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风骚-第12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耙黄羲鳎呕蓖褐Γ芤镀探祝睦镆徽笏岢鹤雍裣质比灾嗝茉菏拢卫淝宥链艘克得旁偃加幸荒昵崾橘卓哦觯Ь匆灰荆淠厮担骸爸啻笕硕琶判豢鸵岩辉掠杏啵壬牍榘桑
苏轼愕然:“我乃知枢大人密友苏轼,刚从登州入京……”
书僮听到“苏轼”二字,注目打量,面呈喜悦之色,旋即又归于冷漠:“请子瞻先生在此稍候,小人这就通报便了。”说罢,退入门内,关上了朱门。
苏轼望着朱门叹息:子厚心傲、志硬、性谑、胆大,官场几十年,仍不改其初。福耶?祸耶?矢志不移耶?不通情理耶?一层阴影浮上心头,他着实为朋友担忧。
朱门“吱”的一声打开,书僮依然是神情冷漠地走出,依然是恭敬地一揖:“知枢大人知子瞻先生驾临,喟叹连声,仅以两语谢先生:”知终南之谊,避齐州之嫌‘。请子瞻先生归去吧!“说罢,低头退入门内,关上了朱门。
苏轼骤然心凉了:“知终南之谊”,其心相通,难忘昔日终南山“避世堂”的肝胆相照:“避齐州之嫌”,却是借汉初齐士蒯通与齐王韩信交往于齐州的悲惨冤祸,暗喻着一种警告。难道朝廷会有人怀疑自己对“新法”的厌恶吗?政争毕竟是残酷的,连章子厚也心惊肉跳;拒绝友谊的交往吗?
苏轼吃了闭门羹,快快郁郁地向东角楼街的梅花棚走去。那里是一块深情的绿洲,是一片没有权力纷争的净土,有着自己六年来萦绕于梦的琵琶、胡琴、倩楚、丽玉等十名知情知义的歌伎,都是有恩于自己的朋友。但愿能从这些真诚善良人们的言谈话语中,了解今日京都的民心民愿,但愿梅花棚里的琴声歌声,能消解这一日京都所给予自己的忧烦。
岁月沧桑,事与愿违,他眼前的东角楼街瓦肆,已是一派萧索。他寻觅的那座帐庐形梅花棚,已是一堆倒坍的废墟。他急切期盼会见的琵琶、胡琴、倩楚、丽玉等人,已不见踪影了。他神情颓丧,茫然失图,久久徘徊于废墟前,形若呆痴,口中喃喃自语,吟着古老的哀歌,似在吐诉着胸中无尽的惆怅: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道上的行人驻足观望,窃窃指点,苏轼惘然不觉。一位年约七十多岁的老者趋前,端详良久,茫然而询问:“先生留连于此,何所求啊?”
苏轼蓦然抬头,不禁赧然,急忙拱手致礼:“请问长者,这梅花棚倒坍于何时?”
老者释然一笑,打量着衣着粗旧的苏轼,心里恍悟:看来是一个落魄文人!便鄙夷地开了口:“你没有长眼睛吗?枯草掩留废墟,梅花棚的倒坍,已有三个年头了。”
“长者可知梅花棚的主人何往?”
老者的目光森厉了:“你问的是那几个女孩子吧?”
苏轼点头。
老者神情肃穆:“你与她们有亲?”
“无亲”
“有故?”
“非故。”
“那又为何询问?”
苏轼不愿暴露身分,漫而应之:“不瞒长者,我家居西京洛阳,乃梨园之友,六年前盘桓京都数日,曾来梅花棚观赏演出两次,琴音之妙,歌声之美,舞姿之佳,令我倾倒。今日重来京都,特来再睹芳华,谁知已是人屋全无了……”
老者骤然变得亲切起来:“我也是梅花棚的常客啊,说来也可怜,那几个女孩子,有的年大嫁人,有的转作他业,有的移地卖唱,四零八落了。”
苏轼情急:“何以如此?何以如此啊!”
老者长长唉叹一声:“红颜薄命,自古皆然。那几个女孩子,又都摊上了一副硬性子、死心眼,能不倒运背时吗?”
苏轼急忙从废墟中搬来一块脚石,‘请老者落坐,自己蹲蹴于前:“请长者详而言之。”
老者摆古似地讲起:“那几个女孩子,原是苏大才子苏子瞻家里的歌伎,人皆聪颖,才貌俱佳,又极仗义,以唱正经诗词闻名京都。从立梅花棚以来,先是唱唐人李白、杜甫的诗词,本朝欧阳修、范仲淹的诗词。柳大才子柳七的艳词,也偶而唱之。但与酒楼、妓院的哼哼呀呀根本不同。后来苏大才子苏子瞻被朝廷贬出京都,她们就来了邪劲,专唱苏子瞻的诗词,还真的唱红了。苏大才子后来被皇上关进天牢,她们胆大包天,不光是专场演唱苏子瞻的诗词,还妆扮苏子瞻上了舞台,轰动了京都,连大内教坊使丁仙现也亲自加份同台演唱,一下子就大红大紫。再后来,苏子瞻被发配黄州,朝廷下令不准再唱苏子瞻的诗词,她们又不肯像酒楼、妓院那些女子自我作贱,以色相淫声赚钱,梅花棚也就日见冷落,唱不下去了。元丰五年,也是这个时候,这座梅花棚终于倒坍,琴瑟绝音。”
苏轼心境凄然,悲怨堵胸,说不出话来。
老者也长长吁叹一声:“唉,春夏秋冬,花红一时,世情在变,人心在变啊!李白、杜甫的诗词已老掉了牙,无人记起了;欧阳修、范仲淹的诗词成了干鱼,无人理睬了;苏子瞻的诗词,已无人敢唱,就是唱出来,也不一定有人愿听;连柳七的艳词,人们也觉得不够味了。现时,京都所需要的,似乎不再是铁的脊梁、玉的人格、火的精神和浩然之气,只需要吃喝嫖赌的伴奏曲了……”
老者越讲越失去兴味和劲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索性闭上眼睛不讲了。
这就是京都文坛的现状吗?苏轼的心禁不住颤栗起来,声音也随之颤抖:“请问长者,你可知她们中间一个名叫琵琶的歌伎现在哪里?”
老者似乎懒于睁眼回答,声音悲切地喃喃自语着:“琵琶在哪里?还有胡琴,还有倩楚,还有丽玉,她们现时在哪里?也许在孤寂的城镇,也许在僻远的山村,也许在清澈的水乡,也许在遥远的边陲。天下野台子多着呢,哪个野台子不唱戏啊!她们在哪里?你问我,我问谁啊?”
苏轼的心火辣辣地被烤炙着,胸中似憋着一种堵物。痛苦?悲哀?愤怒?怨恨?这不就是民心民愿吗?!“革故鼎新”,该是追回失落的铮铮灵魂的时候了!司马君实知道这浩然之气的失落吗?他恭敬地向老者拱手:“请问长者姓名?”
老者默而不答,闭目摇头,哂然一笑。
老者这一笑,蓦地引起了苏轼年久的记忆,他霍地站起,激动地呼喊:“长者乃京瓦‘讲史大师’曾老前辈曾无党啊!”
老者长眉一耸,神情木然,冷声闭目回答:“曾无党,孤身无党啊,他已经死去了。‘讲史’,‘史’难讲啊,王安石的‘史’,讲不得;苏子瞻的‘史’,无法讲;司马光的‘史’,他自己正在讲啊!西京洛阳来的‘梨园之友’,你认错了人,忙你的正经事去吧!”说罢,箝口低头,不再理会苏轼。
苏轼心神震悸,民间终有一笔是非帐,现时虽然不讲,后日将会清清爽爽的托出。野史也许就是这样形成的!他向老者深深一揖,转身离去。他的脚步疾速,着地“噎噎”作响,苏轼向董太师巷司马光的府邸走去。
篇十七 汴京 司马光府邸 政事堂
苏轼与程颐的相识、罢废“募役法”
“糊涂”的苏轼语出惊人、新的纷争爆发了
董太师巷司马光故宅的租主是十月底租期满约后搬出的,老仆吕直提出“修缮房舍、以去旧色”、被司马光以“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为理由而制止,遂于十一月初从“春官居”搬进故宅。同时,司马康带着家人和书籍由洛阳独乐园移居于此。屋内的布置又恢复了十五年前的情状,偏院后寝七间,原是书局,现时成了司马光的书房和接待客人的客厅。
苏轼急急走进董太师巷,远远望见一个老仆弯腰执帚在司马府邸门前打扫阶径,他猜度必是老仆吕直,便放慢了脚步。这位勤劳的老人,老而不衰,手脚不闲,也染有司马君实俭朴之风啊!及至走近细瞧,果是吕直,尚未开口相呼,却被吕直发觉。吕直抬头呵呵大笑,扔下扫帚,急忙迎上,拱手为礼,热情地转达着主人殷切之意:“子瞻先生大安。秀才今日早膳时,得知子瞻先生昨日已由登州回京,即命老仆去白家巷苏府迎驾,可借晚了一步,先生出访了。”
苏轼与吕直极熟,且喜欢这位老人的戆厚耿直,以“吕伯”称之,急忙拱手还礼:“你老大安。谢吕伯操劳了。十五年不见,你老还是如此结实硬朗啊!”
吕直挽着苏轼的双手,眯着眼睛打量着:“十五年啊,子瞻先生也长出白发了。可人还是没有变,眼睛还是带笑的,眉毛还是带喜的,说话还是没掩没藏的……”
苏轼笑:“谢你老吉言,一见到你老,我自个儿也觉得无忧无愁了。请你老快为我向司马大先生传禀吧。”
吕直仗义作主:“不用向秀才传禀,子瞻先生驾临,秀才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轼打趣地说:“吕伯啊,你老怎么还是一声一声地称大先生为‘秀才’,过时了,叫不得了。”
吕直不解。
“你老想想,现时大先生已不再是‘秀才’,而是执政握权的宰相,比‘秀才’大十倍百倍了。若仍以‘秀才’称之,大先生自然不会见怪,但朝臣们会笑你老头脑古板,赶不上趟的。再说,大先生今后要时常接见诸国使者,你一声‘秀才’,诸国使者一听,会说咱们大宋没有‘能人’。叫一个‘秀才’管理朝政,这不就全砸锅了吗?今后就以‘相公’称大先生吧!”
吕直连连点头,连声说“好”,遂挽苏轼手臂登阶入府。
苏轼行至厅堂,忽被堂前巨大屏风上司马光亲笔书写的一帧“条幅”吸引,便驻足观看:访及诸君,若睹朝政阙遗,庶民疾苦,欲进忠言者,请以奏犊闻于朝廷,光得与同僚商议,择可行者,进呈取旨行之,若但以私书宠谕,终无所益。若光身有过失,欲赐规正,即以通封书简,吩咐吏人令传入,光得内自省讼,佩服改行。至于整会官职差遣,理雪罪名,凡干身计,并请一面奏状,光得与朝省众官公议施行。若在私第垂访,不请语及。某再拜咨白。
苏轼拊掌叫绝:“笃诚廉洁,光明磊落,革故鼎新。邪魔却步,此司马君实之‘泰山石’啊!”
吕直自得地介绍说:“秀才,不,相公入京,朝廷不少官员,前来拜访,‘有的怀揣私笺求官,有的手提盒子送礼,有的说是秀才,不,是相公的门生,有的说是相公的朋友,到此一看这个条幅,都傻眼而后转了。昨日,相公老家来了一位表亲,名叫刘蒙,以为相公做了大官,必定有许多银两,前来讨要,适逢相公用餐,遂与相公共桌而食,见桌面上只有青豆一盘,白菜一碗,鸡蛋一碟,刘老先生惊问:”相公以此为食?留金银而生蛋吗?’相公笑而作答:“光不敢锱铢妄取于人,每月所得,薪棒而己,若有金银”珠宝,表亲可抄查带走盖房置地,富其家室。‘刘蒙空手而归,出门回头顿脚而叹:“司马光,傻官也。’”
苏轼大笑:“吕伯,我可也是大先生的故交啊。”
吕直戆直地说:“你一不求官,二不送礼,两手空空,心里没鬼,秀才,不,相公请还请不来呢。”说着,挽着苏轼向偏院客厅走去。
苏轼来到司马光客厅门口,看见司马光正在和一位道貌岸然的学者交谈。便收住了脚步。吕直轻步走进客厅,低声禀报:“秀才,不,相公……”
司马光回头,目光诧异地望着吕直,微微一笑:“不称秀才称相公,是苏子瞻教你的吧?”
吕直哧哧一笑:“称呼‘秀才’过时了,叫不得了,秀才现时已是‘相公’了。相公,子瞻先生已在门外。”
司马光急忙站起迎接,口中高喊着:“苏子瞻,我有一仆,忠厚老实,还是被你教坏了!”
苏轼跨步进入客厅,急忙拱手施礼:“”大先生安好!夫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在为大先生’正名‘啊!”
司马光大笑,抚着苏轼上下打量,神情激动,泪花濛濛:“好,好,盼你早日回京,回来了,好,好啊!直,快置酒席,为子瞻接风!”
吕直应诺而去。
苏轼亦怆然含泪,望着形容憔悴,齿发无几,但精神抖擞,情谊感人的司马光,笑语哽咽:“苏轼罪愆深重,累及大先生,心神愧作……”
司马光摇头,急忙把身边的客人介绍给苏轼:“此人乃程顾正叔,程颤伯淳之弟,濂溪先生周敦颐之高足。今日方抵京都。”
程赜一脸庄穆,周身肃气,向苏轼一揖:“久闻苏子瞻先生高名,今日得晤,慰平生之愿,相见恨晚耳。”
苏轼亦肃然一揖:“久慕濂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