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珠记-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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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爷叹了一口气,吩咐小厮将院子里收拾干净,让围看的一干人等遣散了出去。
院中的树影不管人间的事情,依然如每一日一样,渐渐地随着日头在院中移动。已是夏季,鸣蝉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从晨风微扬,直到日薄西山。
枢密院的门外,停着一匹火红的大马,站在台阶边,不时跺着自己的后蹄。它在等着主人,向郊外出发。
黎白羽将手中宗卷的最后一页翻过,烦躁地将它们向桌上一扔,向窗外望去。旁边的杂役小心翼翼地看看他,颇为为难地将另一筒厚厚的纸张捧了过来:“编修大人,京城翰林院派来的人说,这一卷也要在三日内阅完,等他们来了,直接就要将(炫书:。。)整 理好的宗卷取走。”
黎白羽“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炫书:。。)整 理?都给我扔到后边去烧了也不知道这七七八八的,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杂役吓得不敢出声,却仍然将那一叠厚纸放在了黎白羽的面前。黎白羽狠狠地将宗卷一推,那叠纸差点从桌边落下。杂役忙抢上前扶住了它,厚纸还是整整齐齐地摆回了桌子中间。
黎白羽望着它,无奈地向椅后一靠,长长地出一口气。早上,他刚刚想牵了赤龙到郊外去跑一跑,这个杂役就在府门前将他拦住,说是翰林院昨日派人来催过了,这些天一定要将那些东西批完。他只好将赤龙留在府门前等着,又进了房中批这本宗卷,刚看完这一本,正想着要出去,没想到杂役还不放过他。
黎白羽斜睨着身边这个负责的小童,晨间出门的心情消失全无,他提起笔来,也不看他,懒懒吩咐道:“看来,我今日又出不成门了,你去大门外,把我的马牵回去。”
杂役应了一声,推门走了。黎白羽听着咚咚的脚步声渐渐离远,把手中的笔又搁回砚台上,向窗外出神地望了许久。
自打从南京回来,他就一直没到别的地方去过,每日都是一样的活动,到枢密院(炫书:。。)整 理这些不知从猴年马月开始累积的宗卷。晨出晚归,日子象嚼蜡一样索然无味。
比纪府接出采薇,到了庐山,采薇与鲁长丘一起到石村去了。方子安那日来黎府与他说的话,时不时在他的脑间萦绕,让他心绪不宁。病重的方氏是不是也与方子安一样的想法?会不会正等着他回去,好在病床前一问?如果是这样,他特意的躲避,究竟是对还是不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仿佛不是从他心里生出,而是被外面一种力量强加于他一般,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
鲁长丘许久都没有到他这里来了,黎白羽决定忙完这几天以后,一定要到鲁家去一趟。
翻了一个上午,他终于把桌上那叠厚厚的宗卷阅完了。炙热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黎白羽不想回府去吃饭,准备到街边找一家酒楼独自去喝上几杯。
他刚刚走出院外,突见一个骑马的书生从不远处奔来,在枢密院的大门前将马勒停。来者叫道:“黎弟,你要去哪里?”
黎白羽抬头一看,惊道:“俞兄,你怎么来了?快请进来”原来,来者正是白鹿洞书的俞彤舟。
俞彤舟下了马,黎白羽唤过门房小厮:“把俞兄的马牵到后院去。”
两人走进枢密院,黎白羽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正准备去做什么,转向俞彤舟道:“俞兄,你还没吃午饭吧?咱们到外边找个酒楼,边喝边聊,这段日子都没人来陪我喝酒,烦闷得很。”
俞彤舟却没有象以前在书院见到他时那样,笑着与他寒暄,他看了黎白羽一眼,淡淡地应道:“那好,走吧我今天来,是有事情要告诉你。”
黎白羽见俞彤舟神色严肃,心头紧张了一下,不知他此来是为了何事。
两人来到附近一家酒楼,在二楼的长廊顶处要了一个小房间。待店小二端齐酒菜,掩门而出,俞彤舟拿起一杯酒来,也不与黎白羽碰杯,直接一饮而尽,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黎弟,顾卓成他又走了”
黎白羽大吃一惊:“什么?顾兄他不是……不是已经决定了吗,明年还要上京城去?”
俞彤舟垂下头,手里的酒杯缓缓地在桌上划着圆圈:“顾府被抄了,都尉贬去了琼州,他家夏夫人,一气之下,抄家的当晚就过世了。顾兄回丰城办完丧事,只在书院里呆了几天,一天晚上突然不见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黎白羽愣了片刻,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远处延绵的山脉,一言不发。
楼后的花园里,此刻铺满了明晃晃的阳光,池的水映出一条彩色的光带,在墙上炫目地移动着,仿佛是一个淘气的孩童,在抑郁的气氛中依然留存着好玩的天性。
俞彤舟也起身站到了窗前,又对黎白羽道:“我来这里,本是想看看顾兄有没有到过你府里来。既然没有,我就不再久留了,下午就回书院去。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黎白羽转头看了他一眼,俞彤舟继续道:“顾都尉被贬了,按朝中惯例,顾卓成也要受到牵连。前几天,元老先生为了这事,专门去了京城一趟,找了余翰林和吴宰相向皇上通融。皇上答应了他们,顾兄如果愿意,明年还是可以去京城省试。可是元老先生把消失带回来的时候,顾兄已经走了。他若是到你府上来了,你一定要告诉他这件事,让他回书院里继续攻读,好好准备明年的省试。吴宰相将他上一回参考的文章又抽出来了,大加赞赏,如果他明年会来的话,吴宰相一定会特意留意他的。”
黎白羽茫然应道:“好吧顾兄会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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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稻田的尽头,几间小屋立在河边。晨霞在河面上洒下点点的红光,岸边蹲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正在用力地洗着衣服。
小姑娘洗得累了,放下手中的捶衣棒,抬起头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突然,她发现了什么,向身后的屋子喊了一声:“爷爷,那边有人来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他向小姑娘手指的地方望去,果然见一个男子正向这边移来。男子看上去个子高高的,步子有些踉跄。
小姑娘害怕地向爷爷身边靠近。老者也奇(…提供下载…)怪自语道:“这里已经十多年没有别人来过了,这个后生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方来呢?”
那男子走得更近了,见到面前的小河,急上前几步,捧起水来狂喝了一阵,又将水兜头拨在自己身上,沾满泥土的衣服被弄得透湿。
男子喝够了河水,似乎没有看见河对岸的祖孙俩,站起身沿着河岸又走了一段路,步子越来越无力,最后一个踉跄,栽倒在河边,挣扎了几次也没有起来。
祖孙俩吃了一惊,从不远处的桥上走了过去。他们来到那个男子跟前,见他紧闭着双眼,已晕了过去。
老者对小姑娘道:“铃儿,快去烧碗姜汤”
小姑娘应了一声,赶回屋里点起了灶炉,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个粗碗走来。
老者费力地扶起男子,突然他的腰间掉出一块东西来。老者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块玉牌。他将玉牌拿在手中,反复翻看了一番,犹疑惊道:“这牌子怎么这么眼熟……对了,他居然是顾府的人?”
男子终于被他们救醒,睁开眼睛望了望四周:“多谢你们这是什么地方?”
老者道:“这里是一处山野,也不知原来叫什么名字,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祖孙俩,我家姑娘就给这里取了个名字叫风铃村。”
铃儿微红了脸,看了男子一眼,羞怯地躲向了爷爷的身后。
男子沉默地坐在地上。老者把刚才拾起的玉牌递了过去:“你的东西。这位公子,你是哪里人呀?”
男子茫然道:“走到哪里,就是哪里人呗。”
老者一愣,犹豫了好一会儿,指着他手中的玉牌道:“其实,这块牌子,十多年前老儿倒是见过的。你是从丰城顾都尉府那边来的吗?”
男子大吃一惊,想站起身来,腿却软得没有一丝气力。老者忙按住他:“公子,你别急,等一会儿我扶你进屋去。你饿坏了吧?”
男子拉了老者道:“我确是顾府的人。你怎么认识我府上的玉牌?”
那老者看着他:“如此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是顾府的二公子吧?我以前在顾府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有几岁呢。”
三人来到屋里,铃儿端上饭菜,一起吃过以后,老者给顾卓成讲了一件旧事。原来,在十多年前,他也在丰城住过,与顾卓成的爹有一段往来。
卷二 第一百二十六章 被激
第一百二十六章 被激
老者拿着那块玉牌,细细地翻看了一会儿,对顾卓成叹道:“这块玉,我十几年前就见过的,夏夫人那时候常佩着它。”
顾卓成吃了一惊,这块玉牌,他正是从夏夫人的房中取来带在身边。娘亲已去,他留着这件东西,每当抚在手心,仿佛可以看见她当年的音容。
屋外的小河传来哗哗的流水声,铃儿立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爷爷。她年纪尚幼,十年前还是一个婴儿,自记事起就住在了这里。
老者向窗外凝望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他对顾卓成道:“我本是丰城的农户,就住在杨柳湖边,与顾府只隔着一里多远……”
原来,这位老者名叫邹连田,当年大儿子被官衙征去与西夏打仗,离开家后,至今再没有见到,也不知他的生死。他与小儿子一家住在丰城,种着几亩薄地,过着清苦的日子。
老者叹气道:“铃儿出生那年,正逢着大旱,田里颗粒无收,一家人愁得不知怎么过,幸亏顾老爷把自家粮仓打开,布了一个多月的粥,又上京城上奏皇上,调了一批粮来救急,丰城的百姓才没有在那一年饿死人。”
顾卓成对幼年的事情本已记忆模糊,听邹连田如此一说,依稀也记起一些片刻,印象中,似乎家中确有曾杨柳湖边摆起过一个大大的棚子,棚子旁边排着长队,张管家忙碌着,倒出一碗碗白粥递到他们手中。
他那时只有三四岁光景,并不明白家里摆出这个棚子,究竟是在做什么,只远远地站在家中看着,与几个伙伴继续玩耍。
老者又道:“顾都尉是个武官,这些事情本来不归他管,可是那年丰城的冯太守,眼看着百姓受苦,却又不问,顾都尉看不过,无奈之下才亲自去办。这样的好官要是再多一些,百姓可就有福了”
顾卓成想起从书院下山的那一个晚上,在小镇茶馆外面听到的议论,脸微微红了。这几年来,他已经习惯听见别人对顾府的骂声,在自己的心里,对顾府也早已失望之极,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偏僻的田野,居然有一位老者,依然在念着他爹娘当年的善举。
一股暖意在他心头缓缓弥漫开来,他望了望屋子四周的土墙,对邹连田问道:“老人家,你为何后来又不在丰城住了?这里除了你家两人,再没有其他的住户,往外很远都荒无人烟,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铃儿也奇(…提供下载…)怪地瞅着邹连田:“爷爷,原来我的爹娘,在丰城还是与我们住在一起的,后来他们去了哪里?怎么再也不来看铃儿了呢?”说着,她眼圈红了,忍着泪低下了头。
邹连田长叹一声:“我哪里不想在家乡待到老去,可是,事不由人啊就在大旱的第二年,铃儿的爹就是去年收成不好,今年再种地,恐怕还是一样的结果,到时候一家人还是艰难度日,没个盼头,就生出一念,要向邻居庞员外借几个银子,买一头牛来养。”
顾卓成皱眉听着,邹连田继续道:“庞员外答应了借给我家,可是要三分利,铃儿爹觉得太贵,但想来想去,还是一咬牙要借,于是与员外约好某天下午去他家里拿。可是,他去员外家路上的时候,碰到了另一个人,愿意以两分利借给他,他就转到那个人家里去了,借完银子就去了集市,把牛买了回来。”
“铃儿的爹没去庞员外家,以为没借他的银子,这事就这样算了,”邹连田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家养着那头小牛,每日里放它出去外面吃草,铃儿还小,需要人看着,那牛又占了一个劳力,田里的活就更松了,一家人都指望着这牛,将来可以租出去挣点家用,或者卖个好价钱。可是到了年底,庞员外来到我家了,说是来取当初应允借给我家的那笔钱的利息。”
铃儿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不是没有借他的钱吗?他来要的什么利息?”
邹连田道:“是啊本来就是一个铜子也没有拿庞员外的,他却来要买牛钱的利息,那三分利可是一家人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