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风骚-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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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却久久没有入睡,几十年来养成的一种“有疑即思”的习惯,使他头脑里的思维更为活跃。他挺身坐起,移被作倚,闭着眼睛,梳理着今日京都所见的一切:天汉桥上的人群,都亭驿街口的喧闹,景灵东宫的乐班、佛僧、六监九寺的官员和这“春官居”的司宾吏、挡头、仆役、少女,剖析着头脑里闪现的、模糊不清的感念和所得:“十五年不进京都了,景物今非,人事今非,连百官黎庶的音容笑貌也不似昨日了。这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倒退?大江大河原是奔腾向东的,这是天造的永恒,可奔腾激流中不是也出现了九曲徘徊和湖泊的水流倒转吗?意料不及的景物今非,使自己感到陌生和迷惘。岁月更迭的人事今非,使自己感到疑惑和孤独,就连置身于都亭驿街口热烈欢呼的人群中,自己也感到似一片枯黄飘零的落叶,不知将归何处!唉,凄凉的怀古,悲哀的恋旧,浸泡着自己一颗苍老的心灵。当年圣上壮心绘制的中兴蓝图,纵然是飘缈的,可那云空中展现的五彩斑斓,把希望洒下凡尘,激荡着天下黎庶的心,总比眼前这人心失落的渺茫绝望高尚壮丽吧?当年王安石急行躁进的轰隆马蹄车轮声,纵然是刺目惊心的,可那震动大地、勃发的生机,总比眼前这私欲纵横的营营苟苟光明磊落吧?当年苏子瞻喋喋不休的牢骚,纵然是讨人厌恶的,可那振聋发聩的叫喊,使人清心明目,魂魄震荡,总比眼前这万马齐哈的浑浑噩噩有益于世吧?理想原是有几分缥缈着的,可失落了理想,人们不就成了行尸走肉吗?京都的一切似乎都败落了,只有无权无势的黎庶,仍抱着生活的向往,保持着一颗真诚不变的心,一召唤着他们心中的未来。可未来的情况又将如何?谁说得清楚啊……”
突然,屋外几下“嘭嘭”的敲门声打断了司马光对迷惘未来的思索。他睁开眼睛,倾耳听辨,是敲范祖禹和儿子司马康居室的门,接着呼唤询问声传来:“司马公休,屋里住着司马公休吗?”
回答这声询问的,仍是起伏舒坦的鼾声。接着又是“嘭嘭”的敲门声。
司马光也许出于诧异,便下床趿鞋摸到桌边,点燃了蜡烛。烛窗招来了客人的敲门询问:“请问,屋里有司马公休吗?”
“先生何人?”
“郑州邢恕。”
邢恕这个名字,在司马光的记忆里似有印象,但其貌其状已记不清了,他拉开了房门。
邢恕举步入内,一时惶恐:站在面前的,不是司马康,而是司马光啊!这个老头子一生为人严谨心细,稍有不慎,就会失着遭斥的。他灵机一转,旋即深深一揖,纳头跪拜:“晚生邢恕,拜见司马大先生,恭候大先生安好!”
司马光打量着伏地跪拜的客人,突然想起此人不就是熙宁初年谩骂“新法”,大闹东府政事堂的那个程颢的门生吗?感情陡地亲切。他急忙扶起客人:“先生莫非是程颢伯淳公门下的邢郎和叔!”
“谢大先生还记得晚生。敢问大先生,晚生恩师伯淳先生近日可好?”
“伯淳大安,清逸之风如故,体健之状有加,仍是言不虚发,发必中的。”
“大先生称赞晚生恩师,晚生也觉心底生暖。夜风颇凉,请大先生坐榻赐教。”说着乖觉地搀扶司马光坐在床上,移被作倚,取毯护膝,执礼甚恭,并挪椅于床前,居下侍奉,借话恩师程颢的往事趣闻,密切与司马光的感情,讨个近乎。
邢恕的深夜跟踪来访,是受右相蔡确指使的。皇帝赵顼驾崩的第三天(三月七日),太皇太后为避免朝廷纷争的爆发,为消除左相王珪与右相蔡确、门下侍郎章惇、中书侍郎张璪的冲突激化,便诏令王珪为山陵使,专治皇帝赵顼的丧葬事宜,把中枢大权交给了蔡确,以便借蔡确而控制章惇和张璪。此时的蔡确实际上已成为朝廷代理宰相,大权在握。
代理宰相蔡确,自有一副曲折心肠。今日午后司马光出现于京都,在黎庶人群中引起了强烈的震动,这种“震动”继续在京都蔓延着,蔡确立即预感到一种严重威胁的逼近。表面上,他镇定自若,以对待文彦博、席汝言、孙固、韩维等致仕遭贬老臣的冷漠对待司马光的出现,但在内心里,却急剧地筹划着对付司马光的办法。他知道神宗皇帝赵顼在世时,就有起用司马光的打算,他知道太皇太后对司马光有着特殊的信任,他更知道司马光贬居洛阳十五年间慎独自处,洁身自律,矢志精诚在人臣中赢得的威望和一部巨著《资治通鉴》在朝野赢得的信誉,已使司马光处于人望的顶峰。如果说今后年幼皇帝需要一个顾命大臣,必此人了,此人若出现于朝廷,现时朝廷的一切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他也看得清楚,司马光也有着天公难助的劣势:一个两次中风、右肢偏瘫的六十七岁老人,终归是风烛残年、来日苦短,即使拚着老命逞强一搏,也不会躲过命运的“天数”,未来毕竟是不属于他的。但这“天数”什么时候才能到啊,一年?两年?三年?谁能说得准?何况那些病殃殃带死不活的人,往往都是长寿者。真是人为怪物,参悟不透。他更看得清楚,司马光十五年来,积存在心中的委屈和愤怨,随时都可能爆发,人总是受感情支配的,这位固执的“陕西子”也有感情,如若真的为其未曾实践的抱负理想“拚着老命一搏”,必将使大地变色,江河倒流,像自己这样资望浅薄的人物,是不会保持现状的。司马光毕竟不是志大才疏的王珪啊!惶恐之无奈,蔡确把希望寄托在司马光病魔缠身、心力将竭的自察自省上:安安稳稳地度个晚年吧,何必再为已不属于自己“的事呕心沥血呢?蔡确是个聪明人,三十多年的官场生涯已教会他在复杂的纷争中变幻面孔,绝境觅生:如果不能阻止这位可怕的老人东山再起,那就结交这位已不久于人世的老人为自己所用。人到晚年,大约都有一种不自察的毛病,耳根虽皮老起皱,却爱听深沉的吹捧和求教式的奉承。蔡确熟知官场上人际关系的奥秘,便利用司马光与程颢的友谊,把程颢的门生、司马康的朋友、有着曾强烈反对”变法“特殊经历的邢恕,派进了”春官居“,探知司马光现时的所思,并相机传送他友好的讯息。
邢恕以其特有的乖觉和机巧的辩才,在表达了对恩师程颢“一日门下,终生为父”的深厚感情后,便为司马光解愁消间地谈论起恩师程颢在教学中“执简忘路面碰壁”、“呻吟入理而流泪”、如醉如痴于“太极、无极、理、气、道、性、命、象、天、心、有、无”的学究趣闻,引得司马光欢笑而叹:“果若伯淳,果若伯淳,邢郎知其师啊。”
邢恕见司马光已完全放松了对自己的戒备,便吹捧起来:“现时京都学子,崇敬向往而热于议论者,唯当代两人。一为江宁荆公介甫,一为洛阳司马大先生。”
司马光神情专注了。
邢恕侃侃谈着:“荆公介甫,以霹雳手段推行新法,威慑天下,名扬四海,轰轰然朝野惊服,遂成当代叱咤风云之人,然终是以力取信于人,力竭而民心尽失,伟业灰飞,凄凄然退隐于江宁半山园而无闻,善始而无善终,令京都学子扼腕吁叹。大先生欲以循序渐进之策兴邦,虽不见用,仍矢志不悔,贬居洛阳独乐园十五年,虽默而无语,然天下形势之进展,均应了大先生的预言,且埋头书案,耕耘播种,《资治通鉴》成而朝野仰止,以德取得民心。‘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故有今日京都黎庶拥马狂呼之状,‘司马相公留居京都’乃朝廷百官、京都黎庶仰大先生之德而祈求大先生扶危救世之心声啊。”
司马光似已察觉邢恕在贬介甫而褒己,神情不安,厉声打断了邢恕的奉承:“和叔言之谬矣!介甫‘变法’,急行躁进,举止过激,欲速不达而致祸民,遂导致民心丧失,然心底纯正,志在兴邦,决非以力威慑人心,断不可因‘变法’衰落而污其介甫人格。光谨小慎微,目光常视脚下实地,有弥补屋漏瓦落之心,无介甫改弦更张之志,或许可免小过小失,断不会有介甫惊天动地之作为。光年已黄昏,齿发愈衰,赢老抱疾,此刻的心境是:治心以正,保身以静,进退有义,得失有命,守道在己,成功在天,夫复何为,莫非自然。”
司马光此刻所流露的心志颓丧,恰恰符合了邢恕心中之所企,他佯作惊讶,慌张站起,深深一揖:“大先生著如此心寡欲清以待世,不仅晚生惶恐无依,京都黎庶将失望困绝矣!现大行皇帝弃世,幼主新立,国策未定,‘变法’遗害仍苦天下,左相王珪已任山陵使,右相蔡确已总领中枢,朝廷弊端积重难返,蔡确已有捉襟见肘之窘,困境思援,极寄希望于大先生,近已奏知太皇太后,急召大先生入朝主政。”
司马光惊骇:“这,这如何使得!右相蔡确欲置司马光于火炉之上啊。”
邢恕急忙拱手解释:“右相蔡确深怕大先生责怪,且深知大先生节风高雅,屡辞高位,特遣邢恕趋前恳求:为天下计,为朝廷计,为黎庶计,太皇太后将待大先生以异礼,请大先生万勿推辞。”
司马光终于明白了邢恕深夜来访的用心:程颢的门生邢郎,居然也成了说客,真是官场改变人啊!他根本不知蔡确的为人,更无法判断邢恕传送的消息,是一种善意还是一种阴谋?便凝目注视着邢恕,笑而不答。
突然,一阵喧天闹地的嘈杂声从“春官居”门外传来,接着是门前禁卒杀气腾腾的吆喝斥叱声,司马光和邢恕都惊诧地愣住了。
喧闹斥叱声同时惊醒了隔壁房间里熟睡的范祖禹和司马康,他俩一轱辘翻身下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迟疑片刻,稍作分辨,范祖禹急忙向“春官居”门前跑去,探知吵闹情状,司马康急忙走向父亲居住的房间。
司马康推门而入,突见一盏灯光下相对坐着发愣的父亲和一位发愣的来客,一时也愣住了。邢恕一声亲切的呼叫“公休”,才消解了刹那间的紧张和疑惑。司马康正要与久不相见的邢恕交谈,“春官居”门前人群有节奏的呼喊声传来,在宁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楚响亮。
“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我百姓……”
司马光神情慌乱,踱步徘徊,喃喃作语而不知所措……
司马康知道,父亲居洛迟迟不敢来京,怕的就是出现这样的局面,这个局面果然出现了。他不敢插话,怕扰乱父亲的思索。
邢恕在一阵慌乱之后,很快作出了明确的判断:京都黎庶这么一闹,将逼迫司马光作出最后的抉择。他借机向司马光逼去:“大先生,这是民心啊!京都黎庶喊得清楚:”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我百姓。‘朝廷百官、宗室王公、太皇太后都会听到这种声音的,你能忍心使京都黎庶失望吗?“
司马光终于忍不住了,住足而仰天呼号:“民心沸腾,惊扰宫阙,乱由我起,祸缘我生。我不该来到这京都啊!”
范祖禹急步闯入,神色慌乱地禀告说:“老师,‘春官居’门前已聚众万余,有街巷黎庶,有瓦肆艺伎,有商贾官员,有宗室王公,也有厮波、撒暂、闲汉之类的人物,众口同声请见老师,请老师留相天子,主持朝政,造福生民。‘春官居’司宾吏郑磊一口咬定‘春官居’绝无司马光其人,并请得皇城司出动铁骑数百,阻人群于门外。现时,人群激情难抑,禁卒执戈勒马,若有人借机捣乱挑唆,一场厮斗流血之事随时都可能发生……”
司马光情急,一时失去计较,转身要走出房门:“我,我这就去会见黎庶百姓,请他们立即散去……”
司马康急忙跪倒劝阻:“父亲,这万万不可!人群情绪激越,是不会听你解释的,再说,聚众万余,乱乱哄哄,你对谁解释啊!若万一出现厮斗流血之事,父亲不就成了倡乱者吗?”
司马光一下子僵在门口,挪不动脚了。范祖禹急忙走到司马光身边,低声说:“事已至此,唯一的办法是:走!”
“走?”
“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返回洛阳。”
“好,好!可‘春官居’门外,禁卒守护,人群塞巷,如何走得了?”
“我刚才勘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