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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家之歌-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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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眼,带着憔悴的表情,找出借口推脱,把碗洗好后,各自溜回自己的房间。
  她对汤姆显出很可笑的样子,总是竭力避免与他接触,只在需要时,才与他讲话,也回答他的问话。但他比以前任何时候更清楚,这个女人已进入某个角色,她在扮演一个受伤害的女人,她的礼貌举止仅是看在孩子们的份上。
  大约下午一点左右,他发现她坐在起居室的沙发里,周围堆满了学生的作业卷子,立体声音响轻轻地播放着史蒂文森的歌。她鼻翼上架着眼镜,阅读学生的作文,偶尔在纸边作些批注。秋天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她脚旁地毯上投下黄褐色的光斑。她穿着法兰绒衣服,薄帆布鞋,双膝交叉,脚趾指向楼板。他总是对她这种坐姿和腿的曲线赞叹不已。她的前腿弯曲角度比其他女人要尖锐,显露出使人着迷的曲线。
  他驻足在门廊里。上午已遭受多次的断然拒绝,他没有勇气去接近她,但还是冒着再次遭受冷遇的危险,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她。
  “我们能谈谈吗?”他问。
  她读完一段作文,圈了一个词,说:“我不想谈。”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什么时候能谈?”
  “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极力克制不发火。这个女人象一个陌生人一样待他。真是可怕,他突然一点不喜欢她了。
  “我想你该去看电影了。”
  “三点钟。”
  “我能和你去吗?”
  差不多有一刻钟,她的眼睛没离开卷子,最后才微微地抬起眼皮,眼光仍然在手中的卷子上移动,“不,汤姆。我不想你去。”
  他更加费力地克制怒火,“那你要好久?对我象没这个人一样?”
  “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是不是?”
  他鼻子哼了一下,偏下头,好象有水灌进耳朵了,“就是你那样说的吗?”
  她把一叠卷子理好,放在一起,又拿起另一叠。
  “孩子们吓坏了。”他说,“你看出来了吗?他们应该知道你和我至少正在设法解决这件事。”
  她的眼睛停止阅卷,但仍不情愿抬头看他。
  “他们被吓坏了。”
  他冒着风险,从站着的位置向她走去,坐在沙发边上,中间隔着一迭学生的卷子。
  “让我们谈谈。”他催促道。“我也吓坏了。我们四个都一样。但要是你不想在半道上与我相随,我只好自己干了。”
  手指仍然夹着红笔,她又拿起一迭卷子铺在膝上,透过眼镜上方,用深度伤害的眼神注视着他。
  “我需要时间,你明白吗?”
  “做什么的时间,完善你的表演技巧?你又开始演戏了。你知道,最好小心点,克莱尔,这是真实的生活。现在整个家庭都受着伤害。”
  “你好意思!”她厉声叫起来,“你玩弄了我,然后又来责怪我,假装着受到伤害,然后……”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一个丈夫不愿与之结婚的女人。”
  “我从来没有不想与你结婚过。”
  “……而且,你还搞了其他女人。你打了人耳光,又要人陪笑脸?”
  “克莱尔,你说话小声点。”
  “别告诉我该作什么!我想喊就要喊,想闹就要闹。我要自己一个人去看电影,因为现在我不想和你呆在同一间屋子里。你出去!让我以自己的方式舔伤口。”
  孩子们仍然在自己的屋子里,他不想让他们听到更多的争吵。所以,他离开了。他被克莱尔的怒火刺痛了。事情变得更糟糕。他想做的是提醒克莱尔,需要交谈,不是责备她,要留有余地。她则不留余地,显得更偏执倔强了。不管她说些什么,都是在扮演着话剧角色。以前不是这样,只要两人意见不合,都会倾心交谈,很快解决。意见不一,互相尊重,使他们之间关系不衰。她中了什么邪?打他耳光、向他怒吼、拒不交流、甚至怒火中烧,将他赶出门外?
  克莱尔!
  他自信非常了解她,但仍然感到十分意外,对她的过急反应毫无思想准备。他感到想和谁谈谈。
  他爸爸的木头小屋似乎是在烟雾茏罩的山上。墙是高梁色,烟囱是石头砌的,前门也没有屏风。
  汤姆打开门时,威思礼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谁来了?”他喊道。
  “我,爸爸!”
  “我在前门廊里。你来吧!”
  威思礼家没有汽车道,只有便道通到后门口,远处是建在水边的老旧破木屋,他将自己的船和摩托放在那里。他从不花多少心思修剪草坪,一年只那么两三次。苜蓿和蒲公英在前面阳光普照的荒原上蓬勃生长,在那些松树之间,落下的松针形成厚厚的地毯。下面的泥土形成一个个小土堆,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汤姆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他爸爸把一根钓鱼杆交到他手里,说:“这是给你的,汤姆,他属于你了。当它失去颜色时,你给它涂上油漆,你可以用它来钓鱼,可用许多年。”
  这就是威思礼·伽德纳的个人私产。他可以一辈子生活在周围杂草丛生的荒原上,泥土的车道。衣服经久不换,但他对自己的打鱼用具却精心养护,花费大量时间维护整理他的鱼船和摩托车。
  汤姆来到门廊尽头。威思礼正坐着整理鱼杆和鱼线轮,打开的鱼具箱放在脚边。
  “哦,是谁来了?”
  “嗨,爸爸!”汤姆爬上宽大的前门台阶。
  “端把椅子来。”
  汤姆坐进一把阿地隆达克古董椅子上,上面的油漆只存在他的记忆中,压上他的体重,椅子开始摇晃。发出咔啦响声。
  威思礼坐在另一把同样的椅子里,一根玻璃钓杆夹在两膝之间。他正把钓线从轮盘转到另一个上面,用一个棉球给钓线上清洗油,并检查是否有扭结或不结实之处。他用左手拇指压住棉球,右手转动收线轮。轮子轻轻地转动着。清洗油和鱼的味道从他的衣服里透出来,他穿着淡绿色的宽大裤子,裤腿装得下三个男人的腿,短得露出袜子的大部分,头上戴着低垂帽檐的老不换的脏鱼帽。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该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吧!”威思礼说,双眼狐疑地盯着他,“我早告诉过你。”
  “就是有不对劲的事。”
  “是吗?我从来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在这个门廊里,看到湖面向着人们微笑,而不会轻松化解。”
  汤姆看过去,湖水银色、兰色杂陈,闪烁不定。轮盘又开始转动起来。
  “爸爸,”汤姆说:“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提问不会使人难受。”
  “你从来没有背叛过妈妈?”
  “没有。”威思礼毫不迟疑地回答,转动着线轮。“也不需要,她给了我一个男人所需要的所有东西,甚至还有多。你说那可笑吗?”
  那就是汤姆喜欢他爸爸的原因。汤姆可以整个人坐在这里把胸中的郁闷和盘托出,而威思礼却不发问。他是那种自己身上舒服,就不去搔弄他人,人家底牌的人。
  “从没有过?”
  “没有。”
  “我也没有。但我在家里遇到了麻烦事。我和克莱尔定婚后的一件事,你不介意我告诉你吗?”
  “我一天都闲着。”
  那好,是这样,我背叛了她一次。但看起来,你最好有思想准备,爸爸,因为这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因为这一次,使你有了一个你从不知道的孙子。他17岁了,来到了我的学校读书。
  威思礼停止转动线轮。他扫了汤姆一眼。让自己后仰。落在椅圈里,一分多钟后,他放下线轮说:“你知道,儿子,我想我们需要喝点啤酒。”
  他从深陷的椅子中站起来,进屋去,向前佝偻着腰,有点象抛出的鱼线中段。歪斜的腰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他带着四罐斯奇兹啤酒,给了汤姆两罐,坐下来。坐在椅子上之前,把体重压在叽咔作响的椅子扶手上。
  他们砰地一声打开第一罐啤酒。
  可以同时听到两声喝啤酒的声音。
  然后,向后仰头。
  威思礼用象核桃一样的指关节揩了一下嘴巴。
  “啊,现在……那确实有点不寻常。”他说。
  “我也是在学校开学前一周才知道。昨晚上我给克莱尔讲了,她伤心透了,大发雷霆。”
  “我毫不怀疑。你告诉我,连我这个旧脑袋也转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她非常痛苦。我是说,真正的痛苦异常。”汤姆眼睛斜睨着湖面,“她不让我碰她,天啦,她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是啊,你得给她一点时间。儿子,这是一种强烈的冲击。由你引起的。”
  汤姆喝了两口啤酒,把啤酒罐放在椅子扶手上。“我吓坏了,爸爸,我以前从未见过她这样子。她昨天还打了我一耳光。一个小时前,她要我离开,她受不了和我处在同一间房子中。我的意思是,看在上帝面上,爸爸,我们没有这样相处过,从来没有!”
  “我想你真是自作自受。”
  “是的,我活该。我知道这一点,我所说的伤了她的心。但我必须诚实,是吗?你知道我和克莱尔之间处得如何。我们对自己的婚姻都努力维护,相互尊重。尊重是我们的口头禅,但现在她连坐下来谈谈都不愿意。”
  威思礼停了一会,组织自己的看法和观点。“女人是一种易碎的动物。女人会变的。”
  “啊……你可别再这样说。因为我也是这样想。”
  “对了,儿子,是你把她推到一个难以处置的境地。两个儿子,同一年生。”
  “另一个女人跟我毫无关系。她带着肯特到学校报名。我看她们时,她甚至连我的门铃都没按过。如果不是她带来这个孩子,我连一眼都不会看她。但克莱尔就是不信这一点。”
  “是吗?”威思礼喝完了第一罐啤酒,把空罐丢在门廊地板上。“我的意思是,你得走进她的内心。是不是?”
  汤姆用啤酒罐搓着膝头。他仍然穿着上教堂时的灰色裤子。领带松松地挂在白衬衣领子下面。“没有,我觉得还没有。”
  “那就是说,你必须和她慢慢地来,她需要你向她赔情讨好。”威思礼打开第二罐啤酒。“因为,那样才觉得有趣。”
  汤姆斜眼盯着他的父亲,发现威思礼也正斜眼看着他。好玩的眼神从他的老眼中消失掉。
  “那个孩子的名字叫肯特?是吗?”
  汤姆点了几下头。“肯特··艾仁斯。”
  “肯特··艾仁斯……”威思礼重复了一遍。又轻声问:“长得怎样?”
  汤姆慢慢地摆动脑袋,用奇怪的声音说:“哦,上帝,爸爸,他真是不可思议。他长在南方,十分谦恭礼貌,他叫老师”夫人或者先生“,表现优秀,学习成绩、个人目标、工作能力都令人赞叹。他的样子非常象我,你见了会倾倒。当我把他照片和我的照片放在一起时,差点让我晕倒。”
  “真恨不得马上见到他。”
  汤姆继续说下去,仿佛未听到他说了什么。“从他读小学时起,所有照片都在他的学籍档案中,当我看到那些照片时,唉……”汤姆看着自己用大指拇甲刮着啤酒罐上的油漆。“那是我一身中最动感情的时候。我坐在桌子边,独自一人,看着这个孩子的照片……这孩子是我的,我以前从未见过,忽然之间这些照片摆在面前,仿佛不仅仅是他的,而是我自己的。我好象在看我自己在那个年纪时的照片。爸爸,我意识到我应该为给了他的生命而负责。我的生命被抽掉了一份,属于他了。我感到自己有罪过,因为失职而伤心。我伤心得很,简直想大哭一场。事实上,我什么也不能作。上两个星期,我眼中的泪水比过去十年还多。”
  “克莱尔知道吗?”
  汤姆看着他父亲,耸了耸肩,然后喝完手中的啤酒,把空罐放在地板上。他们坐了一会儿,闻着巨大的松树下沾满灰尘的松毛和湖边菖蒲的霉味。仰头望着几只野鸭子在湖上飞过。这些野鸭嘎嘎地叫着,消失在远处。门廊屋顶档住了他们的视线。太阳照暖了他们的裤腿,屋顶遮住头。威思礼从鱼具箱里取出磨刀油石和鱼钩,坐下磨鱼钩消磨时光。
  最后,汤姆说:“肯特是在我和克莱尔结婚的前一周有的。”
  威思礼磨好了第一根鱼钩,又拿起另一根。
  “而且切尔茜又和他搞到了一起了,罗比在球场上挤兑他,因为他把他最好的朋友挤出了首发阵容。还有一个原因,可能他的橄榄球比罗比打得更好。明天,我们都要相互见面,更难受的可能是克莱尔,因为她教肯特的英语。”
  威思礼又开始磨另一根鱼钩,发出悦耳的沙沙声。他消磨自己的时间,专心一意地干自己的活儿,一次又一次地检查鱼钩光亮的钩尖,直到满意为止。做完后,将它们放好,才开口说话。
  “好吧,我得给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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