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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孽海花-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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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他家里,只晓得寻花夕醉,挟弹晨游,过着快乐光阴。挡不住稚燕是宦海的神龙,官场的怪杰,看见凤孙门阀又高,资财又广,是个好吃的果儿。一听见上海道出缺的机会,就一心一意调唆凤孙去走连公公的门路。可巧连公公为了余敏的事失败了,憋着一肚子闷气没得出处,正想在这上海道上找个好主儿,争回这口气来。所以稚燕去一说,就满口担承,彼此讲定了数目,约了日期,就趁稚燕在番菜馆请客这一天,等待客散了,在黑影里开办交涉。却不防冤家路窄,倒被阳伯偷看了去。闲话少表。
  当时稚燕乖觉,劈手把凤孙手里拿的纸片夺过来折好,急忙藏在里衣袋里。凤孙道:“这是整整十二万的汇票,全数儿交给你了。可是我要问你一句,到底靠得住靠不住?”稚燕不理他,只望着外面努嘴儿,半晌又望外张了一张,方低低说道:“你放心,我连夜给你办去。有什么差错,你问我,好不好?”凤孙道:“那么我先回去,在家里等回音。”稚燕点点头,正要说话,蓦地走进一个仆欧说道:“曾侯爷打发管家来说,各位爷都在小玉家里打茶围,请这里两位大人就去。”凤孙一头掀帘望外走,一头说道:“我不去了。你若也不去,替我写个条儿道谢吧!”说毕,自管自地上车回家去了。
  不说这里稚燕写谢信、算菜帐,尽他做主人的义务。单讲凤孙独自归来,失张失智地走进自己房中,把贴身伏侍的两个家人打发开了,亲自把房门关上,在枕边慢慢摸出一只紫楠雕花小手箱,只见那箱里头放着个金漆小佛龛,佛龛里坐着一尊羊脂白玉的观世音。你道凤孙百忙里,拿出这个做什么呢?原来凤孙虽说是世间绔袴,却有些佛地根芽。平生别的都不信,只崇拜白衣观世音,所以特地请上等玉工雕成这尊玉佛,不论到那里都要带着他走,不论有何事都要望着他求。只见当时凤孙取了出来,恭恭敬敬,双手捧到靠窗方桌上居中供了;再从箱里搬出一只宣德铜炉,炷上一枝西藏线香,一本大悲神咒,一串菩提念珠,都摆在那玉佛面前,布置好了,自己方退下两步,整一整冠,拍去了衣上尘土,合掌跪在当地里,望上说道:“弟子章谊,一心敬礼观世音菩萨。”说罢,匍匐下去,叨叨絮絮了好一会,好象醮台里拜表的法师一般。口中念念有词,足足默祷了半个钟头方才立起。转身坐在一张大躺椅上,提起念珠,摊开神咒,正想虔诵经文,却不知怎的心上总是七上八下,一会儿神飞色舞,一会儿肉跳心惊,对着经文一句也念不下去。看看桌上一盏半明不灭的灯儿,被炉里的烟气一股一股冲上去,那灯光只是碧沉沉地。侧耳听着窗外静悄悄的没些声息,知道稚燕还没回来。凤孙没法,只得垂头闭目,养了一回神,才觉心地清净点儿。忽听门外帖帖达达飞也似的一阵脚步声,随即发一声狂喊道:“凤孙,怎么样,你不信,如今果真放了上海道了!你拿什么谢我?”这话未了,就硼的一响踢开门,钻将进来。凤孙抬头一看,正是稚燕,心里一慌,倒说不出话来。正是:富贵百年忙里过,功名一例梦中求。
  欲知凤孙得着上海道到底是真是假,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天威不测蜚语中词臣 隐恨难平违心驱俊仆
  却说凤孙忽听稚燕一路喊将进来,只说他放了上海道,一时心慌,倒说不出话来,呆呆地半晌方道:“你别大惊小怪地吓我,说正经,连公公那里端的怎样?”稚燕道:“谁吓你?你不信,看这个!”说着,就怀里掏出个黄面泥板的小本儿。凤孙见是京报,接来只一揭,第一行就写着“苏、松、太兵奋道着章谊补授。”凤孙还道是自己眼花,忙把大号墨晶镜往鼻梁上一推,揉一揉眼皮,凑着纸细认,果然仍是“苏、松、太兵备道着章谊补授”十一个字。心中一喜,不免颂了一声佛号,正要向那玉琢观音顶礼一番,却恍恍惚惚就不见了稚燕。抬起头来,却只见左右两旁站着六七个红缨青褂、短靴长带的家人,一个托着顶帽,一个捧着翎盒,提着朝珠的,抱着护书的,有替他披褂的,有代他束带的,有一个豁琅琅的摇着静鞭,有一个就向上请了个安,报道:“外面伺候已齐,请爵爷立刻上任!”真个是前呼后拥,呵幺喝六,把个蒙懂小爵爷七手八脚地送出门来。只见门外齐臻臻地排列着红呢伞、金字牌、旗锣轿马,一队一队长蛇似地立等在当街,只等凤孙掀帘进轿。只听如雷价一声呵殿,那一溜排衙,顿时蜿蜿蜒蜒地向前走动。走去的道儿,也辨不清是东是西,只觉得先走的倒都是平如砥、直如绳的通衢广陌,一片太阳光照着马蹄蹴起的香尘,一闪一闪地发出金光。谁知后来忽然转了一个弯,就走进了一条羊肠小径。又走了一程,益发不象,索性只容得一人一骑慢慢地捱上去了,而且曲曲折折,高高低低,一边是恶木凶林,一边是危崖乱石。凤孙见了这些凶险景象,心中疑惑,暗忖道:“我如今到底往哪里去呢?记得出门时有人请我上任,怎么倒走到这荒山野径来呢?”原来此时凤孙早觉得自己身体不在轿中,就是刚才所见的仪仗从人,一霎时也都随着荒烟蔓草,消灭得无影无踪,连放上海道的事情也都忘了一半。独自一个在这七高八低的小路上,一脚绊一脚地望前走去。正走间,忽然眼前一黑,一阵寒风拂上面来,疾忙抬头一看,只见一座郁郁苍苍的高冈横在面前。凤孙暗喜道:“好了,如今找着了正路了!”正想寻个上去的路径,才想走近前来,却见那冈子前面蹲着一对巨大的狮子,张了磨牙吮血的大口,睁了奔霆掣电的双瞳,竖起长鬣,舒开铁爪,只待吃人。在云烟缥缈中也看不清是真是假。再望进去,隐隐约约显出画栋雕梁,长廊石舫,丹楼映日,香阁排云;山径中还时见白鹤文鹿,彩凤金牛,游行自在。但气象虽然庄严,总带些阴森肃杀的样子,好象几百年前的古堡。恐怕冒昧进去,倒要碰着些吃人的虎豹豺狼、迷人的山精木怪,反为不美。凤孙踌躇了一回,忽听各郎各郎一阵马官铃声,从自己路上飞来,就见一匹跳涧爬山的骏马,驮着个扬翎矗顶的贵官,挺着腰,仰着脸儿,得意洋洋地只顾往前窜。凤孙看着那贵官的面貌好象在那里见过的,不等他近前,连忙迎上去,拦着马头施礼道:“老兄想也是上冈去的?兄弟正为摸不着头路不敢上去。如今老兄来了,是极好了,总求您携带携带。”那贵官听了,哈哈地笑道:“你要想上那冈子么?你莫非是疯子吧!那道儿谁不知道?如今是走不得的了!你要走道儿,还是跟着我上东边儿去。”说着话,就把鞭儿向东一指。凤孙忙依着他鞭的去向只一望,果然显出一条不广不狭的小径,看那里边倒是暖日融融,香尘细细,夹岸桃花,烂如云锦,那径口却有一棵天矫不群的海楠,卓立在万木之上。下面一层层排列着七八棵大树,大约是檀槐杨柳、灵杏棠杞等类,无不蟠干梢云,浓阴垂盖,的是一条好路,倒把凤孙看得呆了。正想细问蠊倬痛掖业今牍来,伙看舸舻刈培竟献佣7坷锢淝迩宓奈奘驴伤担胰聪纫嫡欧蛉四侨赵诜渴保琐┣嗟目谄戳瞬试频纳袂椋缇桶涯鞘露破屏思阜帧:罄椿氐阶约悍恐校幌涤心前嘞滓笄诘钠哦愣胝姘爰俚拇担欧蛉诵睦锔靼琢恕A舷膂┣嗾饣乇厝灰锫嗟饭牡卮竽郑哉欧蛉松硭湓谡獗撸娜丛谀潜撸3L蛳ⅰK乐焙虻蕉院螅┣嗄潜咦苁羌盼奕松欧蛉说共镆炱鹄矗档溃骸澳训谰驼饷窗樟瞬怀桑俊焙鲆荒钭仅┣嘈虏〕跤辛似灰惺裁捶锤绰穑肯氲秸饫铮共环判钠鹄础D鞘备钊司玻螋ノ奚坷镆部湛斩炊吹模下瓒既バ⒘耍⊙就范级阍诘票澈谟袄锶ゴ蝽锒U欧蛉酥坏枚雷愿鲺媸瞩娼牛┕馓追浚吹教梦荨8鞔Φ贫济鹆耍隰q魆的好不怕人!张夫人正有些胆怯,想缩回来,却望见雯青那边厢房里一点灯光,窗帘上映出三四个长长短短的人影。接着一阵嘁嘁嗾嗾的讲话声音,知道那边老妈丫头还没睡哩。张夫人趁势三脚两步跨进雯青外房,径到房门口。正要揭起软帘,忽听雯青床上悉悉索索地响,响过处,就听雯青低低儿地叫了“彩云、彩云”两声。并没人答应。张夫人忖道:“且慢,他们要说话了,我且站着听一听。”这当儿,张夫人靠在门框上,从帘缝里张进去,只见靠床一张鸳鸯戏水的镜台上,摆着一盏二龙抢珠的洋灯,罩着个碧玻璃的灯罩儿,发出光来,映得粉壁锦帷,都变了绿沉沉地。那时见雯青一手慢慢地钩起一角帐儿,伸出头来,脸上似笑不笑的眱着靠西壁一张如意软云榻,只管发愣。张夫人连忙随着雯青的眼光看去,原来彩云正卸了晚妆,和衣睡着在那里,身上穿着件同心珠扣水红小紧身儿,单束着一条合欢粉荷洒花裤,一搦柳腰,两钩莲辫,头上枕着湖绿C纹小洋枕,一挽半散不散的青丝,斜拖枕畔,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掩着酥胸,眉儿蹙着,眼儿闭着,颊上酒窝儿还揾着点泪痕,真有说不出、画不像的一种妖艳,连张夫人见了心里也不觉动了一动。忽听雯青叹了口气,微微地拍着床道:“嗐,哪世里的冤家!我拼着做……”说到此咽住了,顿了顿道:“我死也不舍她的呀!”说话时,雯青就挣身坐起,喘吁吁披上衣服、套上袜儿,好容易把腿挪下床沿,趿着鞋儿,摇摇摆摆地直晃到那榻儿上,捱着彩云身体倒下,好一会,颤声推着彩云道:“你到底怎么样呢?你知道我的心为你都使碎了!你只管装睡,给谁呕气呢?”原来彩云本未睡着,只为雯青不理她,摸不透雯青是何主意,自己怀着鬼胎,只好装睡。后来听见雯青几句情急话,又力疾起来反凑她,不免心肠一软,觉得自己行为太对不住他,一阵心酸,趁着此时雯青一推,就把双手捧了脸,钻到雯青腋下,一言不发,呜呜咽咽哭个不了。雯青道:“这算什么呢?这件事你到底叫我怎么样办嗄?有这会儿哭的工夫,刚才为什么拿那些没天理的话来顶撞我呢!”说着,也垂下泪来。彩云听了,益发把头贴紧在雯青怀里,哽噎着道:“我只当你从此再不近我身的了。我也拼着把你一天到晚千怜万惜的身儿,由你去割也罢,勒也罢,你就弄死我,我也不敢怨你。我只怨着我死了,再没一个知心着意的人服伺你了!我只恨我一时糊涂,上了人家的当,只当嬉皮赖脸一会儿不要紧,谁知倒害了你一生一世受苦了!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雯青眱定彩云,紧紧地拉了她手,一手不知不觉地替她拭泪道:“你真后悔了么?你要真悔,我就不恨你了。谁没有一时的过失?我倒恨我自己用了这种没良心的人来害你了。这会儿没有别的,好在这事只有你知我知,过几天儿借着一件事,把那个人打发了就完了。可是你心里要明白,你负了我,我还是这么呕心挖胆地爱你,往后你也该体谅我一点儿了!”彩云听了这些话,索性撒娇起来,一条粉臂钩住雯青的脖子,仰着脸,三分像哭、二分像笑地道:“我的爷,你算白疼了我了!你还不知道你那人的脾气儿,从小只爱玩儿。这会儿闷在家里,自个儿也保不定一时高兴,给人家说着笑着,又该叫你犯疑了!我想倒不如死了,好叫你放心。”雯青道:“死呀活的做什么,在家腻烦了,听戏也罢、逛庙也罢,我不来管你就是了。”雯青说了这话,忽然牙儿作对地打了几个寒噤。彩云道:“你怎么了?你瞧!我一不管,你就着了凉了。本来天气怪冷的,你怎么皮袍儿也不披一件就下床来呢!”雯青笑道:“就是怕冷,今儿个你肯给我先暖一暖被窝儿吗?”说时,又凑到彩云耳边,低低地不知讲些什么。只见彩云笑了笑,一面连连摇着头坐起来,一面挽上头发道:“算了吧,你别作死了!”那当儿,张夫人看了彩云一派狂样儿,雯青一味没气性,倒憋了一肚子的没好气,不耐烦再听那间壁戏了,只得迈步回房,自去安歇。晚景无话。
  从此一连三日,雯青病已渐愈,每日起来只在房中与彩云说说笑笑,倒无一毫别的动静。直到第四天早上,张夫人还没起来,就听见雯青出了房门,到外书房会客去了。等到张夫人起来,正在外套房靠者窗朝外梳妆,忽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飞也似地在院子里跑进来。张夫人喝住道:“大惊小怪做什么!”那小丫头道:“老爷在外书房发脾气哩,连阿福哥都打了嘴巴赶出去了。”张夫人道:“知道为什么呢?”小丫头道:“听说阿福拿一个西瓜水的料烟壶儿递给老爷,不知怎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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