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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长剑相思-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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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通苦笑了一下,讷讷地道:“东翁错爱了……只怕比起他来,在下还有些不及……”

各人方才都眼见了他的神威,想不到他却自承不是金翅子其人的对手,聆听之下,一时尽皆哗然。

阮大元“哼”了一声,冷冷地道:“黄兄弟未免把这个老贼说得过于可怕了,难道说咱们手上有了六杆火枪,还怕他不成?”

黄通冷笑了一声:“阁下的火枪,兄弟方才已经领教了,以兄弟所见,只怕制他不住。”

大家顿时心里雪然。

事情用不着多说,火枪之威既然也不能制伏黄通,金翅子的武功高于黄通,也就毋庸多说了。

阮大元、张照等数人似有不服,却也不便多说。黄通看看各人表情,想到了即将面临的后天,不免忧心忡忡,却也不能就此扫了各人的兴,尤其不应自丧斗志,当下即改变了口气,耐着性子与各人共商对策,研究出了一套应对之策。

一席酒饭,直吃到月上中天,才算结束。

是夜,黄通被安置在麦家偏院的一间静室住下来。他因为一夜急行七百里,确是不胜困倦,加以晚筵席上多喝了几杯酒,是以一倒下来,便睡着了。

三更时分,阵阵寒风由半敞着的窗框里袭进来。床上的黄通昨宵倦极,居然衣带不解地和衣就卧倒睡着了,这时吃寒风一袭,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陡然自梦中惊醒,挺身坐起。夜幕深垂,万籁无声。但只是残灯半盏,静静地放在桌案一角摇晃着,那副样子像是随时就要熄灭。黄通摇摇头,为之哑然失笑。

他为人机警,武功精湛,讲交情,重气节,是以年岁不大,却在武林中挣下了一席之地,在北边,尤其是西北道上提起“万里黄河追风客”这个绰号来,确是有相当威望,足使黑道上闻名丧胆,宵小远遁。然而,以他这等声望,名重一方的奇侠,却不辞千里之外,投奔麦家充当一个所谓“清客”,自是非其所愿,说起来,当然是有原因的,只是黄通把它当为一件痛心之事,不愿提起罢了。

冷风继续地袭进来。他觉得遍体飕飕,冷得他直打颤,举手额头,摸到的竟是一掬虚汗,同时间喉头刺痛,干得生疼。这些发现,禁不住使他暗自吃了一惊,一个念头由心底升起——“不好——难道我竟是要病倒了?”早不病,晚不病,单单挑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可不是好玩的,一念之兴,不禁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转过身来发现到案头上,主人居然周到地为自己备下了饮水。厚厚的棉套子,包扎着红瓷的瓦壶,里面满满的一壶热水,这敢情难得,足见盛情了。黄通一连饮了两碗,才止住了奇渴的感觉。

两碗热水下肚,感觉上是舒服多了。他随即双腿盘膝床上,暗自运功调息,一股内力运在腹下丹田,顿时潜升起无比暖意,渐渐周身火热,汗粒滚滚而下,病势立刻大为缓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阵奇异的力道,忽然逼近过来。以黄通这类深精武功之人,自然立刻就警觉到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得暗吃了一惊,陡地睁开了眼睛。

一个修长的人影子,敢情就站立在他身前不远。

一身宝蓝薄绸子长衫,头上扎着方巾,背上背着放书的篮子,篮子里还插着一琴一剑——典型的一副读书人模样——所谓的“琴剑”一肩,就是这个模样。

“啊——你——是谁?”

以黄通这等武功之人,亦不禁为对方这等“神不知,鬼不觉”的身法,吓了一跳。

说了这句话,他竟然惊得呆往了。

门锁未动,窗棂半敞,他是怎么进来的?若说是来自窗扇——自然这是惟一的可能,那么来人除了具有极精湛的轻功之外,另外还须具有不可思议的“收肌卸骨”之术——

对黄通来说,这两样功力都未能望其项背。一霎间,他假设对方是鬼魁——却少了附体的阴森气息,再说容貌,也丝毫不像。浓重的书卷气息却又掩不住他那雄武的内涵英风,混刚毅于斯文之中,大概就是这么一个造型吧。黄通一惊之后,久久不能平息。

两双眸子互相对视着,形成了片刻的寂静。

黄通这才体会出,那阵子奇异的力道,敢情发自对方身上,显然是上乘的内家功力之一种,以黄通之卓越见识,居然一时之间,猜不出是什么家数。当然,他亦不甘示弱,随即腹部运功,将本身内家力道迅速收回。黄通却不敢如此大意,非但不敢收回,反倒加运了一成功力,向外缓缓逼出。蓝衫人当然有所体会,后退了一步,脸上并无怒容,却是十分沉重。

“你此刻身体不适,不便施展功力,这又何苦?”语音清脆,像是南边的口音,但并不纯,听来不徐不疾,十分悦耳。

黄通被对方这么一提,不觉有些汗颜。可不是吗?对方果真要是有加害自己的意思,也不必等到现在了,就凭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自己身边,要想加害自己,谅必自己是无法躲开。这么一想,黄通由不住暗地里打了个冷颤,随即将逼运而出的护体元气缓缓收回。

“足下是谁?”强自镇定着,黄通缓缓地道,“午夜潜临,形同鬼魁,岂是丈夫行径?”

这人点点头,缓缓地道:“责的也是,只是贵处防备森严,我不想惊动外人,事出非常,尚请黄兄你多多见谅。”

黄通一怔道:“你我素昧平生,怎知俺姓黄?”

蓝衣人芜尔一笑,更加重了几许斯文——

“不辞风霜行万里,眼看黄河盖顶来……阁下大名响彻黄河……焉能有所不知。”

微微一顿,他随即接下去,“如果我没有看错,足下大概便是鼎鼎大名的万里黄河追风客黄天保了?”

黄通陡地一惊,竟然着声不得。原来“黄天保”才是他的真实姓名。早年行走西北道上,结怨太多,此次身入中原,便改名“黄通”,已经隐瞒甚久,料是不为外人所知,却没有想到竟为对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一语道破,怎不令人大生蹊跷?一惊之下,杀机顿起。“嘿嘿……足下好亮的招子。”一面说话时,黄通的一双手,已由两膝上,缓缓移开来……明人不作暗事,即使面对面的出手也得先给他打一个招呼——“这么看起来,足下是冲着俺黄某人来的了,你报个‘万儿’吧。”

蓝衣人摇了一下头,却说道:“我姓关——”说时,他那双瞳子里精光闪烁,显示也在暗中了聚集功力——黄通一经发觉,便不再迟疑——

“关——”黄通摇摇头,“这个姓可没听过……咱们以前见过?”

姓关的摇摇头。

黄通冷笑道:“那么黄某人是与阁下结有暗梁子了?”

“也没有。”

姓关的一面说,身子向一旁移了一些,为的是那地方宽敞一些,一旦动起手来,可有较富余的地方转动,这些看在黄通眼睛里,便不再置疑。

“好吧,看样子阁下决计要跟我动手了?”

对方蓝衣人微微点了一下头。他似平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黄通却已经不再给他这个机会——其实黄通早已经蓄势待发,眼前把握着一刻良机,陡地自坐榻上弹身而起,室内动手自然不比室外宽敞。

黄通身子一经腾起,可真是轻若鹰隼,看不去整个背部几乎与屋顶碰在一起,却只是那么紧凑地擦边而过,“噗噜噜……”在空中一个疾翻,怒鹰似的已来到了蓝衣人背后。由于对方显然是“个中高手”,黄通当然不敢手下留情,一经转过身子,右掌向外一抖,用“金龙抖甲”的一招,陡然直向蓝衣人背上抓去,这一掌包藏着精湛的内力。

就算对方使用“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也能够给他打散了。

姓关的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在极见紧迫的一霎,只见他下肩,反肘——“叭。”

两只手掌猝然迎在一块儿。

黄通乐得伸量一下对方的内力,两掌交合之下,他陡然间把内力向外一吐,满以为凭着自己精湛的功力,使对方万难当受。

事实竟是大谬不然。

两只手掌甫一交接之下,紧接着却又向两下里分了开来——这一来可就分出了功力高下。

蓝衣人落地生根,便是直挺挺地站在当地动也不动一下,黄通可就没有那么自然了,只见他后退的身子一晃,二晃,三晃,每晃一下退后一步,一连三晃,也就后退了三步。

三步之后,才拿桩站稳。

非但如此,眼看着他那张黄脸,骤然间飞起了一片红云,这股上冲的逆血,力道极猛,一霎间像是要破皮冲出,却又为黄通内家功力紧紧吸住,眼看着他在一阵耳赤目红之后,头上的逆发,一根根都为之站起。

蓝衣人如果真有意思伤他,现在便是最佳的出手良机,但他却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他。

黄通终于度过了险境,渐渐地他即恢复如常,怒血平下之后,现出了他原本带有倦容的一张黄脸。“足下好厉害的‘九转真功’,黄某自出道以来,只听传闻,这还是第一次见过。”一面说,他怅然抱拳,道;“在下自愧不如,足下如果有杀害之意,这就请便吧……”说完这两句话后,怅然发出了一声长叹,满以为对方必当毒手相加,自己败了,固然不惜一死,可恨的是死非其时,心里焉能不无遗憾。

蓝衣人原本就没有加害之意—一聆听之下,他摇了一下头,道:“黄兄功力练到如此地步,已十分难得了,这个天底下,能够受得住我‘九转真功’的人,只怕并不多见,你也就不必妄自非薄了。”

黄通陡地睁大了眼睛:“何必说这些无用之话,俺黄某人技不如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冲着俺来的么,就请给个痛快吧!”

蓝衣人冷冷一笑道:“就算我为你而来吧,却并没有取你性命之意,再说你我无冤无仇,叫我如何下此毒手。”

黄通后退一步,扬眉说道:“这么说你——”

“唉!”蓝衣人微微含笑,道:“你现在还死不得呢,麦家老小,还要你大力救助,你又如何死得?”

黄通又是一惊,两只眸子直直地瞪向对方,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蓝衣人一双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转,点点头,温和地道:“眼下不是长谈的时候,不瞒你说,我与黄兄说来还称得上是同路之人,意在除暴安良——”

黄通陡地精神一振。

蓝衣人接道:“只是敌人过于厉害,却不得不多加小心……”一面说,他即缓缓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哦——”黄通这才(炫)恍(书)然(网)道,“……这么说,在下莽撞了……足下……请道其详吧……”这可是“为道不孤”,猝然间听说,来了如此一个得力的帮手,黄通由不住信心大增——只是对方那个蓝衣人竟似较他更为持重,并无丝毫喜悦的表情。黄通这一霎更是百感交集,自问走南闯北,多年来向无敌手,却不料此番竟是遇见了高人,只一招,已令自己为之心折,可见得武功一道,确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端的自满不得。

所幸听对方口气,还是同路之人,若是敌人一伙,这时焉能还有命在?他这里不胜感慨,只顾自伤,一时无言以对。

蓝衣人一双精华内蕴的眼睛,仍然注视着他——“黄兄武功的确高明,只是……以黄兄所见,是否能是来人的对手?”这般单刀直人,开门见山的问句,却是黄通始料非及,聆听之上,不禁心头为之一震。

“足下问得很好——听足下的口气,似乎对于来人认识颇为真切,可否赐告其详?”

“你弄错了,”蓝衣人摇摇头道,“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老狐狸,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

黄通正感觉到失望,对方仍有下文未完——“只是,我对他却也并非一无所知——

事关至要,所以不揣冒昧,今夜前来造访。”蓝衣人这才诉出了来意:“黄兄不可不有所戒备。”

“啊——”黄通黯然点点头道,“承情,承情。有关老贼金翅子的事,关兄……知道多少?”

蓝衣人的神色甚是沉重地道:“此人姓‘过’,据说是出身长白一门,武功却自成一家,高不可测。”

“啊……”黄通一时惊心不已。长久以来,江湖上对于金翅子这个怪人的传说,还仅限于自己所知的一点皮毛,此刻自对方蓝衣人嘴里所道出者,显然未之闻也。焉能不令他既惊且佩?一时之间,他重复着对方所道出的那个曾有所闻的门派:“长白门……

长白……门?关兄说的这个门派俺听说过……此一门武功,似乎已失传武林了,不是足下提起只怕终比一生,俺也不会忆起,想不到金翅子竟是长白门的出身……这就难怪了。”

蓝衣人喟叹一声,缓缓道:“也许黄兄还有所不知,长白门武功,对于大多数的武林门派都具有克制之功,这才是最厉害之处。”说到这里,他忽然中途停住,偏头向窗外看了一眼——

黄通一惊道:“怎么……”

蓝衣人微微一笑,站起来道:“显然是贵宅主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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