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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阴阳街-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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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鸡血淋了门槛,以阻隔邪气。媒婆喝班起轿,景花在亲人的一片啜泣声中被缓缓抬去,最终消失在白茫茫的荒野。留在父老乡亲的视野里只有那纷纷扬扬的大雪和那被大雪笼罩着的无限惆怅的时空……。
  朱家在树丛沿村颇有人缘,他家娶亲自然成了全村的盛事。有的想帮忙还唯恐不用,因而早把新建的前厅后堂楼布置得富丽堂皇,大门上换上“锦瑟调鸿案,香词谱凤台”对联,堂联则是“金屋春浓化馥郁,琼楼夜淡月团圆”横批“有凤来仪”系出于黄明山的手笔,堂上四十余桌筵席全满,门前还有络绎不绝的贺客,个个春风拂面,喜上眉梢。呈现出一派热闹的气氛。
  到了傍晚,天着人意,渐渐雪止风小,还居然从云隙里透出斜阳,把朱家场院洒上一片金色光斑,由于大雪初霁,品尝过茶点风味的宾客们纷纷离座,随主人朱信源先生来到仪门外空旷的场基古坊候轿。这方五亩大的场基刚好处在正南向,居高临下,对远近的村景一览无余。可前边缘是落差百丈的陡壁,有株古梅就生长在险岸的前沿,盘根错节,疤瘢斑驳,如龙腾虎跃,横刺苍穹,据主人介绍是曾祖大比之年得中进士时从京城移栽,历经几百年沧桑,几度枯荣,近三年没有结过果。众人们以仰慕眼光细细打量,有人突然发现那满是冰凌宛如铁骨桠枝上竟已花蕾都都,有一枝花苞怒放,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鲜艳夺目,在场的无不拍手称奇,道:“红梅绽雪,好兆头!这也是朱家崇尚行善的报应,必有后福!”
  “说哪里的话来,我信源无德无能,家业败落如此,还愧对列祖列宗哩?”“古风犹存,祖德永驻”大家这才注意到说话的是七十高龄的朱鹤先生,因说话时呛了口水,憋得脸色通红,祠堂头首朱鼎臣便给他拍拍背才慢慢缓过气来:“你……你们瞧瞧,这座古坊的石梁上‘仁济苍生’四个字么?那是顺治年间刻的,由于连年大旱,水贵如油,升粮斗金,曾祖每年把千担生谷借给周边饥民,原借原还,不收利息,穷人上门借粮时,豆腐饭吃饱,还粮时酒肉饭款待,坚持了数十年,受惠的百姓为他家树起了这座义门,以瘅善痒恶,流芳百世。不久他家果然出了个贡生,这不是善果么?”“那里,那里!是朱老先生过奖了,如今家业败落如此,有负祖德哩!”朱信源见德高望重的黄老先生还没有出来,怕冷落了他,就告辞了众人,自回后堂陪客去了。人们正在闲聊,远方传来了炮仗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唢呐声,人们听了欢呼雀跃。在屋内待命的一干子执事人员也一哄而出,两厢扇形排开,并准备香烛大小炮仗,等待新人到来。叫人在门前燃起三堆篝火,又吩咐四位接待陪堂的姑娘携带接轿的诸般物事来到古梅树下等候。利市公公朱秋伯早已到现场。刘师师既做媒婆又做了利市婆,眼下随轿迎新还未回还,诸事都由老瘟货张罗。刘师师,有过妓女生涯,好开点子铺,善吃百家饭,爱管闲事。村上人背地里叫她“老乞婆”,就凭她三寸不烂之舌,一手策划了这桩不寻常的婚姻。朱信源还很不以为然。夫人何碧华则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自然成了这场喜事的主宰。
  人们点燃了檐下二串长长的鞭炮,整个场基上空爆竹飞舞,那花轿在吹吹打打的热闹气氛中转出独龙山,经过莲花寺门口,爬上百步阶,刘师师叫轿停在古梅下,但人们很快发现轿顶上的黄绸,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不禁暗中为朱家捏了把汗。秋伯见师师上来,二话没说就一把拖过去私语了一番,吓得他手脚无措,人们也三五成群地私下议论,反而把新人冷落一旁。老乞婆毕竟有见识,忙招呼自己的丈夫,如此这般 交待了一番。秋伯趁大伙忙乱之际溜出,使这次红红火火的大喜庆典出现了不应有的冷场。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夕阳坠岗,夜幕徐徐降临,秋伯和朱鼎臣提着一桶血上来,把花轿周围淋了一圈,然后由最年长的朱鹤先生取下充满着神秘的黄绸,步下百步坡,在溪间小桥头放下,洒上污血焚毁,并压上画有“甲马将军”的斗方。
  朱旺已经更换一新,按照刘师师的调排悠在轿旁,见长辈们提桶洒血,行色慌张诡异,不解其意,就悄悄地问刘师师:“这是什么血?”
  “这是人——你问这个做什么?”师师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过后又觉得得罪这位派上用场的年轻人又会增加变数,脸色也和缓下来,见周边人少,就悄悄地透露底细:“只怪那边前世造下的孽,有个恶煞附在轿顶,还好已用符咒镇住,本来该暗地里买个丫头或叫化子的,取其血洒上轿顶上的黄绸才压得住,可伧促间到那儿找活人?只得用黑狗血代……。”
  朱旺听了目瞪口呆:“罪过!原来讨媳妇也这样造孽,我宁可这辈子不娶亲,也不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天已黑下来了,这伙前辈却怀着不敢张扬的事物折腾得没完,宾客们那里耐得住这逼人的寒气,都悄悄地溜到屋里喝茶烤火。景花孤单地呆在轿里,脚下的铜火燪里的炭火早化为灰烬,如今人们都忙于照应鬼事,却把她冷落在寒风刺骨的雪地里,那花轿也变成了炼狱,真是人不如鬼了。可从阴阳街挑选来的四位花容月貌的陪娘,都在轿前冻得发颤,花容失色,直到农户关灯,月升树梢,才有一拨姑娘媳妇前来掀开轿帘,扶出新娘,并由朱旺抱着,在满天乱泼的红绿米和茶叶米雨下跨过三堆旺旺篝火,在堂前红地毯上放下。
  朱信源深受孔孟之道熏陶,对眼下歪门邪道的作为嗤之以鼻,自到后堂同黄先生品茗对弈,见堂上迟迟不安排拜堂,心存疑惑,只得背着两手站到堂前,见阴阳街竟没人来,就问:“怎么娘家连大舅都一个没来?”
  “古人道重天空各乡风,东乡人倒不讲究这个礼呢。”正忙得团团转的老张婆忙上来解释。打消主人的疑虑,防患于未然,生怕丢了到手的酬金。
  “屁话,自古以来都是看新娘先看大舅,大舅不肯来,必有原故,你们是否得罪了姜家?那上横头大舅座位都空着,这不让人看笑话?”
  “天地良心,我们为朱家能讨回这房好媳妇以传宗接代,什么心计都用上了,还用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呢,你以为这几个媒钱好赚的么?再说那范氏还是我的姐姑呢,我一手托两家,结果两头索面没吃着,反而两头触“霉头。”
  师师见势上来解围:“阴阳街人最重拜三朝的,没数到回红时节五个大舅一道送妹丈过来哩!”朱信源一看到她狂妄得意的法相心里就很不舒服,于是横了她一眼,便转到后堂去:“让你们去拆腾吧,我还落得眼不见,心不烦呢!”宾客们见堂上还是瞎灯黑火,只有围着自个席上那支三排烛发牢骚:“还说朱家有章程,连拜堂这么大的事都不见家主出来主持,让这个‘天下无’老乞婆瞎捣鼓,这可是绝无仅有的笑话……”
  新娘站在地毯上,披霞戴冠,那红头盖蒙住视线,像布袋卖猫一样被扔在无人理睬的场合。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净手,显然已不能自持,还好有朱旺和四个陪堂扶住。后堂忽然转出刘师师带领男方陪堂出现了,并笑嬉嬉对本地来的姑娘们说:“现离拜堂时辰尚远,你们快陪阴阳街来的姑娘去洗脸净手,趁便看看绣房,有不妥之处还请指点哩!”
  跟景花来的四位陪堂姑娘原不该离开的,可七十里路程脚都走肿了,别的还好说,如再不净手就要熬不住了,再加上对方姑娘热情好客,一对一地被她们“请”走。老乞婆见眼下都是男方宾客,正好行事,打开照壁后门,把燃得通亮的高台龙凤烛搬上大堂,摆上祖宗的香案,把经过刻意打扮过的朱兴拉出来,就草草地拜了堂,连鞭炮都没放一串,待陪娘们净手回来,新娘早已由朱旺扛在肩上送进洞房,到此,她们还错认面貌清秀的朱旺是姑爷。
  朱兴再也没有露面,在交际场合全由朱旺抛头露脸,敷衍了事,二十五岁的他长得眉清目秀,自幼跟堂兄读了几年私塾,自双亲病故后,生活放荡,要不是伯父管教,那一份不错的家当早就输在赌博场上了,因此视伯父家的事为己事,自然做得天衣无缝。此时,他在洞房里陪女眷们喝了一会酒,又到大堂各桌代朱兴敬酒应酬,酒拳功夫也还说得过去,但在四十多桌酒席上敬酒是儿戏么?直被灌得酊酩大醉,方由朱信源扶进自己的房中睡下。
  景花一直呆坐床沿,因没人来闹新房,陪娘们落得席间享受,由于不让新人进来喝交杯酒,老乞婆按礼数端来四只甜汤圆,被老张婆碰上,一把夺过去掷进泔水桶:“我看免了,遇到这么灾星,晓得今后会怎么样?我们拼死拼活地促成这门亲事,还要瞧家主的冷脸,真是黄胖舂年糕——吃力不讨好!现在我们终于把这颗粉头弄到家了。花瓶倒了自己扶,大家都瞒瞒生人眼罢,你还当真不成?”
  “你说得倒轻松,前门进来,后门就溜走,媒酬到手,见火不救!可我本乡本土的,不当真又该如何?”
  “什么媒酬?才贰拾两,连草鞋钱都不够,你晓得阴阳人是好惹的么?别说费了脚力,那耗费的嘴沫都够三个大后生挑的,晓得如此,我也不来兜揽这个晦气?”
  “你也得拍拍胸口问问自己的良心,起初我俩合计时光,我那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被野狗叼去不成?”
  “你也别在拐子面前卖‘乖’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碧华当初叫送来一百二十两,可转到了我手,只有五十两,那七十两不知谁拿去买棺材,我是下山虎哩,哪斗得过地头蛇?”
  过道里有人来,盛大的婚宴业已接近尾声,两人交换了眼色,也就各自离去。
  景花挨到子夜席散,也没有人来过问一下,直到老乞婆把堂上拜堂烛移进来举行送桂房时才说:“请姑娘们上老房歇息,姑爷怕羞,有你们在场还不好意思进洞房哩!”
  阴阳街的姑娘都还年轻,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都不自觉地被人摆布,跟着何氏上了老屋。
  支走陪娘,师师才从暗处叫出朱兴,一把推进去,随手反锁了门:“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强,眼下就看你男子汉的雄风了!”
  李师师刚离开绣房,又想起了什么,就忙踅了回来,这个过惯了风花雪月的媒人毕竟花心不衰,有见教。请看下文。
  第二十六回     窘郎结难解回红日蛋   千金笑相知萍水时
  送完桂房、刘师师意犹未尽,又悄悄地踅回来,偷看洞房里一般都有的撩人的风光,她通过门缝看到这个不争气的木头还在那里打桩,连一点男子汉的勇气都没有,恨得她咬牙切齿。对着门缝蹬脚招手,差点喊出口:“还不动手,真没有用!”
  朱兴似呼觉察到门口有人,前来细看,见老乞婆对他指手划脚,传授房事的秘诀。朱兴心实,又没经历过,那里懂得她的“天书”,听了老半天,还是一头水雾。干脆放下门帘,不理她了。
  门缝被遮,她还没死心,又搬条跛脚凳攀窗,不料凳子翻倒,跌了个坐股筐。还好穿着绵厚,没有伤着骨头,于是拍拍屁股,边走边说:“我这是喝面汤挑筷子,多此一举,难道真的替他讨老婆还要代他生儿子不成?”
  洞房只剩下两人,景花端坐床沿,那对拜堂烛已燃去过半,烛在窗风里摇动,流蜡如泪,更鼓声声。时已子夜,寒气袭人,她见新郎迟迟不来揭红头盖,只得自己一把拉下来,啊呀!他那里是上次来相亲的书生,原是个瘦小的中年驼背。直气得她火气攻心,血涌喉头,愤极而晕倒于床,朱兴慌了神,忙前去抱住用拇指顶住人中,才慢慢醒过来,这时才有机会端详心上人。啊!她细腰颀腿,如粉雕玉琢,无不生得恰到好处。怪不得程鸿常用‘美艳绝伦’来形容她。相了一回亲就想疯了,以致断绝了两家亲情。他把怀里的姑娘视为圣女,怜爱之心油然而生,细心给喂了一小碗桂圆莲子汤,安置她睡下,盖上锦被,但当朱兴上床时,她则挣扎起来,扒在梳妆台上,坐等天明,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视为路人。景花明知上当,但木已刻成舟,笼中之鸟,呼天不应,入地无门,欲哭无泪,如此挨过了两天。这些日子朱家连日挂灯结彩,贺客如云,但于她却是最灰暗的日子。
  第三天,是夫妻双双回朝拜高堂的日子。姑娘出嫁上轿时,轿杠上系块白绫,表明姑娘是清白贞洁的,到洞房时,把白绫垫上交欢,如白绫有血红,就证明是处女。经公婆验收后,把有血红的白绫带回娘家,作为夫家认可的信物,俗称回红。如无血红,那么就证明姑娘在娘家已经失节,公婆及丈夫可以写给休书,退回娘家,被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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