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世家-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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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是卖不到钱。那末,一百八十五万股票,仅仅零头是钱而已。凤举念了一样,慧厂就拿着股票点一样。凤举把股票这一项念完,金太太就问:“怎么样?这和原数相符吗?”慧厂自然说是相符。不过在她说这一声相符的时候,似乎不大起劲,说着是很随便的样子。她是这样,其余的人,更是有失望的样子了。但是金太太只当是完全不知道,依然叫凤举接着向下念。凤举已是念惯了,声音高了一点,又念道:“银行存款六十二万元,计:中西银行三十万,大达银行二十万。”凤举只念了这两家,玉芬早就忍不住说话了,就掉转头望了佩芳,当是说闲话的样子,因道:“大嫂,你听见没有?”佩芳笑着点了一点头。玉芬道:“父亲对于金融这件事,也很在行的,何以在两家最靠不住的银行,有了这样多款子?”她虽是说闲话,那声调却很高,大家都听见了。金太太道:“这两家银行,和他都有关系的,你们不知道吗?”佩芳道:“靠得住,靠不住,这都没有关系,以后这款子,不存在那银行里就是了。”玉芬道:“那怕不能吧?这种银行,你要一下子提出二三十万款子来,那真是要它关门了。”大家听了这话,以为金太太必然有话辩正的,不料她坐在一边,并不作声,竟是默认了。
翠姨坐在房间的最远处,几乎要靠着房门了,她不作声,也没有人会来注意到她。这时,她忽然站起身来,大声道:“这帐不用念了。据我想,大半总是亏空。纵然不亏空,无论有多少钱,都是在镜子里的,看得着可拿不着。”金太太冷笑一声道:“你真有耐性,忍耐到现在才开口。不错,所有的财产,都是我落下来了,我高兴给哪个,就把钱给哪个。你对我有什么法子?”翠姨道:“怎么没有法子?找人来讲理,理讲不通,还可以上法庭呢?”刚说到这里,咚的一声,金太太将面前的桌子一拍,桌上有一只空杯子,被桌面一震,震得落到地上来,砰的一声打碎了。金太太道:“好!你打算告哪个?你就告去!分来分去,无论如何,摊不到你头上一文。”翠姨道:“这可是你说的,有了你这一句话,我就是个把柄了。你是想活活叫我饿死吗?”金太太向来没有见翠姨这样热烈反抗过的,现在她在许多人面前,执着这样强硬的态度,金太太非常之气愤,脸上颜色转青变白,嘴唇皮都抖颤起来。佩芳一看这样子,是个大大的僵局,若是由翠姨闹去,恐怕会闹出笑话来。于是走上前一把将她的袖子拉住,让她坐下,笑道:“这又不是谁一个人的事,母亲自然有很妥当的办法说出来。这里算帐还没有开端,何必要你先着起急来?”翠姨道:“我是为了不是一个人的事,我才站起来说几句废话,若是我一个人的事,大家不说,我才是不说呢。”金太太道:“你说又怎么样?你能代表这些人和我要产业吗?除了梅丽而外,都是我肚皮里养出来的,他们的事,还不至于要你这样一个人出来说话。就是梅丽也不过她娘出来说话罢了。”二姨太听着这话,早哟着一声,站立起来,金太太用手向她一挥道:“你坐下,没有你的什么事,我不过这样譬方说一句罢了。”二姨太要坐下去,刚刚落椅子,但是想到金太太这一句话,千万未便默认的,复又站了起来。金太太道:“大概这句话不说,一定是憋得难受。有什么话?你就简单说出来罢。”二姨太道:“我上半辈子,那样可怜,……”梅丽原坐在金太太这边,站起来一跳脚道:“你这是怎么了?请你简单地说,你索性从上半辈子说起,若要是不简单,这得说上前十辈子了。”在孝期中,本来大家都不敢公然露出笑容来的,有了二姨太这一番表示,又经梅丽这样一拦,大家实在忍不住笑了,都向着二姨太微笑。二姨太被大家这样笑一顿,这才有些难为情,到底是把话忍回去了。金太太看她老实人受窘,也有些不忍,便道:“你的话,不必说,我也明白的。你就是说你原来很可怜,总理在日待你很不错,才享了后半辈子福。而今后半辈子未完,总理去世了,难过已极,万事都看灰了,哪有心谈到财产……”二姨太连道:“对了!太太,你这话说对了。我虽说不出来,我心里可是这样地想着。”金太太道:“本来我们对于死者的关系,哪个也不会比你浅薄。可是只有你能说这句话,叫人想起来,真要难过。”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了二姨太这一样打岔,比金太太正颜厉色的效力还大,把一屋人那种愤愤不平之气,自然的就这样镇压下去了。在这种情形之下,刚才那一番紧张的情形,完全和缓了。慧厂就把桌上的契纸,完全叠好,向小皮箱子里一放,因道:“这许多帐目,不是一时可以点完的,慢慢再点罢。而且我为人也就最怕计数目字,大哥,你看怎么样?”当她问这句话时,已是伸了手出来,要接凤举的那本帐簿。凤举自也不能将这帐簿一定拿在手里,就交给她了。她接过向箱子里一放,然后对金太太道:“今天各人的心绪都乱了,一会子工夫,这帐可对不清。”她嘴里说着,已是随手把那箱子盖盖上。凤举依旧坐回原位了。金太太道:“那不行!快刀斩乱麻,要办就是今天一劳永逸地办。我告诉你们,帐全在这里,除了现在住的这一所房子不算,还有城外一个庄子的地,这个得暂时保留着。其余的现款,还有三十万。提出十万来,他们四姐,每人分两万。二姨太她说了,她自己有几个钱,而且愿跟着我一辈子,什么也不要。然而没有这个道理,暂分一万。”说着,将头向二姨太连点几下道:“以后有什么事,我可以贴补你。”说毕,脸又一板,向翠姨瞪着眼道:“我并不是怕你闹,公道话,我不让人家来说我的,你若不出金家的门,你也有一万。”回转头对凤举道:“明知道不能给你们多钱,但是替你们也保留不了一辈子,还有几万现款,和那些股票,作四股分,你们兄弟们拿去。字画古董书籍,统归我保管,我决不动,别人也不能动一根毛。”金太太这样雷厉风行地说了一篇支配法,虽有一大半人不赞成。然而都不敢明白地起来反对。翠姨她一想,反正是破脸了,便站起来道:“无论加我一种什么罪名,若是没有证据,我是不怕的,话我也是要说的。大家想,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国务总理,该有多少钱呢?若说丢下来的产业,只有这些,我就不相信。我的年纪还轻,一万块钱,我活不了一辈子,还得给我钱。若是不给,我就破了面子,要登报声明了。若是怕我声明,除非把我杀了。”说着,又站着跳起来。金太太是个吸了文明空气的太太,而且又是满堂儿女,若去和翠姨对骂,这是她认为极失身分的事。便指着道:“看你这样泼辣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一个好东西!你尽管无赖,我是不怕你的。”翠姨也用手指着金太太道:“我怎么无赖?你说!用无赖两个字,就可以把我轰了出去吗?”金太太气得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指着翠姨叫大家你看你看。二姨太一见,这风潮要更会扩大,连忙站起身来,拉着翠姨的手道:“你今天怎么啦?倒像喝醉了酒似的。”说着,便拉了她的手向屋外走。佩芳也走了过来,在后面推着,再也不容翠姨分说,就把她推出了房门。于是玉芬也跟在后面,就把她推回房去。
金太太望着凤举兄弟们,半晌不作声,大家也默然了。还是金太太先开口道:“你们瞧,这样子,这个家不分开来还成吗?你们还有什么意见?”说着,把目光就转移到清秋身上来。清秋看了一看燕西,虽然没有说什么,那也就是问他。自己能不能说话。燕西也会意,却没有什么表示。清秋这就对金太太道:“刚才二嫂说了,让大家去奋斗图着生活,分家本不能说不好。不过我和燕西,年纪都太轻了,我对于维持家务,以及他怎样去找出身,都非有人指点不可。再说,他还打算求学呢。说不定到外国去跑一趟,我一个人怎样能担一分家?我很想母亲还带携带携我们几年。”说着,望了金太太,又望大家。平常若是说着这话,金太太一定很同情的,现在听了这话,知道清秋有回娘家去的一件事,觉得她这话,不见得出于本心,便淡淡地道:“话倒是对的,不过我到了现在,也是泥牛入海,自身难保,你要靠我,未必靠得住。其实你就自撑门户,还有你的母亲可以顾问呢。”清秋竟不料金太太会说出这句话来。这几天也知道上次回家的事,已经露了马脚,知道的人,已是不少,分明婆婆这话,有点暗射那件事。想到这里,也不知是何原故,脸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了。燕西便道:“那是什么话?我们家里的事,怎么会请外姓作顾问呢?我对于分不分,实在没有预料到,若是勾结外人,我可以发誓,绝对没有这件事。”道之站起来,向燕西丢了一个眼色,拉着他一只手道:“你又来了。母亲心里不大痛快,大家要想法子安慰她才是,干吗大家都和她顶嘴?你别说了,出去罢!今天晚上,什么事也不谈了。”清秋正也怕闹成了僵局,自己无法转圜,趁了这个机会,就站起来了。道之一手牵着她,就拉她回房去。到了屋子里,清秋默然无语地坐着。道之笑道:“傻子,你还生什么闷气?今天无论是谁说话,也得碰钉子的。其实刚才你所说的话,合情合理,自然是谁也不能驳回的。你这种办法,我很赞成,你别焦心,好歹全放在我身上。”说着,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拍了两拍她的肩膀,笑道:“你今天这个钉子碰得冤枉,我也很给你叫委屈的。”清秋也站起来道:“这也不算碰钉子,就是碰钉子,作晚辈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道之见她总还不能坦然,又再三再四地安慰了一番,然后才走了。
当天晚上,闹一个无结果,这也就算了。到了次日,大家也就以为无事,不至于再提了。不料到了次日,吃过午饭,金太太又把凤举四兄弟叫了去,说是:“从种种方面观察,已经知道这家有非分不可的趋势,这又何必勉强相留?这家暂时就是照昨天晚上那样分法,你们若是要清理财产后彻底一分,那要等我死了再说。”于是就将昨日看的股票、存折都拿出来,有的是开支票为现款,有的是用折子到银行里过户,作四股支配了。这种办法,除了鹏振外,大家都极是赞成。因为这两年以来,兄弟们没有一个不弄成浑身亏空。现在一下各拿五万现款在手。很能作一点事情,也足以过过花钱的瘾,又何必不答应呢?鹏振呢,他也并不是瞧不起这一股家产,因为他夫妻两人,曾仔细研究多次,这一次分家,至少似乎可以分得三十万上下。现在母亲一手支配,仅仅只有这些,将来是否可以再分些,完全在不可知之列。若是就如此了结,眼睁睁许多钱,都会无了着落,这可吃了大亏。因之凤举三人在金太太面前,不置可否的时候,他就道:“这件事,我看不必汲汲。”金太太道:“对于分家一件事,有什么汲汲不汲汲?我看你准不比哪个心里淡些呢。你不过是嫌着钱少罢了。你不要,我倒不必强人所难,你这一股,我就代你保管下了。”这样一说,鹏振立刻也就不作声。金太太将分好的支票股票,用牛皮纸卷着的,依着次序,交给四个儿子。交完了,自己向大沙发椅上,斜躺着坐下去,随手在三角架上取了一挂佛珠,手里掐着,默然无言。他弟兄四人既不敢说不要,也不能说受之有愧,更绝对的不能说多少。受钱之后,也就无一句话可说,因之也是对立一会,悄悄地走了。金太太等他们走后,不想一世繁华,主人翁只死了几天,家中就闹得这样落花流水,不可收拾。这四个儿子,口头上是不说什么,但没有一个坚决反对分开的。儿媳们更不说,有的明来有的暗来,恨不得马上分开。倒是女儿虽属外姓,他们是真正无所可否,然而也没有谁会代想一个法子,来振作家风的。人生至于儿女都不可靠,何况其它呢?思想到这里,一阵心酸,不觉流下泪来了。
第八十四回 得失爱何曾愤来逐鹿 逍遥咬自己丧后游园
金太太在这里垂着泪,道之抱着小贝贝进来了。问道:“你又伤心,小外孙子来了,快亲亲罢。”说着,抱了小孩子,真塞到金太太怀里去。金太太抚摸着小孩子的头,望了道之道:“守华看了半年的房子了,还没有找着一处合适的吗?”道之道:“已经看好一处了,原打算这两三天之内就搬。”金太太道:“不是我催你搬家,我这里不能容纳你一家了。就是凤举他们也要搬家,自立门户去了。你还寄住在这里,那成什么话呢?”于是就把刚才分财产的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