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朝中文武百官,天下百姓,该如何看待皇上?”李贵妃一腔怒气,强忍着不便发作。
这时宫女送上两小碗滚烫的参汤来,陈皇后取一杯呷了一小口,徐徐说道:“做出这等下流事来,不知是皇上自己糊涂呢,还是受了孟冲唆使。”
李贵妃怒气攻心,嫌参汤太热,吩咐侍女另沏一杯花茶。接着回应陈皇后的话说:“孟冲毕竟是个无根的男人,也不知道娈童究竟有何滋味,这肯定是皇上的心思。这些年来,皇上什么样的女人都玩过了,心中难免就打娈童的主意。”
陈皇后不解地问:“娈童究竟有什么好玩的,妹子你清楚不?”李贵妃脸一红,忸怩了一阵子,才不情愿地回答:“听人说,娈童做的是谷道生意。”
“谷道,什么叫谷道?”陈皇后仍不明就里。
“谷道就是肛门。”
陈皇后顿时一阵恶心:“这种地方,也能叫皇上快活?”
李贵妃道:“皇上毕竟也是男人啊,男人的事情,我们做女人的哪能全都体会。”
陈皇后紧盯着李贵妃,一脸纳闷的神色,喃喃私语道:“看你这个贵妃,大凡做女人的一切本钱你都有了。可是皇上为何不和你亲热,而去找什么娈童呢?果真男人的谷道胜过女人?”
几句话臊得李贵妃脸色通红,赶紧岔开话头说:“话又说回来,孟冲如果是个正派人,皇上也去不了帘子胡同。”
“我早就看出孟冲不是好东西,”陈皇后继续骂道,“偏偏皇上看中他。”
“皇上?皇上还不是听了那个高胡子的。”李贵妃银牙一咬,泼辣劲也就上了粉脸红腮,“
皇上一登基,高胡子就推荐陈洪,陈洪呆头呆脑的,什么事都料理不好。皇上不高兴,高胡子又推荐了孟冲,这人表面上看憨头憨脑,其实一肚子坏水,流到哪里哪里出祸事。这不,把万岁爷勾进了帘子胡同,惹出这个脏病来。”
“啊,你说万岁爷的疮,是在帘子胡同惹回来的?”陈皇后这一惊非同小可。
不在那儿又在哪儿呢?你,我,宫中这么多的嫔妃贵人,哪个身上长了这种疮?”
陈皇后点点头,又说:“听说梅毒是男女房事时相传,只是不知娈童的谷道里,是不是也带这种邪毒。”
说到这里,李贵妃的脑海里立刻浮出一个高鼻凹眼的鞑靼美女,顿时又把银牙一咬,恨恨地说,“要不,就是那个奴儿花花!”
一听这个名字,陈皇后浑身一激凌,说:“这个骚狐狸,幸亏死了。”
“就因为她死了,皇上才不开心,跑到帘子胡同寻欢作乐。”
“这倒也是。”陈皇后叹了一口气,“亏得冯公公打探出来,不然我们还蒙在鼓里。”
“唉,想到皇上的病,这般没来由,我就急得睡不着觉,昨夜里,我又眼睁睁挨到天亮。”
说着,李贵妃眼圈儿又红了。陈皇后心里也像塞了块石头。正在两人唉声叹气之时,乾清宫里的一个管事牌子飞快跑来禀告说:“启禀皇后和贵妃,皇上又犯病了。请你们即刻过去。”
第二回 述病情太医藏隐曲 定总督首辅出奇招
紧挨乾清宫的东暖阁,是皇上批览奏折处理政务之地。虽然书籍盈架卷帙浩繁,看上去却少有翻动。硕大几案之后正面墙上,悬了一块黑板泥金的大匾,书有“宵衣旰食”四个大字,却是当今皇上的父亲世宗皇帝的手书。按规矩这东暖阁外臣不得擅入,但隆庆皇帝有时懒得挪步,偶尔也在这里召见大臣垂询军政大事。因此这东暖阁中也为大臣设置了一间值房,以备不时之需。眼下这间值房正好派上了用场。离开隆庆皇帝寝宫的高拱与张居正,被安排在这里守候。没有皇上的旨意,他们不得离开。
乾清宫本来就烧了地龙取暖,再加上值班太监临时又增烧了铜盆炭火,值房里显出一片温暖祥和。两位大臣刚刚坐定,御膳房的小火者就摆上了一桌茶点,琳琅满目总有好几十样。折腾了一早晨的高拱,早已饥肠辘辘。小火者添一碗加了蜜枣枸杞的二米粥捧上。他接过刚要喝,却一眼瞥见盛粥的小瓷碗上绘了一幅春宫图:一对妙龄男女全身赤裸一丝不挂,少女弯腰两手扶住一把椅子,回过头来朝身后站着的少男莞尔微笑,大送秋波,少男手拿阳具顶着少女高高翘起的白腻丰腴的屁股……高拱顿时大倒胃口,放下那只碗,对侍立在侧的小火者说:“再给我换一碗。”
小火者以为高拱嫌二米粥太烫,躬身回答说:“高老先生,二米粥刚出锅,都是这么烫的,要不,您老先喝碗牛乳。”
宫中规矩,太监统称内阁大臣为老先生。高拱情知小火者理解错了,索性将错就错,只要能换碗就成,回答说:“中,那就先喝碗牛乳。”
小火者添了一碗牛乳捧上。高拱接过那只碗,又傻眼了。碗上仍是绘的一幅春宫画,一对赤裸男女在床上滚作一堆,两嘴相吻,男的一手拿住女的乳房,一手按住女的下身,淫邪不堪。高拱又把碗放下了。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张居正,正专心致志地喝着二米粥。他顿时生起气来,朝小火者做起了脸色:“再给我换一碗。”
小火者觉得这位首辅大人比皇上还难侍候,却也只能赔着小心问道:“要不,给您老换一碗莲子雪花羹?”
高拱回答:“还是二米粥,给我换只碗。”
“换碗?”小火者伸着脖子看了看高拱面前的两只碗,迷惑不解地问,“请问高老先生要只什么样的碗?”
高拱指了指碗上的春宫画,啐了一口骂道:“你看看这碗上画的什么劳什子,叫人如何吃得下饭。嗯?”
小火者这才明白高拱挑剔的原因,嘴一咧想笑,但看高拱乌头黑脸样子吓人,又赶忙收了笑容答道:“今天这顿早点,是孟老公公特意关照下来,按皇上早点规格给二位老先生办下的,皇上平常用餐,用的也是这些碗碟。”
小火者这么一解释,高拱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缓和口气说:“你给我找只没画儿的碗来。”
小火者见怪不怪,摇摇头答道:“不是奴才驳您老的面子,这乾清宫里,实在找不到一只没有画儿的碗。您老看看桌上的这些碗碟,哪一只上头没有画儿?”
高拱俯身一看,果然所有的杯盘碗碟大至罐小至汤匙都绘有春宫画。这时张居正正津津有味地吃第二碗二米粥,高拱狐疑地问他:“你那碗上也有?”
张居正笑一笑,把碗伸过来给高拱看,说道:“我这只碗上不但绘有巫山云雨男女销魂之状,旁边还题了一句诗:春宵一刻值千金。”
“你吃得下?”高拱问。
“皇上吃得下,我们作大臣的,焉有吃不下之理。”张居正说着,又伸筷子夹了桌上的一块枣泥糕送到口中。
高拱无奈,只得弃了牛乳、二米粥不喝,伸筷子夹桌上的各色点心吃。一边吃,一边问小火者:“你刚才提到孟公公,他人呢?”
小火者答道:“孟公公在司礼监值房里。”
“他怎么没过来?”
“回高老先生,没有皇上的旨意,孟公公不能过来。”
吃着吃着,高拱心里又来了气。世宗皇帝在位时,当今皇上被封为裕王。高拱是裕王的老师,担任讲席有十几年之久,两人感情自是非同一般。裕王登基成了隆庆皇帝,高拱政治生涯峰回路转,顺利入阁。但因他性情急躁遇事好斗,很快又受到几个资深老臣的排斥而怆然出阁,直到隆庆四年才荣登首辅之位。隆庆皇帝对这位老师相甚为倚重,大小政务任其处置绝少掣肘。高拱对这知遇之恩感激涕零,久而久之也就沽恩恃宠,朝中大事由他一人专断。他心底很清楚,要想保住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字一号枢臣地位,就必须保证皇上春秋康健,国祚绵长。可是,怎奈这个皇上是个色中饿鬼。刚才在皇极门外,问他要那个鞑靼美女奴儿花花,现在在这乾清宫里,又看到这么多餐具器皿上的春宫画。长期置身于这种淫邪环境,纵是神仙,也难保金刚不坏之身。想到这里,高拱把手中筷子狠狠朝桌上一掼,怒气冲冲地说:“这些餐具,应该统统撤换。”
几个小火者都吓得退到一边,噤若寒蝉,张居正呷了一口碧螺春漱漱口。十年前他与高拱在国子监共事,尔后又都充当裕王府讲官,现在又同为内阁辅臣,对高拱的脾气心性是再熟悉不过了。“元辅”,张居正缓缓说道,“制作这批餐具瓷器的二十万两银子,还是你指示户部,从太仓银中划拨的呢。”
张居正这么一提醒,高拱倒记起来了。他任首辅之初,皇上谕旨要在景德镇开窑烧制一批宫廷专用瓷器,内务库造了一个预算报来,总共需用二十万两银子。高拱心里头虽然觉得此举太过糜费,但皇上既已发话,还得承旨照办,于是吩咐户部如数拨给。宫廷所用各色物件,照例都由皇上直接派太监监造,政府不得过问。所以高拱虽然出了钱,却并不知道烧制的是些什么玩艺儿。
“我倒要查查,把春宫画烧到瓷器上,究竟是什么人的主意。”高拱悻悻地说。
“元辅不用查了。”张居正说着,就把东暖阁的当值太监喊了来,问他,“听说东暖阁里头,有一面墙陈列的都是隆庆四年烧制的瓷器,可有此事?”
当值太监回答:“回张老先生,确有其事。”
张居正说:“你可否领元辅进去一看?”
当值太监点点头。东暖阁与这值房本来就一门之隔,当值太监推开门,让两位辅臣进去。皇上召阁臣议事,大都在文华殿或者平台。高拱与张居正两人虽然都在内阁多年,却也是第一次进到东暖阁。高拱首先看到“宵衣旰食”那块匾额。扫了一眼罗列整齐的书籍卷帙之后,便走到北墙一列古色古香的红木古董架前,靠近皇上批览奏章的那只架子上,分三层陈列了二十四只尺八月色素盘,这些盘光泽典雅,薄如卵膜,每只盘面上均绘有男女交媾之图。仔细看来,却是根据民间流传既久的《素女经》编绘而成的。二十四幅春宫图分别描绘出二十四种男女交媾之法。“皇上每天就是看着这些盘子处置国家大事?”高拱不禁在心底发问,顿时产生国家社稷庙堂神器遭到亵渎的感觉。张居正比高拱看得仔细,他伸手弹了弹一个盘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整只盘子仿佛都在颤动,他拿起那只盘子举在眼前一看,盘子仿佛是透明的,他把盘子翻了一个面,从盘底依然可以看清盘面上绘制的那幅春宫图——红男绿女,毛发俱见。“这是景德镇瓷器的极品!”张居正赞叹道。
当值太监凑上前来答道:“听万岁爷说,就这二十四只盘子,烧制的工价银就费去了六万两银子。”
“啊?”张居正目光一转,望着高拱说道,“宁夏一省一年的赋税收入,不过两万多两银子,贵州一省也才三万多两。这一套盘子,要耗掉两省一年的赋税。”
高拱恨不得把这些盘子一古脑儿掀翻在地摔个粉碎,但听出张居正的话中却有讥讽他的意思,不由得脸一沉,反唇相讥道:“你我方才吃的这顿早点,也够乡下小户人家一年的用度,处处打小算盘,皇上的威福何在!”
说话间,两人回到值房。小火者已撤去了那桌早点,为两人重新沏茶。吃早点之前,高拱就吩咐过,一俟太医给皇上诊断完毕就过来具报。这会儿太医离开寝宫来到值房。行了官礼之后,高拱问道:“皇上患的何病?”
太医答:“依卑职诊断,皇上是中风。”
“中风?”高拱有些怀疑,“大凡中风之人,或偏瘫在床,或口齿不清,如何皇上还满地乱跑,打妄语?”
太医答道:“元辅所言极是,一般中风之人都是这种症状,但皇上情形又有所不同。皇上平常吃的补药太多,人总是处在极度亢奋之中。方才卑职给皇上把脉,寸脉急促,关脉悬浮而尺脉游移不定,这正是中焦阻塞内火攻心之象。病从丙,按五行来讲,丙为火,正月为寅,木助火发,皇上内火出表为疮,可见火毒之重。如今到了卯月,邪火更旺,出表为疮,攻心为毒。皇上的火毒已由表及里,由皮入心。在表者,疮毒猖獗,入心者,火燎灵犀,便会生出许多妄想。所谓风,就是火毒。所以卑职才敢断语,皇上今次之病,实乃中风之象。”
这太医快七十岁了,在太医院已呆了四十年,论医术是太医院中的首席。听他娓娓道来,剖析明白道理充足,高拱不得不信,一颗心顿时也就沉重起来,他下意识捻了捻胡子,打量着太医问道:“依你看,皇上的病重还是不重?”
“重!”太医回答肯定。
“重到何等地步?”
面对首辅的逼问,太医感到犯难。因为据他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