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新秩序 作者:八宝饭-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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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延徽叹了口气,叹气中却说不出的怅然。
“藏明家中是否来书了?”
冯道忽然转换了话题。
韩延徽一愣,道:“已经回过两次家书。”
“幽州如何?”
冯道问,幽州方面的情况调查统计局一直在随时跟进,同时郭炳呈等人也不停的与营州方面保持这书信往来。但因为王氏、李氏、高氏等豪门为幽州方面紧盯着,一举一动都在刘守光的监控当中,所以营州方面一直联系不上这些将们世家,对于他们的态度始终无法揣测。
韩延徽道:“刘守光杀兄囚父,又是导致幽州高门衰弱的元凶,各家都很不看好他,只不过目下兵权在其手中,大伙儿莫之奈何罢了。而且此人起居奢华,好为女色,**过甚,在幽州城中很不得人心。现在他正在各处高门中征缴‘认捐’,征缴数额巨大,说是要弥补军资,但据闻这种‘认捐’已经摊及普通百姓,许多百姓都闹得家破人亡了,幽州城内民愤极大。但其所谓‘弥补军资’却不属实,而是发往大安山修建别宫去了。为了抓丁,幽州城外几乎十室九空……”
“如此,民心在我营州?”
“至少高门大户里,都在盼着都督能有所作为!”
冯道默默思索片刻,忽道:“李将军的事情,咱们也该有个安排了。”
大安山之变后,王思同和李承约率数十名亲兵逃至平州,继而由平州出榆关,在柳城暂居下来。高氏兄弟则逃奔他们的老根据地妫州,在妫州重新聚合兵马以待振作。但这几个人亲眷家属都在幽州,所以他们也不敢公然扯起旗帜对抗刘守光,只是悄无声息的等待时机。
而刘守光也暂时顾不得这些“败军之将”他正忙着抱宣武军的粗腿。这位留后认定了一件事情:只要紧紧跟着东平王走,自家的节度宝座就不会出问题。至于那些个败军之将,既然兵都打没了,要想收拾他们,只不过是反掌之易罢了,而且要做就要和将幽州各家豪门一起考虑进来做,这也需要等待时机。
李承约和王思同很理解营州方面现存的困难,两人也在等待李诚中的回归,高氏兄弟也先后发过几次书信,希望营州军择机入关,到时候“必附骥尾”这也是营州军参谋们计划中以怀约联军从妫州南下实现“双向对进”战略的根据。
冯道这个时候提出所谓“李将军的事情”让韩延徽摸不着头脑,见韩延徽愣神,冯道缓缓道:“盐池一直掌握在李氏一族手中,李将军更是盐池守捉使,咱们和李氏一族关系颇佳,所以从来不存在吃盐的问题。但目下这个地方却被赵敬掌控于手中,对咱们营州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无论从哪里讲起,咱们都要确保盐道的通畅,这是事关营州万千军民的生计大事,营州都督府必须在这件事情上发出声音。”
韩延徽看着冯道严肃的表情,似有所悟:“可道是说,咱们必须掌握盐池?”
“无论是谁掌握盐池,都必须确保营州的盐道不为阻断,这是根本。就目前而言,咱们可以以此向节度府行文,要求赵氏将盐池归还李氏。”
“赵氏肯定不会还的,他们凭什么还?”
“就凭李将军还是‘盐池守捉使’,这是王爷当时定下的。就算咱们不管大安山变难当夜的谁是谁非,但王爷尚在,就算朝廷要免去王爷节度使一职,可王爷仍然是王爷,他定下的官职咱们就得认!这是大义之所在!”
冯道坚定的语气终于让韩延徽恍然大悟,如今刘仁恭还在,如果他定下的官职营州继续予以承认,都不让改,那么王思同的洪水守捉使呢?高氏兄弟的妫州刺史和兵马使呢?那么原先的盐池兵、银葫芦都、山后子弟等各支军马是否都要重建呢?一个接一个问题就会像潮水一般涌向幽州,让刘守光和现在这个节度府头痛欲裂。
一个盐池问题将成为刘守光的死结。
韩延徽盯着正气凛然的冯道,不禁喃喃道:“还真是向王爷的伤口上撒盐啊……”
第二十一章 幽州留后(二十一)
西辽泽位于扶余城北百余里,是一片低矮的丘陵。丘陵平缓起伏,其内分布着数十个沼泽和小湖。整片地区由饶乐水和老哈河冲积而成,地形复杂,易守难攻。
自从饶乐山下决定草原命运的一场大败之后,阿保机、阿平及契丹各部头领便逃入西辽泽内,依仗地势扼守住几条进出的通道,死死挡住了营州军的进剿。
因为地形不明,营州军不敢深入西辽泽内,所以大军将几条通道堵住,便和西辽泽内的契丹残军继续对峙起来。按照营州军参谋虞侯们制定的计划,营州军将在这里困死契丹残军,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底定草原。
同时,参谋虞侯们也在扶余城滑哥等兄弟的帮助下,找来了几个熟悉西辽泽内情的契丹人,正在紧密制定后续计划,一俟契丹残军坐困,便要挥师而入。
围困西辽泽已经一月有余,根据俘获的契丹降军中那些首领们的供认,包括痕德堇可汗在内的契丹王庭及残军余部全都在西辽泽内,军队连同各部部族六、七万人,恐怕最多再能维持月余,粮食便将彻底耗尽。
但李诚中等不起了。大安山变故、刘守光向宣武军归附、东平王保奏刘守光为卢龙留后、刘仁恭、周知裕等人被囚的消息纷至沓来,一条一条都打得李诚中措手不及。李诚中不愿意与刘守光媾和,除了两人之间旧有的私怨之外,这还是一个天赐的莫大良机,面对一举掌控卢龙的诱惑,别说李诚中抵御不了。就连整个营州军高层全都抵御不了。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迅速从西辽泽脱身。怎样尽快调兵南下!
除了将韩延徽派往柳城主持拖延之计外。李诚中没有丝毫闲着,他命令姜苗带领新兵营刚刚训练完毕的三千名新兵赶至西辽泽,补充饶乐山大战后的损失。同时展开就地整训,磨合新兵和战兵之间的协同配合。
饶乐山下的决战中。营州军左厢打得极为惨烈,折损非常严重,直接战殁者八百余人,伤者超过两千余。其中重伤不可复愈者六百多人。很多都队直接拼光了,超过一半的营头失去了再战之力,可谓成军以来最大一次减员。
除左厢之外,怀约联军折损也是不小,尤以暂编骑兵第一、第二营为重,这两支骑兵在和契丹主力骑军的连续作战中损失了五百余骑,令李诚中心痛不已。战力保持相对完整的只有右厢,目前围困西辽泽的战斗也主要以右厢和怀约联军几个步卒营为主。
另外,早在得到幽州方面的紧急情报后,李诚中便立刻命令周坎抓紧时间征募新一批士卒。同时抽调老兵进入白狼山军校集训,以补充兵力和基层军官的缺额。
为了填补营州腹地的空虚。应对幽州方面可能到来的攻击,李诚中命令库莫奚、契丹乌隗部、契丹迭剌部、契丹楮特部、契丹涅剌部、室韦山北部和乌丸部再次动员部众,拼凑出两千人,授予怀约联军暂编骑兵第三营和暂编骑兵第四营的番号,以撒兰娜和乞活买为指挥使,赶赴柳城接受整训,一应缺额自饶乐山下的契丹降俘营中征调。
同时,李诚中下令,柳城、燕郡、锦县、辽城、建安等五个预备营开赴柳城,连同驻守榆关的元行钦所部以及南下的两个临时组编的怀约联军新编骑兵营,统归周坎训练和节制,并给予元行钦在平州再次募兵的权力,要求他将所部扩充至千人。
这一段时间,周坎一直在白狼山军校、榆关和柳城以南的新兵训练营来回奔波,号称“三过柳城而不入”整个柳城和燕郡的军工作坊全力开动起来,满负荷生产军甲兵刃和冬季作训常服,这个秋天自辽南大地上所产的粮食也一车车发往柳城,囤入府库。就连渤海国和新罗、熊津州等地也接到了李诚中的命令,军饷和物资飞速发往柳城储备起来。
战争机器已经高速发动,就等李诚中回师的那一刻。
夜晚,繁星满空,李诚中立于东山之上,俯视西辽泽。
西辽泽并不大,东山也不高,由东山俯视西辽泽可一览无遗。东山是西辽泽北的一座矮山,也是西辽泽北向出口的门户,因其最高处位于山峦东部,故称东山。山高不过十余丈,连绵不到半里,却在西辽泽这片矮丘间呈鹤立鸡群之势。对于这样一处战略高地,契丹残军曾经死守了半个多月,直到今天下午才被攻克。
三天前的一场大雪早已将天地覆盖成白色,虽然天寒地冻,却也使得夜晚的西辽泽处于较高的可视度内。也正是得益于这样一场大雪,严重缺乏补给的契丹人才在东山争夺战中败北,数百名契丹士兵被营州军全歼于此。东山失手之后,西辽泽内的契丹部众可谓大势已去。
在此起彼伏的丘陵之间,依稀可见一处处契丹营地,成片的皮帐在夜风中瑟瑟发抖,说不出的凄凉。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只要依据契丹人扎营的形状,便可大略推测出西辽泽内的地势了:哪些是可以行走的通道,哪处是隐藏在雪下的沼泽,基本上一清二楚。
虞侯司的一众参谋们正在山顶上抓紧时间绘制西辽泽内的地形图,他们时而小声向契丹向导征询意见,时而三三两两对着泽内指指点点,时而埋头挥毫,一张张用奚车改造而成的简易行军桌上点满了油灯。
李诚中独自立身于山顶最高处,身后五六步外站立着一大群军将,虽然没有严格的区分过各自的站立序位,但这群军将却很自觉的依照各自官职依序排列了好几排。除了教化司考功处的虞侯外,也许很少有人能够清晰明了的将数十名军将按次序排好位置,但其实并不用专人来排序,这些军将或许不知道别人应该站在哪里,但稍微比较一下同级的同僚,便自动寻到了自己的站位。
比如第一排只有三个人,姜苗、张兴重和钟韶,而这三个人的站位也有讲究,张兴重居中,左首是姜苗,右首是钟韶,其中钟韶比张兴重和姜苗二人稍稍错后半步,这一点点错后的距离,不仔细瞧是瞧不分明的。这点区别既是营州高层公认的,也是这几个人自己心知肚明的。
自东征渤海之后,营州军内部逐渐流行开了“三个半巨头”和“六大腹心”之说,“三个半巨头”就是指张兴重、姜苗、周坎和钟韶四人,张兴重是头号巨头,姜苗和周坎紧随其后,这三人牢牢占据着三司之首的职位,是无可辩驳的三巨头,钟韶因其战功和对李诚中死心塌地的忠心也与上述三人相提并论,只不过在资历上有所欠缺——他不是李诚中原健卒营老酉都的弟兄,故此只能算半个。
“六大腹心”说的是孟徐兴、焦成桥、王义薄、周小郎、解里和高明博。
前四人是李诚中控制营州军这支核心主力的带兵重将,是名副其实的腹心,其中王义薄军功稍差,但其资历极为深厚,当年在魏州城下便与李诚中和姜苗相交密切,仅凭这份资历,便足以傲视群雄了。
解里是白狼山军校骑兵和箭术总教官,同时也是怀约联军中的统兵大将,是李诚中联合关外各族群的一面旗帜。
至于高明博,只要看一看他掌控的是什么衙门,便可知其在李诚中心目中的地位。
除了“三个半军头”和“六大腹心”之外,营州军内部还有“十将头”一说,即指深得李诚中信任、在营州军中素孚名望的十个军将。但与前两者不同的是,“十将头”中究竟是哪十人,却众说纷纭,一直没有形成公论。
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营州军左厢都教化魏克明、右厢都教化李定难、右厢都虞侯刘金厚、虞侯司作战处从事冯思友、后勤处从事赵弘德等五人都始终忝列其中。其他如韩延徽、萧哲元、杨可世、郝先恩、冯术、朱原宥、薛继盛、文嗣朔、王安虎、秦月山等,甚至赵原平都曾名列榜间。
这样的名号代表了他们在军中的威望,同时也很直观的反映到此刻的站位。第二排居中的就是“六大腹心”中的前五人,高明博在柳城,否则他也会很自然的站位于其间。他们身边左右是几个厢一级高级虞侯参谋,再两侧则是怀约联军八虞侯中剩下的几位。
第三排是一大堆营级指挥,各营的同级参谋虞侯等军官则站到了更靠后的第四排位置。
包括滑哥兄弟、乞活买等人在内的契丹亲唐派各部头领和贵人则另成一群,站在李诚中的侧后方,而撒兰纳等库莫奚、室韦等部首领却远远的站在另一个方向,与营州军将和契丹人远远分开。
此刻冰天雪地,就算是身披着狐毛大裘,李诚中仍是感到一股忍不住的冷意,他搓了搓手,冲冰冷的手掌上哈了口热气,将大裘往肩上又拉了拉,张口道:“善能法师……”
善能法师从滑哥兄弟等人身后闪出,缓步来到李诚中身边,低头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都督有何吩咐?”
善能的密谍身份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在场人中更是只有李诚中和张兴重知道根底,所以李诚中仍以“法师”称呼他,而他也继续装模作样的假扮大师。
第二十二章 幽州留后(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