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凤-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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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完之后,她开始与他交谈,只是一些零碎小事。他的回答皆不温不火,谈不上多热衷也没有丝毫厌弃。唯有问及家乡的时候姜蝉看见他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里涌现出一丝亮光,甚至于以为在那一刻他是看得见的。
然而问了一圈也没有丝毫异样。甚至于在提及李墨含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手仍是平平稳稳地将琴弦拨得漂亮极了。
大概李墨含骗了这个男人。姜蝉如是想。
而今天李墨含的表现也正好验证了这一点。
“我告诉他我叫小七。我没有骗他,母亲也是这么叫我。唯一骗他的是身份。我告诉他我只是一名宫女。”李墨含说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是一直笑着。
“我不会伤害他,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姜蝉道。
“什么事?”
“刺杀皇上。”
李墨含惊讶地看着姜蝉,她没有想到这个后宫里最高贵的女人竟这样恨她的丈夫。
姜蝉看得出她眼里的犹豫,于是道:“你可以回去想一想,明日再给我答复。”
晚间,宁康德过来传话,说是皇上在文颐苑摆宴,大抵是祭祀前的家宴。姜蝉梳妆打扮好,坐在离段慕华最近的位置,左边便是瑾容夫人傅清芝。
傅清芝虽贵为夫人但非宫宴之类不会出席,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姜蝉会想到当年她意气风发的模样,忽然觉得物是人非离自己已这般近。大抵因着当年她曾救自己一命的缘故,姜蝉对她一直很是和善,尽管近几年她对自己愈发冷淡寡言,宫里有什么贡品总要先给她选一选,其余的再发放去各处。
今日看来瑾容夫人的气色似不怎么好,姜蝉关心地问了一句:“夫人近来可无恙?”
傅清芝也没有抬头,甚至连话也没说一句,只是定定地坐着,像是周围的事皆与她无关。
席间有曲乐表演,姜蝉眼尖,一眼就看见坐在末位的思雩。原来他竟在这样偏僻的角落,难怪在宫里这么些年对他印象全无。
楚飞菱对李墨含一向极很是厌恶,见这次排位她坐得离自己比皇上近,心里忍不住吃味便道:“良人看样子没什么食欲,难不成御厨做得不合口味?”
李墨含一下子愣住了。下午再去约定的地方,思雩已经走了,本想亲自找他道歉,却又临时被通知要参加这场宴会,加之今日姜蝉对她说的话,心里很是发愁,现在又有楚飞菱问了这么一个刁钻的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与其说不知如何回答不若说是不敢开口。思雩听见过她的声音,只要她一说话,思雩就知道她是骗他的,或许他会恨她!
见她这么久不回答,楚飞菱很是得意自己问了一个好问题,正又要发难,却被姜蝉一口闷住。
“长使倒是很有兴致观察其他人。”
李墨含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又忍不住飘到思雩那里。
段慕华暗暗地问:“你很是袒护李墨含?”
姜蝉道:“只是不喜欢家宴上还要争风吃醋。”
段慕华对着她意味难辨地笑了笑。
姜蝉没想到第二日李墨含便派人来告知在芙蕖池边等她,而她告诉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答应你。”
说自己没有料到李墨含会答应是假的,但竟会在短短一日的时间内便给他答复却是始料未及的。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看着她那张年轻带着悲伤的脸庞,姜蝉忽然就于心不忍,尽管她早就没有心这种东西,在无故杀死这么多人之后便没有了。
大概只是一种确认,姜蝉心想。
李墨含抬起眼眸,晶亮美丽的眸子里透着一股深色的光,深刻的轮廓将这种美感更加修饰得晶莹剔透,毫无瑕疵,像是凭空雕刻出来的一朵极艳丽的牡丹,美丽却孤单地栖息枝头,偶一抬头碰见的人只当看见精灵误入凡间。
“我知道,但要你答应一个条件。”她眼里的光定定地射进姜蝉眸中,像要将人整个儿吸进去。
“你说。”姜蝉也直直地看着她,希望从她眼里看出一些肮脏龌龊的东西好让自己感觉好受,好安慰自己并不是要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你能不能放思雩回家乡?”每每如此,不论多么绝望,提及这个名字,李墨含的眼睛里总有一泉温暖相溶,不似胡人女子的豪放更像江南小家碧玉的婉约与羞涩。
“他不常笑,但凡开心皆是因为家乡。我想让他一辈子开心。”不知不觉嘴角也带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没有了牡丹的艳丽逼人却像极玉兰的清新隽秀。
“你这样爱他,可他爱你吗?”姜蝉忍不住问。
李墨含抬起眼睛看了姜蝉,“他或许只将我当作朋友。”几不可闻的叹息消失在句尾,虽有遗憾却听不出半分怨恨。
“这样值得?”
她忽然含着笑容看着姜蝉道:“不是你教我的?真的喜欢就是要让他开出最美的模样。”
姜蝉哑然。
你可知我当日这么说只为了给你一个下马威?你可知但凡说得出这种话的人皆做不到这样的事?你什么都不懂何苦为了一句话赔掉自己一生?
想到这里姜蝉不禁苦笑,这一切还不是我一手造成?也罢,我这辈子做的错事已经足够多,终有一日是要偿还的。
敛起所有怜悯,姜蝉道:“我答应你。”
“还有,”李墨含说道,“别告诉他我是谁。”
姜蝉点点头。
“八日后是皇族祭祀,我要你在这一天刺杀皇上。”
身边的佫晗不知从哪拿出一把短小的匕首递给李墨含:“这上面有剧毒。”
佫晗接过它,还没来得及放入袖中,佫晗身形忽然一滞,很快的功夫便向草丛中冲去,接着草丛中传来一阵尖叫,一个人从中踉跄走出。
“我都听到了,你们要刺杀皇上,我要去告诉皇上!”说话的是近几日正得宠的宫美人,不禁容貌艳丽,家世也十足十显赫,其父乃九卿之一的光禄卿。不过此时的她衣衫凌乱,发髻不整,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掌印,正是个佫晗刚才去抓她时弄上去的,十足没有美人样。
姜蝉闻言只觉好笑。这个时候还敢说这样的话,不是不怕死就是蠢到了家,而依她看来正是后者。
宫美人恶狠狠地甩开佫晗抓着她的手,指着姜蝉便道:“皇上必定会杀了你!”
这种女人一旦被宠上了天便不知自己是谁了,连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都已经不认得。
姜蝉看着她便冷笑:“却不知皇上相信与否。”
“皇上自然会信,皇上最爱便是我,难不成回信你这贱人?”
姜蝉听了更觉好笑,恐怕只有这种没头脑的女人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手下却已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巴掌,力道正好将她发髻上那颗珍珠拍下。
宫美人一时愣住,回过神来怒道:“你竟敢打我!”
姜蝉甩手又是一巴掌:“当年的沉鱼夫人斗不过本宫,皇后也败在本宫手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即使杀了你也没人敢置喙半句。”
“你,你……”宫美人被姜蝉的气势吓得一惊一乍,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姜蝉一步步逼近她,脸上还带着慈祥的微笑:“你放心,本宫现在不会杀你。”
“你想做什么?”宫美人颤抖着问。
“光禄卿是刺杀皇上的主谋,你说本宫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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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筹备(三) 。。。
祭祀那日,整个皇宫里的人皆出动,由傅清原带领皇城守卫全程护航。几乎整个燕都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堪堪有万人空巷的壮观景象。
后宫主位空缺,姜蝉身为昭仪理所应当地伴在段慕华身边,自然身为夫人的傅清芝也在旁边。姜蝉特意看了她几眼,大概身体好了一些,气色总算没有宫宴那天疲惫。似乎注意到姜蝉看过去的目光,她也回过头看了姜蝉一眼,知道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段慕华揽住姜蝉的腰:“在看什么呢?仪队很快要出发了。”
天上的阳光被眼前这个英俊雄武的男人遮住,阴影下他的脸却愈发有种灼热的感觉要将姜蝉烫伤。
姜蝉低下头用手挡住段慕华灼灼的视线:“日头照得臣妾有些睁不开眼。”
段慕华特地侧了身子挡住,亲自送姜蝉上了车。
按着规矩,姜蝉虽是宫中最高位,但只有皇后才能与皇上共乘一撵。祭祀前夕不少大臣犹犹豫豫看着段慕华脸色生怕他坏了祖宗的规矩让姜蝉同坐皇撵,却不想姜蝉自己提出要独乘一撵叫众大臣皆松了一口气,也因此赢得了朝中一致好评,皆以贤德庄重称赞。
姜蝉坐在妃撵上,嘴角上的微笑缓缓消失不见踪迹,只一瞬刚刚那个在段慕华面前娇羞美丽,在众大臣面前庄重自持的昭仪娘娘变得连一丝情绪也吝啬给予。
自来到姜蝉身边佫晗便开始渐渐地了解姜蝉,但了解到现在却发现愈是深入愈是难懂得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这个女人有着常人没有的坚韧和脆弱。她能眼都不眨就杀死一个人,却每每半夜惊醒嘴里也不肯喊出一个名字,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咬得流出鲜血,却能在见到闻声而来的宫人之后迅速恢复昭仪娘娘的风仪,眼里的慌乱害怕一点不剩,只有无人能接近的冷漠与高雅。可奇怪的是,尽管她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佫晗却一点不觉讨厌,有时候甚至觉得心疼。也许因为她的咬破的嘴唇,也许因为她被自己指甲勒出的伤痕。
“快到了吧?”姜蝉问。
佫晗还没回过神来,姜蝉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优雅地掀开车帘上的一角,身子微微倾斜探出去,很快又退回原来的位置。若佫晗仔细一点会发现她退回的幅度与探出的没有一点偏差,连透过缝隙射进来的阳光打在她身上的影子还与原来一模一样。
“可是累了?”
佫晗连忙摇摇头:“一时没听见罢了。”
姜蝉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一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佫晗知道她说的一会的意思,李墨含就跟在后面的车上,身上的刀已经按着佫晗说的藏在腰间最隐蔽的地方。等到一会祭祀台到了,哪里何时都可能成为刺杀段慕华的时机,所以她一点心也不能分。
佫晗点点头:“需要我再去提点一遍吗?”
姜蝉摇头,静静地看着窗外。佫晗看着她的侧脸,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嘛。
想到薛玉,佫晗的嘴角不觉便扬起,面具下的眼睛还是一样闪闪发光,散发着天真无邪的光芒。
姜蝉的视线飘过佫晗傻笑着的脸庞,没有声音地叹息,然后将头颅扬得更高,尽量让缝隙中的光打在脸上没有表情的地方。
祭祀台离皇宫并不远,只消车马行进半个多余时辰便到。外头的阳光正刺眼得很,姜蝉由佫晗扶着走下坐撵,正好碰上瑾容夫人经过,今日她穿了一袭淡紫色的流光积云烫边长裙,仿佛又回到刚来宫中的模样,那般肆无忌惮,那般欢笑非常。姜蝉与她笑笑,而傅清芝碰见她只淡淡地行了一个礼便继续往前走。姜蝉自己倒是习惯了她一贯冷淡的态度,只是佫晗有些不满:“她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娘娘为何还要顺着她?”
“她本就该不可一世的。”姜蝉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跟着往前走,佫晗也不好再抱怨什么,更何况今日的重头并非这个,也便急急跑上去。
跟在段慕华身边,老远便看见李墨含低着头跟在队伍中间。即使是像她这样敢作敢为的女子事到临头也不可能一派安然的模样,多少看得出有些发抖与不安,只是今日祭祀大典,谁也没空搭理她便是。
这时段慕华握起她的手,轻声在她耳边问:“怎么了?心不在焉?莫不是身子不适?”
今天的阳光意外地大,也难怪姜蝉的身子熬不住。她一向体弱的。语气也跟着心疼起来。
姜蝉没有抬头,只是低低道:“臣妾坚持得住。”
声音里不觉带着一点颤抖,倒将虚弱的神色演绎得愈发逼真。
段慕华握着她的手越紧了:“一会你便找个阴凉地方休息,知道吗?”
盛气凌人的不容置疑里带着一贯只对姜蝉才有的宠溺与体贴。
站在这样高位上的男人的体贴总是格外令人心动,更何况段慕华这般仪容不凡英俊威武的人?
可是这份心动偏偏是最致命的,它可以发生在任何时候,唯独不能再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姜蝉内心里奋力地想要将这种情绪甩开。
你难道忘了四哥是谁杀死的?姜国是谁灭亡的?两个孩子又是怎么失去的?!你答应过玉儿要复兴姜国,也答应过你自己决不再受任何伤害!
姜蝉状似不经意地抽回右手:“皇上,百官正看着。”
似乎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等到姜蝉抬起头,那个为他遮挡日头的男子已经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祭祀台走去。
祭祀本就繁琐,皇家的祭祀更不必言说。姜蝉小的时候曾在姜国见识过一次,仪式还没开始便哭闹着要回宫。段慕华很是细心地将她安排在一处阴凉地,说是等祭祀正式开始再上台不急。姜蝉也乐得自在,乖乖呆着慵懒地看着那个男人以天子的姿态在烈日下行一道又一道繁琐的礼节。
姜蝉从不将段慕华与姜容相比较,其一,她与姜容自小青梅竹马感情之深厚本就不可言说;其二,他们实在是太不相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