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田园生活(完结)作者:周四四-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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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妻俩被村里村外的人卯足了劲苦劝。最后两个儿媳妇也嚅嚅地来跟他们表态:“爹,娘,咱领了银子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就算了吧。”
不然就是与全村为仇,就是与周家村为仇。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不得不为日后生活打算。不然哪一日家中幼儿在外又被人寻仇凶打,他们要到哪里去哭?
老夫妻俩只好麻木地点头同意。
县太爷早料到这一个结果。本县乡间斗殴引发死伤从来不少见,官府或早或晚会插手,但最后多是由两村族老出面掩平。这既是遵守乡间奉行的法则,也是因乡民秉性难登大雅之堂。乡民粗莽,平时无事围坐在大树底下乘凉,一个个上下嘴皮子一掀,就能纵横天下家国大事,实则骨子里怯畏官威,让他们因事上官堂据理力争,保准他们半天说不全一句整话。
周邹两村之事,早在他派出衙役之时,他心中就定下了章程,此后他仍然照常派人缉拿逃窜的斗殴村民归案,升堂讯问审案,但更多的是不动声色地等着两村自行协商出方案后找他求情。
只是虽有前例在先,但这前例就像世间其他的潜规则一样,众人对其心照不宣,大肆遵行,但是因其到底游离于规则以外,当其有一日暴露于阳光下,众人为力证自己清白无辜,就会对其极力踩压、谴责。
县太爷不想冒这个险。
吕教谕去探监,把县太爷的意思跟女婿讲了,他眼见青年神色颓唐,不由劝道:“从来三十老明经,五十少壮士,往日我看你意气风发,也未把实话出口,其实你年未及二十,才气有余,阅历不足,自当十年磨砺,只待有一日厚积薄发一鸣惊人。如今你身在的村族遭逢变故,于你是不幸也是幸,如此你才能潜心沉淀一段时日,品一品人生况味,日后才能有大进益。”
其实周邹两村变故既生,周北生是否被拘入狱,都不会影响他必然延迟科考的结果。不然县太爷苦心让两村和谈了事,周北生两年后一朝中举,他的出身及村落故事,不说为天下知,至少邻近几个州县百姓,都将津津乐道。到时以为已经逃过惩罚的械斗者是否要重新受审?当年徇私的父母官是否有过?
他既生做周家村的人,就要为这个村庄妥协。不然他的父,他的母,他的兄弟姐妹,他的其他无法离开这个村落到别处去生活的子孙们怎么办?
周北生在日常经济事务上不比两个哥哥,可是他读的书多,能看到的东西也要深要远。入狱之初,衙役为他秀才身份要给他单独单独安排牢室,两个哥哥想让他境况好过一些,忙不迭地要答应,是他自己拒绝了:他若一意依仗身份特殊,周家为这份特殊付出的代价也要更大。后来大哥周东生为了村民不肯为他辩白,红着眼睛要找人打架,也是他拦下的:人心只记他人过不记自己失,哥哥结下仇怨更深,以后村庄里的日子怎么过?
十几日不见天日的牢狱生活,让一个意气风发的书生把所有的得失、愤怒、恐惧都想遍,然后余下浑身的暮霭沉沉。
“弟,不会有事的。”周东生和周南生轮流安慰他。狱中环境恶劣,被关在相邻监牢的周邹两村人一开始相互谩骂,这几日已经逐渐沉默下来,各自日夜期盼村中得力,把他们救回去。
邹家村人却连连讽刺:“我们是出得去,你们杀了人,自然要偿命,还想回家?呸!”
周东生和周南生红了眼睛。“你没在场,总不会有事……以后家里就靠你了,”周南生郑重地叮嘱周北生,“我和大哥可能没法摘清……家里老的不知道受不受得住,还有几个小的要吃要喝……做哥哥的没用,以后都赖你尽孝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周东生和周南生想到自己身处如此绝望境地,在最深沉的黑夜里,有时也不禁呜咽起来。
周北生却挺着瘦伶伶的肩背,对他们笑道:“咱们都会出去的。”
他仔细问过村人,当日一团混战,根本说不清谁对死者下的死手。凶手查不清,也不能把人人都当做杀人者砍头。
只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代价是一定要付的。
因此岳父吕教谕跟他说那番话时,他心里茫茫然想着:“来了。这就是了。”
人在出身和命运面前总是分外卑微。乡民斗殴并不少见,出身乡村的青年书生在奔向远大前程时路中便埋着这个隐而未发的雷,在他之前和在他之后,周家村必然也有青年书生落入他一样的境地,他们不早也不晚就被命运拣选中了。
周北生强笑着听完吕教谕的说教,他想周道地回答说“岳父说的在理,小婿铭记五内,日后定当发愤图强”,只是他张了又张口,许久后才干涉地吐道:“……是。”
吕教谕长叹一口气,道:“你且再安心等几日,我与你祖父再奔走奔走,你们兄弟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周北生浑噩地回到监牢,两个兄长着急围上前,周东生开口想询问,周南生看着小弟神色凄淡,就止住了兄长,先把两个兄弟拉到角度里。
“哥,没事了。”周北生忍了又忍,在亲兄长面前终于忍不住,两只眼睛里流下的眼泪,“只是坦途走完了,没有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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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人纵使心急如焚,也不能像吕教谕得开方便之门,他们想见周东生兄弟,只能等县衙特许的开放日,排着队拿了号等待。
今日周家上自拄着拐杖的老爷子,下自被杨氏抱在怀里的二妮儿,都齐齐等着县衙前,等着见十几日未见的兄弟三。
日月不过起落十数回,人们却已经无端苍老。周东生兄弟三见到祖父父母,齐齐下跪磕头。老爷子和周老爹无声泪流,徐氏却已经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迷蒙着泪眼拉起儿子一个一个摸过他们的脸庞,喃喃地说:“齐全的……够了,够了……”
旁边是别的人家一样的痛哭。徐氏微弱的话语却被周家众人听了去,唐荷妯娌三人也许多心绪漫上心头。
一旁看守的衙役早看惯这样的众生态,对嚎哭尤其不耐烦,因此大声叱道:“人还没上断头台呢,嚎啥丧!”
各种悲哭顿时硬生生收住。
徐氏也捂住嘴巴止住哭泣,略退到一旁把地方让给公爹交代正经事。老爷子力忍伤痛,把事情的进展同三个孙儿一一分说了。周东生兄弟早两日就从周北生处知道大概,此时再听祖父确认,欣喜和悲痛一齐袭上心头。周北生又重新跪下重重磕头:“我枉费了家中倾力栽培……爷爷和爹娘原谅我,不要多想这事,不然你们身体有个好歹……我就是大不孝了。”
周东生周南生也一起跪下磕头:“爷爷,爹娘,你们千万保重身体。”
大事讲毕,三个老的强忍不舍,让小儿女自去说一会私房话。
周南生强忍着把唐荷拥入怀中的冲动,握着她两手的两只大掌却无法控制地发抖,“你瘦了,”他的眼睛酸涩,“怀着身子的人要多吃,不然对孩子不好。”
唐荷眼泪都要流下来,她看他脸颊凹陷,胡渣浓重,眼球色泽浑浊,是一副受了苦楚的模样,她的心简直疼得要受不了。
“我想你。”千言万语,责怪,想念,恐惧和担忧,都只化作这三个字了。
周南生闭上眼睛把泪水忍回去,然后他睁开眼,对她笑一笑,道:“我也是。想得心都疼了。”
很久他跟她说起旧事,“当初我以为我就是不用偿命,也逃不过漫长的牢狱之灾,于是心里反复叮嘱自己,见了你就让你走,去找别的好人过生活。”
唐荷正翻看着儿女交来的大字帖,闻言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有说过这话吗?我不记得了。”
“没说。”他摇摇头,“我见了你,方一假设你要走,就疼得受不了。因此心里打定主意,就算你嫌弃我坐过牢,我也不让你走。”
此时周南生却说不出这些话来,他凝视她许久,只轻轻哀求她:“等我。”
唐荷含泪,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她的前生是一段梦境。她聪明犀利,意气风发。只是她醒来做了唐荷那一刻起,她就发觉了命运的巨大力量。唐家旧日苦穷,李氏夫妻并大小子女穷尽所有智慧和勤劳去争取富裕生活,唐荷自觉就是她繁华都市的阅历更多,也不能让她比这一家人求生得更好。及至她嫁去周家,周家两代人汲汲经营,在生意场上谋得一席之地,她自觉就算让她施展手脚,也不见得就能打开更好的局面。
她以为她唯一强胜他们的,不过是她笃定的内心。她以为自己遇事能不悲不喜,她有从险处存活的能力。
只是时代和乡村差异巨大,这一处生活的形态和观念与她所见惯的、擅长的大不相同。周南生入狱,她忍着悲痛和彷徨问清经过,又翻了刑律典籍,想延请讼师,为周氏兄弟辩一辩。
刑不用于民,必须有确凿无疑的证据,才能将一个人定罪。受害人身亡,加害人众多,官府查不清是哪一个是具体加害人,疑罪从无,自然应当把人释放。
周老爷子听了她的打算,却摇摇头,道:“这是最后的路。别的路没走死之前,不能走这一条。”
不然她单把周东生兄弟摘出来,周家村其余人怎么办?死伤者众的邹家村人又如何罢休?老周家世代在此生活,以后也还要生活下去,眼前的问题要解决,日后的艰难也得一并顾及。
唐荷忍着观念差异带来的不适,跟着周老爷子一道奔走。周老爹还得顾着铺子,不然铺子此时倾颓,周家还要悲惨。至于徐氏等妇孺,只求他们在痛哭之外维持一般日常生活就阿弥陀佛了。
虽然周邹两村已经达成基本意向,细节却还需商讨,周南生等人入狱近一个月之后,终于被告知等家中交来赎银,众人就可出狱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隔了两天之后就只更了这么点字数,真是不好意思。这是两三天来断断续续写的,背痛,出虚汗,写不得久,过段时间就好了
其实我看了各位亲的评论,很有些害怕更新章,因为自觉写的故事满目疮痍不堪入目,心中羞愧到不行,很想推翻重来,或者假装它不存在过,只是开坑来至今三月有余,也收获过一些肯定——这些肯定比否定还让我羞愧,但我不敢不把故事写完
小透明故事越写越差,又没法坚持日更,也不知还有没有人看,哈哈(汗),不过故事走向基本底定,如果还有一二读者相随,请放心,我不会匆匆烂尾的,我会好好写完
我也还想修炼,争取把故事越写约好,不负曾经得到过的肯定
接下来几日还是隔日或隔两日更,如果身体一好,就会尽快恢复日更的
PS:蛋蛋烧退了。谢谢大伙儿对他的关心^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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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又在周老爹强打起精神应付顾客买卖中度过。及至冬日太阳西斜;镇上临街人家的饭食香已经隐隐飘荡过来;宋掌柜把余下的货物归拢;周老爹站在柜台后噼噼啪啪打着算盘计算一日的收益。
最后他收起账本;把钱屉里的碎银子划拢进荷包里。然后他把荷包拎在手里晃了晃——实在是没有多少重量,于是他忍不住深叹一口气。
宋掌柜沉默地来到他跟前。周老爹勉强对他笑了笑,道:“老哥先家去吧;余下的我来收拾就成。”周家与宋掌柜主雇多年,双方情义深重;周老爹因比宋掌柜小上几岁;平日便诚挚地称他为兄,宋掌柜早些年诚惶诚恐地推辞,这些年下来却习惯了——他跟周家关系也确实紧密;周家面临巨变;他也是晓得的,这些天也是他不声不响做多了好几份的活。
周老爹不待宋掌柜开口,自己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扯开装银子的荷包袋口,掏出一两碎银递给宋掌柜,“老哥,这是正月的工钱,”他几乎有些羞愧,“本来正月天里应该多给两分红利的,偏偏老周家给不了不说,还拖欠老哥工钱,简直是……”
他话说不下去了,掌心里的银子摊在空气中,也没被接过去,他疑惑地抬起眼睛看宋掌柜。
宋掌柜深叹一口气,把周老爹的手退回去,“东家,老弟,我晓得你家里正是困难时候,工钱不急……”他摆摆手止住周老爹欲开口的话,自己先掏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他,“这里有十两银子,你先拿去救救急吧。”
他这两年工钱上涨,一个月有一两银子,刨去一大家子的吃穿及病痛的花用,每个月能余下一点钱存起来,十两银子的话,他也得存个两三年。
周老爹是知道宋掌柜没有大财的。不然凭他的人才,为何不自己开铺子?虽则人需要一点赌徒心态才做得起生意,但说到底,更需要的还是本钱。
正因为他了解宋掌柜的家底,因此他盯着这装了十两银子的荷包许久,久到眼睛不自觉酸涩起来,他也说不出话来,只艰难地摇摇头。
宋掌柜不由分说地把荷包往他怀里塞,“老弟,你若真当我是老哥,就把钱收着吧。等过阵子赚了钱,你再还给我。”
“……老哥,多谢你。”周老爹张张口,多的话也说不出了。两个相识了十几年的男人,各自黑发染霜,面容印上苍老,相顾无言,唯有拍拍彼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