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4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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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卫尉少卿李渊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承制黜陟选补郡县文武官,仍发河东兵讨捕群盗。渊行至龙门,击贱帅母端儿,破之。
秋,八月,乙丑,帝巡北塞。
初,裴矩以突厥始毕可汗部众渐盛,献策分其势,欲以宗女嫁弟叱吉设,拜为南面可汗;叱吉不敢受,始毕闻而渐怨。突厥之臣史蜀胡悉多谋略,为始毕所宠任,矩诈与为互市,诱至马邑下,杀之。遣使诏始毕曰:“史蜀胡悉叛可汗来降,我已相为斩之。”始毕知其状,由是不朝。
戊辰,始毕帅骑数十万谋袭乘舆,义成公主先遣使者告变。壬申,车驾驰入雁门,齐王暕以后军保崞县。癸酉,突厥围雁门,上下惶怖,撤民屋为守御之具,城中兵民十五万口,食仅可支二旬,雁门四十一城,突厥克其三十九,唯雁门、崞不下。突厥急攻雁门,矢及御前;上大惧,抱赵王杲而泣,目尽肿。
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劝帝简精锐数千骑溃围而出,纳言苏威曰:“城守则我有余力,轻骑乃彼之所长,陛下万乘之主,岂宜轻动!”民部尚书樊子盖曰:“陛下乘危徼幸,一朝狼狈,悔之何及!不若据坚城以挫其锐,坐征四方兵使入援。陛下亲抚循士卒,谕以不复征辽,厚为勋格,必人人自奋,何忧不济!”内史侍郎萧瑀以为:“突厥之俗,可贺敦预知军谋;且义成公主以帝女嫁外夷,必恃大国之援。若使一介告之,借使无益,庸有何损。又,将士之意,恐陛下既免突厥之患,还事高丽,若发明诏,谕以赦高丽、专讨突厥,则众心皆安,人自为战矣。”瑀,皇后之弟也。虞世基亦劝帝重为赏格,下诏停辽东之役。帝从之。
帝亲巡将士,谓之曰:“努力击贼,苟能保全,凡在行陈,勿忧富贵,必不使有司弄刀笔破汝勋劳。”乃下令:“守城有功者,无官直除六品,赐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使者慰劳,相望于道,于是众皆踊跃,昼夜拒战,死伤甚众。
甲申,诏天下募兵,守令竞来赴难。李渊之子世民,年十六,应募隶屯卫将军云定兴,说定兴多赍旗鼓为疑兵,曰:“始毕敢举兵围天子,必谓我仓猝不能赴援故也。宜昼则引旌旗数十里不绝,夜则钲鼓相应,虏必谓救兵大至,望风遁去。不然,彼众我寡,若悉军来战,必不能支。”定兴从之。
帝遣间使求救于义成公主,公主遣使告始毕云:“北边有急。”东都及诸郡援兵亦至忻口;九月,甲辰,始毕解围去。帝使人出侦,山谷皆空,无胡马,乃遣二千骑追蹑,至马邑,得突厥老弱二千余人而还。
丁未,车驾还至太原。苏威言于帝曰:“今盗贼不息,士马疲弊,愿陛下亟还西京,深根固本,为社稷计。”帝初然之。宇文述曰:“从官妻子多在东都,宜便道向洛阳,自潼关而入。”帝从之。
冬,十月,壬戌,帝至东都,顾眄街衢,谓侍臣曰:“犹大有人在。”意谓向日平杨玄感,杀人尚少故也。苏威追论勋格太重,宜加斟酌,樊子盖固请,以为不宜失信,帝曰:“公欲收物情邪!”子盖惧,不敢对。帝性吝官赏,初平杨玄感,应授勋者多,乃更置戎秩:建节尉为正六品,次奋武、宣惠、绥德、怀仁、秉义、奉诚、立信等尉,递降一阶。将士守雁门者万七千人,至是,得勋者才千五百人,皆准平玄感勋,一战得第一勋者进一阶,其先无戎秩者止得立信尉,三战得第一勋者至秉义尉,其在行陈而无勋者四战进一阶,亦无赐。会仍议伐高丽,由是将士无不愤怨。
初,萧瑀以外戚有才行,尝事帝于东宫,累迁至内史侍郎,委以机务。瑀性刚鲠,数言事忤旨,帝渐疏之。及雁门围解,帝谓群臣曰:“突厥狂悖,势何能为!少时未散,萧瑀遽相恐动,情不可恕!”出为河池郡守,即日遣之。候卫将军杨子崇从帝在汾阳宫,知突厥必为寇,屡请早还京师,帝不纳,及解围,帝怒曰:“子崇怯懦,惊动众心,不可居爪牙之官。”出为离石郡守。子崇,高祖之族弟也。
杨玄感之乱,龙舟水殿皆为所焚,诏江都更造,凡数千艘,制度仍大于旧者。
壬申,卢明月帅众十万寇陈、汝。
东海李子通,有勇力,先依长白山贼帅左才相,群盗皆残忍,而子通独宽仁,由是人多归之,未半岁,有众万人。才相忌之,子通引去,渡淮,与杜伏威合。伏威选军中壮士养为假子,凡三十余人,济阴王雄诞、临济阚稜为之冠。既而李子通谋杀伏威,遣兵袭之。伏威被重创坠马,雄诞负之逃葭苇中,收散兵复振。将军来整击伏威,破之;其将西门君仪之妻王氏,勇而多力,负伏威以逃,雄诞帅壮士十余人卫之,与隋兵力战,由是得免。来整又击李子通,破之,子通帅其余众奔海陵,复收兵得二万人,自称将军。
城父硃粲始为县佐史,从军,遂亡命聚众为盗,谓之“可达寒贼”,自称迦楼罗王,众至十余万,引兵转掠荆、沔及山南郡县,所过噍类无遗。
十二月,庚寅,诏民部尚书樊子盖发关中兵数万击绛贼敬盘陀等。子盖不分臧否,自汾水之北,村坞尽焚之,贼有降者皆坑之。百姓怨愤,益相聚为盗。诏以李渊代之。有降者,渊引置左右,由是贼众多降,前后数万人,余党散入它郡。
卷第一百八十三
【隋纪七】 起柔兆困敦,尽强圉赤备若五月,凡一年有奇。
炀皇帝下大业十二年(丙子,公元六一六年)
春,正月,朝集使不至者二十余郡,始议分遣使者十二道发兵讨捕盗贼。
诏毘陵通守路道德集十郡兵数万人,于郡东南起宫苑,周围十二里,内为十六离宫,大抵仿东都西苑之制,而奇丽过之。又欲筑宫于会稽,会乱,不果成。
三月,上巳,帝与群臣饮于西苑水上,命学士杜宝撰《水饰图经》,采古水事七十二,使朝散大夫黄衮以木为之,间以妓航、酒船,人物自动如生,钟磬筝瑟,能成音曲。
己丑,张金称陷平恩,一朝杀男女万余口;又陷武安、钜鹿、清河诸县。金称比诸贼尤残暴,所过民无孑遗。
夏,四月,丁巳,大业殿西院火。帝以为盗起,惊走,入西苑,匿草间,火定乃还。帝自八年以后,每夜眠恒惊悸,云有贼,令数妇人摇抚,乃得眠。
癸亥,历山飞别将甄翟儿众十万寇太原,将军潘长文败死。五月,丙戌朔,日有食之,既。
壬午,帝于景华宫征求萤火,得数斛,夜出游山,放之,光遍岩谷。
帝问侍臣盗贼,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曰:“渐少。”帝曰:“比从来少几何?”对曰:“不能什一。”纳言苏威引身隐柱,帝呼前问之,对曰:“臣非所司,不委多少,但患渐近。”帝曰:“何谓也?”威曰:“他日贼据长白山,今近在汜水。且往日租赋丁役,今皆何在!岂非其人皆化为盗乎!比见奏贼皆不以实,遂使失于支计,不时剪除。又昔在雁门,许罢征辽,今复征发,贼何由息!”帝不悦而罢。寻属五月五日,百僚多馈珍玩,威独献《尚书》。或谮之曰:“《尚书》有《五子之歌》,威意甚不逊。”帝益怒。顷之,帝问威以伐高丽事,威欲帝知天下多盗,对曰:“今兹之役,愿不发兵,但赦群盗,自可得数十万。遣之东征,彼喜于免罪,争务立功,高丽可灭。”帝不怿。威出,御史大夫裴蕴奏曰:“此大不逊!天下何处有许多贼!”帝曰:“老革多奸,以贼胁我!欲批其口,且复隐忍。”蕴知帝意,遣河南白衣张行本奏:“威昔在高阳典选,滥授人官;畏怯突厥,请还京师。”帝令按验,狱成,下诏数威罪状,除名为民。后月余,复有奏威与突厥阴图不轨者,事下裴蕴推之,蕴处威死。威无以自明,但摧谢而已。帝悯而释之,曰:“未忍即杀。”遂并其子孙三世皆除名。
秋,七月,壬戌,济景公樊子盖卒。
江都新作龙舟成,送东都;守文述劝幸江都,帝从之。右候卫大将军酒泉赵才谏曰:“今百姓疲劳,府藏空竭,盗贼蜂起,禁令不行,愿陛下还京师,安兆庶。”帝大怒,以才属吏,旬日,意解,乃出之。朝臣皆不欲行,帝意甚坚,无敢谏者。建节尉任宗上书极谏,即日于朝堂杖杀之。甲子,帝幸江都,命越王侗与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检校民部尚书韦津、右武卫将军皇甫天逸、右司郎卢楚等总留后事。津,孝宽之子也。帝以诗留别宫人曰:“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奉信郎崔民象以盗贼充斥,于建国门上表谏;帝大怒,先解其颐,然后斩之。
戊辰,冯翊孙华举兵为盗。虞世基以盗贼充斥,请发兵屯洛口仓,帝曰:“卿是书生,定犹恇怯。”戊辰,车驾至巩。敕有司移箕山、公路二府于仓内,仍令筑城以备不虞。至汜水,奉信郎王爱仁复上表请还西京,帝斩之而行。至梁郡,郡人邀车驾上书曰:“陛下若遂幸江都,天下非陛下之有!”又斩之。是时李子通据海陵,左才相掠淮北,杜伏威屯六合,众各数万;帝遣光禄大夫陈稜将宿卫精兵八千讨之,往往克捷。
八月,乙巳,贼帅赵万海众数十万,自恒山寇高阳。
冬,十月,己丑,许恭公宇文述卒。初,述子化及、智及皆无赖。化及事帝于东宫,帝宠昵之,及即位,以为太仆少卿。帝幸榆林,化及、智及冒禁与突厥交市,帝怒,将斩之,已解衣辫发,既而释之,赐述为奴。智及弟士及,以尚主之故,常轻智及,唯化及与之亲昵。述卒,帝复以化及为右屯卫将军,智及为将作少监。
李密之亡也,往依郝孝德,孝德不礼之;又入王薄,薄亦不之奇也。密困乏,至削树皮而食之,匿于淮阳村舍,变姓名,聚徒教授。郡县疑而捕之,密亡去,抵其妹夫雍丘令丘君明。君明不敢舍,转寄密于游侠王秀才家,秀才以女妻之。君明从侄怀义告其事,帝令怀义自赍敕书与梁郡通守杨汪相知收捕。汪遣兵围秀才宅,适值密出外,由是获免,君明、秀才皆死。
韦城翟让为东都法曹,坐事当斩。狱吏黄君汉奇其骁勇,夜中潜谓让曰:“翟法司,天时人事,抑亦可知,岂能守死狱中乎!”让惊喜叩头曰:“让,圈牢之豕,死生唯黄曹主所命!”君汉即破械出之。让再拜曰:“让蒙再生之恩则幸矣,奈黄曹主何!”因泣下。君汉怒曰:“本以公为大丈夫,可救生民之命,故不顾其死以奉脱,奈何反效儿女子涕泣相谢乎!君但努力自免,勿忧吾也!”让遂亡命于瓦岗为群盗,同郡单雄信,骁健,善用马槊,聚少年往从之。离狐徐世勣家于卫南,年十七,有勇略,说让曰:“东郡于公与勣皆为乡里,人多相识,不宜侵掠。荥阳、梁郡,汴水所经,剽行舟、掠商旅,足以自资。”让然之,引众入二郡界,掠公私船,资用丰给,附者益众,聚徒至万余人。
时又有外黄王当仁、济阳王伯当、韦城周文举、雍丘李公逸等皆拥众为盗。李密自雍州亡命,往来诸帅间,说以取天下之策,始皆不信。久之,稍以为然,相谓曰:“斯人公卿子弟,志气若是。今人人皆云杨氏将灭,李氏将兴。吾闻王者不死。斯人再三获济,岂非其人乎!”由是渐敬密。
密察诸帅唯翟让最强,乃因王伯当以见让,为让画策,往说诸小盗,皆下之。让悦,稍亲近密,与之计事,密因说让曰:“刘、项皆起布衣为帝王。今主昏于上,民怨于下,锐兵尽于辽东,和亲绝于突厥,方乃巡游扬、越,委弃东都,此亦刘、项奋起之会也。以足下雄才大略,士马精锐,席卷二京,诛灭暴虐,隋氏不足亡也!”让谢曰:“吾侪群盗,旦夕偷生草间,君之言者,非吾所及也。”
会有李玄英者,自东都逃来,经历诸贼,求访李密,云“斯人当代隋家”。人问其故,玄英言:“比来民间谣歌有《桃李章》曰:”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桃李子‘,谓逃亡者李氏之子也;皇与后,皆君也;’宛转花园里‘,谓天子在扬州无还日,将转于沟壑也;’莫浪语,谁道许‘者,密也。“既与密遇,遂委身事之。前宋城尉齐郡房彦藻,自负其才,恨不为时用,预于杨玄感之谋。变姓名亡命,遇密于梁、宋之间,遂与之俱游汉、沔,遍入诸贼,说其豪杰;还日,从者数百人,仍为游客,处于让营。让见密为豪杰所归,欲从其计,犹豫未决。
有贾雄者,晓阴阳占候,为让军师,言无不用。密深结于雄,使之托术数以说让;雄许诺,怀之未发。会让召雄,告以密所言,问其可否,对曰:“吉不可言。”又曰:“公自立恐未必成,若立斯人,事无不济。”让曰:“如卿言,蒲山公当自立,何来从我?”对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