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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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莫不是有人要请愿抗议吗？”
“大公子刚刚中了秀才，就有人这么大胆？”
“是不是因为大公子没有中到案首，这些乡人们不懂事，以为他事败了，所以才来捣乱？”
“怎么可能？这几日坞堡里的吴先生几个天天出去与人攀谈，说大公子虽是第二，但只是因为自行歉让，不将福分去得太近，以后考举人考进士，那才要拿出真本事，那些乡人相信得很呢，怎敢作乱？”
在守卫一片纷乱地猜测之中，崔敏和李淳已经走到了坞堡的门口。
崔家坞堡，占地广大，大门也足有五六米高，是用厚实的橡木制成，两边的石墙斑驳而厚重，墙角根还有令人畏惧的暗红色，一看就是经历过历史的沧桑，也不知道是不是鲜血的痕迹。
——坞堡的历史，都是血腥的历史，没有城墙的庇护，一旦乱起，几乎是第一波被攻击的对象，能够传承下来的世家，那才是世家，没有传承下来的，早就被抹成了一片废墟。
崔敏瞧了瞧那熟悉又陌生的高大墙壁，咬了咬下唇，抬起头来，对着墙上的守卫挥手。
她的声音微弱，还带着一点儿颤抖。
“我是崔敏，请通知我父亲，就说不肖的女儿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 心之险恶
崔敏的家，就是庆丰崔家。
是庆丰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即使是在整个伏波郡，也排得上字号。
千年传承，书香世家，有过一门七进士，父子双探花的荣耀，即使到了今日势微，也依旧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一代被寄予厚望的大公子，刚刚在府试之中得中第二名秀才，眼看就要踏上宦途。
——没错，就是崔非野那个倒霉蛋的崔家。
他虽然得中了秀才，但身佩昆吾剑的世家之子，没能得到案首就是一种耻辱，所以这几天崔家并没有喜意，反而有一种非常沉闷的气氛。
老太爷也在生着闷气，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但是大小姐死而复生回来的大事，却不得不禀告他不可。
崔非野的父亲崔挺之一脸的惊惶，眉梢眼角虽有喜意，却是不敢有一点显露。
“父亲，敏……敏儿回来了。”
能够在老太爷面前说这事的，也只有他了。
女儿回来，崔挺之是高兴的，但他也知道老太爷的脾气，只怕这对他来说不是喜事，反而惹他生气厌恶——但又怎么能不说。
“你说什么？”
崔老太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勃然大怒。
崔非野未曾得中案首，让昆吾剑的投资几乎变成了一个笑话，他已经是强忍着没有发怒——不管如何孙子总算中了秀才，在这种时候发火似乎也不大妥当，没想到还没过几日，居然又出了这幺蛾子！
对于崔老太爷来说，崔敏早就死了，他们崔家，最好从来没有这个孙女儿！
这是崔家的耻辱，他最好提都不要提起，反正随妖怪去了，也没有回来的机会，老太爷装作从来没有这件事，也就罢了。
“这贱人，回来作甚？”
老太爷拍着椅靠，满面狰狞。
崔挺之吓得跪倒在地上，脸色也极为难看，“父亲息怒……说是被一位好汉所救，脱了妖怪的洞府，那水妖掳掠了不少好人家女子，都……都被救出来了。”
他说话磕磕绊绊，在老太爷的积威之下，一直都是庸庸碌碌，但这两句话说得也颇有心思。
在老太爷面前，必须点出来也有别家女子被救的事实，那这件事就是怎么都瞒不下去，纸包不住火——否则的话，没准这位老太爷真做得出来直接把孙女儿灭口的事儿！
“还有别家女子被救？”
老太爷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水妖性淫，掳掠女子倒不奇怪，原以为它在渭水之底永世都不会出来，当不知道也就罢了，没想到还有什么多管闲事的豪侠去救人 ？
他心里早已把崔挺之口中的好汉恨得牙痒痒，但是听说这事情瞒不住了，也只能暂时不发作，咬牙摇头，闭目良久，这才咬牙点了点头。
“那贱人刚回来，你让她去内宅安置，准备两个老嬷嬷看紧了，千万不要让她走脱……”
老太爷这咬牙切齿的语气，哪里是在说孙女儿，简直是在说仇人一样。
“至于那位……好汉……”
老太爷皱紧了眉头，“安排宴席，留他晚饭，老夫要摸摸他的底！”
要不是据说他还救了别的女子，老太爷害怕事情泄漏，他恨不得把孙女儿和这所谓好汉一起灭了口。
现在不能如此鲁莽，那就先摸摸底，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后台，消息传播得怎么样，再定行至。
崔挺之在父亲膝下几十年，哪里不明白老太爷的心思，心中一冷，眼泪几乎要掉了出来，却是不敢劝，只默默地退了出去。
直到背对着老太爷出了书房的门，崔挺之方才老泪纵横。
“敏儿，你既然得脱虎穴，何必要回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不好么？”
他叹息了一声，摇头不已。
虽然思念女儿，但更多地是希望她能够活得更好，回到家里，老太爷岂能容她一个失贞的女子？
现在消息刚出来，或许不能太急，但顶多苟延几日，老太爷一定会下手，以全崔家的清名！
……
李淳自然不知道那么多，他被崔家的人迎到偏厅闲坐，崔家人倒是客气，上了好茶，不一会儿崔挺之也来作陪。
“多谢公子相救小女，请受在下一拜！”
崔挺之这句道谢倒是真心实意，他虽然庸碌怕事，但却是真心关心女儿的。
李淳连忙把这中年人扶了起来，“何必客气，妖孽作祟，救人本来就是男儿应为之事，岂敢居功？何况这次能够救人，还靠崔小姐出了大力！”
他就是混进了妖王洞府而已，救人之事，其实全靠了崔敏自己，要不是她盗出碧玉玲珑塔，李淳顶多能把小师妹带出去也就罢了。
崔挺之是没料到李淳那么年轻，原本心里还有几分不在意，此时一看他的年纪，倒是也谨慎了起来。
如今的少年人又有好武艺，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却是不可怠慢了。
说不定一日飞黄腾达，那这少年除妖救人之事，可是美谈佳话！
——历代名臣名相，倒有不少年轻时候有除妖救人的故事，也不知道是真事，抑或杜撰，但这少年若是有此一个由头，得以扬名，日后科举，也能占不少便宜。
只怕老太爷想要灭口的心思，肯定是不行了。
——说不定，还可以将女儿许配给他，或许能带着敏儿逃过一劫，可惜敏儿已是残破之身，最多只能给他做个妾侍，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
崔挺之是在为女儿着想，免不得胡思乱想，言语之中，就开始打听李淳的来历。
“未知公子高姓大名，家居何处？”
“在下姓李名淳，就在庆丰城城南井水胡同住。”
千万剑盟给的房子离清灵馆阁不远，也算是一块不错的地段。
“哦？”
崔挺之吃了一惊，“城南井水胡同，莫不是剑盟的产业，公子……公子已有功名在身？”
这么小小年纪，就有功名，那可了不得。
再想起此人的名字，崔挺之愣了一下，陡然间反应过来。
“你……你就是今科府试的案首，李淳李公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来磕头！
崔挺之怎么也没想到救了女儿的少年，竟然就是在府试之中胜过了儿子的案首李淳！
这下子可有些尴尬了。
——这几日老太爷一直在生气，虽然死活也不说原因，但崔家手下都明明白白，他就是为了孙子崔非野没有拿到府试的案首而不满。
腰佩昆吾剑的世家子弟，居然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民小子，这让他老爷子的面皮往哪儿搁？
其中，老太爷自然是对李淳颇多不满不屑之词，崔挺之也少不得要附和几句。
如今可好，这击败了儿子的仇人，居然成了救女儿的恩人——当然对于老太爷来说，这救人之事，还是跟仇人一样，如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只怕他就算要面子当场不发作，等李淳走了，也得气得心口疼。
“不错，这位正是李公子。”
正在崔挺之愕然不知该怎么应对之时，在他背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崔非野施施然走了进来，面色平常，先见过了父亲，这才向李淳致意。
“李公子，早闻你大名，在府试也有一面之缘，在下崔非野，见过李公子了！”
“崔……崔非野？”
李淳倒是傻了眼，“你……你与崔敏姑娘……”
“正是家姐！”
崔非野点了点头，又郑重行礼，“家姐被妖怪掳去，已有三年，我家人心急如焚，老父更是日日垂泪，幸得李公子相救，请受崔某一拜！”
言语之间，他已经跪了下去。
——按照规矩，在崔非野下拜之时，李淳应该伸手相扶，不可能让他真的跪了下去磕头，奈何李淳本来就不太懂规矩，现在更是愕然咋舌之际，哪儿想得到那么多？
崔非野心中一片茫然，原以为这小子怎么也会拉自己一把，不想李淳竟然一动不动，顿时面皮胀得通红。
“难道他真要自己磕下头去不成？”
他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比他的爷爷与父亲都要内敛许多。
崔敏回来，崔非野同样是不高兴的。
虽然这个姐姐从小就疼他，对他极好，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任何对他有阻碍的东西，哪怕是血亲，也一样厌恶要扫除。
崔敏的归来，是家族的耻辱，也是他前程的阻碍。
他本来三年守墓，得了个孝子之名，未来前程远大，但姐姐为妖怪所辱，若是无人知晓就罢了，偏偏竟然有脸回来，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崔家自然成了笑柄，而他的好名声，也难免受到些玷污。
这叫崔非野如何不恼火。
但他嘴上却是说得另一套。
“家母当日为了姐姐的离去伤心而逝，如今家姐归来，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了，请受我一拜！”
崔非野提高了声音，其实是在提醒李淳，你该伸手扶了。
奈何李淳是个愣头青，哪里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心中只是叹息，原来崔敏之母也已经逝世，这女子的命运也真是多舛……
崔非野见他毫无反应，益加恼恨，咬碎了牙关，只是此时再无台阶拖延，只得实实在在的一个头磕了下去，砰然有声，心中早就骂了李淳的祖宗十八代。
“啊……啊，请起，请起！”
李淳这才觉得有点不妥，连忙开口，想起孟庄生跟他说过崔非野此人气量狭小，睚眦必报，给自己磕了个头，可不要被他记恨在心。
——这时候已经晚了，崔非野早就对他恨之入骨，再加上这个头的屈辱，更是费杀之而后快。
他咬牙站起身来，虽然长袖善舞，一时间也有些恼怒，许多场面话就说不出来。
这也正好给了李淳观察他的机会。
崔非野绝对是浊世翩翩佳公子，一袭白衣，长身玉立，面色虽然有些青白，缺乏血色，但正是这个时代所流行的贵气，许多人求之而不得。
昆吾剑依然佩在他的腰间，即使是在室内，依然闪烁着五色的光芒，显得华贵之极。
——既然对方不提这昆吾剑之事，李淳当然也不会撞枪口上去，当下打了个哈哈。
“崔公子在府试上的英姿，在下早有耳闻，可惜未得一见，想不到你竟然就是崔姑娘的姐姐，真是巧遇，巧遇！”
李淳不算是个精细人，但眼光也不差，人家是不是真心高兴，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崔非野眼角有些僵硬，似哭似笑，真看不出来为这个姐姐的归来有什么开心的地方，亏得崔敏还口口声声记挂着他，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倒是那崔挺之，虽然庸碌无能，却是眼圈发红，双手时时颤抖，看来是对女儿颇为真心。
“崔姐姐，你父亲总算对你甚好，希望你在崔家能够好好过下去吧……”李淳心中暗自祝祷，叹了口气。
“李兄，今日天色已晚，祖父已经设下小宴，我作陪敬李兄一杯，今日就请李兄在舍下安歇，明日再回城吧？”
夜路不甚安全，一旦天黑，城外的主人是必然要留客的，崔非野虽然不愿见到李淳的嘴脸，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说这样的话。
李淳微微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倒要叨扰了。”
送佛要送到西，他把崔敏送回家来，也不甚放心，如今见到她一直记挂的弟弟如此口不对心，更是心中叹息，在崔家耽搁一晚，看看情况也好。
崔非野听他也不推辞，一口答应，心中更是鄙夷，却不好多说什么，当下安排酒宴，晚膳之时，也是频频劝酒，颇为客气。
老太爷和崔敏都没有露面，崔敏是女流，自然不便出现，而老太爷则是听说李淳的身份之后，皱起了眉头，眼中颇有杀机，却又有投鼠忌器之感。
以他的想法，真是恨不得将这抢了孙儿荣光的小子狙杀在这坞堡之中，奈何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要是让人知道李淳死在他们崔家，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