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梦-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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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呆了一呆，惊道：“姑娘，这开春二月，西州城的夜冷得紧，你睡在这外边，肯定会冻坏的！”
卢梦瑶嘻嘻一笑，道：“不碍事，我身子骨好，你就别担心了。”上前几步，往墙角一坐，冲店小二挥一挥手道：“好了，我睡下了，你走罢。”旋即桃眸眯住，压低了声音道：“记得要替我保密，别让你们掌柜知道了。”
店小二还想劝说几句，却见卢梦瑶当真闭上眼睛，抱紧双膝垂头睡去，只得叹息一声，走下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蹲墙角求收养，花花…
☆、千里一梦
夜里的霜雾果然很重，覆在卢梦瑶卷曲的睫毛上，皎洁如银水冰封一般。她蜷缩在墙角，吹着夜阑时凄厉的寒风，身子一阵一阵发颤，唇角却带着沉静的笑容。
她记得在天涯谷时，岳世里便是如她此刻一般，时常静坐在角落发呆，每当她从他身后走近，不足三步，便会听见他冷冷地道：“走开。”
但是，她一次也没有走开过。
起初，卢梦瑶总是很赖皮地问：“为什么不理我？”岳世里站在梨花树下，不曾回答，卢梦瑶便将脸蛋一扬，十分霸道地道：“这里是我家，我最大，你来到了这里，就该听我的，不能不理我！”
每至此时，岳世里清秀的面容上便会浮出一瞬笑容，极其短暂，像是被卢梦瑶的天真之语所逗，却道不清是温是寒。
他说：“我会走的。”柔和之声中却尽是哀伤，澄澈的双目中一片迷惘和空洞。
“你连路都看不到，怎么走？”卢梦瑶一句无忌童言，将岳世里稍纵而逝的笑容搅碎，碎成一池涟漪。岳世里身子微微一震：“与你无关。”别过头去，一侧容颜没进梨花深处，了无痕迹。
那个时候，卢梦瑶十三岁余，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带一分童真的善良。她知道岳世里看不见她，故而未曾走远，只在他身后蹲下来，默不作声，直至最后暮色四合，夜幕临至，枕着一地梨花沉沉睡去。
入梦之前，繁花散尽，岳世里那一双空灵无助的眼眸却光彩如旧，像有深谷月光在其中流淌，一抹温柔，若离若即。
卢梦瑶醒来时，熹微拂晓，她躺在床上，岳世里临窗而立，背对着她，颀长清瘦的身形逆在晨光之中。
卢梦瑶问道：“你送我回来的？”
岳世里道：“我看得见的。”他并未作答，只轻轻地告诉她：“我可以用心看。”
……
迷蒙梦境之中，卢梦瑶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白衫少年，他安静地站在一片梨花下，听她为他描述这种白粉斑斓的美景。间或，他轻轻探出手来，拂去她头顶上沾染的花瓣，颔首时，露出她看不见的微笑，触不到的哀伤。
倏然之间，寒风怒号，吹得四处树影摇动。卢梦瑶全身冷若冰蝉，一双红唇苍白如霜，在一阕烛影下不停颤动。脑子中一片哄声，道不清是冷是热，她在朦胧之中看到了一片梨花，梨花在风中变成漫天大雪，将她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完美地湮灭。
左侧屋门倏地“咯吱”一响，烛火摇动下，一黑衫身形探了出来。那人走到卢梦瑶面前，剑眉微微一蹙，须臾凝视后，右手一动，将一床被褥扔在了卢梦瑶身上。
“咯吱”声复而响起，一厢上房中人影走动，片刻后，银烛熄灭，寂夜归于朔风狂嚎。
“世里哥哥……”
卢梦瑶靠在墙角，无意识中漏出一声呢喃。她想要睁开眼睛，去寻天青地白之间那消失远去的白衫背影，却发觉双眼皮沉重如铅，将一切期冀封尘。
朦胧之中，一点温暖自胸前漫开，卢梦瑶微微一动，双手触到一片柔软。她红唇一挑，露出一丝浅笑，攥紧被褥，安心睡去。
————
天将破晓时分，卢梦瑶被店小二推醒，梦中残影碎了一池。她费力睁开眼来，只见店小二面带焦急，嘴上不停地道：“姑娘，醒醒，快醒醒……”
卢梦瑶将嘴一撅，伸手将店小二一推，沉声道：“好了，我醒了。”
店小二道：“姑娘，昨晚你跟着的那位客官走了，你……”未待话完，便见卢梦瑶面色一变，蹭地坐直身来，将店小二衣襟一揪，道：“什么？他走了？”
店小二呆呆道：“是，刚走，这会儿应该还能追上！”乍见卢梦瑶面色苍白，声音发闷，显是风寒之兆，不由心下一软：“姑娘的马在马厩里，那点三鞭酒的钱小的便不收了，你快走罢，别被掌柜瞧见了。”
卢梦瑶听罢，喜上眉梢，心中一阵感动：“多谢你了，小二哥！”站起身来，便要冲下楼去，忽见身上一物滑落，低头一看，不由怔道：“这是……”
店小二“噢”了一声，道：“这应该是昨晚那位客官给你盖上的，方才我进屋去收拾时，发现他床榻上是空的。”
卢梦瑶心中一震，呆呆看着那张被褥，心中登时一暖，弯眸冲店小二笑了一笑，旋即疾步冲下楼去。
卢梦瑶偷偷将兔儿牵出马厩，疾步向前赶来一阵，便见昨晚那黑衫男子独步在街道上，一颗高悬的心总算落下，追上前去，道：“大侠！”
这声音甚是欢喜，却因染了风寒而略带沙哑。那男子闻之不为所动，卢梦瑶纵步向前，一连跑到他身边，扑闪着一双桃花眸，道：“大侠，昨夜之恩，多谢了。”
她既是感激这男子助她马上脱险一事，又是对夜赠被褥一事感怀，雀跃情绪中，直觉认为眼前此人便是她相别三年的世里哥哥，但触碰到那双寒澈的眼眸时，又倏地心一凉，不敢擅自相认。
便在这时，听得男子淡淡道：“不客气。”一双棕眸却直直看向前处，淡漠疏离。
卢梦瑶咬住下唇，微一眨眼，看向男子道：“大侠，能不能再跟你打听个事？”
男子微露一分不耐，却仍是淡淡道：“说。”
卢梦瑶双手一拱，笑道：“请教恩公姓名！”
男子脚步轻轻一顿，斜睨了卢梦瑶一眼，片刻后，才冷冷道：“墨城。”
卢梦瑶闻言，心中一沉，便如一颗大石滚落，片片涟漪滔滔不断地荡来，金涛海浪一般，狠狠拍在她心上。她将心一横，便要再问几句，却听男子声音一冷，道：“让开。”
卢梦瑶“啊”了一声，怔道：“墨大哥，我还有一事请教。”
墨城蹙眉道：“别叫我墨大哥。”
“噢。”卢梦瑶勉强一笑，掩去目中失落之色，心道：看来，他的确不是我的世里哥哥了。将头一抬，认真问道，“请问，你是要去麒麟山么？”
墨城面上微微一凛，看向卢梦瑶，双目中白光一晃，如刀凛人。卢梦瑶不由一颤，讷讷道：“我……我是听掌柜的说的，现在很多中原侠士都赶到了西州，去采那麒麟山上的长生果，我瞧你一身打扮，功夫非凡，所以就胡乱一猜……”桃眸一抬，往墨城偷望一眼，声音愈发细弱，好似蚊吟：“我也要去麒麟山……但是盘缠丢了，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等到我回家之后，会将银两还你的。”
墨城微一挑眉，将她后边所言直接无视，只道：“你去麒麟山做什么？”
卢梦瑶见他面上阴鹜之气渐散，松了口气，道：“还能去做什么，当然是去采那该死的长生果。”
墨城道：“你不用去了。”
卢梦瑶睁大眼睛，怔道：“为什么？”
墨城眼睫一垂，轻轻看向卢梦瑶：“如你所言，我要去麒麟山，所以……”声音陡然一冷：“长生果，你采不到。”
☆、银月孤升
卢梦瑶拽着缰绳，低下头，犹豫半晌后，对墨城道：“那我不采了，你带我去麒麟山，好不好？”
墨城依旧面色淡漠，眉宇之间带着一丝寒气：“既然都不采了，那还去麒麟山作何？”
卢梦瑶微一抿唇，抬头道：“我师父说了，如果不能采到长生果，便要拿回麒麟山上的红玛瑙。”见墨城面带不屑，当下一急，脸蛋一扬道：“我不采长生果，可不是怕你，只是我无病无灾的，不需那玩意儿罢了！”
墨城“嗤”了一声，不作回应，卢梦瑶娥眉一蹙，哄道：“大侠大侠，你就带我去罢！我好不容易出一次天涯谷，可不想再被师父捉回去关住了！”
墨城闻言，面色微变：“你是天涯谷的人？”
“是呀。”卢梦瑶睁大眼睛，点了点头。倏地想起萧如羽曾同她说过，天涯谷素来与世无争，在江湖中鲜为人知，不由问道，“你知道？”
墨城剑眉微蹙，道：“不知道。”看向长街一头，转开话题：“麒麟山乃是非之地，纵然你不打算采长生果，也会有千万人将你视作仇敌，拔剑相对。送你去麒麟山可以，但若是你遭人追杀，我可不会出手相助。”看向卢梦瑶，目光骤然一寒：“你最好也不要求我。”
卢梦瑶听此嚣张之言，当下面色一变，愤愤道：“谁要你救了？少看不起人！”一吹胡子，一瞪眼，随后又想：“罢了，还是先赶到麒麟山要紧，这个人虽然不好相处，但情势所逼，我只得忍忍了。唉，还是世里哥哥待我好……我可得快些拿到红玛瑙，去寻他回来。”红唇一挑，对墨城道：“你放心，我只和你同路。一路上，吃喝住睡要相互关照，但若是遭逢追杀，则各不插手。待到了麒麟山，立刻分道扬镳便是。”微微一笑，说得甚是舒畅。
墨城微一挑眉，道：“吃喝住睡，也无需相互关照。”身形一转，向前走去。卢梦瑶忙自后跟上，嘟囔道：“那怎行？我盘缠全都丢了……”
墨城听而不闻，步子渐走渐快，卢梦瑶大步紧随，在他耳边乱道一通：“我说我没盘缠了，你听到没有？”
见墨城不答，又道：“要不你给我一些？”妙目一动，柔声道：“借我一些？”却见墨城还是面带寒霜，抿唇不语，当下跑到他身前，将双手并拢，向他一伸，扑闪着桃花眼道：“那就赏我吧！”
墨城还是不理不睬，对卢梦瑶的存在仿佛视作透明，一双棕眸之中平静如水，不带一丝波澜。
卢梦瑶直说得口干舌燥，渐觉无趣，将嘴一撅，抬起手来冲墨城做了个鬼脸，嘀咕道：“小公鸡！”将头一掉，蹦到了一边去。
墨城剑眉微微一蹙，向卢梦瑶斜了一眼，只见她一张红唇翘得老高，便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猪肠嘴。”
卢梦瑶脚步一顿，斜目向墨城睨去，咬紧牙道：“耳朵倒灵。”
墨城不再理会，只轻轻嗤了一声，步伐一快，向城门大步而去。
二人于晌午时分走出了西州城境内，来至一个僻静的小村庄。墨城熟门熟路地将卢梦瑶带进一户农家，同户主简单道了几句话后，回身对卢梦瑶道：“今晚先歇在这里，明日再启程赶路。”抬手指向院中的一间土房。
卢梦瑶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间简单别致的屋舍，窗上还贴着喜红窗花，正是一派新年刚过不久的气象，自感一番欣悦涌上心头，便含笑点了点头，道：“好。”
墨城牵过她手中的缰绳，道：“我去喂马，李婶在厨房做饭，你先在院子里歇会儿吧。”
卢梦瑶摆手道：“算了，我不累。”看向厨房门口，笑道：“我进去帮帮李婶。”
墨城略带异光的瞅了卢梦瑶一眼，道：“随你。”身形一转，向院外走去。
卢梦瑶冲墨城的背影招了招手，轻哼一声，蹦蹦跳跳地走进厨房，这才发现在此忙碌的李婶是一副汉人装束，不由觉得亲切几分，带笑道：“李婶。”
李婶见卢梦瑶走来，略微一惊，笑道：“你便是墨城带回来的卢姑娘吧？”
卢梦瑶站在土灶前，桃眸一弯，道：“李婶好，我叫卢梦瑶，你叫我梦瑶便好。”说罢，上前几步，问道：“你在忙些什么？我来帮你。”
李婶笑着将她推开，摇头道：“不用不用，你们是客，我怎能让你来做这些粗活。墨城那孩子难得来一次，更别提是带着姑娘了，今日，我和李哥可得好好招待你们才是！”
卢梦瑶听罢，有些迷糊，挠头道：“李婶和墨城很熟？”
“可以这么说吧……”李婶将锅中涮完的脏水倒掉，微一叹息，道，“当年若不是碰上他，我和李哥恐怕早便不在这世上了！他啊，可是我们两口子的救命恩人。”满带感激地向卢梦瑶看了一眼，卢梦瑶吃了一惊，好奇道：“救命恩人？这是怎么回事？”
李婶道：“还不都是六年前，山寨里的贼人们闹的！”给干净的大锅添了水，弯下腰理了理灶里的火，道：“那会儿村里死了好多了，原本三百多人的大村，就给剩下了几户小人家，粮食钱财全给山贼一抢而空，若不是墨城那孩子路经此处，拔刀相助，恐怕……”说及此处，直摇头，叹了一口气道：“那年，他才十三岁，拔出剑来杀人的模样，还真是吓坏了我们。”
卢梦瑶闻言一惊，骇然道：“十三岁？！”
李婶轻轻看了她一眼，低叹道：“没办法，他是墨家山庄的人……”
“墨家山庄？”卢梦瑶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由好奇道，“墨家山庄是哪儿？他们庄主怎能让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这种地方？”
李婶道：“他是墨家山庄的大公子，去麒麟山执行任务的。不过听说这孩子三年前出了一次事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