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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红日-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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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醒来以后,精力饱满地投入战斗。
  傍晚,太阳还没有落山,西天缀满鲜艳的彩霞。
  队伍源源不断地走上阵地的攻击地点,各在各的岗位,等候着攻击命令。
  沈振新和丁元善站在吐丝口附近的山头上,三个信号兵紧握着装好了子弹的信号枪,守候在他们的身边。
  这时候,坐在山头上的电话机,象一只威严的黑猫似的昂着头,凝神地等候着山下的战斗的消息。
  敌人似乎十分安闲、沉着,一点动静没有,连飞机的响声也完全停歇了。
  太阳落下山去,云霞消失。
  满空的星星,眨动着闪闪灼灼的眼睛,好象全体按着扳机准备射击的战士们的眼睛一样,焦急地伫望着山头上的军指挥官。
  政治部主任徐昆看看表。
  军政治委员丁元善看看表。
  军长沈振新看看表。
  三个人同时地听了听手表摆动的声音。
  这时候,最大的权威者是表的指针。越是人们对它的迟缓的步伐感到焦急,越是不肯改变它那不慌不忙的姿态和速度。
  隐隐的山,隐隐的村庄,隐隐的吐丝口镇,寂寥地躺在苍茫的夜色里。
  “准备!”沈振新向信号兵命令道。
  信号兵的身子抖动一下,举起了信号枪。
  五分钟,竟是行走得那样缓慢而艰难,不肯遽然消逝啊!
  沈振新、丁元善、徐昆同时站起身来。信号兵的枪口瞄准着叶丝口上空弯弓样的月亮,右手的食指贴按在信号枪的扳机上。
  “射击!”沈振新的一对眼珠,在李尧手里的电光下面,看着指着八时正的表针,响亮地叫道。
  三颗鲜红色的流星,一颗赶着一颗,在黑暗的高空里急驶,划着一道一道的弧形红线,戳破了夜的寂静;接着,又是三颗,又是三颗,象征着九千个敌人将被歼灭的九颗信号弹,成了导火线,引得眼前的战场燃烧起来,轰响起来,震荡起来。
  一声一声的炸响,紧接着一团一团的火光,连珠般红的绿的曳光弹,出现在吐丝口镇的周围、上空。
  三十里外的莱芜城的周围和上空,比这里更加色彩缤纷,比这里的声响更加猛烈。
  大战爆发了,双方三十多万兵力在三十多里长的战线上,进入了烈火一样的战斗。
  二二
  战斗开始以后的十分钟内,吐丝口石圩墙的西面和南面,就给黄色炸药炸开了两个缺口,队伍迅速地攻进了吐丝口的街道。
  吐丝口东北角的赵庄和西北角的青石桥,是吐丝口敌人两个外围支撑点,在四十分钟以后,也被攻占,两处一千多个敌人,遭受到被最先干脆歼灭的命运。
  师指挥所里一盆木柴火的周围,坐着副军长梁波、师长曹国柱和师部的一些工作人员。他们在炮声和枪声的交响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殷红的盆火,映照着他们兴奋的脸。“没想到这样快就攻进去哩!”曹国柱吸着烟,得意地说。
  “这要感谢侦察营的‘小广东’!人家装哑巴,抬一棵大树,到圩门口捉了俘虏,了解了情况!”梁波敲着手里拨火的小树枝,喊叫着说。因为恰巧在这个时候,有一颗炮弹在附近爆炸,他必须大声喊叫,才能使他的声音不被炮弹的轰响声掩盖下去。
  电话报告说:“南街口的一个高屋子已经占领,一个排的敌人消灭了一半,一半逃走了。”
  又一个电话报告说:“西门楼上的碉堡被炸毁了,一个班的敌人被肃清。”
  值班参谋白玉生,写好了作战纪录,戴着耳机,笑容满面地发表议论说:“这个敌人,我看是一块豆腐,不经打!”
  “豆腐?你说得轻快!”梁波不以为然地说道。
  “顶多是块豆腐干!”
  “嘿!不是那样简单!豆腐?豆腐干?枪刚才打响,同志!
  差不多有一万人,要个喉咙吃哩!“
  正说着,团长刘胜闯了进来,板着脸孔,不声不响地蹲到火盆边烘着手。
  “老刘,坐到这里!”曹国柱指着板凳说道。
  刘胜头不抬,话也不说。
  “怎么?你也装哑巴啦?”曹国柱笑着问道。
  “我情愿象‘小广东’,当个侦察员,还能抓个把俘虏兵!”
  刘胜咕噜着,话里显然带着愤懑的情绪。
  “不高兴?今天晚上没有任务是不是?”曹国柱问道。递给刘胜一支香烟。
  刘胜勉强地接过香烟,把烟头在木柴火上烧着,烟给烧焦了小半截,才衔到嘴上。
  “打消耗战有我们的!赔本有我们的!赚钱的生意挨不到我们做!”隔了好一会,刘胜又咕噜这么两句。
  梁波知道刘胜没有看到他也坐在这里,有意地不作声,听听这个据说和猛张飞性格相似的刘胜,到底说些什么,为的什么事情,他在这个战斗沉酣的时候心情不愉快。现在,他清楚了,刘胜不愉快的原因,是攻击吐丝口的战斗,他的团担任的不是前锋攻击任务,而是预备队的任务,别的队伍顺利地攻进了镇子,他的心里便很不好受,以为预备队用不上,消灭这个敌人,定是没有他的份了。梁波有意地避免刘胜过早发觉他这位副军长坐在面前,手里的拨火棒,好一会没有动一动。
  一个电话,打破了屋子里短暂的沉默。
  白玉生边听边复述着电话说:“唔!一个班的敌人,死不缴枪。唔!喊话也没有用。唔!结果,给炸药全部炸死在地堡里。唔!又占领两座房子,隔壁的一间屋子里还有敌人!唔!正在挖墙洞!唔!揭屋顶不行!敌人混蛋!唔!朝屋顶上打机关枪……”
  “听到没有?敌人是豆腐、豆腐干?”曹国柱对白玉生说。
  “有两根骨头,也卡不死人!”刘胜把香烟头子掷进火里去,敲着一块木柴,忿忿地说。
  “回去休息!仗有你打的!不会把你那一团人闲在那里!是我们师党委的意见,军党委同意,把你们作二梯队使用。就是说,打算放在紧要的关头使用,不是厚了别人薄了你!”曹国柱对刘胜严肃而恳切地说。
  刘胜领会到师长的意图,认识到这个决定是对的。军、师领导对他和他的团的爱护、重视,他早有深切的体会。可是,枪响了,火线上带下了俘虏,他在团部不断地接到战斗顺利发展的电话,心的跳动,便怎么也按捺不住。加上营、连干部有的电话询问:“我们怎么眼看人家吃鱼吃肉,连汤也喝不到一口呀?”有的跑到他的面前,撅着嘴唇埋怨说:“难道我们打残废了吗?阵地防御战不行,出击战也不行?”这就更加使他不能抑制住奔腾跳跃的战斗激情。怎么想,他总摆脱不了战斗对于他的强烈的诱惑,怎么想,他总感到别人是在舞台上演戏,他自己则是坐在后台的没有登场的人物,而且还得看别人表演。别人表演的越精彩,他越满意,越兴奋、感动,同时又越是难受不安,甚至对别人的精彩表演发生嫉妒心理,以至认为上级冷落了他。他在他的屋子里怎么也安静不下来,每一声枪响、炮响,都是对他心灵的刺激和挑衅。他在陈坚面前略略地露出了他的愤懑情绪,叹息着说:“我的命不好,有什么法子?政委,你的命也不好!”陈坚没有责备他,陈坚以为他想打仗,想消灭敌人,总是一种良好的品质,陈坚只是说:“也许我们两个人的命都是很好的哩!”刘胜要警卫员备马,说要到师部指挥所来,陈坚对他说:“去听听消息,我不反对,命好命坏的话最好不要说!”于是,他又要警卫员把马鞍子卸了,回到自己的屋里。可是,不是营、连干部要求任务的电话,便是师部指挥所通知作战情况的电话,烦扰着他的心绪;他走到屋子外面,吐丝口的火光、枪炮声,莱芜方向的火光、炮声,战地上运输队、担架队的来来去去,人马奔驰,更使他的胸口止不住地加剧跳动起来。他没有再叫警卫员备马,便情不自主地走上到师部指挥所的道路。到了指挥所门前,他犹豫了一下,“进去干什么呢?”他问他自己。正在这个时候,好象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下,他终于走进了指挥所矮小的屋子。
  听了师长的话,他觉得他确是来得多余,便站起身来,打算回去,一抬头,他看到了梁波,呆楞了一下,象犯了过错要求宽恕似地,低声地说:“副军长也在这里!”
  “好大的眼睛!有个人在你面前,居然看不见!”梁波哈哈地笑着说。
  “我刚才说了两句怪话!”刘胜窘迫地摸着脑袋说。
  “自己知道错就行啦!”梁波笑声不歇地说。
  刘胜站立在梁波的面前,无聊地摸出一支烟来吸着。
  “烟,请我吸一支!”梁波伸出手去,说。
  “副军长不是不吸烟的吗?”
  “打仗的时候,得动动脑筋,可以吸一支,你的烟,我更想吸一支。”
  刘胜递了一支烟给梁波,用烧着的小树枝替梁波把烟燃着。
  讨烟和递烟、点火这个小小的情节,松弛了刘胜心情的紧张状态,把梁波和刘胜两个人的心理距离缩短了。
  在曹国柱打完一次查询情况的电话以后,梁波把刘胜拉坐到自己身边,拨着盆火,以轻松的语调,恳切地说:“打仗的人,没有不希望有缴获的,缴获越多,心里就越快活!除非他是傻瓜,才愿意打消耗仗,干赔钱的交易!你想在这一仗里捞一把,我不完全反对!难道怕我们的人多枪多?可是,老刘啊!赚钱得大家赚哩!在我们大家庭里,得照顾照顾兄弟、姐妹!让别人多赚一点,我自己少赚,或者不赚有什么不好?有时候,为了让别人赚钱,自己还得干明知赔本的交易!在兄弟、姐妹当中,讨巧在后,吃亏在前,才是讲情讲义的人啦!一见便宜就张嘴伸手,一见要吃亏,就象乌龟一样,头缩到肚子里去,那算什么英雄好汉?象那个样子的部队,算什么主力部队?一个主力部队,应该敢于担负最艰巨的任务,敢于吃亏、赔本、能够照顾别人,照顾全局。你能够这样,别人就会尊重你,爱护你,时时刻刻想着你。同敌人战斗的时候,要象只猛虎,在自己家里,就得象只老老实实的绵羊,如果有个好讨便宜的猴子,要骑到你的背上,你就让他骑骑,有什么了不得?你说打消耗仗不好?我看很好!南线二十多万敌人,拚命向我们这里闯,没有人打消耗仗把他们挡住,我们在这里能打得成、打得好吗?要是我们这一仗打好了,有重大缴获,我看,要首先归功南线打阻击的部队,俘虏、枪炮要首先补充给他们。这个道理,我相信你是懂得的。同志!我跟你不熟悉,我们谈得少,现在,是战斗紧张激烈的当口,我有话就得对你说,你是团长,不是营长、连长。就是营长、连长,甚至是一个兵,也要教育他们,捞一把主义,要反对!一定要反对!”
  刘胜的脸火辣辣的,象一个病人坐在富有经验的医生面前,听候着病情分析和开药方似的。
  曹国柱听了梁波的话,觉得对自己的直属干部,平日缺乏象梁波这样的教导,心情不安地但是又很感激地听着。
  白玉生拿下听电话的耳机,兴趣浓厚地听着。
  “会打仗的,阻击战,防御战,也能大量消灭敌人,也能有缴获,不赔本。不会打仗的,出击战,也可能消耗了自己,赔本,消灭不了敌人,甚至被敌人消灭,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的。”
  梁波又从曹国柱身边的烟盒子里,摸出一支烟来吸着,看来,他还有不少的话要说下去。
  几颗连发的炮弹,在指挥所附近爆炸,梁波转脸向白玉生问道:“怎么,这一阵没有消息来?”
  白玉生摇着电话机。
  “跟我找朱参谋长说话,问问他们打的怎样?”
  梁波回过头来,继续对刘胜说:“同志!我很担心,我们这一仗的结果到底怎样。在战斗结束以前的一个钟头,也不应该松一点劲。今天,算是我批评了你。我们这是头一次交谈。我讲的,学一句文话,叫‘老生常谈’,有用处,你记上三句两句,你认为我说得不对,你批评我,我听你的。”
  “副军长说得对!我还是听你的。”内心感愧的刘胜,低着头轻声地说。
  朱斌有电话来,梁波站到电话机旁边,边听边复述着:“地堡外面有铁丝网,铁丝网外面有鹿寨,鹿寨上绑着集团手榴弹,发现地雷,一个班上去,只回来四个……唔!攻不上去!”
  梁波对着话筒喊叫着说:“先把鹿寨上的手榴弹消灭掉!用手榴弹消灭手榴弹,消灭地雷!然后再往上攻!……听到没有?不要猛打瞎冲!告诉下面,要动动脑筋……喂!喂!你说话呀!”
  电话线断了,他吹吹话筒,继续地喊了几句,还是没有回话的声音。
  “赶快叫人去查线!断了!”梁波对白玉生命令道。
  白玉生抓住电话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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