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然不觉-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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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的瞬间发生将很多事物都固化了。
在一处干道上,她俩看到骑着摩托车的一家三口被滚石砸死,三个人的身体还保持着最初搂抱前行时的姿势;
在一座塌桥下,她俩看到一辆小轿车保持着最初跌落进河床上的样子;
从最初看到死人时的惊惧,到慢慢麻木,聂瑶和幺妹两人无助而本能地前行着,损毁的道路逼得她俩不得不向更高的地方走。
五月十三日,阴有小雨。
经过一夜走走停停的攀爬,聂瑶和幺妹翻过了一座海拔三千五百多米的山。
聂瑶在山顶时出现了轻微的高原反应,头像被要吹爆的气球一样,胀痛,呼吸急促,胸闷。
求生的欲望使她坚持着,一路跌跌撞撞的向有人可能存在的地方走。
夜里几次强烈的余震,吓得她们趴在地上不敢动,唯恐被某块落下的石头砸下山去。
终于在天边泛白的时候,她们看到了山脚下一座影影绰绰的小县城。
两个人都激动的喜极而泣。
聂瑶把那包巧克力豆拿出来,两个人分着吃了,然后迫不及待地向那处县城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那年的那日,我在那里,六年多了,很多东西都淡了,快忘了,可我不想忘记,也不希望别人忘记……
☆、第四十八章
县城会受到损坏,这点她俩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没想到毁坏程度如此之大;大多数楼房倒塌了;甚至粉碎了;到处都是背包大小的瓦砾。没倒塌的楼房以怪异的角度矗立着,一栋楼顶上有幅歪斜的广告牌;上面标示着“距奥运会开幕还有八十八天”。
到处都是奇异的场面。
汽车大小的石头冲进了居民楼;一栋楼嵌进了另一栋楼里;一辆警车出现在了七层楼的楼顶上;它是被从山间的公路上甩下来的。
站立在倒塌的楼房上;可以从一个沥青屋顶跳到另一个沥青屋顶。在她们头顶十米处,赫然挂着一具男尸;好像跳水似的把上半身直□□废墟里。
废墟下面在燃烧;几个废墟口在向外冒烟;火在不断燃烧着。
高高的废墟上;有人在屋顶的钢筋之间攀爬着;寻找着还活着的人;哀嚎的哭声不时从四面传来。
在一处山脚下聚集着一些人,聂瑶和幺妹靠过去,看到那些人在哭;那里原本是一处幼儿园,幼儿园的房子在地震时被滑坡气浪推行了二十多米,里面几百名孩子全部被埋,他们说昨天下面一片小孩的哭声,里面都在喊“妈妈”,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声音了。
没有工具可以救不出人,只能看着人死去,四周是哭得已经面容呆滞的人,痛苦和绝望深深地映在他们的脸上。
突然,身旁的幺妹后知后觉地嚎啕大哭起来,她这时才意识到这个地震的破坏力竟是如此之大,她担心自己的父母家人,担心他们此时此刻是否也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聂瑶不知自己此刻该怎么办,只能抱住幺妹,不能自已地跟着她一起流泪。
置身于真实的灾难现场,眼前的惨烈场景已经超出了聂瑶所能想象的极致,她和幺妹就这么傻傻的蹲坐在地上,哭哭停停,迷茫又无助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天大亮的时候,有数百名武警官兵连夜徒步赶到了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望着正在施救的废墟,救援官兵们神情专注地在瓦砾堆上用铁锹挖,用手刨,每当救出一个人,人们都会欢呼。
可这样的情绪并没能持续多久,由于缺少必要的重型机械,士兵们几乎完全是依靠人力完成救援。
而被救出来的伤者,因为没有可以救助的医疗用品,就那么躺在街上,逐渐的死去。
想要运输伤员,却又无路可走,只能往山坡上拉,试图通过山谷中最低的山口将人拉出去,真的是举步维艰。
聂瑶和幺妹跟着其他所有能走动的人一起,不由自主地,本能地去寻找被埋在废墟下的幸存者,可需要救援的目标太多了,呼救者必须抓住救援者靠近的很短的时间来呼救。
发现以后大家只能用手刨,双手很快就被划得鲜血淋漓,可大多是徒劳的,因为那些塌落下来的预制板是单纯人力所无法移除的。
一个小女孩在一处废墟下被发现,经过一天的掩埋,小女孩的脸由于过度的饥饿和缺氧而变成黑黄色,在她的脸上,依稀可以看见哭过的泪痕,还有那淡淡的绝望。
一个男孩被卡住了,多次营救不成之后,他主动要求截肢逃生。可是医生们没有必要的药物和设备,无法实施手术。中午时下起了雨,男孩的母亲在男孩身边为他撑着伞,下午,男孩开始休克,伏下头和双臂,在人们面前死掉了。 他的母亲坐在那儿,扔掉了伞,没有哭,就是坐在那,看着她的儿子。
死伤沉积的场面不断地削弱着人们情感的敏感度,聂瑶觉得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傻傻地跟着别人,也听不懂人家的方言,像个流浪的逃荒者。
晚上在一处空地上,有人煮了稀粥分给大家。
聂瑶好像已经不会讲话了,整个人很木讷;
她甚至记不得自己这一天都经历过什么,所有的记忆都是灰白的瓦砾。
她脚底都是血泡,手上也凝着血痂;
她侧躺在地上,感觉自己也将要这么死去,像那些停放在不远处的尸体一样,死的无声无息。
圆月当空,满城漆黑,四周极安静,偶有余震晃动着远处的废墟,发出断裂崩塌的声音,可是身边横七竖八躺着的人都没有发出声音,所有人都累极了。
聂瑶在迷迷糊糊中看到“金刚”在冲她叫,看到靳恒远站在“金刚”的身旁在对她微笑,他们都在用亲切而温情的目光看着她。
他们是她在这世上,仅有的,被她在意,并在意她的生命。
五月十四日,烈日当空。
四周有薄雾,天气很热,楼顶的沥青都被烤得融化了。
死亡的气味开始从废墟里弥漫出来。那是一种甜、臭和焦糊的味道。
由于缺少尸袋,仍有大量遗体被摆放在街道上和废墟的空隙间,废墟下面可能仍埋有上万人之多,而且正在不断地死去。
有些亲人被埋的寻亲者,已经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他们从弯折的塔吊下钻过去,登上最高的废墟,四处呼喊,又钻进他们认为有他们亲人的废墟空隙。
中午时,山里突然打出了信号弹,警示上游的堰塞湖即将决堤。
被阻挡在山口外的寻亲者们听说了消息,想在洪水到来之前抢救出自己的亲人,像疯了似的往县城里跑,形成一道汹涌的人潮。
幸好这时通往山外的道路已经被抢修出来,部队开始将山里的难民向外转运,聂瑶和幺妹跟在队伍里,靠着生命本能的求生欲,克制着身体上的所有不适,延着刚刚被打通的山路向外走。
翻出山口后有客车来接,还有络绎不绝从四处赶来的出租车和私家车,免费接送从山口出来的人。
聂瑶坐在客车的最后排,很累很困,浑身都痛,但却睡不着,双眼无神地向外看着。
在一处公路的护栏边,蹲了一溜儿人,都用军用皮带捆着,看上去都是附近的居民。他们是涉嫌趁火打劫的偷盗者,被特警抓到暂时扣押在路边。
大批寻找亲人的队伍络绎不绝地往山里赶。
五月十五日,绵阳九洲体育馆。
聂瑶昨天傍晚被带到这里,这里有食物和必须的日用品。
这里充斥着消毒粉的气味。
这里聚集着很多人,人们在惊魂未定中讲述着自己的可怕经历和听闻。聂瑶这才知道这次地震叫“汶川八点零级大地震”。
幺妹在这里遇到了她的哥哥,被她哥哥带走了,去寻找他们下落不明的父母。
聂瑶像其他所有难民一样,领了一床被子躺在地上。
有人设了公用电话,很多人在那里排队打电话,聂瑶想着自己可以打电话给谁?
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靳恒远。
他是否还在生气?是否在寻找她?
就在聂瑶反应缓慢的犹豫着时,她在体育馆里的无线广播里听到了靳恒远的名字,和他的手机号码,还清楚地听到了她自己的名字。
靳恒远真的在寻找她,他已经来到了四川,可能就在她的不远处。
聂瑶从地上爬起来,急切地奔去了电话亭。
自从五月十号晚上聂瑶离开后,靳恒远就很担心她,但又一时生气不想再主动打电话给她。
他让管家和聂瑶联系,从管家那里知道聂瑶的情况。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派管家去四川把聂瑶接回来时,却在五月十二号下午得知,刚刚的两点二十八分,四川发生了大地震。
靳恒远打聂瑶的手机,信号全无,怎么也打不通。
他立刻订了最近的航班,于五月十三日飞到了成都。
正当他为无处着手的寻找而痛苦不已时,他接到了聂瑶的电话。
当靳恒远焦急地赶来时,聂瑶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靳恒远的怀抱。
她在他怀里呜呜地哭,几近昏厥过去;
他眼中也盛满泪水,这样的分别真的是太残忍,他多怕她会像他的父母哥哥一样,都用死亡的方式退出他的生活。
聂瑶被靳恒远带回到成都时,聂瑶才开始注意自己的狼狈,不用照镜子只看周围人的目光,聂瑶就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又脏又臭,难看至极。
走进靳恒远所住的宾馆时,聂瑶想和靳恒远隔开距离,可是靳恒远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搂抱着搀扶着她。
进入房间后,聂瑶立刻走去了卫生间,靳恒远竟也跟了进来。
聂瑶边脱外套边说:“我想洗澡。”
靳恒远说:“先吃东西,等会儿再洗。”
聂瑶说:“你路上给我的牛奶和面包我都吃了,我可以现在洗。”
聂瑶脱的就快只剩内衣了,靳恒远却仍站在一边不走。
聂瑶不得不说:“你可以先出去吗?”
靳恒远担忧地看着她:“我怕你会晕倒。”
聂瑶停止脱衣服的动作,表情为难地说:“那……那你想看着我洗吗?”
靳恒远有点尴尬地侧过身,似乎在考虑这么做的可行性,最后他化解尴尬地拿起置物架上的方便袋,说:“脱下的衣服都放进这里扔掉。”
聂瑶点头。
靳恒远走向门口,又不放心地停下嘱咐:“水温不要太热,门不要锁。”
结果,几乎每隔五分钟,靳恒远就会在门口叫她一声。
聂瑶被热水一冲,手脚上的伤口钻心的痛,加上水蒸气的熏蒸,原本就不多的力气散去了大半,还要每隔一会儿就得费力地回应靳恒远在门口的呼叫。
聂瑶洗好了身体后,用浴巾把身体围上,然后敞开了门。
靳恒远走进来,看到聂瑶正带着一次性的塑料手套在洗头,他立刻抓过聂瑶的手,说:“这样伤口会发炎的。”
☆、第四十九章
聂瑶没力气辩驳;其实她觉得这没什么,小时候手受伤了也一样什么都不误地照做。
靳恒远挽起衬衣袖子,很用心地为聂瑶洗头发。
聂瑶感动得泪水和着落下的自来水一起流进水盆里。
从浴室出来后,靳恒远扶着聂瑶坐到床边;把刚刚被送进来的餐车推到她面前;用哄小孩儿一样的语气说:“你吃点东西,不要吃太多,否则胃会不舒服。”
聂瑶低着头,刚刚收住的眼泪又浮了上来,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用毛巾擦头发的动作掩饰着自己此刻的神情。
见靳恒远打开门向外走,聂瑶赶紧追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像个离不开大人的孩子;楚楚可怜的样子。
靳恒远转过身揉着她的发说:“我去给你买衣服,很快就回来。”
聂瑶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聂瑶坐回到餐车旁,看着上面香气扑鼻的食物;突然感到反胃,竟有要作呕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因为几日极少的进食已经出现了厌食的症状。
越是这样,越一定要吃东西。
靳恒远无疑是体贴细心的,他所点的食物都是羹,都是流食。
聂瑶拿起调羹来吃,她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忘记连日来见过的所有恐怖和悲惨,也不想对靳恒远讲述那些惨绝人寰的画面。
靳恒远回来的时候,聂瑶正努力地吞咽着。
他走过来,轻声说:“你现在不适合吃太多,要少吃多餐。”
聂瑶低着头,莫名的又流下了泪。
靳恒远取出一包一次性内衣裤递到她面前。
聂瑶拿过来立刻跑进了卫生间。
出来时,聂瑶看到靳恒远已经铺好了床被,抬眼看到她便很自然地对她说:“睡吧。”
聂瑶走过去,乖乖地躺进被子里,说:“你不要走,陪着我好吗?”
靳恒远点头,他本来就没打算离开,他只订了这一个房间,他现在一刻也不想让聂瑶离开他的视线。
聂瑶却像鼓了很大勇气似的,支支吾吾地说:“睡到我身旁,好不好?”
靳恒远正在拉窗帘,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钟,外面正在下雨,天气很阴沉。
靳恒远答“好”然后没做犹豫地躺进了被子里,聂瑶靠过去,抱住他的一只手臂,额头贴着他的肩膀。
靳恒远也是一连几日没有睡,现在终于安下心,他也感觉很疲累困乏。
就在靳恒远已经有些睡意时,聂瑶突然翻身覆在了他身上,双手支住身体停在他的身体上方,直盯盯地看着他。
靳恒远赶紧抬手扶住聂瑶的肩膀,急声安抚:“不怕,不怕,我在,已经安全了。”
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