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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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至信末,虽并没署名,但云居雁知道,信一定是沈君昊写的。她愤愤地把信纸捏成一团,紧紧攥在手中,咬牙切齿地命令玉瑶把火石拿给她,表情似想杀人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云居雁把信纸及信封使劲揉搓,狠狠扔进铜盆,又一把夺过玉瑶手中的火石。
“姑娘?”抚琴担忧地唤了一声。
云居雁这才从愤怒中醒悟。她放下火石,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饮尽,说了一句:“我没事。”随即从铜盆中拿回信纸,细细展平,藏在身上,对着鞠萍问:“老穆来了吗?”
三个丫鬟都知道一定是那封书信惹恼了云居雁,却也并不敢询问。鞠萍亦只是说老穆已经在偏厅侯着了。
云居雁整理了一下衣裳,示意鞠萍跟她一起过去。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吩咐玉瑶:“如果沈将军到了,请他稍等片刻。”她本不想再见沈子寒,可那两人是在她的庄子自尽的。不管沈子寒信不信,她必须亲口向他解释并不是她杀人灭口。
走入偏厅,老穆已经跪在了地上。见云居雁进屋,他没有动,更没有说话。
云居雁越过他。在椅子上坐稳了,把手中的几块羊皮扔在了老穆面前,冷冷地说:“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老穆依旧没有动,可当他的目光扫过羊皮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整个人似泄了气的皮球。
“你以为只要是吐蕃人,就都是你的兄弟?”云居雁诘问,继而又厉声指责:“这次若是被官府的人拿住,你就是同谋。你们全家十一口人都会因你所谓的‘义气’葬身,甚至我整个云家都会被你连累。”
“姑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哀声说着,再也不敢提那人是他的兄弟。
云居雁对鞠萍点点头。鞠萍把两份名单放在了老穆身前,说道:“听说你不认识汉字。那就让奴婢解释给你听。前几天,就是姑娘对你的娘子说,她要砍了葡萄园建马场的当天。你手下大多数人都已决定为姑娘干活。这些就是他们的名字以及按的手印。”
老穆没有翻看名单,只是低头跪着,心中说不出的懊恼。
云居雁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一返之情的严厉,以同情的口吻说道:“我知道你是好人。但好心要用在适当的人身上,还要选适当的时候。你不过是租了二百亩地,却雇了三十多人,再加上你的儿子,媳妇,差不多有四十人。如果你不是仗着我家的名号私卖葡萄酒,光靠那二百亩地,能养活这么多人吗?”
“姑娘,是小的一时糊涂,误信了别人。小的愿承担一切后果。只求姑娘念在小的几个孙儿年幼,饶他们不死。”老穆说着已经老泪纵横,郑重地磕了一个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鞠萍虽不知道云居雁意欲何为,但她相信主子如此迂回曲折。应该是想收服老穆,遂说道:“姑娘若是不管你们的死活,就不会做这么多事了。”
老穆的眼中燃起了希望,却不敢抬头,心中忐忑万分。
云居雁不说别的,只问他穆拉帝力一共来过中原几次,每次逗留多久,与什么人接触过。老穆期盼着能依仗云家的庇护,躲过这次的劫难,自然不敢隐瞒。他告诉云居雁,四年前,他在酒肆遇到穆拉帝力。两人初次见面就相谈甚欢,之后他每年都会来永州一至二次,逗留三至五天。他从未见过穆拉帝力与赵大宏接触。
云居雁相信,赵大宏既然在她家做活,自然没时间探查各地的兵力部署,绘制地图,因此赵大宏可能只是一个中间人。可惜老穆与赵大宏不熟悉,确切地说,赵大宏处事谨慎,根本无法推测出他的地图从何而来。
不知道那些兵力部署图从何而来,云居雁总觉得锋芒在背,她甚至认为有人在利用这事陷害她家。可事情发展至此,已经不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可以继续追查了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的父亲。当下她叮嘱老穆,见到沈子寒之后一定要实话实说,否则只会让别人更加起疑。
不多会儿,玉瑶来报,沈子寒来了,已经在客厅侯着。云居雁只对老穆说了“放心”二字,便起身去了客厅。
之前沈子寒已经看过两人的尸体,辨认出穆拉帝力就是他一路从边关追踪而来的人。人死了虽然有些可惜,但至少罪证确凿,足以引起朝廷的重视。听到云居雁再三道歉,自责经验浅,做事不妥当,才让他失了人证,断了线索,他只能回道:“姑娘,这次若不是得到你的相助,在下恐怕根本抓不到此人,更别提证据了。”他说的是真心话。在他看来,若是一般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早就吓得躲回家里去了。
云居雁总觉得沈子寒看自己的目光透着几分不该有的熟稔,她看他亦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可她就是记不起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他。想到老穆一家会不会受牵连还在沈子寒的一句话,她婉转地解释:“沈将军,这片葡萄园只是我一时贪嘴,这才命人种下的。老穆,就是管理院子的人,因他性格憨厚,又重情谊,所以请了他,没想到他居然憨厚得被人利用也不知,惹出了这样的事。我不知道如何处置,因此只能绑了他,把他的家人看管了起来。”
云居雁没有说把老穆一家交由他处置,沈子寒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已暗中打听过,穆克乐居住永州多年,唯一做的出格之事便是贩卖私酒,因此说道:“在下上次就对姑娘说过,在下只是在去邕州途中经过永州。这次也只是在半道看到形迹可疑的人,上前盘问,意外发现了地图。谁知那人趁我不备,服毒自尽了。”
一听这话,云居雁惊喜地看着沈子寒。他这话不仅饶过了老穆一家,也把云家彻底摘干净了。“多谢沈将军。”她起身向沈子寒行礼。
沈子寒看着她对自己盈盈一拜。他下意识起身扶她,右手却在半空中僵住了,随即急急后退半步,嘴里说着:“姑娘不必多礼。”他轻咳一声,掩饰声音中的尴尬,笑道:“其实应该是我多谢姑娘才是。”
云居雁摇头说道:“若不是今日的事,我还不知道庄子里居然藏着这样的人。现在想想,不禁后怕。这次遇到的如果不是沈将军您,而是其他人,我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后果。”她看到了他的后退,同样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沈子寒顿时更觉得尴尬,只能转移话题问道:“在下多言一句,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处理后续?”想到有关建马场的传言,他的脸上浮现了笑意,调侃道:“这马场恐怕是开不成的。”
提起此事,云居雁立马想到了沈君昊那封言辞激烈的书信。她表情一窒,又见沈子寒正看着自己,急忙掩饰情绪,正色说道:“那赵大宏虽是汉人,但一切的缘起可能皆因我雇佣吐蕃人种植葡萄,所以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吐蕃人全部遣回,包括老穆一家。”
见云居雁说得认真,沈子寒宽慰道:“小心一些虽是好的,但姑娘也不用自责……”
“我不是自责,而是绘图之人尚未找到,总是觉得心中不安。”她这么说是希望沈子寒能继续追查下去。
沈子寒明白她的意思,点头表示即便他不查,朝廷也不会放任不理。他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云居雁。当日在客栈,沈君昊说她恶毒、心计深沉虽只是一时气话,但心中确有几分不满之情。可他今日看来,她愿意为自家的佃户求情,心地是极善良的。再看她不过几天就拿到了证据,证明她是极有胆识的。这样的女子已是世间难求,他不懂沈君昊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云居雁感觉到沈子寒的目光,急忙垂下眼眸。不过是几次相见,不得不说,她对他的印象很好。因为他可能战死沙场,她不想与他有接触,可是 ——
云居雁有些矛盾。沈子寒看她的目光坦然而真挚,不似沈君昊那般令她窒息。最重要的,他愿意在整件事中把云家摘除,这已是极大的恩情了。
“沈将军。”云居雁抬头,已然下了决心,慢条斯理地说:“不瞒将军,确切地说,是我在利用这次的机会把人赶走,毕竟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们与吐蕃交好十几年,已经够长久了。如今他们派了细作过来,恐怕……”她叹了一口气,感慨道:“有些事情还是未雨绸缪的好。”她一边说,一边努力回忆着前世的战事。
可惜,她唯一记得的,当沈子寒的灵柩回到京城,皇帝狠狠斥责了他的父兄。当时她信口对许弘文说,战事吃紧,皇帝不该急着问责。那时候许弘文回了一句令她吃惊的话,现在,一时间她竟然想不起来了。
第73章 混乱
沈子寒见云居雁若有所思,一副十分专注的模样。再想想她说的话,似乎对他很是关心。他收回目光,轻咳一声,用一句:“多谢姑娘的关心。”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本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间找不到适合的话,只能回头往门外看了一眼,随口言道:“看天色,时辰已不早了。”
云居雁以为他这是要告辞了,急忙说:“沈将军,您定然有话要问老穆,不如让他跟了你一起走吧。”她说的并不是询问。
沈子寒已然答应不追究老穆一家。他本想在庄子上问几句也是一样。看云居雁一脸认真,遂点点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滞留永州就是为了查明是否有奸细。如今人已经抓到了,他便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只是今日一别,待到他们再次相见,他便要唤她一声“弟妹”了。到那时,有些话就更不能说了。
“姑娘,自许老侯爷过世,你似乎多年未去京城了。”沈子寒突然问道。
云居雁愣了一下,不明他的意图,只能如实回答:“自五年前外祖父最后一次寿宴,我便未离开过永州。不知沈将军何以这么问?”
“是这样的。”沈子寒显得有些犹豫,似在斟酌说辞。
“沈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我和君昊自小一起长大……”
听沈子寒突然提起沈君昊,云居雁的脸上情不自禁多了几分专注。她虽是重生,但对沈家一无所知。她迫切地需要更多的资讯。
沈子寒低头看着云居雁。她的目光坦然,只有当他提起沈君昊时。她的眼中才会闪过一丝探究。既然她不记得了,那就算了。这个念头闪过,他笑道:“我只是想说,你多年未去京城,如若想要什么新奇的小玩意,我便让君昊在适当的时候捎给你。”
未婚男女虽不能互赠礼物,但云居雁与沈君昊正式订婚后,按理沈家逢年过节都要向云家送礼。如果这桩婚事是你情我愿的,借着这些机会夹带些小礼物也是可以的。可想到沈君昊对自己的厌恶,云居雁不想自取其辱。只能避开沈子寒的目光,轻轻摇头。
沈子寒十五岁便参了军,周围都是男人,哪里明白女孩子的心思。看云居雁低着头,便以为她害羞了。他急忙为自己的唐突道歉。很快就告辞了。
送走了沈子寒,云居雁独坐房间,手中握着那封满是皱褶的书信。却不敢翻开重阅。
重生第一天,她一心只想着再续那五年的缘分,却忘了那只是她一个人的记忆。现如今,不管后悔与否。她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今日,当他看着她所写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的心在呐喊:你怎么能这样看我。可偏偏,他就是这么看她的。她在顷刻间因他的几句话而愤怒。往后,她可能必须面对更糟的情况,到时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控制情绪。
我该怎么办?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紧巴巴的信纸,眼睛越来越酸涩。
每一天她都告诉自己,他已经不是那个人了,而她不爱现在的他,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还前世的债,可最终。她还是轻易地被他挑动了情绪。
“姑娘,您在屋里吗?”
听到抚琴的声音,云居雁急忙擦了擦眼角。把书信藏在身上,沉声说:“进来吧。什么事?”
抚琴匆匆推开了房门,开口便是:“夫人把二太太打了,老太爷气得厥了过去。”
“什么!”云居雁只觉得脑中“轰”一声,许久才回过神,吩咐抚琴:“快去备车,我们现在就回去。”说完又急问:“母亲和祖父没事吧?”
“已经请了大夫。夫人和老太爷都没事,只是二太太的头破了,听说流了不少血,但并无大碍。”
听到这话云居雁才稍稍安心,正想着回去之后要如何应对,就见一个小丫鬟领着如意迎面而来。抚琴紧忙迎了她进屋。如意没说别的,只是告诉云居雁,没有云辅的允许,她不能离开庄子半步。
云居雁一听,急忙上前问道:“如意姐姐,到底怎么回事?我是断然不会相信母亲会与二伯母动手的。”确切地说,她的母亲根本不屑钱氏。她猜测应该是钱氏故意撞了头,诬陷是她母亲推撞的。
如意瞥了一眼抚琴,没有回答云居雁的问题,只是说:“大姑娘想知道什么,自然有人同你说。奴婢只是奉了老太爷之命来传话的。”
“除了不许我回家,祖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