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云录-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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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大奇,想:“什么‘我们这边的人’?我们这边的人不都是我收罗来再介绍给爹爹的吗?怎么我会不认识他们?”正疑惑间,见李渊已当先而行,忙尾随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大厅。只见厅中早聚了一群人,正在低声紧张地议论着什么,一见李渊进来,忙分立两旁,寂然无声。
李世民放眼望去,不觉大吃一惊。只见大厅中有大半人他是认识的,而且是他招揽而来,后来又推荐给父亲的俊才良士。另有一些则是太原城中位高望重的大官或财可敌国的富商,这些人他也认得,是父亲平日来往最多的一伙人。但他对这些人向来敬而远之。在他眼中,这些人都是不识时务的“老儿不”,恋栈官位,在这乱世之中不求自保,奋发进取,反而天天行酒玩乐、醉生梦死、浑浑噩噩。他私心下甚至怨怪这些人围绕在父亲身边,跟他喝酒谈女人,引得他也变得意志消沉、畏首畏尾。可如今只见这班人个个神色凝重、目光如电,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全没平日的颟顸之相。他心中猛然醒悟:“原来这些人天天跟爹爹一起是在密商大事,却以醇酒妇人掩人耳目,竟连我也瞒过了!唔,爹爹原来背着我做了这许多事情。”另有几人他不识得,但看其衣饰打扮,也猜得出是附近县城的高官大户。
刹那间,他心中涌起一股无穷的失落之感。他一向痛感父亲为人过于谨小慎微,近年更觉他有点昏庸糊涂、不求上进,但对自己却很自负。如今忽然发现,自己是被父亲比下去了!父亲深藏不露,却深谋远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自己呢?他不禁想:“我的多方策划,尽在爹爹意中;他的种种谋定,我却懵然不知!”这真不是滋味啊!他感到手心里微微出汗,不觉握紧了拳头。
这时李渊开始讲述明天的安排。李世民慢慢扫视众人,只见个个聚精会神的倾听,他自己却心乱如麻,半句也没听进去。他又看看他那些朋友,也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双眼紧紧盯住坐在自己身前的父亲,没一人有一刻将眼睛略向上挪看一看自己,心中不觉一阵刺痛,想:“这些人原都由我一手提拨,对我一片忠心,如今却都已奉爹爹为主,不会再听我号令了!”他深感后悔,又想:“早知如此,当初我何以竟是这般心底无私,将结交到的朋友全都献给爹爹?弄得如今我连一个心腹都没有。”然而忽又想到:“不,我还有一个刘文静!论才论智,他远超这里所有人。可是,听爹爹刚才语气,似是对我与他结交颇感不快。哼,什么人才都给你占尽了,我却连保住一个刘文静都不可以!”他正感愤愤不平,却又忽然一惊,想:“我怎么会这样想呢?我和爹爹不是父子一体,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吗?我身为人子,岂可如此计较彼此?这岂非不孝?日后大事成就之时,爹爹更是为君为皇,我若怀此想法,更是不忠。难道我竟要成为一个不忠不孝之人?”这么一想,登觉背上冒汗,惊惧不已。但他心中气闷郁结,竟是不能稍减。
吉儿这天醒来,屈指一算,李世民已是一天、两天、三天共三天没来了,心中又恨起来,想:“花言巧语哄得人欢喜,马上又将人晾在一边了。哼,这原是他的拿手好戏!”
她百无聊赖,挨到日上三竿时,终于还是起了床。见荷香不在,知道她常是这个时候去买菜,倒也不以为意,对着镜子自顾自的梳妆。
正在此时,忽听得远处马蹄敲地之声隆隆,又夹着一阵阵喊杀之声。她心中一凛。这种声音她在雁门之围中听得太多了,简直成了一种恶梦,因此一听这声音,一种不祥之兆便直冒上来。她抢到窗前往外望,却见路上静悄悄地,竟无一人经过。她心中大奇,想:“这当儿正是赶集的时候,路上竟空无一人,着实透着古怪。”这时远处又是一阵吵扰之声,这次听得明白,是太原城里传出来的。
正在这当儿,忽见路上有人狂奔而来。定睛一看,正是荷香,忙开门出去迎她。
荷香跑到近处,叫一声:“姐姐!”扑入她怀中,犹自惊得索索发抖。
吉儿安慰道:“别怕,别怕!发生什么事?”低头看她,却见她面色惨白,象是白日里见了鬼似的骇人。
荷香喘过一口气,道:“城里……城里兵变!”
“兵变!”吉儿心中仿佛被人用大锤敲了一下。
荷香道:“咱们进去,我慢慢跟您说。”
二人进了屋,荷香便一五一十的将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今早我象往常一样挎了篮子进城去买菜。买完后便想出城回来,谁知城门紧闭,一群士兵手执兵器拦住城门不让人出去,说是奉命封城。”
“正忙乱间,忽见李青走了过来惊问:”荷香姐姐,你怎地在这里?‘“
“我没好气的答道:”谁想在这儿啊!是你们这些混帐东西锁了城门,不让我出去。‘“
“李青将我一把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别胡说,这是二公子下令封的门。‘“
“我一惊,道:”他在搞什么鬼?‘“
“李青左右看了看,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压低声音道:”你别声张出去,今天城内有大变。‘“
“我一听,就吓慌了,正要问什么大变,忽听得前面喊声大作,一抬头间,只见一个人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狂奔而来。他象发了疯似的,一手拿着剑在身周乱斩乱劈,口中声嘶力竭的大喊:”李渊造反!李渊造反!李渊是乱臣贼……‘他叫到这里时忽从后面射来一箭,正中他背心。他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我向他背后看去,只见……只见……“她不住喘气,显见吓得很厉害。吉儿不住抚她后背,帮她顺气。
荷香喘了一会儿气,又道:“我看见他……李世民,骑在马上,手中执着弓,两边嘴角向下拉,在微微冷笑。天啊!我从来没见过他的样子这么可怕,也从没见过其他人面上会出现这样恐怖的神情。我……我……若不是李青用力地撑持着我,我一定会当场昏了过去。可是我真的忘不了……那么骇人……可怕极了!”
吉儿抱着她,让她轻轻的啜泣,一句话也没说。
良久,荷香镇静了一点,又续道:“然后一大群士兵拥上去,将那人绑了就走。又有人提了清水冲洗地面,一忽儿就将地上的血迹洗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也不留,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我悄悄的问李青那人是谁。李青说他是太原副留守王威,因勾结突厥被捕。”
“我吃了一惊,说:”这怎么可能?‘“
“李青低声道:”当然是假的!是他阻挠留守大人起兵,才被安上这么个罪名。此事你千万不要多嘴多舌跟旁人说。‘然后城门就解封了。但出城的人都要检查身分,还要搜身以防暗藏兵刃。幸好看门的认得李青是留守府的人,才免了我这一场羞辱。李青说要一直送我回来,但见了刚才那一幕,我对这些姓李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厌恶,仿佛从他们身上都能闻到那股血腥气,便回绝了他,自个儿回来了。“
说完,室中一片死寂,二人都相对无言。过了好久,吉儿挣扎着说出一句:“终于……”又停了下来。二人都是心中雪亮:李渊将副留守诬以谋反、李世民亲手射倒逃命的王威,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实在太清楚不过了,何况还有王威狂奔时的呼叫!可她们何以自处呢?在知道李世民心怀异志之时,吉儿已无数次想到这个问题,但永远没有答案,只回避,回避!可如今,血腥已逼人而来,回避,已不是办法了!可又能有什么办法?
又过了半晌,吉儿才开口道:“荷香,你今天受了惊,很累了,回去歇歇吧!我来煮饭。”
荷香站起来道:“姐姐……”
吉儿截断她的话说:“不,荷香,不要谈这个。他们既可以洗清血迹,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那么,我们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再也别提这件事了!”
荷香点了点头。
午饭的时候,二人仍是默默的吃着饭,一句话也没说。这是绝无仅有的情况。往日吉儿也常有郁郁不乐之时,但善解人意的荷香总会叽叽喳喳的将街见巷闻加油添醋的说给她听,或逗她一笑,或分其心思,总能教她暂放愁怀。但今天,连荷香心头也象压了一块铅似的,沉重得气也喘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说笑?
日子就这样在死一样的静寂中流过。又三天过去了,李世民仍没有露面。三天前吉儿还怨恨他不来,如今却只盼他别来。一来,她不知荷香怎能面对他;二来,连她自己也不知怎样面对他。“最好是一辈子都不来吧!”但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往更不可能的想,“最好是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上,那我就永远不必去想以后的事了!”
第四天早上,街上忽又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吵闹的哭叫声。二人早就心中不安稳,一听这声音都一齐弹起,奔到窗前看。只见路上一大群百姓,背着辎重财物,拖儿带女的走过,神色慌张,象在逃避什么。
吉儿出门拉住一个妇人问:“大嫂,发生什么事?”
那妇人惊慌的道:“哎呀,小娘子,你怎么还耽在这儿啊?突厥大军快要杀过来了,快进城躲一躲吧!”
吉儿一怔,道:“突厥大军?”
她身边的男人道:“可不是!是那天杀的太原副留守王威给招引来的。还有那个什么高君雅也是同谋,昨天留守大人已将他们砍了脑袋,现正挂在城头示众呢。这种通敌卖国的家伙,杀得好!”
吉儿一惊,转头向城内方向一望,果然远远可见城头旗杆上挂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她喉中“咯”的一响,几乎要呕吐出来。
那妇人道:“小娘子你生得这样标致,突厥蛮子见了还不掳了你去?快快逃命吧!”
吉儿一怒之下,什么都不顾了,大声道:“根本没什么突厥大军!那是李渊编出来好杀掉王威和高君雅的,你们别慌张!”
众人都是一呆。那男人怒道:“这是个疯子!别听她胡说八道!难道你们要等突厥兵来了,抢了你们的钱财,占了你们的女人,还要了你们的命才后悔不成?”
众人一听,都慌了,纷纷说:“快逃,快逃啊!”也不理会吉儿说什么,掉头直往太原奔去。
吉儿气得要命,不停的叫:“太过份了!太过份了!”
荷香赶来扶住她道:“姐姐,算了吧!我们还是进屋去吧。”
吉儿道:“他们做得太过份了!诬陷两个副留守还不够,连无知百姓也骗,害得他们逃离家园,白白受一场虚惊!”
“这时气也没用,还是回去吧。”
回进屋中刚坐下,便听到有人“砰砰砰”的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雷音寺的小尼姑。吉儿平日常常到雷音寺散心,与寺中的尼姑颇有交情,这时一见,忙请她入屋喝茶。
那小尼姑却不肯进屋,只慌里慌张的道:“突厥大军打过来了,两位怎么还不逃?这儿在城外很危险的,我们寺中的人都躲进城里去了。我挂念着两位,特来看一看。”
吉儿道:“你别听人家胡说八道,没有突厥兵的。”
小尼姑急道:“有的啊,我在塔顶上远远望见他们,人数可真不少!”
吉儿更怒道:“真是太过份了!连突厥兵都扮上了!”
小尼姑道:“你们快逃吧!我不能跟你们多说了,再见。”便急急的走了。
荷香道:“姐姐,人人都这么说,只怕突厥兵真的来了。”
吉儿道:“不会的!天下事哪有这么巧,一喊狼来了,狼就真的来了?”
“只怕天下事真的就有那么巧。这种事情,不可信其无,只可信其有啊!”
吉儿想了一想,道:“不可能的!若突厥真的发兵,世民岂有不知之理?又怎会不派人来接我二人进城里去躲避?可见他们是在骗人。”
荷香道:“姐姐说的是理。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突厥真的杀将过来,人人都已躲进城里,城门紧闭,将我们挡在外面,可怎么办?进去躲一躲,便是假的也不过是白跑一趟;若是真的,便后悔莫及了。”
吉儿沉吟道:“可是如果我们走了,世民派人来找,扑了个空,岂不反而吓了他一跳?”
“我们在桌上留张字条,不就成了吗?”
“好!就听你的。”
突厥大军压境的消息一传到留守府,人人心中都是一凛。
李渊道:“想不到我们编个借口,突厥却真的杀来。”
李世民道:“这也不奇怪,突厥本就在楼烦集结兵马,一直对太原虎视眈眈。他们定是听说城里起了变乱,这下子是趁火打劫来了。”
李渊皱眉道:“如今城中变乱方定,军心未稳,突厥大举来袭,我们以何应敌?岂不危贻?”
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