿了家父替他做酒会捐助的八十两银子周游天下的?结果不出十年衣锦还乡,给姜庚留下万贯家当。三弟是有名的拼命三郎,身怀绝技,到哪里赚不到大钱?他年荣归故里,还说不定带回来一大群子孙哩!”“话是那么说,可他因我不让他倒踏门招补代妒气走的,那个传千家的狐狸精前世与我结下孽,坑害了我家长工还不够,还要害我的儿……”
  虽说母子情结未了,但她毕竟一代巾帼英雄,包容达观、胆识超群,情绪很快就稳定下来。
  大家见家主有了霁颜,因天色不早,有的还要出工,都回到堂前用膳,恰好余讨饭带着余新、贵青、兔唇、塌鼻、白痢、王坎、狗狗、李坤烈、癞痢头等长年伙计来吃早饭。要是往日,早有大钵粥,小碟菜备在案头,可今天厨房人荒灶冷,大家只得窝着工坐冷板凳。景芳和玉莲忙上去烧火煮粥。景明业已接手了作坊,立即命余新去铺里提取二三十斤刚出滚头的水散粉来应急。
  玉莲留在内房服侍姑母,彩凤叫饿,范氏说:“日头都刺破窗了,别饿坏了我的小宝贝,让她喝碗热粥垫垫底吧!”玉莲一脸的不高兴,没好气地应道:“想喝粥?还赏饭哩!没了我,一家子吃穿戴哪有这样现成?不该忙的,倒忙得连放屁都没工夫,该忙的反而整日里关着门弹琴看唱本,养小叔子。平日里饭来伸手,茶来张口,连油瓶自个踢倒了都不肯扶一下,难道她是主人,我是奴才么?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有容乃量,我还指望你总理大家大业的,又何苦与常人一般见识……”
  二十多斤散粉刚上桌就没了,原来节俭是姜家传统。连做散粉的人都不允许吃散粉。何况干活的人食量大,偶然吃了一次散粉,谁不想多捞一筷头?有的挑了一大碗拌些豆板酱,连姜末蒜泥都来不及用,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等他们吃歇上班,笸箩里已经一根不剩。自家人只好等粥熟。还好,玉林事先取出一小碗,送到房里给小彩彩吃。
  一家人正在喝稀粥,就有客人登门。原来景聚三十岁。岳丈杨稀郎带着小跟牢给女婿挪生日礼节来。景前等连忙离座迎接。杨稀郎做过牛换郎,善于交际,言行举止也极为得体,他一拱手:“贤契们请了!”就在上首坐了。
  小跟牢见到刚从厨房里赶出来的母亲,就狂奔过去:“妈妈,我读书了!”玉林惊喜地蹲了下去,楼住他亲亲红扑扑的脸蛋:“真的读书了?能背给妈听听?”小跟牢神秘地耳语:“人之初,性不善……养不教,子之过……”“小杂种,先生是这样教的么?”玉林会心地笑了,小跟牢又耳语:“先生说我有鬼活,有违圣训,挨了教板哩……”
  玉林叫景聚把礼担送进上房过目,自己沏茶,端点心,杨稀郎则说:“你别为我着忙,早上喝碗粥最清火的。”于是大家共桌用膳。玉林只得给他剥了两枚熟鸡蛋配粥。
  范氏见亲家来,忙叫玉莲按例收取礼物,自己出来陪客。
  玉莲掀开礼担,见千层底布鞋两双,布袜两双,大襟宝蓝长袍二领,主家粗布长裤二条,黑缎鸟顶六合帽一顶,给婆婆的绣有‘万寿’的甘蔗红锦袄一套,还有给彩彩的绣有大红牡丹花的衣裤一套。另外麸浆馃八十双,馒头八十双,双刀头的条肉一方,公鸡一对,染红的鸡子十八双,还有四样糕点等。玉莲叫景芳拿出二十双麸浆馃上桌配粥,余下送给三邻四舍。
  小跟牢一头闯进内房,玉林在门口喊道:“小杂种,还不拜见祖母婶娘!”小跟牢单膝跪下作了揖:“向祖奶奶、婶娘请安!”玉莲忙把他扶起来:“我的儿,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看来很像大叔的身架,肥头大脑,天庭饱满,相貌堂堂,有副官相哩!”“外婆说了,代为向这里的奶奶婶娘伯伯叔叔姑姑姐姐请安,祝他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百事凑头,万事如意!还教我给大婶娘一个小红包!”“给彩凤小姐的,小杂种!”玉林纠正说。“咦!”他向娘做了鬼脸,拉着彩凤一头冲了出去……
  玉莲见杨家给她取了头脸,早把早晨不快的事忘掉了。家里有客人,见姑嫂俩花娘似的,那里干得像样的厨活来?只得亲自出马,吩咐她俩洗碗扫地,把送来的长生鸡放养,抓了家鸡来杀,肉是现成,叫人到姜顺店门口买来活乌鲤,亲自整治一桌酒菜,由丈夫、大叔作陪喝酒。景聚问起小跟牢的情形,老丈人眉开眼笑:“他生性顽皮不驯,在私塾里不是打哭了同伴,就是打翻了先生的墨池。我三头两天上门陪礼道歉。不过记性还说得过去,只要你报出属相,他就能说出你的年纪。算盘学会了小九归,那次外婆叫他去换油,十一斤四两芝麻,按四折五六,称他四斤九两半油,柜上老花头还说:‘多你一点,少了还说我欺小!’”“花大爷,该是五斤一两九钱八里四毫哩!”小跟牢够不上柜台,头顶算盘,把算子拨得嗒嗒响,在场的人都看呆了,从此落下‘小神算’的绰号……
  大家正在兴头上,景花夫妇和翠娟夫妇来了。朱兴、朱旺同时一揖:“大舅们好!”大家忙站起来让座。景前向妹夫引见亲翁,朱兴再次抱拳:“原来是舅公,幸会!”“贤契请坐。阿啦虽未会过面,亲家信源却是茶友,常在马达镇见面的。”
  席上正在劝酒,房内又传出哭声。原来景花携着翠娟拜见母亲时,方知景连、景山业已远走他乡,彼次诉说衷肠。翠娟双膝跪地献上一百八十两纹银,说要是那晚没有连哥冒险相救,她早已被猛理狗糟蹋了。这次她同夫婿专程来感谢的,可再也难见恩人啦。说罢心里一酸,那热泪就滚了下来。范氏也陪了泪:“我养了这么多的儿女,唯连儿孝顺,最令人疼的。他虽然读书不多,却有章程,这次出山,说不定会干出一番事业来。你们也大可放心。”
  范氏问起她和她父亲的情形。翠娟极为感激地说:蒙连哥和乡亲鼎力援救。父亲以撞墙抗暴以后,毛耳观音天天替他清洗溃烂,附上白铁的药末,后来脚疾也奇迹般地好了。那天她被通天霸关进堂楼,连哥教朱旺冒充家丁,趁守卫醉倒混进楼上,借绳索荡出楼窗,抓住罗汉松的桠枝,落到旦旦家的内院。在旦旦母女协助下逃出阴阳街。
  一路上月黑草深,鬼哭狼嗥,我们一口气跑了三四十里地,进了一处山岙。那里众峰林立,古木参天,溪水淙淙,乳雾漫漫。不知那儿来的的鸡啼声。我俩寻声借宿,只见崖下临河的台地上有三五份人家,清一色的柴篷茅屋,敲了一家门,有位年迈的老太太开门出来,持着松明照了照,见我们不像强盗,就说:“年轻人,想是迷路了,可怜见的,进来吧!”
  后来才知道,这位饱经世故的老人是个疯子。她叫王阿嫂,王阿是兰江上的牵夫,被曾总督征去当水军,战死在鄱阳湖,好不容易把唯一儿子狗狗拉扯大,三年前上北山砍柴,被豹子吃了,从此疯疯癫癫的一天到晚呼唤儿子,见朱旺有几分像她的儿子,要收留他做干儿子,我们举目无亲,也巴不得的,就从了她的心愿,也得到了栖息之地。后来才发现老太太不但不疯,为人心直口快,竟还有排有场的让我们拜堂成亲。其实这个村就是横山头,与兰城一衣带水。为了生计,贴心的阿嫂托王阿旧事友牵线,让朱旺到了兰溪县城最大的酒家‘万香楼’当学徒。老板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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