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替本宫挡着-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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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近来可好”
“托陛下之福,很好。”
两人这样干巴巴地对话,比起数个月前似乎更公式化。
“大婚定在正月,一应的流程都由礼部办妥。”
“就是下月了。”秦方好默然地低下头,又温静地问,“妾身知道了,那么……小容,也就是安平公主,陛下您打算怎么办仪式?”
“在中宫入宫前十日,礼部早是议好期了。”
“那就好。”秦方好像是安下心来,又有些像是颇有隐情,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腆着脸求恩典的样子。
“妾身……妾身的妹妹安平,出于宫廷,总是少女初嫁,若有失仪不明事理之处,还往陛下海涵。她总是二八少女,初嫁作人妇。”
她的样子,像似一个只为妹妹相求的姐姐。
想到安平公主其母是南朝华贵妃,高津予也算是明白了些秦方好的忧虑。
此次联姻,娶前朝皇后是正经,而安平公主只是附带的。但高津予对秦方好本人的印象不坏,如今有她这番求情在,总会给些脸面。
于情于理这要求都不过分,然而高津予却故意说道,“你只为他人求吗?”
“是啊,”秦方好温婉地地下头,目光柔和,声音轻缓,“安平是妾身的妹妹,又正当女子这一生最好的时光……看着她,妾就想起自己少年伊辰之景。”
说着就带了些怀念的惆怅。
然而也就是一瞬间,犹如刚才的怀念只如错觉一般,她带着些羞色说,“您看我,又说这些了。”
说起过往只会让人尴尬,但凡是个男人就不会完全对自己女人的过去不在意的。
高津予涵养再好,语气中也沉静得听不出喜怒,“公主年华正好,无需苛刻自己。”
秦方好便抬起头与他对视,只一瞬的目光相接,便只是坦然无疑的诚恳之色。
没有矫情,没有自矜。
“妾身是自知的,陛下。”
她知道什么?
作为帝王,最善的就是把一切孔于鼓掌之中,最忌的也便是这样不可捉摸的心思。
这个女人的表情中,一方面是对未知不可掌握的猜忌,一方面却又无法不为其吸引。
双十年华的丽人,侧过脸,光晕衬托出柔转的弧线。
犹如自我剖析一般的喃喃自语,“往日之事,废帝……虽庸、无道,然妾终归是周室之后。在其室,为其谋——这是妇之道。”
在其位,谋其政,同样的古语,也是为士之道。
“前朝事,妾已尽节。及后,两朝相议,为天下计,更不是妾能妄议的。而如今,陛下不以妾再嫁为鄙,妾当……”语气感激而不能一言,却在最关键处留白,顿了顿,“此乃妾之万幸。”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表明了她对前事之主的不甘,却死忠尽节,又确切地表明了她的立场和个人品格。
政事上混得久了,秦方好很明白这世上便就有这么一种人,明明说得是让人觉得他无奈,忍辱负重,也不如一时的谄媚来得龙心大悦,但反复推敲,这样不悦的“真话”倒更让人觉得真诚,无论是喜是怒,都不免要高看说话的人一眼。
进言,打感情牌的,是后宫之道;扯大局义帜,无限拔高的,是政事之道。
深谙其中两道的秦方好,很明确应该如何用一个正位中宫的身份说话。
高津予在这方面是个比废帝英明得多的帝皇,听了这样的“自白”,果然是没生气。
感慨道,“举两朝南北之国,母仪为天下表者,惟有中宫你一人。”
周室后妃无一能比得上秦方好气节的,而新朝辽宫、魏宫就更无可堪比者了。
秦方好倒是有些吃惊,他不再用“公主”相称,而用的是“中宫”。
对于窝瓜废帝,她尚能无爱而做到“为其谋”的,高津予自认是个无论何种方面都要比蔺颙仁高明得多的皇帝,自认更该得“爱戴”。
秦方好进言时,是绝没想到她的话还激起了对方男性尊严。这也是她作为女子,不可能理解的经验:一个自身令人欣赏的女人,如此的自陈,往往会挑动人的征服欲。
“贵妃当要相迎以礼,而中宫更要郑重。”高津予说道。
秦方好这才笑逐颜开,“是。”
知道从此以后,她在前夫的问题上就算交待开了。再有人提起,怕是高津予反而会忌讳说话的那人。
话只有说开了,她才算放心。
和世上许多事一样,前夫后夫的问题不是秦方好造成的,却是要她来承担的责任。
秦方好不是个单纯的人,很明白“名不正,言不顺,事不达”的道理。放任着再嫁的问题掖着藏着,只会成为她未来的硬伤,无论是政治上的,还是后宫争斗中的。
男人就不会完全对自己女人的前事不管的,哪怕她的前夫是只窝瓜,娶她的时候对方可以大度地说不在乎,但往后过日子,却不会不介意。
男人也是有嫉妒心的,甚至和女人放在明面上的不同,秦方好就很明确,她要直接去问高津予,“哎,你计不计较我前夫”这样的问题,只会被耻笑。
然而两个人过日子,却绝逃不了前夫的这个问题。
对着这样的尴尬,她要回避了,是心虚;冷漠了,是刻薄无情;热切了,又是在室不安分……总之,在这个问题上,她是怎么做,怎么错。
与其把这个问题避而不谈,造成往后的隐患。比如说,她将来在后宫,随意一个女人就可以拿了她的这事说小话,她就坐立难安。
挑明了,她也不能直接上前去和高津予直说,我和那谁谁没感情的,我们是封建包办婚姻,没有感情基础——这样的挑明,就算掏了心出来给人看,也不见得别人会认为是一片赤诚。
交待自己的黑历史不是那么好交待的。
这番话,看似是秦方好说得偶然,其实也真把她累坏了。
等高津予走了,秦方好回到自己的殿中,全如打了次仗样的虚脱。
伴君如伴虎。
曾经废帝是她手心中可拿捏的布老虎,而如今她是在别人手中的泥偶人。
舒云上前给她揉肩,有些心疼,“殿下快要到了佳期,何必再如此辛苦。”
“无碍,这样的日子过多了,不过是再回是非地罢了。”一步一惊心,她反而舒缓地笑了,“总要把话说开了,如今我这才是安心待嫁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卡先谢……读娘恩,就这样吧
☆、一块大烧饼
正月二十,贞吉。
安平公主以贵妃位入宫,次日有亲王王妃开道等,洛阳城中热闹非凡。
宫中设宴等,明光宫中待嫁的安平公主、宁国公主尚不知。但凡婚礼都是件体力活,安平公主自清早起,上妆梳头,在迎亲前,再次去正殿拜别了姐姐。
十六岁的安平穿着大婚礼服,凤冠上几挂的珍珠宝石,贵的吓人,也重的吓人。
入殿,便要拜下,忙被姐姐扶了起来。
“你我本是姐妹,若不是嫁入北朝,何须如此虚礼。”
秦方好的话说得很客气,安平也到底是年轻,在魏也是得过荣宠,便也停了下来。
秦方好也不在意,牵了安平到上首并坐,又让宫女看点着外面,显然是俩姊妹有话要说。
“你此去宫廷,要自己小心。但也不用太战战兢兢,倒失了气度。别怕担事,左右我隔个几日就入宫了。”
到底是个少女,人生地不熟,要去到个陌生不友好的环境,安平心中忧心忡忡,更多的是对自身前途的不可预测。
如今听了此话,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元姐。”
两人在旧时也不是如何熟稔的交情,但此刻,对不经世事的安平来讲,大姐姐就像她的一根救命稻草。
秦方好用帕子给她抹了泪,好在第一遍妆本就上得不浓。
“你还有什么怕的,你一入宫就是个贵妃,后宫里如今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妃,到头来还要给你见礼。”
安平这才破涕为笑,“也对。”
十天,又不是熬十个月,再如何的,她一贵妃明面上也吃不了亏。要真受了气,过个几天,给她撑腰的可就来了。
把安平送上舆,宫人送嫁的队伍拉成长龙,鼓乐中,新娘子走远了,也越发显得她这儿的明光宫冷清了一大半。
安平才走,长史便来通报,“李公子来求见殿下。”
秦方好倒有些奇怪,李兆丰这会儿来见她做什么?
多时不见,李兆丰换上了北朝的官服,秦方好觉得有些嘲讽,却也看得出品级不低。
“昔日是李公子,先在是大人了。”
李兆丰穿着这身官服也是苦笑,“殿下面前不敢自矜。”
“你坐吧,上茶。”
原本他们一个在待嫁要入深宫,一个做了臣子,实在难以再见面。
“臣想着,如今虽难见,但若不见上殿下一面,他日更难得见。”李兆丰道,“先前的事,殿下或许怨恨,然而臣却不悔。”
“你来就是和我说这个的?”秦方好折腾了一早上也有些倦了,“你放心好了,事实乃定,本宫怨人也未若自救。”
“这就是殿下了。”
秦方好又是标准微笑,漫不经心,“今日我妹妹出嫁,你要来讨喜酒喝的,也该去找你的陛下。
我想着,你是为了阿珑来的吧?”
李兆丰含笑点头,“臣把阿珑寄在殿下这儿,如今是该领回去了。”
“得了吧,”秦方好真恨不得啐他,“你还算记得阿珑在我这儿,否则我便想将她送到荣顺宗姬处。总不能真让阿珑跟着我进宫。”
跟她进宫,绝对是坏透了。阿珑这样的姑娘,是要让她当宫女呢,还是去做妃嫔?
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好事。
李兆丰也是知道这点,“所以还多谢殿下为阿珑打算。”
“你要来领人,就领好了,勿丢了。”
“臣来……毕竟是欠了殿下良多,有些话便当是臣寄予殿下的,只请您听了勿怪。”
“大老远的来,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事到如今,她也是破罐破摔的,旁人说什么还能多她更不利了?
李兆丰便恭敬说道,“在安平公主大婚日说这样的话,殿下许会不喜,但也请殿下想着臣的肺腑之言。
原先陛下是要以您为中宫,并摄六宫事的。”
“这我知道。”
以李兆丰的策略,二后并立分职。皇后是政治代表,中宫是宗庙代表。
除却特殊身份背景可做吉祥物,秦方好的个人能力突出,即便不能使其生子继承,北帝也相当看重她的能力,想将后宫之权交给她掌管。
“然而不想,南面却又同献上了安平公主为贵妃。臣不恭,以为贵妃必会影响殿下之势。”
“你说这话……”不是来挑拨我们姊妹的吧?
然而秦方好说到一半就住口了。
李兆丰先前是坑爹了点,这话却没说错。
一户人家只有一个孩子,家里的经济状况可以给这个孩子买一个蛋糕。然而如果多了一个孩子,然而家庭状况却没有改变,那么第二个孩子势必要夺取第一个孩子手上蛋糕的一半。
北朝,或许需要一点政治作秀,高津予能宽容南朝势力在后宫分去的只有那么一块小小的蛋糕,再多就会使得南朝势力在北朝后宫大涨——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容忍的事。
能分人的只有那么一块蛋糕,原本该全是秦方好的,而如今来了的安平却是来做分母的,分子没变。
“陛下原来是想让您掌后权的。如今多了一贵妃……”
后面的话,无须李兆丰再说。
一个不能生孩子、业务能力又好、政治上又配合的中宫,高津予能宽容秦方好掌权。然而,南朝要在宫里占去了一正位、一贵妃位,而北朝籍的妃子们最高位的只有妃,高津予要不怕后宫权势一边倒,那么他就是个色令智昏的庸君。
他当然不是庸君,那么结果只能是,身份上不变,裁去原本属于秦方好的实权。
多了一贵妃女儿,却少了一掌实权的中宫女儿,秦方好忽然想到,她爹做得可是好买卖。
“这么简单的问题,魏帝即便想不到,南朝难道没人了吗?是谁想出来再嫁一公主的?”
卖女儿在于质量,而不在于数量。秦方好有些鄙视,她那个惯会卖女儿的爹,还真是不讲究。
秦方好又猜测,“也或许是觉得我不好控制吧。”
她从做周朝皇后起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主。许多时候,她看重的是自己在政治上的立场,自己为自己造声势,又如何站于不败之地——对于南朝来说,一个有个性有头脑的女儿不是好控制的。
但问题是,安平确实比她好控制得多,容易控制的人,她本身能力又如何?
李兆丰摇了摇头,说道,“萧清岩。”
秦方好有些莫名,“我听着像是个人名?”
“给魏帝进言的那人的名字。”
“姓萧?”
连秦方好都发现蹊跷之处。
李兆丰有些无奈,“也不知道咱们魏帝是怎么想的。
这人听说是北面逃过去的,是汉人的萧氏,替魏帝收复诸侯国时出过几次奇策,于是被奉为上宾。”
秦方好道,“我如今也不奇怪了,魏帝卖主,而魏朝到底是汉人的政权。可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