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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关原合战-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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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门一生还有何意义?
  庆顺尼下船后,作左卫门抱着胳膊沉默不语。
  船如离弦的箭顺流而下。船夫们拼命摇桨,他们必是想将去伏见浪费掉的时间给抢回来。虽然是夜间,但是下行的船只仍有很多,为了赶过前面的船只,好几次差点与人相撞。
  本来淀屋常安就深得高台院信任。每年,他总是早早把刚出产的新茶送到高台院处,堺港的生鱼、越前的干鱼等,还没到季节,他就已送去了。高台院尚未离开大坂城时,他就时常受其宴请,也一直以此为豪。正因如此,说服常安把阿袖送到高台院身边,估计不难。当然,杀人的事不可告诉常安,只须让阿袖弄清楚究竟有哪些人常去联络高台院,就足够了。
  船只抵达与淀屋的中之岛遥遥相对的码头时,天已大亮,繁华的大坂街市上空升起一道道浓浓的炊烟。
  此时,喜早起的常安已起床了,正在院巾转来转去,一边检查仓廒,一边散步。
  下船走上石阶,眼前的路一直通向店铺。此外,还有一条小路直接通向后院的小门。作左卫门与正在小门前打水的佣人招呼:“掌柜醒了吗?”
  “作左,我在这儿,在这儿。”作左卫门回头一看,常安正笑眯眯登上石阶朝自己走来。每次船来,常安都要认真地到河岸去看看,这已成为他的习惯。
  “啊,掌柜早。”为避免佣人怀疑,作左卫门以一个下人的口吻道。两鬓银发的常安也心中明白。
  “我觉得你也该回来了。定有许多事要跟我说。快往里边请。”
  粗壮的脖子、沧桑的黄皮肤,这便是常安,一看就让人觉得非普通商家。他是“商家中的太阁”,浑身上下都流露出驰骋疆场的武士气度,粗壮的手脚上也生满粗毛。当年,年轻的常安勤勤恳恳致力于开垦中之岛时,人们曾一度怀疑他经商的能力。不为别的,只因他想独自一人在这片大淀川冲积成的沃土上播种、收获。可是,他以垦荒的名义打理这座岛屿后,就立刻扎下了建造城池的根基。这与已故太阁当年在信长公的暗示下,把大坂变成天下名城的想法完全一样。他甚至想把此城变成近畿地区的心脏。开垦时,诸大名就陆续提出要在此处买地建造府邸。他当然惟命是从,并与那些大名达成协议:他们领地上所收获的谷物全由他来收购。
  “这都是托太阁千秋伟业的福。我只不过是赌了一把,刚好便赢了。”淀屋常安曾对作左卫门这样说,还透露给他一件事,“即使有人篡夺了太阁天下,大坂城也会平安保留下来。作为大坂城的丹田和枢纽,中之岛永远不会败落。这是武人的算盘与我的差别。”
  作左卫门认为他的话丝毫没错。现今,没有向他借过钱的天下大名可谓凤毛麟角,可以说,天下大名都在为淀屋增加财富。作左卫门深信,淀屋对三成一定抱有极深的感情。因为正是三成的支持,才让其有了今日的成就。
  淀屋常安把伙计装束的安宅作左卫门请进书房里。这间书房面对着一汪泉水,其水来自淀川。
  “治部大人放跑了一条大鲤鱼。”一进屋,淀屋便开口道,“我说的是前田……一旦让这条鲤鱼跑掉,日后它就愈长愈大了。”
  作左卫门忙道:“您、您指的是……”
  淀屋常安慢悠悠道:“听说前田家老横山山城守长和前天来城,见了内府。是井伊直政撮合的。”他对安宅点点头,继续道,“这也难怪。治部大人似忽略了女人的力量。在这个世上,女人主导七分,男人却只有三分啊。”作左卫门十分不解地眨着眼睛,这话他似懂非懂。但淀屋只顾说下去:“女人有三种天生的神力。第一,以女色俘虏男人;第二,主导内庭;第三,稳坐母亲的位置。聪明的女人会把这三种力量合而为一,把男人从头到脚束缚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作左卫门忙摆了摆手:“您……您说的,是不是芳春院说服前田兄弟一事?”
  “正是。除了芳春院,高台院和浅野夫人也起了作用。这三个女人自幼亲密无间,一旦下定决心与治部大人作对,就大事不妙了。”
  “可前田家仍频频派使者前去致歉。”
  “芳春院一向固执。”淀屋颔首道,又津津有味地谈论女人的力量。
  武士们爱面子。可照淀屋的看法,事实完全相反。无论哪位大名,都被女人的喜好左右,正是为了女人,他们才不断讲说悲喜故事。
  “纵然是太阁大人,不也照样受制于女人吗?治部大人过于相信男人的力量了,所以,他有必要反省。”
  作左卫门方才明白,淀屋乃是在向三成建议,一定要在女人身上下足功夫,不仅是高台院和芳春院,在以淀夫人为首的其他女人身上,也要做足文章。
  “我要说的也正是此事。虽然似乎有些迟了,但我家大人还是意识到了这些……”作左卫门忙把阿袖一事告诉了淀屋。当然,尽管有让阿袖刺杀高台院的想法,却不能轻易出口。一旦被高台院察觉,恐怕淀屋难逃干系。说毕,作左卫门悄悄擦了擦额上的汗。淀屋看似迟钝,实则很是敏锐。可他今日爽快地点头答应:“没问题,阿袖还为此求过我呢。”
  “阿袖求过掌柜?”作左卫门吃了一惊,忙道,“此事当真?”
  “常安何必骗你?阿袖甚是担心,说治部大人有疏忽之处。”
  “这也难怪。”
  “她说,尽管治部大人遇事异常敏锐,却完全忽略了世故人情。他把女人看成感情的羁绊,从来不考虑利用女人的力量。”
  “阿袖如此评说大人?”
  淀屋笑着点点头,“愚蠢的女人且不论,哪怕是寻常的女子,也能一眼看穿男子。而在聪明女人眼里,男子就完全如懵懂无知的婴儿。”
  “阿袖这般说?”
  “哈哈……这并非出自阿袖之口,而是常安的看法。总之,阿袖认为,治部大人完全忽视了高台院,她很是着急,又担心当面提醒,大人一定听不进去,于是求我把她送到高台院身边去。”
  “真不敢相信。
  “当时我也大吃一惊。看来,在治部大人身边这些日子,阿袖产生了母亲般的关爱之心。”
  “哦?”
  “开始时她只是把大人看成一个孩子,后来发现这个孩子身上存在不足,便再也坐不住了。其实,女人对男人的情意,很大一部分源自母亲般的关爱。愈发现男人的不足,爱得愈深,这便是女人。”淀屋犹如一个喜欢说教的老者,对自己的话感到陶醉,“于是,我便把此事告诉了岛左近胜猛。石田大人若无异议,我也好作些安排。”
  作左卫门简直不敢相信,若如此,他心中的疑虑不就迎刃而解了?“那么,我把这封书函交给阿袖后,其余的事就全交给您了……您是此意?”
  “正是。阿袖亦早有准备。”
  “好。那就先让我见一见阿袖。”作左卫门高兴地对淀屋道,“这一切都是天意……阿袖在哪里?”
  “就在舍下。我带你去。尽管家人都劝我把她关到私牢,可我认为毫无必要。你看,她不是很自在吗?”淀屋指着对面的一问小茶庵道。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作左卫门恍如梦中。三成把写给阿袖的书函交给他,他忘了问口信;庆顺尼主动与他同船,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尼姑口中套出种种秘密,猛然发现高台院乃比家康更为可怕的敌人……这一切让人觉得是那般真切,但这不正说明高台院气数已尽吗?她没能生下丰臣氏嗣子,而淀夫人生下了秀赖,她最终搬出大坂城,都是由无形的力量在主导。照庆顺尼的说法,高台院身边只有四五个侍女,因此只要接近她便可。恰巧在此时,阿袖又愿意主动到她身边——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作左卫门趿着木屐跟在淀屋身后,踏在铺满漂亮的那智黑玉石的庭院小径上,心潮澎湃。庭院甬道入口处设有一道小小的木栅栏,大概是不许人随意进出。淀屋把栅栏移开,朝里边喊道:“阿袖夫人。安宅给你带来石田大人的书函。”
  只听里边应了一声,靠走廊的一扇小窗便打开,阿袖白皙的脸露了出来:“客人远道而来,快请进。”
  “你既没让我进去,我就不便进去了。你们二位慢谈。”
  “呵呵,掌柜还这么小心眼。好,恭敬不如从命。”
  安宅作左卫门目送着淀屋离去,方才走进甬道。阿袖打开简朴的茶室门,道:“请往这边来。”
  进到门内,作左卫门方清楚阿袖当前的生活,不禁一阵心疼。四叠半大的茶室中央放着茶釜。旁边乃一个八叠大的房间,想是待客用。与壁龛相连的睡榻边放一张涂漆案几,阿袖就在这张案上抄写经书。
  深得三成宠爱的女人出身于烟花巷,后来又被寄放在淀屋家,这一切,作左卫门颇为清楚。杀之可惜,又不敢放了她,本以为她心中定充满怨恨,实则不然,她非但没怨恨三成,反而一边悄悄抄写经书,一边为他谋划……
  作左卫门坐下,恭恭敬敬把书函递到阿袖面前:“这是大人亲笔所书,请过目。”然后,他开始猜测阿袖读完书函后会提出什么问题。她虽曾主动提出要到高台院身边,但还不至于产生行刺之念,因此,如何开口,就变得很是重要。假如一开始便被拒绝,之后再想说服她,就困难了。
  阿袖打开书信,读了一遍,方道:“信上说,详细情况由您转达。”
  她不过一个妓女!安宅作左卫门心中这么想,阿袖的郑重其事却让他的舌头变得僵硬:“关于此事,我还想先听听夫人的意见。”
  “我的意见?”
  “是。我从淀屋掌柜口中听到您的想法。听说到高台院身边,也是您的心愿。”
  “不错,我是有那样的想法。可是大人也该有他的考虑。所以,我想先听听。”阿袖柔声细语,作左卫门着急起来。对方通情达理,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夫人,您究竟如何看待高台院?您觉得她是大人的朋友还是敌人?”作左卫门忙岔开话题。
  可这却引起阿袖的怀疑:此人为何不转达三成的口信,而是一味问自己呢?阿袖不解地睁大眼睛,道:“迄今为止,我还不认为高台院是大人的朋友。”
  “那便是敌人?”
  “不,”阿袖轻轻摇摇头,微笑了笑,似在试探作左卫门,“我认为,人开始时并无敌我之分。”
  “夫人高见。”
  “是敌是友,完全取决于自己如何应对。但是,大人便把她看作敌人,对吗?”
  作左卫门一惊:“夫人,在转达大人想法之前,我想先说说拙见。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请讲。”
  “依作左看,高台院已变成大人的敌人了。”
  “何出此言?”
  “她正在想方设法阻止前田兄弟与大人结盟,甚至因此去游说芳春院。此心不已昭然?”
  阿袖并不反驳,单是静静点点头,等待他说下去。作左卫门腋下冷汗涔涔。他本以为说出高台院是敌人,阿袖会接过话茬,可没想到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待下文,不由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夫人……认为……那……那高台院不是敌人?”
  “安宅大人,您似有顾虑啊。”
  “这……”
  “想说的不说,不想说的却说了。您累了?”
  “是。”
  “不必多虑,您怎么想便怎么说。这样,我也觉轻松。”
  看来自己已被看穿了——作左卫门端正坐好,道:“夫人多虑了,我不过想问夫人,到底把高台院看作敌人还是朋友?”
  “我并不了解高台院,但大人的事我倒知一些。为了帮大人,我才提出要到高台院身边。”
  “夫人到高台院身边,是为大人打听消息?”
  “呵呵,这是其一。”
  “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目的?”
  “不错。”
  作左卫门向前探出身子。这大概就是人之历练的差异,作左卫门想方设法要套出阿袖的真正想法,可不知不觉被这介女人牵住了鼻子。“这么说,为了大人,您愿意冒更大的险?”
  “对,我心甘情愿。”
  “那我就放心了。”作左卫门道,“既如此,我就可安心转达大人与家老的话了。高台院不仅把前田兄弟从大人身边拉走,还要把小早川秀秋也笼络过去,她甚至要把太阁旧将一一变成内府同党。”
  “哦。”
  “这样一来,大人岂有立足之地?浅野大人已隐退到甲府,余者难以指望。故高台院心向内府,就定会对大人大大不利。夫人是否也这么看?”
  “哦,是……”
  “事已至此,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
  “到高台院身边去,刻不容缓!”作左卫门最终没能说出“行刺”二字,只是比画了个刺杀的手势。
  阿袖轻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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