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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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来,张焕变得更加削瘦,皮肤也更加黝黑,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将弓收了起来,“今天就到此为止!”
一摆手,他掉转马头向军营方向驰去。
河东节度使辖下的三万河东军分别驻扎在太原城北和城南的两个军营里,由于军队所耗费的钱粮大半均由张家负担,所以这支军队实际上就是张家的牙军,除了这支军队外,整个河东地区还有十几支零散的团练军,人数从千人到数千人不等,这次朝廷集结军队,便将这些地方军悉数调往了长安。
张焕刚到军营,只见一匹战马向他这个方向疾驶而来,马上之人是大营里的传令兵,他一见张焕便高举令箭大声道:“张将军,兵马使有要事找你,命你火速前往大帐!”
张焕的上司便是保田军兵马使杨烈,此时他在大帐里焦急地等待张焕回来,在他旁边的坐榻上,河东节度使张破天正若有所思地喝着茶。
“杨将军,难道张焕经常离营出去吗?”张破天喝了口茶微微笑道。
“不!不!不!”杨烈连忙摆手,“张焕自任职四个月来从未离开过军营,虽然他是张家出身,但他从不摆张家子弟的架子,而且苦练箭法,日日可见其进步,我们军营上下无人不敬佩他的毅力,今天军中放假一日,我特地命他去行猎放松,不料大帅正好到来。”
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张焕的禀报声,“杨将军,张焕奉命前来!”
“进来!”
张焕应声而入,他屈膝行了个军礼,沉声道:“牙将张焕,参见兵马使将军。”
张破天背着手笑呵呵走上前,“张牙将,还记得我吗?”
张焕急忙也向他行礼,“参见节度使大人!”
“不必多礼了,家主今天中午从长安派人送信回来,给你安排了一件苦差事。”
张破天停了一下,他见张焕面无表情,不由轻轻点了点头道:“家主命你率本部军马,押送二十万石粮草前往西受降城。”
“遵命!”
张破天望着张焕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十八郎,将来的路,就靠你自己去奋斗了!”
第六十七章 惊天变
西受降城位于今天内蒙古河套地区的黄河北岸,在阴山山脉以西,从太原前往西受降城可直接北上,途经代郡、朔郡、胜州郡,行程一千余里。
一千余里,对于张焕的三千精骑也不过数日功夫便到,但二十万石粮食需要用千余辆马车运送,这却急不来,官道上,一眼望不见边际的马车吱吱嘎嘎向前推进,骑兵百人一队,缓缓地在马车两旁护行。
整整行了十日,马车大队才终于抵达代郡,暮色已悄悄降临,官道上十分安静,夜风中只听见马车轮轴的吱嘎声和此起彼伏的车夫咳嗽声。
行了一天路,人马皆已疲惫之极。
张焕行在队伍最前面,他仔细凝视前方片刻,远方已隐隐可看见黑黝黝的城墙,他回头对一名偏将道:“要大家再坚持一下,前面进城休息。”
“是!”偏将领命前去传达。
虽然还要再行数里,但想到城里有热水,可以不用吃干粮,大家便打起精神,加快了速度,就在大家着急赶路之际,忽然,从前方传来了轰然的马蹄声,暮色中,数十匹马狂奔而来,他们似乎不是来找张焕,见前方有大队骑兵和粮车队,他并不减速,企图从旁边狭窄的一条便道穿行而过。
张焕见他们势急,立即下令道:“给我拦住他们!”
很快,赶路的人被拦住,带了过来,他们竟然也是骑兵,但人人身背红色信筒,这是送八百里加急快报的报信兵。
“将军,听他们说西受降城那边发生了大事!”
张焕见报信兵们人人面露惊惶之色,不由脸一沉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般惊慌?”
一名为首之人上前一步,半跪着颤声道:“将军,回纥登利可汗突率三十万大军杀回,将皇上和段大将军的八万军全部围困在西受降城中。”
“什么!”张焕大吃一惊,胯下战马‘哒!哒!’退了两步,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叫。
庆治十六年五月初,在前往中受降城的途中,大唐八万北伐军忽然遭遇大队回纥骑兵袭击,为保护皇帝李系的安全,大军撤回西受降城,但回纥军却越来越多,截断了唐军的退路,最后近三十万回纥大军将西受降城团团包围。
皇帝被围困的消息迅速传到长安,震惊了朝野,朔方节度使韦谔当即命大将路嗣恭率三万军火速往西受降城接应,却在贺兰山以北被回纥军伏击,唐军大败而归。
随即各种小道消息在长安流传,有言皇上已经战死,但更多的却是说皇上已被活捉,这时,门下侍郎王缙上书内阁,言国不可受辱,强烈要求尊李系为太上皇,重立新君。
这个建议俨如一石激起千重浪,赞成者有、反对者有,更有御史指责部分内阁成员当初怂恿皇帝御驾亲征,以导致今日之祸。
突来的消息打乱了大唐的正常秩序,使大唐进入了一个非常时期,而此时正是要重新任命右相的关键时刻。
一辆马车在承天门大街上快速行驶,数百名带甲侍卫环护左右,马车内崔圆正全神贯注地看书,仿佛朝中发生的一切于他并无关联,很快,马车靠近了承天门,进了承天门,前面就是太极宫。
“相国,承天门到了。”车速减缓,一名侍卫在车旁低声禀报。
‘哦!’崔圆将书放下,随手拉开了车帘。
承天门处的守卫已经换了,原来的一千多宫廷侍卫大半随皇帝李系北征,现在镇守太极宫和大明宫的军队是新成立的龙武军,这是从金吾卫中抽出五千精锐组成,而指挥这支军队的,正是中郎将朱泚。
马车在承天门前被拦下,侍卫首领大怒,纵马上前呵斥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崔相国的马车,你们也敢拦吗?”
承天门前当值校尉表情严肃,他挺直了腰不卑不亢道:“崔相国曾有严令,无论是谁进太极宫,均须太后宣召,纵是相国本人也不能例外。”
“混帐!一个小小的校尉竟敢如此嚣张,去把朱泚叫来。”
“这就是我们朱将军下的命令,任何人未经太后宣召,谁也不得进太极宫。”小校尉亦针锋相对抵触。
“你 ”侍卫首领脸都气青了,他做了崔圆五年的侍卫首领,还从来未被人阻拦过,今天却是头一遭,这时崔圆在车窗处不悦地说道:“你把太后的懿旨给他们读读就是了,非要犟着横着,让我在这里苦等吗?”
侍卫首领无奈,只得取出张太后的旨意和通行金牌,递给他恨恨地道:“你验吧!”
校尉确认无误,这才命手下开大门,众侍卫护卫着马车缓缓军门,崔圆靠近大门,意味深长地向那校尉笑了一笑。
自从张华被免职下狱后,张太后的旨意再一次出不了太极宫,直到这时她才如梦初醒,她所有的权力都是蒙相国所赐,朝廷的格局其实并没有改变,但正如崔圆的预料,已经尝到权力甜头的太后已经无法摆脱它的诱惑,当天夜里,她就命贴身宦官给崔圆送去了一封信。
不久张华强占土地案便不了了之,张华本人也被贬为南阳郡司马,而张太后又忽然恢复了权力,从此她事事偏袒崔圆,惟独在在皇上御驾亲征之事上她和崔圆唱了对台戏,力促李系领军北伐。
张太后一大爱好便是调养鹦鹉,她最心爱的鹦鹉通体雪白,极善人言,张太后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玉美人’,此刻,她正在给‘玉美人’喂食,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玉美人’立刻扑打着翅膀娇声嚷道:“娘娘,相国来了!相国来了!”
“你这个多嘴的家伙,你怎么知道?”张太后笑着敲了‘玉美人’一下,这时,宫门口传来宦官的禀报声,“太后,崔相国有要事求见!”
“啊!快快宣入!”张太后愣了一下,她急忙将手中粟米拍拍干净,又对镜抿了下头发,快步走到了外殿。
崔圆已在外殿等候多时,他见张太后出来,立刻上前一步躬身施礼,“老臣参见太后。”
张太后坐好,她轻轻挥了挥手笑道:“相国不必多礼,赐座!”
“谢太后!”崔圆坐下,他沉吟一下道:“皇上被困西受降城之事相必太后已经知晓,不知太后怎么看此事?”
张太后沉默了片刻,方徐徐说道:“哀家已经为此事乱了方寸,心头一片茫然,相国说说看,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崔圆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现在是大唐非常时期,可某些朝臣还在为一己之私争权夺利,实在令人气愤,老臣特请太后下旨,无限期冻结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大家齐心协力,以共渡难关!”
半晌,张太后轻轻地点了点头,“相国说得有理,哀家照办就是,不知相国还有何事?”
“老臣还有一事也想请太后下旨。”
崔圆取出一本奏折,递给张太后道:“近来朝野要求立新君的呼吁颇多,老臣虽不赞成如此急切,但也认为应防患于未然,皇上无子,至今尚未立太子,所以老臣想请太后下旨,先立太子。”
张太后接过奏折,她略略一翻,却在奏折的最后,发现写了一行小小的字:‘建议立原庆王李琮之孙李邈为太子。’
张太后心中突地一跳,‘李邈’,她记得那似乎只是一个才刚刚三岁的孩子。
五月中,大唐天子被围困于西受降城,为防止大唐内部纷争,太后下旨,宣布此时为非常时期,无限期推延三品以上官员的人事变动,号召百官精诚团结、共渡难关,大义之下,五年一次的换相事宜便被无限期地搁置了。
与此同时,回纥登利可汗的使者也来到长安,要求大唐割让凤翔以西的土地换取对大唐皇帝围困的解除。
这个无理的要求激起了大唐臣民的愤慨,大唐内阁当即拒绝,重立新君的呼声终于占据了上风,就在这时,太后再一次下旨,立原庆王李琮之孙李邈为太子,但这一决定却遭到了以左相裴俊为首的近百名重臣的强烈反对。
第六十八章 射胡月(一)
三千骑兵马不停蹄地在星夜中疾驰飞奔,黑咕隆咚的世界从他们眼前飞掠而过,风呼呼地在耳畔轰响,当又一天晨曦初露,当张焕看到第一抹淡淡的金光时,他们已经深入回纥境内三千余里。
行军的速度渐渐放缓,前方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宽阔而平静的河面宛如一条金色玉带,蜿蜒向北流去,在河的尽头,一轮初升的朝阳正冉冉升起。
一名向导指向西方的隐隐山峦道:“将军,这里是独乐河的上游,从这里向正西再行三百里便是回纥都城翰耳朵八里。”
从代郡走直线到回纥都城约二千四百里,但张焕为避开回纥巡哨,特地绕道云州郡,周旋了一个大弧线到此,已经行了四千余里。
向导是代郡的一名商人,姓高,他常年往来于回纥和大唐之间,对沿途情况极为熟悉,也正因为他的指引,三千唐军一路都能寻找到一些补给点,保证了高强度的行军。
“现在是五月,再加上要避兵灾,回纥牧民们大多去了牧草更丰美的小海(今贝加尔湖),不过从这里往西就是回纥的核心地区,有不少游哨巡防,将军要万分当心才是。”
“多谢高先生指路,此去回纥都城,还有许多麻烦高先生的地方,事成之后,我一定会重谢先生。”
张焕一指河边遂下令道:“大家就地歇息两个时辰。”
三千骑兵各自散开,一部分到周围担任警戒,而其他人则纷纷牵马来到河边饮水歇息,河边顿时热闹起来,有的人忙着给马匹梳理,有的人则取出干粮就着甘甜的河水大嚼,张焕也跳下马来到河边找一块空地坐下,两个亲卫跑去打来了几杯水。
张焕伸了个懒腰,他随手从背囊里取出一个干馍,咬了一口,又‘咕嘟!咕嘟!’连喝几大口水,河水冰凉透骨,爽得张焕长长地吐了口气。
“呵呵!张郎将真是不怕冷,我喝一口连肠子都差点冻住了。”
张焕的副将刘元庆笑着大步走来,他从军已有十几年,算是军中的老资格,张破天特地将他派去辅佐张焕,虽然只是个副将,但刘元庆心知肚明,只要跟紧张焕,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刘将军,来!坐这里。”
张焕连忙让刘元庆坐下,又从背囊里取出一个干馍扔给他笑道:“吃吧!吃饱了打仗才有力气。”
刘元庆接过亲兵递来的水,慢慢喝了两口,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他沉吟一下便坦率说道:“我认为你围魏救赵的计划虽然大胆,但着实有些冒险了。”
张焕微笑着将干馍掰碎,放到水杯里,没有立刻反对,刘元庆看了他一眼,又叹口气继续道:“首先我们对敌情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