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锦 作者:陌玉-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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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她的猜测成立的话,何梦锦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为眼前这个雍容高贵的人的感到可怕。
河源、望城一带的疫情,她是在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是在李萧然去了绥州两天之后,而贺兰珏早在李萧然没有离开恒阳,那日送她从千落寺回来就给了她这盘墨玉棋,却足足是早了两天多!
疫情这么重大的事情,若说她的消息不灵通,晚了,那么广平王呢,整个恒阳都比他晚得到消息!
时间上看似说不通,何梦锦也才不那么确定,可是若是真是这样,光凭他消息的灵敏度,以及对事态发展的分析,就已经让人心惊。
眼下,他将她看的分明,而对于他,何梦锦却如同雾里看花,,还没交锋,自己已经处在了劣势,想到此,何梦锦不由得回道:“公子,诚然没有违背约法三章,不相问,不相扰,不相查。”
说到此,她顿了一顿,叹了口气,继续道:“但却是在相逼。”
此番灾情能闹到如此大的地步,那么幕后的主事与推手也定然非等闲之辈,想要顺利的得到解方安抚灾民,定然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还是以她一己之力。
明明知道不可为,却还让她这么去做,贺兰珏此番意图,不是在逼她露出真实实力、让隐在她背后的茗记展露在他面前,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目的。
于此一说,他确实并未相问相扰相查,他甚至不需要动手,就能逼得何梦锦不得不出手,不得不将自己所隐藏的实力后盾都暴露出来。
贺兰珏好可怕的心思!
何梦锦忍不住要赞叹一句,明明已经达成口头上的协议,但这人似乎还是对她没有完全放下掌控,可是偏生,她还不得不按照他设定的圈套一步步走进去。
能怎么办呢?
若果广平王真交了这责任给自己,办不到?那便是说明她办事不利,自毁前途。
贺兰珏此番,是在逼她,探她,亦是在帮她。
给了她一个契机,只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青云直上,而且前提还是在他洞悉她的所有之下。
听了何梦锦似叹息,似无奈的言语,贺兰珏轻启唇角,眉梢微微挑起,只一个细微的含笑表情,就已经如陌上花雨,占尽芳华。
他道:“那也要看你,愿不愿意被逼迫。”
愿意么?不愿意么?
看着那人含着一两分笑意的神情,眸子里却无半点温暖的笑容,何梦锦苦笑道:“那,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言罢,贺兰珏还未做声,便听得月牙形的拱门外,传来一声轻唤:“孟公子?”
何梦锦闻言转身,正瞥见自己先前屏退的那名丫鬟,此时正探头探脑的自月亮门外往里探,“孟公子,奴婢可找到你了!”
既已从贺兰珏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那么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何梦锦有了些许猜测,“何事?”
“王爷有事找你过去后厅,应该是事情比较急,张管家已经派人来问过几次了,奴婢只说公子在后院醒酒。”
何梦锦有些赞许的看了那丫鬟一眼,再回头瞥了玉兰杆前的贺兰珏,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跟着丫鬟去了。
、第四十二章 身不由己
何梦锦一路跟着丫鬟穿华堂过回廊,七拐八拐,走了约莫又是半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在一处守卫森严的阁楼前停下。
说它守卫森并非里三层外三层都被侍卫包裹,而是这阁楼四下没有其他建筑或遮蔽,对周围的环境一目了然,还有几个重要位置所站着的守卫,光看他们站在那里周身沉淀的气场,何梦锦也能感觉到威慑,高手……绝对的高手!
这样肃杀冷凝的气氛,让何梦锦紧绷的心由不得又提高了几分。
是什么样事情要这样隐秘?
她想贺兰珏跟广平王举荐自己去赈灾,贺兰瑞对贺兰珏的倚重她不了解,而且传闻里那位父亲,因是每逢见着贺兰珏必然思念起娘亲,再则自他坠马就对他失望冷淡,虽然传闻往往不一定可靠,但作为久居上位身负贤明的广平王贺兰瑞,何梦锦几乎不用想的肯定他没有那么容易放任一个他没有把握的人去奔赴这么重要的任务。
他一定会试探自己,或者要考验自己。
虽然这些,何梦锦在跟着丫鬟过来之前心里就有了底儿,但还是在一进去就迎上数十道打量的目光时候,心头愣了愣,有些诧异。
那些目光,有打量,有考究,有不屑,有轻视。
何梦锦垂眸的瞬间,已将目光飞速的掠过了四下,将周遭的环境看了个大概。
这哪里是考验,这分明是十八堂会审!
广平王贺兰瑞优雅闲适的高坐在主位上,两侧,分别坐着十多个或笑或垂眸或谦卑的属下。
这些人里,有些个她在今日宴席上已将见过,比如,衢州郡守李长德,此时他一改先前的谦卑,面色依然柔和,却完全是一副审视的神情对着何梦锦。
有些人,她在李萧然收集上来的资料画卷上见过,比如淮扬督造,程明德。
而有些人,完全是陌生的面孔,第一次见,但凭起周身气度,何梦锦也觉得地位定然不低。
看着这些掌管着广平郡各处重要运营的高位者,何梦锦越发有些不明白,看样子,这些人定然是贺兰王的心腹了,可是……若都是心腹,那么为何会连湖州指挥使潘统也在里面?
各地的指挥使是皇上为了牵制藩王而设立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毫无疑问是对立的,若说私底下有任何的接触和交情,定然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所以,宴席上,潘统那番冷漠的态度很正常。
可是,却为何会出现在这严密看守的宛如密谋的阁楼,同广平王及其亲信一般?
湖州指挥使潘统所率领的正规军多达数十万人,且直属皇上……若真是王爷的心腹私密聚会,那是不是说明潘统所代表的这些人……都已经暗度陈仓的投了广平王?
一想到这里,何梦锦后背直打了一个冷战。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大胆荒谬如今看来却极其有可能的猜测,主要却是为自己此时的处境。
王爷密谋指挥使,还有这满屋子,认识的不认识的……此时广平王居然毫不避讳的让她前来,那么她目前能选择的路只有一条,做的也只有一样,过了眼前这关,不然今日定然是不能活着走出这阁楼。
而要过眼前这关,非但要得到王爷的认可,同时,也就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谋朝叛逆的罪名终究还是要落到自己的身上。
心头紧张,面色上,她却伪装的极好,事实上,重生以来,她早已学会了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情绪收敛,逢人对着三分笑意,三分疏离。
何梦锦微微一笑,迈着得体的步子,走至堂中,行了温文尔雅的一礼:“孟锦参见王爷。”
本身着墨色长袖锦袍的贺兰瑞显然心情不佳,在看到何梦锦后,面色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改变,他对着案几上放着的墨玉棋盘,把玩着手中的黑白棋子,对着何梦锦漫不经心道:“你可知本王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看着那墨玉打造的棋子在贺兰瑞手指间摩擦,何梦锦觉得自己的心就如同那棋子一般。
如今她虽笔直的站在这里,但却觉得自己何其弱小,生死被别人掌控在一念之间的感觉真不好,何梦锦心底轻叹。
何梦锦刚想谦虚的答一声不知,但旋即想到此时就是自己展现的机会,既然贺兰瑞叫自己来,她没有理由不抓住机会,在这所有人面前表现一番。
也许这也是贺兰瑞、贺兰珏父子的意思。
不仅仅是要看她的本事,还想让这些人看到,此次去赈灾,干系重大,要交给她这么个毫无根基初出茅庐的小子,不拿出点本事来,恐怕没有人会信服。
她将原本不知的答词咽回了肚子,改道:“恕孟锦妄测,王爷是想看看孟锦堪不堪当重任。”
此言一出,四下里扫视的目光有的多了两分赞许,有的则多了几分对之狂妄的不屑。
何梦锦全然不见。
狂妄吗?她不过是想不落于平庸。
“嗯,既如此,本王也不多说,”贺兰瑞放下棋子,转头向右手第一位上坐着的那人道:“沈公,你看呢?”
沈公!
但听贺兰瑞这一声,何梦锦的目光随着那人看去,先前她进来时候,只大致用眼风扫了一眼四下,对周遭那些认识的或者气度不凡的人,心里有了个底儿。
但惟独漏掉了这个人!
为什么?直到她看向那人的一瞬,才明白,这人太过平凡,气质也很普通,四十上下的毫不出众的面容,只一袭粗布麻衣,若放在人堆里,决计是一眼也认不出来的,但偏偏他会坐在那么重要的位置,而且还是贺兰瑞首先征询的人。
一刹那,何梦锦将脑子里关于广平王一方势力的所有沈姓人氏皆在脑海里过了个遍,都没有一个跟眼前这人相符的。
在听到贺兰瑞的声音后,被贺兰瑞尊称沈公的人这才睁开眼眸,看向何梦锦。
随着他的睁开眼,何梦锦惊觉,他整个人周身的气质顷刻间变了。
变得犀利,变得咄咄逼人,变得如同九天之上的烈日,耀的人睁不开眼。
在这样的目光下,何梦锦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且,她这鱼肉快被烤糊了。
、第四十三章 第一谋士
他看人的眼光过于透彻,透彻到何梦锦觉得自己若是有半分伪装都能被他瞧了去,这感觉,她还只在贺兰珏面前才有过。
贺兰珏给她的感觉是洞察所有,是有着非凡的睿智,而眼前这人,是有着一种沉淀了红尘万物,浮生浩灭的了然于胸。
她惊讶的瞬间,那人已经将她打量了个遍,但那般犀利的眼神里,虽锋利,却并无零星半点轻视,不同于此时在座的其他任何一个人。
“敢于在恒阳府外,击鼓喊冤的,以非常之法吸引王爷注意的,想来也不是平庸之辈。”
听着他清雅的语气对自己做着评价,何梦锦的心都纠结在一起,却丝毫不为这般轻松的语气而感到放松。
果然,只听得他收回目光的同时,话锋一转,清声道:“那老夫且考你一考。”
老夫?
不过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还敢自称老夫,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上位者面前,在广平王面前,何梦锦更是惊讶此人的身份。
一瞬间,她想到一个人,这一瞬间,自己便如同被人浇了一桶冷水,心底冷的打了个哆嗦。
那个号称天下第一谋士,只存在于街头巷尾的传说中的人,沈凡。
名凡,却一点都不平凡,传闻他自幼年时候便才冠三梁,二十岁时被先皇封为翰林院首,后又传闻他很是倨傲,竟然拒绝了先帝的封赏,情愿放歌于山水。
能被先帝这般看中的人,决计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思才,还因为其聪慧的智商上懂得天文地理,观天测星,下通六易八卦,断人生死。
不管他这人的实力究竟如何,但何梦锦有一点却是知道的,只要是经由沈凡说出口的话,在大汉百姓的心里,那就是金科玉律,错的都会被认定为对的。
这人在人们心中的威望便是如此之高。
可是……现在,就是这么一个被推崇的近乎是神一般的人,居然出现在了恒阳府,而且还跟广平王关系匪浅!
这该是有多么震撼的消息!
她初听广平王叫他沈公,还没有想到这里,因为毕竟类似这样的人物在广平,即便她的消息不灵通,那么外界,那些手段更强大,实力更大的人们没有理由不知道。
如今,看他的形容,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般,仅仅一个目光,就能达到这般的威压?
心头震惊着,面色上,何梦锦却是掩饰的极好,她甚至还微微扬起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从容道:“先生请讲。”
想通了此人的身份,便也觉得他自傲的称自己为老夫没有什么过分,便是他自大的称一声“老子”,在场的,恐怕除了广平王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皱眉,其他人估计还得赔着笑脸。
所以何梦锦称他为先生,既显得尊重,又不失了礼貌。
何梦锦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不卑不亢,优雅且从容,等着他的问题。
四下里打量吹嘘的目光也撤了,齐齐含着几分期待的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丝毫不被这满屋子的眸光扫射而感到不自在,沈凡拿起桌上的茶盏,揭开盖子,对比着何梦锦的从容,笑道:“如今,天下间诸位藩王跟皇权直接的关系,想必孟公子也清楚,老夫的考题是,比如,今次贺寿,皇上派了使臣来,以贺寿为名,赐了糕点美酒给王爷,宣旨的太监奉上美酒,让王爷领旨,这时候,你觉得应该如何?”
他仍旧是如此从容且闲适的坐在那里,说完这一番话之后,甚至还索性闭上眼睛,开始养神,等着何梦锦的答案,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一番话在在场的所有人心里将激起什么惊涛骇浪。
何梦锦听完,眸光飞速的扫了一眼广平王以及周围的人们。
前者丝毫不以为忤,仍旧头枕着太师椅,而且还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后者,那些属下们,虽然面色惊讶,但却没有一个人留露出愤懑与指责。
到此,何梦锦已然能确定了,这里果然都是广平王的亲信,而他们之所以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应该是到此时他们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