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袍-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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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炉子,孔姨要是把她那个煤气罐搬进去会引起爆炸的。”
“好吧,”陈超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能用一下您这里的电话吗?”
他拨了附近派出所所长的电话。这位所长同时也是这片社区的安全负责人。电话接通之后,陈超把电话听筒递给了一脸惊讶的费主任。
放下电话之后,费主任马上换了一副腔调:“陈队长啊,我想起您来了。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我在电视新闻里看见过您,也听说过您的那些事迹。”
“那您多少给我个面子吧。”陈超笑道。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邻里纠纷真的很难处理,但我们一定会努力办好的。这样,咱们现在就去。”
陈超不用去想也知道派出所所长对这位居委会主任说了些什么。二人一起走向孔姨居住的居民楼。
所有楼里居民都被叫了出来,站在楼洞两侧,陈、费二人站在中间。费主任宣布了居委会和派出所的联合决定,专门在公共厨房划出一片区域供孔姨使用。虽然地方不大,但足够她用煤气灶做饭了。考虑到安全需要,居委会将在煤球炉和煤气罐之间砌一堵隔离墙。在场居民无一表示反对。
正当陈超打算离开之时,却被孔姨截住:“陈警官。”
“怎么了,孔姨?”
“能借一步说话吗?”
“当然可以。”说完,陈超转身对费主任说道,“您可以先回去了,谢谢您的大力协助。”
“看来你是个人物。”孔姨将陈超让进屋子,转身关上门,“十多年了,我只能在这里做饭。你今天才用了半个钟头就给我解决了。”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我只是仰慕孔老先生的艺术造诣,”陈超说道,“再说居委会就在弄堂对面,举手之劳。”
“我想你这么做是为了感动我吧。的确,我被感动了。没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儿。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孔姨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这时那只黑猫跑了回来。她抱起猫,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可是那只猫却跳了下来,跑到了窗台上。
“不,您别多想,助人为乐嘛,这是一个警察应该做的。”陈超说道。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关于那张照片的事,你不会拿出去到处宣扬吧?那是几乎伴随我老伴儿后半生的噩梦。”
“孔姨,实话告诉您吧,今天中午我去过静安寺,我在佛祖面前发誓,要做一名有良心的好警察。您信也好,不信也罢,发下这句誓言之后不久,我就听说这张照片的事了。”
“我相信。但这张照片对你真的很有价值吗?”
“也许它有助于我们侦破一起凶杀案,否则我也不会这样贸然来访。”
“一张三十多年前拍的照片会和现如今的凶杀案有关?”孔姨的话音里带着怀疑。
“目前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性。我们不能忽视任何可能性,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个人相信这件案子与您和您的丈夫无关。”
“如果说我能记得些什么,肯定是因为我老伴儿在那照片上倾注了大量的热情,”孔姨有些不情愿地开始了讲述,“他几乎把所有公休时间都用在拍摄那张照片上,简直跟着了魔一样。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跟那个不知羞耻的模特儿有一腿。”
“艺术家嘛,都会全身心地投入创作之中。一个伟大的作品通常会耗费创作者大把的时间和精力。”陈超说道。
“嗯,后来事实证明那女人是个良家女子。我老伴儿还因为这个事跟我开玩笑呢,他说:‘我跟她有一腿?那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我兴奋的原因是在我之前从未有摄影师发现她的美丽。对于摄影师来说,这就像是发现了金矿一样。’”
“那么孔先生跟您说起过他是如何认识这个模特儿的吗?”
“我记得他们是在一场音乐会上认识的吧,当时那女人在台上演奏小提琴。一开始她不让我老伴儿拍照,我老伴儿花了有一两个礼拜才说服她。她最后答应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拍一张照片。这给了我老伴儿新的思路——与其拍一位孤独的美女,不如拍一对幸福的母子。”
“看来她非常爱自己的儿子。”陈超说道。
“我觉得也是。谁看了那张照片都会被感动的。”
“孔先生告诉过您那位模特儿的名字吗?”
“应该是告诉过我,不过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照片的拍摄过程您了解多少细节?比如说,旗袍的选择之类的。”
“这个,我老伴儿比较欣赏东方式的美丽,而旗袍可以展示那女人最美的一面。不过那肯定是她自己的旗袍,那么高级的旗袍我老伴儿可买不起。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照片上那件旗袍是谁选的。”孔姨摇了摇头。
“照片是在哪儿拍的呢?”
“那女人住在一栋豪华的公馆里,估计是在她家院子里拍的吧。我老伴儿在那里拍了一整天,用了五六卷胶片呢。接下来一个星期他都像只鼹鼠一样窝在暗房里冲洗照片。他太投入了,有一天晚上把所有照片拿回家来,问我哪张好。”
“所以是您帮您老伴儿选出了最好的一张?”
“嗯,可那张照片得奖没多久,我老伴儿就开始变得忧心忡忡的。一开始他没告诉我原因。我读过报纸之后才知道那照片引起争议了,有些人说照片里暗含‘政治信息’。”
“呵呵,什么东西都可能被涂上一层政治色彩。”
“‘文化大革命’期间,我老伴儿因为那张照片被整得很惨。毛主席说有人借文学作品对党进行攻击,于是那些红卫兵们就说我老伴儿借照片对党含沙射影。跟别的‘牛鬼蛇神’一样,我老伴儿也被挂上牌子游街示众……”
“许多人都经历过这些,我父亲也是,挂着牌子游街……”陈超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还不算完呢,还有人逼我老伴儿说出照片上那女子的身份。这让他非常愤怒。”
“谁逼迫的孔先生?他对他们说什么了吗?”
“我记得当时整我老伴儿的是一伙造反派吧。他最后还是招了,因为那些人的手段太狠毒了。再说,在他看来,给摄影作品当模特儿也不是啥罪过,起码没有任何裸体和淫秽的内容。”
“孔老先生知不知道后来那模特儿怎么样了?”
“不,至少一开始他不知道。过了一年多之后他才听说那女人死了。这不是他的错,当年死了很多人。更不要说那个女人出生在那种家庭,还当了‘资产阶级’摄影模特儿。但是这件事却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我老伴儿的心里。”
“其实孔老先生没必要那么自责,那些造反派也可能在别处得知那模特儿的身份。”陈超说道。也许老摄影师很在乎那位模特儿吧。考虑到此时谈论这个没什么意义,于是他换了话题:“刚才您说孔老先生当时拍了五六卷胶片,其余照片保存下来了吗?”
“保存下来了。他这么做是冒很大风险的,当时连我都不知道它们藏在哪儿。不过他去世以后我无意中发现了那些胶片,还有一个笔记本。他给这些照片起的名字是‘红旗袍集’。我实在不忍心扔掉它们,因为我知道它们对我老伴儿来说意义非凡。”
说完,孔姨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信封,大的里面装着一个笔记本,小的里面装着一沓照片。
“就是这个,陈警官。”说罢,她把两个信封递给了陈超。
“太感谢您了,孔姨。”陈超接过东西,站起身来,“看过之后我一定如数奉还。”
“没事,我拿着也没用,”孔姨说道,“不过别忘了你在庙里对佛祖发下的宏愿啊!”
“我不会忘记的。”
真是意外收获。陈超在弄堂外上了一辆出租车,在车里开始阅读那个笔记本。那是一本工作记录。按照上面的说法,孔建军当时是在一场音乐会上邂逅了那位模特儿,当时他就被“音乐高潮处她无与伦比的美丽”折服。后来一位少先队员模样的小男孩儿跑上舞台向她献花。那小男孩儿就是她的儿子,母子二人在舞台上亲密拥抱。音乐会后的一个星期,孔建军一直在劝说她当自己的摄影模特儿。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因为这位女子对名利都不感兴趣。最后他好不容易说服她带着儿子拍一组照片。拍摄地点是她家后花园。
陈超快速浏览着这本记录着各种拍摄参数的工作笔记,发现那位模特儿的工作单位是上海音乐学院。笔记上还写着她的办公室电话。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孔建军在笔记中只提及了一次她的名字——梅老师。
合上笔记本,他开始查看那些照片。
眼前的照片数量很多。如当年那位摄影师一般,陈超也有些入迷了。
回过神来,他对出租车司机说道:“师傅,调头去上海音乐学院吧。”
二十三
陈超对音乐学院的探访一开始并不顺利。
学院现任党委书记赵奇光接待态度倒是不错,但他对梅老师几乎一无所知。查过校史资料后,他告诉陈超,这位梅老师和她的丈夫明老师当时都在学院工作。“文化大革命”期间,明老师自杀了,而梅老师死于一场意外。至于梅老师作为模特儿拍摄的那张照片,赵书记表示完全不了解。
“我是五六年前才调到学院的,”赵书记解释道,“大家都不愿提及‘文化大革命’时期的事情。”
“是啊,都要朝前看的。”
“你可以去问问那些老人,他们或许认识梅老师,应该知道些什么。”赵书记在纸上写下一串人名,递给陈超,“祝你好运。”
不过认识梅老师的人如今应该都退休甚至过世了吧。拿着纸条看了一会儿,陈超决定先去拜访器乐系的刘正权教授。
“没错,这的确是梅老师!”刘教授看着照片说道,“不过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张照片啊。”
“您能给我讲讲她的事吗?”陈超问道。
“梅老师当年可以称得上是校花了。只可惜她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
“她是怎么死的?”
“我也记不清了。当时她才三十四五岁,儿子才十岁。太悲剧了。”
“她儿子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刘教授说道,“当时我们在不同的院系,你得去问别人了。”
“那您给我推荐个人吧。”
“那个,你去找向子龙吧。他已经退休了,住在闵行区。这是他的地址。据我所知他钱包里一直放着一张梅老师的照片。”
看来这位向子龙当年曾仰慕梅老师,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一直把她的照片放在自己的钱包里。
离开刘教授家,陈超看了看表。他得抓紧去闵行区找向子龙,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里曾经是一片工业区,距离市中心很远,所幸如今通了地铁。陈超打车赶到地铁站,然后坐了二十分钟地铁赶到闵行区,一路小跑出站,又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向子龙的住处。
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一片居民区,走进了一栋居民楼。来到二层的一户人家门前,他敲了敲门。一阵沉默之后,屋里的人有些迟疑地打开了那扇仿木门。陈超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这个趿着拖鞋披着棉袍的瘦高男人。那人看了一眼,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没错,我就是向子龙。阁下是中国作协的人?”
陈超才发现自己递给他的是一张中国作协的名片。情急之下他掏错了名片。
“不好意思,我把名片搞混了。我叫陈超,是上海市公安局的。不过我的确也是中国作协的成员。”
“哦,陈队长。我好像听说过您,”向子龙说着,将陈超让进家中,“不过不知道阁下今日上门有何贵干?是以诗人的身份还是以警察的身份呢?”
说着,他给陈超倒了一杯茶,给自己的杯中也续了一些水。他走路时一瘸一拐的。
“向教授,您的脚扭伤了吗?”
“不是,我三岁那年得了小儿麻痹症。”
“不好意思今日贸然登门找您是为了调查一件大案,需要向您了解一些事情。”陈超在茶几边一个塑料折叠椅上坐了下来。茶几看起来是定制的,比常见的长出一截。环视四周,他看到墙上有一个巨大的书架。除了这两样,房间里就没什么别的大件家具了。“是关于梅老师的事,她是您的同事吧?”
“梅老师?没错,她的确曾是我的同事,可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们问这些干什么?”
“您别误会,我们要调查的案件并不牵涉到梅老师。但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对我们的调查有帮助。您提供的信息我们都将严格保密。”
“您该不会是以她为题材写诗什么的吧?”
“您为什么这么问?”
“几年前曾经有人向我打听过梅老师的事,我当时拒绝了他。”
“那是个什么人?您还记得他的姓名吗?”陈超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