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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八钗(完结)作者:暮兰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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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进了待客的西花厅,分主宾坐下喝茶,姚知芳对王素儿说:“我母亲叫我转告你母亲,说尽可放宽心些,人间自有公道,孙家二房不足为惧,你们王家族长也不敢贸然插手此事。”
王素儿含泪点头应了,颜睡莲见表姐又哭泣失态,劝慰了几句,崔妈妈扶着素儿下去清洗糊掉的脂粉。
姚知芳拉着颜睡莲说体己话,一开始就捏着睡莲的脸颊问:“一月不见,怎么瘦成这样了?以前这里可都是肉的。”
拜托!我这个月经历了一番生死。颜睡莲闷闷答道,“先是吃坏了肚子,大夫不让沾荤腥,天天清粥小菜。元宵节失火一夜没睡,昨夜要安排一些事,也没怎么休息。今天一早数拨族人来拜访,我和素儿都没有时间吃饭,倒是陪着客人喝了一肚子茶水,怎么不瘦?”
“我带了你爱吃的零食。”姚知芳命丫鬟提了食盒来,端出桂花糖蒸栗粉糕、酥酪、鹅油卷等小食。
颜睡莲分出一大半,命采菱给七姑太太母女送过去,自己挑了块马蹄糕吃着。
姚知芳屏退众人,低声问道:“我听我母亲说,衙门状告二房的状纸足足有七份了,全都是有凭有据,但没有一件的原告是你和你七姑姑。给我说实话,这背后主使是不是你们?”
颜睡莲含糊了几句,最后说道:“孙家二房本来就作恶多端,受害者敢怒不敢言,衙门有四个原告确实是我们在背后推了一把,另外三个是看二房翻身无望,墙倒众人推,借这个机会伸冤而已。”
姚知芳半信半疑,“可都在这一日——也太巧了吧。”
颜睡莲说:“是巧,但确实是事情,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可容易的多。”
姚知芳惋惜道:“你七姑姑真是可怜,摊上这种不要脸的亲戚。”
颜睡莲咳了咳,“我也是七姑姑的亲戚。”
“淘气!”姚知芳笑着拧了拧睡莲的下巴,“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你!”
颜睡莲吹捧姚知芳,“是因为你这个古道热肠的知府千金,我才有底气对付这些豺狼。”
“我那里有什么古道热肠,鸭肠子倒是有一根。”姚知芳嬉笑着夹了一片酱香鸭肠送到睡莲嘴里。
颜睡莲顺从的吃下,两人交谈了一盏茶时间,崔妈妈传了王素儿的话要留姚知芳吃晚饭,姚知芳婉言谢绝,又稍坐了一会便辞行了。
颜睡莲理解姚知芳掩人耳目低调的跑一趟不容易,就没有强留,亲自送了她到二门。
灼华院小书房内,王素儿听崔妈妈说姚知芳走了,半晌没有说话,末了,怯生生问道:“以前我和知芳最为亲厚,而现在她和睡莲妹妹话最多了。妈妈,是不是因为我没用?胆小怕事,所以知芳瞧不起我了?”
崔妈妈连连安慰道:“诶哟,我的好小姐,你想到哪里去了!女孩儿家最看重的是模样才学,你那样不比表小姐好?就是心肠软了些,不比表小姐泼辣会理家事而已——这都是小事,你慢慢就都会了。”
“但愿如此罢。”王素儿凄苦的眼神泛出一丝坚定,“从今以后,我不再是躲在母亲身后的女孩儿了,睡莲妹妹能做的,我也可以做到。母亲含辛茹苦养育我十二年,我再也不能让她受昨日之辱!”
崔妈妈抱着王素儿,哽咽道:“小姐放心,哪怕刀山火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自从男女主人下狱,孙家二房就乱成了一锅浆糊,五个儿子见大势已去,不但不去宗族衙门走关系救父母,反而为了财产各自为阵内讧起来!
王氏族长拜会过颜氏老族长三次,三次都被拒之门外,到了第四次,老族长终于将王氏族长请进了书房。
长谈约一个时辰,王氏族长步履沉重的回家了,最后到底也没有管女儿女婿的事。
二房迅速分崩离析,五个儿子为家产争得头破血流,没有人请状师为二老爷和二夫人辩护,他们最后被流放到了那里也无人得知。
九月中旬的一个清晨,九思巷王宅门口换了一对白纸糊的灯笼。颜府东篱院睡莲正吃着早饭,刘妈妈带着一身白麻孝衣报丧的婆子进来,说:“七姑奶奶没了。”

护侄女柳氏出妙言,保房产颜睡莲献策

九思巷,王宅。
女主人去世,大部分仆人在八月的风波中被驱赶到乡下田庄,王素儿和崔妈妈带着几个老仆独木难支,几乎连个像样的孝棚都搭不起来。
最后又是颜睡莲过来救场,她已经是第二次办丧事了,带了颜府得力的管事和仆役,驾轻就熟开始理事。
京城颜府,松鹤堂。
颜老太太惊闻亲生女儿去世的消息,就立刻病倒了,时隔四年多,第二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日夜啼哭,一来哀叹女儿命苦,青春丧夫,中年丧命;二来可怜外孙女王素儿被王家薄待,差点误了终身;三来觉得自己老无所依,顶着继室的名分为颜府操劳一辈子,最后一双亲生的儿女都走在自己前面。
五房平起平坐的两位夫人——杨氏和莫氏衣不解带,日夜在杨老太太病榻前侍疾。五爷关在书房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给成都王氏族长,说颜老太太挂念外孙女,思恋成疾,希望接王素儿来燕京。另一封写给好友——成都姚知府,托付他年底任期满回京述职时带上外甥女王素儿。想来看在知府大人的面子上,王家不敢找借口留着不放人。
末了,五爷把这两封信摘重点告知了病蔫蔫的颜老太太,此消息如一记速效救心丸,颜老太太的病即刻好了大半,用了整整一碗燕窝粥。
榻边端着空碗的七夫人柳氏笑道:“素儿是个极好的,有她在老太太身边尽孝,以后我们这些个媳妇要靠边站了呢。那几年我在成都的时候,她得了一枝珠花,还要和九丫头睡莲轮着戴,得一匣子芙蓉糕,硬是巴巴忍着馋,分给我们一半儿。”
九丫头?杨氏瞳孔猛地一缩,什么意思?七弟妹是在暗示要老爷把睡莲一道接回来么?
颜老太太听了,心中警铃大作,如果只接素儿来燕京,却没接自己孙女睡莲,传出去旁人会说自己只顾着疼嫡亲外孙女,却不理会继子嫡长女的死活——从血缘上,自然是素儿亲,但从礼法上,九丫头睡莲更亲。
幸亏有老七媳妇柳氏装着玩笑话暗中提醒,如果只顾着接素儿,颜老太太在情理和礼法上站不住脚,会被人诟病的。
想到这里,颜老太太“挣扎”着起来,杨氏赶紧扶着老太太的背,莫氏默默在老太太腰际后塞了个半旧不新的弹墨引枕。
侍疾半月,面和心不和的两个夫人配合默契如斯,一来是显示自己的贤惠,二来是为的不让五爷落下“不孝”的名声。
“老五啊,睡莲这丫头在成都八年多了,该是时候把她接回来,就让素儿顺便和她一起吧。”颜老太太这句话轻飘飘的,符合卧病已久的状态,只是有意无意的着重强调了“顺便”两字——主角是你女儿睡莲,素儿不过是捎带上的。
五爷和颜老太太这对继母和继子暗中有些不对付,不过他们都是聪明人,做足了表面功夫,一直维持着“母慈子孝”的局面。
特别是现在,五爷见继母一双亲生儿女皆不在人世,觉得她着实可怜。
但五爷听了“顺便”二字,心里有些不痛快,觉得颜老太太多想了,他有些为难的说:“九丫头身子不好,需要在老家调养,还是先接外甥女吧。”
颜老太太说道:“调养了这些年,身子应该大好了罢?”
杨氏脸上有些难看:一直以来,她都是以“养病”为由,拒绝接五房嫡长女颜睡莲来京,连丈夫都被她瞒在鼓里。
莫氏心中暗笑,开始给杨氏找不痛快,她故意迟疑小声道:“我听从成都过来报丧的管事说,九丫头小小年纪就操持着素儿她母亲的丧事,老家族人都夸她懂事呢……”
说完,莫氏抬头问七夫人柳氏:“七弟妹和九丫头在成都老宅里住了近三年,不知她目前‘病情’如何?”
这是要拿自己做筏对付杨氏吧,柳氏心中冷笑,杨氏和莫氏的明争暗斗,她向来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的,只是这一回是接睡莲回来的最好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柳氏笑了笑,“九丫头早就大好了,身体壮实着呢,连小孩子常有的咳嗽都少有,就是有些贪凉的毛病——每年夏天恨不得住在冰窖里。”
贪凉算什么毛病?!五爷又惊又疑的盯着杨氏,杨氏讪讪的低声道:“前几年大夫说九丫头身子不好——。”
颜老太太喝道:“前几年?那都是老黄历了,难道你这几年都没过问九丫头的身子?”
五爷也责怪道:“她生母不在了,你是她的嫡母,教养继女是你的本分,你怎么能不管不问?”
莫氏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平静无波澜,欣赏着杨氏的慌乱模样。
杨氏目光有些躲闪,但顷刻间又镇定下来,眼圈一红,缓缓跪下:“媳妇这几年主持府里中馈,家里事物繁杂,又忙着搬家一事,所以疏忽了九丫头,请母亲责罚。”
明面上说的是“主持中馈”、“搬家”,其实潜台词是提醒颜老太太母子,为了顾全大局,把莫氏扶正时自己的退让和委屈。
颜老太太和五爷对视一眼,五爷没有说话,颜老太太叹道:“罢了,等九丫头回来,你好好教养她,将功赎罪吧。”
……
五爷托付姚知府接两表姐妹的信件到了成都,已经是深秋了。
得知这个消息,刘妈妈一家喜上眉梢,终于可以名正言顺跟着九小姐去京城谋求脱奴籍了!锦官驿街的宅子里连空气都洋溢着喜气,刘管事将手头的蜀锦铺子交给已经成家的长子刘柱打理,他和刘妈妈,以及次子刘正、幺子刘直和女儿采菱打包行李预备去京城。
成都颜府东篱院,王素儿浑身缟素,和颜睡莲对坐在黄花梨万字不断头罗汉塌上,因睡莲要服九个月的大功孝期,所以穿的是素净无花纹的衣衫,发髻簪着一根东陵玉钗,罗汉塌上褥垫靠枕等都换上了素面料子。
两人说了些行李旅程方面的闲话,颜睡莲见王素儿欲言又止,像是有难言之隐,便屏退伺候的丫鬟婆子,问道:“表姐有事直说就是,妹妹虽拙,也愿意助绵薄之力。”
王素儿垂首,手里的月白绢帕绞得都变形了,嗫嚅道:“只是这件事怕累及妹妹名声……”
王素儿咬唇,使劲摇了摇头,“不行,不能让你背这个黑锅,我——。”
崔妈妈跪地,打断了王素儿的话,连连磕头道:“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们才会想到这一招,九小姐宅心仁厚,还请您帮帮我们小姐。”
王素儿急道:“妈妈快起来!你又是跪又是哭的,即使逼着妹妹答应了,我也是坚决不依的。”
这又是闹的那出?颜睡莲强忍住心中的不悦,“表姐和妈妈都说半截话,到底是什么事情难成这样?莫非又是那王孙两家起了什么幺蛾子不成?”
崔妈妈脱口而出,“可不是呢,那王家——。”
“妈妈!”王素儿厉声呵斥,打断了崔妈妈,下了罗汉塌向颜睡莲请辞。
“表姐,我们多年的情分,如今怎么反而生分起来了。”颜睡莲拉着王素儿的手,“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我能办的,会尽力去做,我若不能办,好歹也能帮着出出主意。”
王素儿想了想,顺从的坐回去,眼泪簌簌落下,“前日王家族长的大儿媳亲自来送程仪,她说我这一去,便是在京城常住了,将来的——,嗯,婚事也是外祖母做主,怕是不会来成都了,家里三进的大宅院空着也是可惜,不如——不如卖给自己族人……”
崔妈妈插话道:“她长子正说着亲事,缺一个像模像样的宅子,真好意思!二百两银子就想把我们三进的大宅子买了去!”
九思巷的三进宅子至少值一千百两,何况里面的房舍建造的极其精致结实,家具摆设还是当年七姑太太从京城水运过来的,整整堆满了一个货船,祖母为了这个唯一的亲生女儿,嫁妆也可堪称十里红妆了。
这样的宅子二千两都还少了,那族长大儿媳妇那里来的灵感,妄想二百两吞了去……
王素儿哭道:“别说是二百两,就是两万两我也不买的,院子里布局走向,亭台楼阁都是按照父亲画的图纸建造的,那一草一木都寄托了母亲的哀思。田地铺子我都可以不要,唯有这宅子拼了性命也要保住!”
“我苦命的小姐啊!”
看着王素儿和崔妈妈又抱在一起哭成一锅浆糊,颜睡莲头疼的厉害——你们还是没说到重点,到底是想出了什么法子保住宅子,条件是牺牲我的名声?
好不容易主仆二人止了泪,崔妈妈不顾王素儿反对,抽抽噎噎道:“房子我们坚决不卖,量他们也不敢强买。但一旦小姐去了京城,他们必定会打着帮小姐照看房子的名义赖着住下。房子里住了人,我们小姐又在千里之外,还能赶他们出去?到时候,这房子不知会糟蹋成什么样子哦。”
已经说到这份上,王素儿也不好隐瞒了,“我和奶娘商量着,干脆和妹妹签一个假契约,把房子卖给你,既然房主易主了,王家就没有理由上门打扰,只是——只是这样的话,恐怕有人说妹妹闲话,说你乘人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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