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嫡 作者:夏非鱼-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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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磕一次,她便深深凝望一次,等她磕完头,赵夫子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将她抱起,一番叮嘱,不外乎是冷了添衣,回到史家后自己多加小心之类的话。
把赵夫子送上马车,小舟眼巴巴的看着车轮碾压地上的白雪,知道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还请大人费心查探,是何人纵火,害我阿婆,杀我婶婶。”
“然也。”
“大人,我想回去看看,替阿婆和婶婶收尸骨,阿娘的牌位也烧了。”
戈承笑,却不应,只是派人代为收骨,随后给了小舟阿婆和阿娘的牌位,如此而已。
小舟执意要查明真相,戈承也应了,并派出了捕快,依照小舟口述画下的画像去寻了。
赵夫子不是凶手,凶手又是什么人,官家给的答案是山贼,但小舟是断然不会信的。
她将自己听闻的跟戈承说了,戈承却只是用茶盖撇开杯盏中的茶沫,掀起眼皮看向她,道:“这事儿你就掀过去吧,不是你这孩子该知道。”
小舟咬牙,没错,她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但是可以断定那些人不是什么土匪山贼,赵夫子是秀才,固然能被他们屈打成招,做了待罪羔羊,想必那些人身份不是那样简单,更甚可能是官家人,他们分明知道她人没死,却如此逼赵夫子认下,分明是想自己没了身份,是死去的人,然后他们便是害她千次,也不算杀人了。
最后赵夫子被无罪释放,但坏人却没受到惩罚,宣判阿婆的死是疏忽,造成了火灾,而许慈娘则被安了个拾巧的名声,说她是趁着李家被烧了,想去捡些漏的便宜,却不想失足,正巧撞在了尖锐的横木上,这才意外死亡。
小舟听后忍不住扑倒在床榻上痛哭了一场,明明不是这样,那阿婆一向最省柴火了,怎么可能会忘记灭火,而且那日分明有桐油的味道,大家都有闻到,再说那许慈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撞横木上,还一下子撞穿了胸腔,说她拾巧更是没说头,那李家固然曾经是大户,现在早没落了,哪里还有什么可拾可捡的。
“这就忍不住了,以后你忍不住的还多着呢。”
小舟回头看,是戈承,心说这人精明的厉害,还是做小孩子好些,便奶声奶气的道了声安。
戈承嘴角勾起个几乎不可见的弧度。
他似乎想起这个孩子来了,街上的那个。
“明**爹爹就会来接你。”
小舟闻言,心中咯噔一声,她知道这事儿躲不过,但没想到会那么快。
戈承看出了她的疑惑,便跟她解释,这史大人刚巧路经此地,这才顺道接她回府上,小舟心说怎么这般巧,但是面上还是笑着应了声:省得了。
戈承看着小舟,一直盯着看,小舟不明就里,连忙整了整衣衫发鬓,却无一处不对劲的地方,便疑惑的看向戈承。
足足看了半盏茶的功夫,戈承忽然问道:“你可是不愿回史家?”
小舟摇头,这时候说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再说了,她与这戈承又不熟,因为赵夫子的事情,对他也没多少好感,自然不会对他坦言。
“无论你愿意不愿意,这史家你都得回,还得风风光光的回。”
小舟努力维持着孩子的笑容,心底却苦涩的笑了,还风风光光呢,没个娘亲庇护,到了史府上怕连个下人都不如。
“你可能还不知道,咱们这朝中上下,能穿黄色衣衫的,没几个,鹅黄色的更是只有一人独享。”戈承笑了,小舟却愣在了那。
“你自己好生斟酌斟酌。”语毕,戈承便转身离开。
小舟眼睛瞪大思来想去,愣是没想明白这黄色衣衫的意思,想出去找人问问,一出门就被仆妇拦了下来,这让她忍不住啐了一下,这哪里是暂住,分明是囚禁。
“去去去,回屋里去,外面风大,别给冻着了。”那仆妇将小舟往里推,虽然口中说的是关怀的话,但口气里却没有一丝怜爱客气,倒是旁边的粗使丫鬟看着小舟可怜兮兮的样子,以为她是怕冷,又给她添了火盆。
、第十四章 主子
小舟眨了眨眼,走过去抓住粗使丫鬟,仰起小脸,问:“姐姐,姐姐,你知道为什么鹅黄衣衫不是人人都能穿的吗?”
那粗使丫鬟被问的一愣,呆呆的回答道:“俺听俺爹说,那是天家赐的颜色,一般人家要是穿了,是要砍脑袋的。”
小舟眼睛一亮,心中有了些谱,正待再问时,那仆妇啧了一声,一把将那粗使丫鬟扯了过去。“你跟这孩子胡说些个什么,让人听了去,一家子都没个好过。”
听她这么一说,那粗使丫鬟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仆妇抬眼看了小舟一眼,撇了撇嘴,把那丫鬟拉了出去,门板“砰”地一声关了上,然后传来悉悉索索的上锁声。
踮起脚尖,推了推,窗户也是从外面扣死的,小舟扁了扁嘴。
“婶婆,我可听说这孩子是都城史大人的长女,咱们这样不好吧。”粗使丫鬟声音有点怯怯的,可见那仆妇在这府上的地位高一些。
“什么长女不长女的,不过是这个。”
那仆妇比划了什么,不用看也晓得不是什么好说法。那仆妇让丫鬟附耳过去,两人咬了会耳朵,那丫鬟惊讶的低呼一声。
“天底下哪有这样狠心的亲爹。”
“还能假了不成,这孩子的事儿谁不晓得,就你傻吧唧的当她个千金小姐伺候着。”仆妇说的声音不高,但也不轻,听在小舟的耳里,就跟横根刺差不多。
“你可小心点看着,这丫头鬼着呢,可别让她跑了。”
“那是那是,这明个不就接走了嘛,今晚俺不睡了。”
屋里,火盆谈不上暖,小舟又俱寒,便早早的蜷缩在被子里,看着房梁,发呆,那仆妇显然多虑了,她既然还在这里,一是从这里逃走不易,二则是她脾气上来了,她倒要看看这个亲爹怎么个狠心法。
第二天一早,小舟早早的爬了起来,那仆妇领着那粗使丫鬟就进来伺候,从穿衣到洗漱,小舟住在这府衙上几日还是头一遭,心中便晓得那便宜爹爹想必已经到了,只是不晓得为何如此之早。
那仆妇本是这县衙府上伺候几位县令老爷的,府上人少,她来的早,地位自然高了些。
起初,听戈承跟她吩咐来伺候的时候还有几分不情愿,她有个表亲和小舟家住在一个镇上,对小舟的身世自然的知道些,落魄的小姐,她本就有几分不乐意沾上,索性这孩子还算听话,倒也就认了。
但是今个就不同了,到了穿外衫的时候,她死活不肯穿那芙蓉袄子,甚至还一把扯在地上,上脚就去踩,她见那料子好的不得了,就这么给糟践,气的她抬手就打算给她一巴掌。
“你敢!”小舟怒瞪她,虽然个子小,但是眼神透着狠劲,把那仆妇唬的一愣。
“你若不肯穿,那就这样去见你爹。”这仆妇在府里横行惯了,被人这样一顶嘴,眼儿一瞪,把小舟往旁边一推。
小舟被她推的后退了两步,摔在了地上,也不起身,就那么坐在,抬头狠狠的瞪这那仆妇。
见小舟瞪她,那仆妇不自在的转开了脸,嘴里嘟囔着:“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小杂种。”
说这话时,声音还是有点迟疑。
“你敢当我爹的面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吗?”小舟听出她声音的迟疑,便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声音虽然软软的,却因着刻意的压低,有那么几分气势。
那仆妇没料到面前的小孩子会这么说,刚想说她胡说,就听那小孩子又说道:“人在做,天在看,今个你我便去众人面前对峙一番,看他们信谁。”
若说刚才那仆妇还有些侥幸的心里,现在便彻底变了脸色,要知道这孩子再没落,终究是史家的嫡长女,是主子,那史大人便是再不疼爱这孩子,也终究是血脉相亲,到时候史大人发难,自家老爷自然不会保她。
思及此,她忙堆起笑脸,道:“瞧史家小主子说的,咱们哪能啊,您是主子,老仆是奴才,哪有跟主子去对峙的道理,老奴这里给小姐陪个不是。”
那仆妇脸色堆砌着笑容,眼神却泛着精光,伸手来扶小舟。“小姐快些起来,这地气子寒,可别冻坏了。”
小舟“哼”了一声,把她伸过来的手拍开,翻身利索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才看向那仆妇,下巴略微抬起,道:“跪下。”
她这话一出,那仆妇脸一下子绿了,连旁边的粗使丫鬟也吓的脸发白。
“你不是说我是主子吗?主子的话你都不听了?”小舟手叉腰,用手推了她一把,人小力气也小,但是意思到了便成。
那仆妇脸色难看,但还是屈膝跪了下来,小舟看着她不说话,只是拿起地上的芙蓉袄子往她身上砸,然后就往外跑。
仆妇一见,伸手就去抓她,却扑了个空,便冲那粗使丫鬟喊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点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那粗使丫头手大脚大步子也快,一把抓住了小舟的手腕,小舟的身子瘦小,她这样一拽,整个身子都被拽的往后退,小舟见挣扎不开,反身对着那粗使丫鬟的手背就咬了过去,那粗使丫鬟痛呼一声,手臂一甩,小舟就被她甩了出去,撞在了旁边的红漆柱上。
小舟痛的一缩,覆上自己的手臂,手臂顿时刺痛起来。
还为等她站起来,那仆妇就冲了过来,一把擒住了她,抓住了她的头发晃动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得意。“怎么不跑了啊,大小姐,你倒是跑啊,还让我下跪,你也不掂量掂量。”
她手下没留劲,小舟的胳膊又伤了,被她这样晃来晃去,疼的直冒汗。
那仆妇见了,嘴一咧,用力的在小舟受伤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小舟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示弱的声音,还不服气的抬起头狠狠瞪着她,直气的那仆妇抬手要给她**掌。
“住手!”
那仆妇正在报复小舟的得意中,忽然听人喊了声扰了兴致,还有几分恼怒,但当她一转头,看清来人,顿时给浇了冰渣子的火盆,手一松,身子往前一趴,跪倒在地。
、第十五章 攀附
“大人,老奴可以解释。”
戈承扫了眼小舟,鼻息一哼,道:“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来人,给我拖下去。”
这拖下去,便是不死也得脱几层皮,那仆妇也知道,连忙磕头讨饶。
“拖下去。”戈承不理会,抬手。
“且慢。”一直安静走在戈承半步前的中年男人摆手,示意那些下人放开那仆妇。“戈大人,我看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史尚书仁厚,只是这刁妇伤了小姐,不惩治一番实在是难平怒气。”戈承连忙作揖。
史尚书?小舟一惊,难道这人就是她那负心汉便宜爹?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眉骨高,星目薄唇,想来也难怪阿娘会将心给了他,落个凄惨下场。
小舟先是一惊,随后心又是一沉。而且戈承喊史清名为尚书,这让她能不吃惊吗?
说起这官职,状元的职名是翰林院修撰,不过是个从六品官,榜眼和探花二人,则封授为编修,正七品,给皇帝草拟诏书,混个三五年后分配,常见的是做太学品正或者是去鸿卢寺,运气好点的可以分到朝中各部。基本上呆个十来年就能混道待郎,而戈承却喊这史清名为尚书,尚书是从一品,她这爹按照她的年龄来算,也不过入朝野数年,绝不该坐到这位置上,可见此人运势极佳。
“我相信戈大人府上没有恶劣之辈,恐是小女犯了错事,这位妇人才出手教训。”史清明客气的笑了笑,又看向小舟,道:“想来我这女儿也顽劣了些,不然怎么还得劳烦戈大人陪我前来走这一趟。”
小舟听了这话,本来就苍白的脸又白了一分,这史清名分明是借话指责她不孝顺,没礼数。
因她知道自己的长辈来了,不但不面不洗漱,倒履相迎,反而磨磨唧唧的在这里,让长辈来找她。
他哪里知道小舟此番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其一等再等,最终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但,他居然屈就来小舟的住处,这大大的出乎小舟的预料,只能怨自己以前有先入为主的成见在其中,以为这人只是个好面子之徒,忘记这取得资质认定,是否委以重任还要看编制盈缺,官场人际亲疏,本人的能力展示,社会的安乱等等用人机遇来定。
古今不变,官场充满暗道机关,所谓用人唯贤,实属欺骗。这史清名能步步高升,定然也有些本事。
比如他方才说的那番,相信戈承府上无刁妇,也是十足的官腔,收买人心的把戏,疼的不是他,他当然乐得慷他人之慨了。
戈承信与不信,也动不得那仆妇,只能咬碎了银牙和血吞,白白欠了这史清名一个大人情。
这才一见面,她这便宜爹就让她大开了眼界。
果然,那戈承看了小舟一眼,又看了那仆妇一眼,便向那史清名深深一作揖,嘴角翘起一些弧度,笑也不算,倒是几分客气,道:“如此,多谢尚书大人仁厚。”
“谁说要放了的啊?”
来人尾音拉的很长,小舟抬头看去,原来是姬廉。
“我作是谁呢,原来是姬大人,多日不见,姬大人别来无恙啊。”史清名作揖,姬廉却似没瞧见一般,径直往小舟那边走去。
小舟本想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