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街-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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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那位四十来岁是老张婆,一向在兰溪铁岭背卖嘴皮吃饭的皮条客,上次姜家订亲不是她做的媒?今日这等排场莫非起节来了?”
“他们家的事谁说得清楚呢?”胖大嫂把衣裳漂了漂,捞起来拧着:“今年五月姜家老祖宗执意把小丫头许出去,她死活不依,还跳了水,要是景连迟一步赶到就没戏了。”
“这里面戏中有戏,听说水轮师持火炬星夜赶了回来,执意让妹妹嫁给弃儿,那玉连,玉林都同意这门亲事,就是老祖宗不肯松口,说许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得回来。风风雨雨闹了大半年,不知怎的,这会子又同意起节了,这就是说答应了人家年前抬花轿来娶……”
桂花蒸的天气催人汗下,三个歇足的朱家伙计朱明、朱二和方愣,按照当地农人的习惯,全身只围一块缠腰布遮羞,掬把水解了喝经不起清波的引诱,干脆解掉腰布,赤条条地跳进水里洗澡,塘埠头洗衣的妇女都背过脸去:“真不要脸”那年老些的李师师喊道:“快上来吧,你们好歹也算得上‘礼宾’,难道叫你们来出丑的么?”
“你也别拿着铜棒当金条,假真经:大家都过来人,难道阴阳街的人不光屁股洗澡的么?真是少见多怪;”老张婆提高了嗓音,故意让洗衣裳妇女们听着,又笑道:“小伙计们可要小心了,自古塘大王八多,千万别大意失荆州啊?要是下身那东西被老鳖叼走,这辈子就没戏了。”
“叼走拉倒,留着还多些烦恼,世上做苦力的有几个讨得起老婆的,清拗拗地打一辈子光棍,还不如去掉小冤家,做个阉寺,来得六根清净。”
“那使不得,老婆不讨,光棍可以不打;你自个没眼色怪谁?世上女人死绝了,还有你老娘哩!”
“那个家伙可不是吃素的!”朱二冒出水面,抹了一把脸,调侃:“他是出山虎,你是老母猪,不怕他吞了你?”
“没事,老娘在岭塔背锤炼过的,还没有遇过不敌的对手,别说几个三脚猫,连你那只大狗熊一齐上来,都伤不了我的丁点皮毛,不信我明儿夜不闭户,你们敢来试试吗?”
三个伙计白了眼,这个老张婆果然历害,他们再不敢吭声,于是爬上岸,围了腰布,挑起礼盒,跟着女人往堂屋里来。
按照惯例,江南一带的婚嫁需要提亲,订亲,起节和迎亲等主要程序,而起节是迎娶的前奏曲,未婚女婿必须亲自登门,如果男方不去,礼数不周就会使女方闹起情绪来,拒礼门外而导致婚姻泡汤,所以不论朱家或姜家都已做好充分的准备。范氏见准女婿朱兴没来,就一脸的不高兴;“你们这算什么事体?,要是起节,那朱兴为什么不来?”“亲家母告罪了!那朱公子是自已娶媳妇呢?他敢不来么?前这些天,张罗置办礼品有些累着了,昨夜偶感风寒,大烧不退,今儿一早就爬起来要亲自登门的,可头重脚轻的怎么也迈不开步,我一手托两家,知道丈母娘是菩萨心肠,最疼女婿的,一帮人好说歹说才劝住没有来!”
那老张婆是范定金二兄的小姨,说起来还是亲戚,那有不信的,加上她那张吃百饭的巧嘴簧舌,能把烂稻草说活,不由得范氏不信,就叹了口气说:“其实春上相亲时已照过面,今日既然身子欠安,也就罢了。”
范氏容颜方霁,吩咐上茶。随着厨帘掀动,玉莲、玉林、景芳鱼贯而上,把托盘里的香茶,糕点,月饼、瓜果一样样都陈列八仙桌上,因女婿没来,不必男相陪酒,范氏心里总感到不踏实,勉强上了首席,老张婆和李师师打横,三个伙计另桌招待,李师师见范氏不快,就笑道:“虽说同天空各乡风,这讨彩的乡风还是通用的,这月饼就是花好月圆;连环糕,喜结连理过鹊桥;芙蓉糕,出水芙蓉带露笑,男才女貌世无双,夹心酥,恩爱鸳鸯透心甜,夫唱妇随和到老……”
“好一张巧嘴,谢你运得好!”老太婆被她调拨得合不拢嘴,把席上的不快气氛一扫而光。
喝罢茶,又吃了红鸡蛋,再上汤圆,大家才离席自便,等候宴席……
范氏命人把礼盒抬上长案,献祭祖宗、先夫后奠酒,化纸,朝拜毕,才率儿媳们按礼数收取礼品,那李师师,老张婆寸步不离,见姜家婆媳有不满的神色,忙上来打圆:“各地的乡风不同,北乡人以为八百点心为贵,取个“发”字利市。八即“发”的谐音,可望发财发丁;百字即百事凑头,万事如意,这八百点心中有甜棕二百;鲜肉板栗棕二百;红花馒首二百;榨糕二百;取个“寿高八百”彩头。另外还有品金八十两银子,其中八八六十四两以资嫁妆余下十六两用于八桌迎亲酒。按现这笔数远远不够的。只是朱信源虽在树丛沿大名鼎鼎的富户,但比起富得冒油的阴阳街,也仅属于中上人家。何况为了向这头迎亲,大兴土木,造起了先厅后堂楼,脱头较多,年成又不好,只得厚着脸皮问这边讨饶,说只能拿出五十两,我们做大媒一手托两家,两头讨好,好说歹说才凑足了八八六十四这个彩头。”
“虽说我们都属中等门户,按礼数十二桌酒席至少也得二十四两,这点银子叫这头怎么开场?”
“请亲家母暂且收下,你的话我一定传到,那朱信源是有声望的乡绅,何碧华也是马达镇大家闺秀出身,眼下就要做现成的公婆了,还那样小器。那怕偷的抢的都务必要凑足这边提出的数,叫朱兴自送上门来,他倒好,自己讨媳妇反叫媒人触霉头……”。
“你也别上火,我只不过说说罢了,既然我都把女儿许给他了。真的还计较这几两银子?我们再穷。这几百两银子还陪贴得起的。”
玉莲把礼盒都打开,一样一样摆出来:两坛状元红,一双大阉鸡,一大爿猪肉,两只羊,四只鹿,十六方糕点及八百四样点心,就问婆婆礼品怎么收。范氏心里不平,就说:“你说怎么收?这点东西能分得开么?不用说亲戚上下,连隔壁邻居递递都不够。当年娶你时,送到你家二千点心,你娘还说:“二千点心是分不过来的,自己再打二千印馃凑个数,那棕比这大一倍,每只一斤六两,最大的那双大王棕每只达三十六斤……”
“那三十六斤重的棕子怎么裹?又怎么吃?也没这么大的箬叶吧!”玉林感到不可思议。
玉莲说:“先挑选最大箬叶摊开叠边,用棕丝缝成桌面大小的并叶,再放进马槽里,把浸透的糯来倒进去,摊平,再把赤豆沙红糖做成枕头大的馅胚,嵌到中央,又把糯米盖上,卷上箬叶,然后把事先垫好的三十六股棕绳一股股绑好,大家一起抬到掏锅里煮它一天一夜,冷却后抬出来就成了,吃时用长刀切片分吃或馈赠便了。”
“好大的工程,怪不得我跑了多少码头都没见过。”
“这种大棕除了厚大源盛行,别的地方就不多见了。”
酒菜上堂,为了郑重起见,景前,景山,景明还是叫回来陪客,连同三个伙计,刚好凑成一桌,席间又是划拳;又是劝酒。直到日到西斜才结束。范氏不得不一一补了回礼;临走时还率众送到门外。
起节是迎娶的前奏,这桩由高堂包办的婚姻将给姜、朱两家带来了什么?景花的命运如何?请见下文。
第二十二回 求子嗣租妻还孽债 抱麟儿代夫借营本
自从朱家来起节,就说明年年内必娶。只要男方选好黄道吉日,通过帖来,就要尘埃落定,女方无权更改。
由于今年出现过久旱,入冬后雨水偏多,每日里寒风细雨,范氏因上了年纪,常悠在被窝里和小彩彩讲述爷爷的故事。玉莲把早饭端进起居间与她孙女俩享用。范氏说:“眼下除了散粉铺还在张业,麻车已包给修贵等打油,景前出了七里垅贩米,景聚在西门畈备嫁妆,除了十八位长工留着,所有零工都退了。堂屋也见得清静多了,不知那荞麦晒燥了没,否则做些馃尝新倒好。
“前天偶然晴朗,打了二箩筐荞麦,还湿着哩,哪里磨得粉?只是旧年荞麦子还剩下半缸,拿到铺里磨罢。做荞麦馃要的萝卜、牛肉都是现成的。午饭赶不上吃,当点心总还来得及的。”玉莲乘她俩喝稀粥空档儿上楼拿荞麦,只见景花还悠在被窝里看书,就说:“姑娘下楼吃早饭去吧,那粥乘热吃了才可口,再说这床是男人们睡过,被褥很久没洗,你不怕污了身子吗?”
“这被褥都是昨儿景芳更换过的,你们又不让我到西院?只得悠这里图个清静吧!”景花冷冷地说,那眼儿并没有离开书本。
玉莲见她冷淡,不再多说,取了一斗荞麦就下楼来,刚好余新来替景连打早饭,就顺便叫他带到铺里去加工成粉。玉莲刨了一篮萝卜丝,又在楼栅下挂勾上取块牛脯,剁成肉沫,加些葱蒜姜酒放里锅炒了,不久余新把加工好的荞麦粉送过来。
玉莲因大锅小锅都用于蒸饭烧菜,准备二三十人的午饭。但考虑到年迈人嘴贪,既然粉、馅完备,何不就手打捏几只让她解馋?于是在百忙中揉了一块粉团,做了四五只,放在火锨上,伸进灶堂里烧烤。
“好香,大嫂什么时候做荞麦馃了?”景芳进门就问。
“这么一大家子张口吃饭,谁有闲功夫搞那玩艺儿,只是姑母想尝个新鲜,随意在火锨上烤几只。”
“大嫂,熟透了,我先尝个咸淡!”景芳把五只馃子起锨,看那木梳型的馃子焦黄透亮,热气腾腾,拿出一只就要吃!
“慢着,这该是内房一大一小的,还有楼上那位不大不小备的。你要吃还不如把这团粉胚和馅挪些过去,西院有现成炭炉,让二婶也吃个新鲜,她连早饭都没过来吃呢!”
“那好?!我这就送去!”景芳放下馃,把粉胚和一部分馅装进托盘,带走了。
玉莲把菜饭都备好后,见离开饭时间还早,就掀起预裙包了馃送到房里,并打发彩彩送二只楼上姑姑吃。
“这饼做得皮薄、馅胖,式样也好,只可惜荞麦陈了,倒底没有新的那股香味!”范氏掰了一半吃着,把另一半递玉莲:“你尝尝,是否这样?”
“这是意料中的,再说牛肉也不够新鲜,下回等新荞麦上市再做好的。”
“姑妈可在家?”门外进来主仆两位女人。那女主人约三十七八岁,乌黑的发结,白里透嫩的肤色,一头珠光宝气,还跟随着一位穿着体面的丫环,手里提着两盒上好的糕点。
“徐妹,真是难得,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原来她是从徐村嫁到上方村的徐静芳。徐村与厚大仅一溪之隔。玉莲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
“谁来了?”从内房里传出范氏的声音。
“是我,姑妈,我来看看你老人家。”主扑俩进了内房。
“哦,原来是静芳侄女,玉莲泡茶!天冷了,容我懒在床上,不必拘泥,就在我床沿坐吧,吃只热荞麦馃暖暖身子。”
“姑妈不必客气,我在家吃过饭才来的!本来么,早该来看你的,只是自己不争气,没为我家老爷生得子息,老爷也快五十的人啦,我劝他再娶一房小的,可他不愿再娶,我不得不到处寻访一位可人,后来有人告诉我,茅烟障村有位叫章根有的,小时在我家做过牧童,在西杨打临工时娶回一房小娘子杨氏,今年才二十四岁,都已生过两个孩子,人物还长得耐看,只是日子过得艰辛,那孩子在下雪天还光着臀捉麻雀,冻得浑身发紫,经媒人撮合,才勉强出租我家三年。”
“租妻求嗣也属平常,太近了恐怕是不足取的。可上坊村到茅烟障不到二里,怎么处置两家伦理关系呢?”范氏替他担心地说。
“对呀,他家虽说缺吃少穿,小两口倒十分亲密,临分别时哭得泪人似的,但让其饿死还不如放条活路,否则两个小孩也养不大的,杨氏咬咬牙就上轿了。为了防范把‘水货’带上岸,契约条款落定:出租三年内不准离方家门槛半步。每年只准原夫携子探望二次,如他家发生婚丧大事,方允许女方在男方人陪同下前往,不准与原夫单独幽会,更不准过夜,否则男方就退妻,索回租金不说,还要陪礼……”
“这世上什么都做得,只是穷不得。不过,你们是仁义之家。攀上你家高枝,何尝不是福呢?”
“姑妈你还不知我家老爷心面呢?”徐氏叹了口气说:“这也我前世欠她的孽债罢了。我好头好面把她租过来,可杨氏身虽下贱,却颇有心机,凭得有几分姿色,把我家老爷哄得服服贴贴,每日里换上绫罗绸缎,胭脂铅粉擦得狐狸精似的。逼着老爷要这要那,我反倒还要送茶递饭,服侍这小蹄子呢。稍有不周,还要挨骂受气,眼看二年过去,她的身基还没有一些动静,我好心好意的问她,她反而向我瞪眼,发脾气:“你问我?我问谁去?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