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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南宋风烟路涉道-第2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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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那帮金人,报仇雪恨!”

胜南捏碎了拳,手上已经满是鲜血:“我不会饶了他们,绝对不会!”纵使此刻还清醒,却克制不住心绪去握饮恨刀,一旦触碰,战意一发而不可收:“柳峻,柳峻,我翻转了天下,也要掀出你来,千刀万剐!”

饮恨刀携杀气出鞘,瞬间眼前如地动天摇,挥刀之际,阡却忽然有所觉:夔州已经是一个安宁地,这里没有他的敌人,不需要他的杀戮……

那一刀,今夜只能砍乱江面景象,刀势逐流而去,竟激得江山狂乱,岂止那一干村民,连钱爽玉凤都暗自心惊,如果说脚下不稳是错觉,何以看到这适才还平静的江水激越翻滚如雨幕壮阔?声洪如钟,势猛如雷,速迅如风,江水试图越俎代庖,把风雷钟的涵义都一起抢来?!然而此刻这段由江水承受的祸乱,是本该由柳峻去享的,阡这一刀,会给他好好留着!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胜南只在夔州多留了一个昼夜,整理宋贤在夔州留下的、遗物。

涉足旧迹,不忍回首——

为什么,与我林阡关系越亲近的人,会越是首当其冲被我连累,从前,是父亲和川宇,现在,是宋贤和玉泽……

为什么,不直接冲着我来?

即使玉泽注定要被金人阴谋带去战场逃不开这场由我带给她的劫难,也该让我有一个面对的机会,要抉择,要承认错,要担当骂名,七月十八那一战,本该都冲着我一个人来,却为何,要再多搭上宋贤一条性命,还让我许久以后,才知道真相,浑噩过了这半年时间……

失去悲喜,知觉全无,就当自己是行尸走肉,没有心肺,没有思维,在回忆和现实里随意游走,若是玉泽想惩罚,就玉泽来隐现,如果宋贤要纠缠,那就宋贤来明灭,渐渐的,好像宋贤和玉泽都成了同一个人……有些感情,没有缝隙,狭隘得只能容两个人,第三个人,存在是累赘,却又为何,我们三个人,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

心忽然一紧而僵持——不!不对,钱爽和玉凤在骗我,是我杀了他们!七月十七夜,明明是我用饮恨刀,杀了宋贤,杀了玉泽!他瞬间被林美材的幻境误导,一旦失足,步步沦陷……突然,把云梦泽的死转接给了宋贤,仿佛死在饮恨刀下的,是宋贤,是他亲手断送了宋贤的性命……钱爽在骗他,他才是杀人凶手!精神已经彻底错乱和萎靡,他的心,在那一刻停止跳。

梦魇伤情,清醒的时候,满头是冷汗,好一个林美材,她那出神入化的幻术,竟在十多天后,还残留在胜南的念头之中。靥销魂的真实,已经彻底地搅乱了胜南对七月十七的记忆,甚至,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阡整个人,自此陷入无休止的现实打击和梦境摧残。

总以为把宋贤和玉泽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就可以完整地保护,却不知自己的心早就上了锁,从来不给别人知道,自己也从来不去打扰,渐渐地,记忆变陈旧,陈旧到那心锁上徒留多年的铁锈,连自己都无法再打开它。那些被他遗忘的曾经,随着宋贤和玉泽的死去,再也无药可救。

临行前的夜,胜南忽然很想彻头彻尾地听村民们把那晚所见再讲一遍。为了宋贤和玉泽,他有责任知道他们生命最后的时刻,到底遇到了怎样的情况,或者,有哪些没有得偿的心愿,其实,那些很可能只跟他紧紧相连。

他们告诉他,那天的傍晚,玉泽被金兵们擒住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反抗,她很冷静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不动声色随着他们去见柳峻,却忽然发生了冲突:有一个金兵,财迷心窍盯上了她手上的玉戒,掠夺惯了他当然以为这犯人会乖乖任他抢劫!一直出于习惯懂得自保的玉泽,竟然一反常态,即刻从那金兵手中抢夺回来,不肯把玉戒给他,这一挣扎,一反抗,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以玉泽那样聪颖,不可能不明白。柳峻显然没有吩咐过玉泽是他的亲侄女,金兵们当然不会对她有所顾忌,就算她美若天仙,他们也绝不容许她那般的不服帖……村民们都叹惋:“他们太凶残了,一大群男人啊,面对着那么美貌的姑娘,竟然也下得了狠手,打得满地是血,那姑娘,到死都没肯把东西让给他们……”“那姑娘真傻,为什么一定要为了个身外之物断送了自己性命啊……”

他们告诉他,宋贤出现的时候,玉泽还是有救的,如果那时候他可以带她走出这个困境,就好了。当宋贤抱起已经满身是伤的玉泽准备离开,柳峻的突至却不允许他这么做。苦战的中途,他们隐约听见柳峻嘲讽:“想不到赫赫有名的玉面小白龙,竟为了你想要的女人,不惜背离战场,真是玷污了九分天下这个名号!”可是,宋贤战到最终,不过留了一句遗言:“不,她不是我想要的女人……”说的时候,已经神志模糊,气息奄奄。

他二人,才到他们人生最好的年纪,性命就戛然而止,都是为了他林阡,他们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他。宋贤一直深爱着玉泽却从来没有抢走她的念头,玉泽虽然歉疚可是多少个日夜都只盼望与他林阡重见,他们一样深爱他,所以都至死不渝。那玉戒,对于玉泽来讲,根本不是身外之物,而是倾了性命也要保护的他们易碎的爱情;玉泽真的是宋贤想要的女人,否则他不会为了她连战地都不顾,说走就走,他杨宋贤,从前在九分天下之中是最出名的不近女色,可是,他为何临死都要说,玉泽不是他想要的女人?是为了他林阡啊……都是为了他啊……

我又有什么资格,让你二人至死不渝。我只是一个掠夺者,占有了别人的情感,却从不曾真正保护,我是那样逃避现实,竟不肯听一句解释,我为什么要那样倔强,非但没有给你们带来幸福,反害得你们走上绝路,如果那夜,我可以转过身来,坚定地对玉泽你说,我相信我们的感情,可以穿越过两年的界限,没有一点改变,如果那夜,我可以听宋贤你哪怕半句解释……我明明知道,你跟我一样,都喜欢把真话留在最后才讲,我为什么,就等不到最后……

最后,竟生死殊途……

杀戮无数,命格无双,所以,在战场内叱咤风云,战场侧却痛失情爱。事过境迁,才知夔州之役是他林阡一生到此赢得最彻底的一战,却同时,也是输得最完全的一战……

听完所有村民的叙述,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也快到他安静离开的时候了。

“胜南哥,你怪他么?不听命令,私自背离战场?”玉凤面带愁苦,虽然,她知道这个问题现在不该问,却仍旧怕宋贤的一生会留下任何污点。

“不,宋贤没有背离战场,他用他的潺丝剑,为他的兄弟,斩断了奠基之战横生的枝节,宋贤与大家一样,都是夔州之役的功臣。”胜南强笑回应,“天下间,没有谁可以代替他成为玉面小白龙,他是真正的九分天下。”

玉凤点头,总算有些心情平复:“那便好,那便好……”

“只是,不值得。”胜南收敛了笑,“他的兄弟,却不值得他豁出性命,他的兄弟,也不配他到死都那样对待。”

“胜南,可知道,这世上,有那么一些人,就是死心塌地跟着你,用不着任何理由,也谈不上值不值得……”钱爽按住他的肩轻拍,动情地说,“这些人,从生到死都跟随你,就算明知这条路不好走,就算要背负千秋万世的骂名,也一样要跟着你,决定了就不怀疑……胜南,这是宋贤自己选的,他一定不后悔为了你……”

胜南背对着他,泪已盈眶:“宋贤,我偏偏却负了他……”

“兄弟之间,何来尽是负疚和亏欠?你们两个,最多的回忆,不该是开心、痛快吗?十几年来,你们一起的经历那么多,难道都比不过一件痛心事来得深刻?”

“爽哥,你说得对,想起宋贤的时候,不该只记得那些伤心事,而是那些……最痛快的事……”在最悲怆的时候说最痛快,阡备受煎熬,其实根本就说不下去:“想起宋贤的时候,应该笑着想,应该想我们那么多年,再怎么艰难都笑着闯过去了,再怎么苦也笑着熬过去了……现在是最好的时候,我和新屿,都在黔西等他去,独缺他一个人……”

回忆越充实,现实越沉重。

“假如让我选择,宁愿不要这功名,只求回到你们这么大的时候。”

——那武功盖世的易迈山盟主,在遥远的点苍山下,曾经带着一种真挚的渴望看着他们三兄弟,只是,当时他眼神里流露出的迫切与感伤,他们都了解不了也体会不到,现在的胜南,才终于明白,这种痛。

他总算懂了,却已经晚了。

第二十九章 上碧落;下黄泉(下)

 花落去,燕归来,无可奈何的命,似曾相识的景。

有些事,如果错就回不了头,连补救的可能都没有,有些情,一旦放就收不了手,连挽回的机会也难求。

决战那天,他的爱情曾经回来过,却因战事紧迫,注定被他忽视和遗落;是因为生来至此逃不开的战事,宋贤才得以与他相遇相知,且生死与共刎颈之交十多个年头,也是因为逃不开战事,宋贤才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自此生死殊途阴阳两隔,徒留下他永生的遗憾和愧疚;可恨还是因为战事,他在白帝城逗留不了多久,就必须匆匆离去奔赴黔州……

“饮恨刀的宿命,是为战而生。”冥冥之中,有个声音一直提醒他,所以,一生注定颠沛流离,走到哪里,都要把战带过去,不管是以战止战,还是以战养战。

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回去,回哪里去?黔西,那边荒之地,为什么他会觉得他是回去?苍茫万里天地,独剩他一人一骑,他瞬间像失去了所有过往,任战马载他狂奔向战场。仿佛,他的归宿,只有战场,唯有在战场,才能够原谅自己、遗忘自己、放逐自己、实现自己……终于,和轩辕九烨一样,敌人在哪里,他就必须跟去哪里了……

错不了——他的饮恨刀,和柳峻之间有无数笔旧债新账!他林阡,还要带着抗金联盟继续征服黔西魔门,再紧接着完成宋贤没有完成的梦想!

可是,宋贤……他该怎样与新屿诉说,他们的兄弟,再也来不了了?

疾行经过联盟驻地,阔别数日,联盟果然令他放心地没有发生任何变故,一路归来秩序井然。阡抵达时已是深夜,驻地安宁如常,阡的心,因为这样的安宁而稍稍缓和。战地气氛,一重逢就能立即融合,只因这里是他的天下,他的家。

阡不愿打扰任何别人,径自走向新屿的营帐,这么多年来他早了解,新屿很少在这个时间前睡下。

却正巧看见玉泓神色慌张地从另个方向赶来经过,似是看见了他又转变方向,面上带着焦急、关切、怀疑、犹豫好多种感情。她是太想知道玉泽的真正境况吗?阡黯然,难以启齿,他该怎样告诉她,噩耗是真的,你姐姐,真的已经离我而去……

“姐夫。”玉泓暗垂珠露,似心情繁复。

阡低声说:“玉泓,你姐姐她……已经……”

玉泓蓦地抬起头来,两行清泪滑落脸庞,身体也在抽搐:“姐……姐夫!不用说了,不用说……”她反应却异常,哀伤的成分远不如惧怕:“姐夫啊,你若是,能早一天回来多好……”

阡一惊:“怎么?这里出了事?”又出了事?如果再出事,岂不是太荒谬!可是,联盟明明是离开前的状况无疑,他沿途还征询了一些兵将,都说联盟近来与魔门数战,虽魔门已有金人接手,但吴越、越风等人坐镇,一直保持百战不殆!

他颤抖着望着玉泓本来要去的方向,那方向,是出事的地方吗?可是,那明明是他林阡从前发号施令所在……他心一凛,步步移近,每一步却是那样艰难,几乎每一步,他脑海中都闪过无数种可能再全部推翻……离营帐不远,已感应出帐内有无穷杀气,兵刃交接之声一直不断绝,声声震耳欲聋,招招追魂夺命。他分辨得清清楚楚——这不是比武,而是血拼!

越走越迫近这样的杀气,他意想不到归来之夜,会有人在他的帐内肆无忌惮地争斗!无暇去揣测,他一刀挑开帘帐,映入眼帘的一幕,在第一刻他根本无法相信也无从领悟——敌意澎湃的这场交锋,主角竟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江中子和越风?!

江中子手里的刀,在那瞬间已经被越风横鞭断为两截!越风脸上从来就没有这般的好斗,而江中子,纵使是刀王,又何曾在众人面前动过武!

更令阡诧异的是,江中子这一刀原先的方向,并非越风,而是直朝越风身后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凤箫吟!那风力厚重强劲,听得出江中子带了怎样的仇恨,江中子面色恐怖,杀气沸腾,疯狂得似是要直取吟儿的性命!而这营帐之内联盟诸将,吴越、海逐浪、莫非、沈延、叶文暄一个不漏,可是,却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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