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珠记-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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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在石村里，虽然生活清苦，但是方家人对我也都很好，不象在谷夫人眼皮底下，连喘口气也那么大的鸭梨。”想到“鸭梨”两字，采薇不禁微微笑了，太久没摸电脑了，上海已是那么遥远地封存在记忆里。
项老夫人又坐了一会儿，便回房歇息去了。信桐拉了采薇来到院子后边的灌木丛旁，压低声音道：“采薇姐，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跟你说吧。”
采薇奇道：“什么事？对了，怎么是你跟着老太太，珍儿哪里去了？”
信桐脸色骤变：“我要说的，就是珍儿。她……她死了……”
采薇大惊，珍儿的容颜一下在脑中变得格外清晰，那张圆圆的乖巧的脸上，总在遇见项腾兮的时候浮出动人的神色。虽然她与珍儿同时服侍项老夫人的时候，关系并不亲密，珍儿还对她闹过数次别扭，可是，想到那个伶俐的女孩如今已不在人世，还是十分的心痛。
信桐叹气道：“采薇姐，珍儿喜（…提供下载）欢项二公子，你早就知道了吧？”采薇默认不答。
信桐又道：“珍儿那丫头，也不知个天高地厚的，反正那点小心思不知怎么被董夫人发现了，董夫人岂能容她，羞了一番要将她卖与西街那无赖。珍儿哪里肯依，当晚就跳了江。就是你掉了两次的那条吴淞江，就这样去了。项老夫人那天出去听戏，也没见着董夫人怎么着她了，直到珍儿死了，才知道这么回事，伤心得不愿呆在府里，要到南京这里来散散心。”
采薇愣了半天，才喃喃回道：“原来这样，怪不得看见项老夫人的时候，觉得不对呢！”
离开了尚书府，采薇心里象堵进了一块石头，沉得连步子也要迈不动了。好不容易挪到了纪府，尚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槿儿的哭声，茴妈在一旁连连哄着，但是槿儿哭得越来越大声了。
采薇皱眉推开门，只见纪征然也正从楼里出来，向槿儿走去。
纪征然喝道：“什么事在此嚎哭？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许在院中吵闹，快做功课去！”
槿儿吓得直退到墙边，忍着哭的样子让人觉得好生可怜。
茴妈低着头道：“老爷，小少爷想去外面看看杂耍，上次在乾元节时看过，一直想去，也念了有月余了。”
谷夫人也从不远处走来：“老爷，就让她跟着茴妈去看看吧，我多派几个小厮跟着。”
纪征然冷冷道：“不许去！”
槿儿的小嘴又变得抽动了，采薇看了不忍，在旁说道：“爹，槿儿这么小，想玩就玩玩去吧。我在鲁太常家的时候，鲁家少爷比他还大点，生着病都到处跑跳呢，这么小的男孩儿哪有不喜（…提供下载）欢玩的！”
纪征然看了看采薇，不知是被她的话说动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却道：“那就去看看吧，早点回来。”
槿儿高兴得立马将脸变成了阳春三月的天气，蹦跳着拉起谷夫人的手：“娘，姐姐真好！”谷夫人和茴妈都在这一瞬间布起了乌云，眼中闪出了冷冷的寒光。
卷二 第七十七章 少爷被鄙视了
槿儿因为采薇出言相助，得了一个少有的出去玩的机会，一下对这个姐姐亲近起来。采薇初来的时候，谷夫人总是嘱咐他离临雾斋远点，这使得槿儿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怀有几分神秘，加上采薇不怎么出门，连碰面也没碰到过几次。
茴妈到房中收拾了几样东西，便要带槿儿上街去看瓦子里的杂耍。槿儿跳着上前拉住采薇道：“姐姐也与我们一起去吧！”
谷夫人在一旁顿时拉长了脸，却又未上前阻止，只是翻翻眼珠，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采薇自是将她的变脸看在了眼中，将头在心里摇了几摇：“难道还怕我吃了她儿子不成！”
然而她实在没心情陪着槿儿去玩，珍儿的死讯象一块石头，把她的心压到了深底。采薇看看槿儿，勉强微笑道：“姐姐有点儿不舒服，你就跟着茴妈去玩玩吧，小心跟紧点，不要走散了！”
槿儿有些失望地跟着茴妈和几个小厮出了门，谷夫人哼了一声，也不看采薇一眼，回自己的房中去了。
南京的街道十分热闹，高高低低的客栈酒楼和钱庄绸店排在两旁，穿着各色衣衫的老少行人拥挤在路中，不时有货郎挑着担子吆喝着从人群边上穿过。城东有一处瓦子聚集地，汇集了中原各地的艺人在此设台，一批小吃铺主也趁机在台下摆了一个个摊点，生意十分兴隆。
槿儿在乾元节时，就到过这个叫圣水街的瓦子聚集地。这回出来，他一心念着要再看上回看过的桌里藏剑，拉了茴妈直向这里跑来。不过，远远的还没进圣水街，他就被附近的小吃铺子吸引住了，望着里面烤得焦黄的面饼，直咽口水。
茴妈皱眉道：“少爷，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不要吃了！”槿儿哪里肯依，走上前站在那铺子边上，也不说买，也不肯走，眼睛一会儿望着茴妈，一会儿又盯着面饼。
铺子主人是个胖胖的大婶，见槿儿如此，笑对茴妈道：“大妹子，你莫看我这铺子小，可是个老字号，城中的卜记面饼就是我这铺子的老窝，哈哈！这里场子多，我家分了一个小摊方便大伙儿。卜记面饼可是传了一百多年了，不知有多少人吃了，还能不干净。要不，你给这娃儿来两个？”
茴妈坚持道：“槿儿，莫要吃外面的东西，等回了府，我让厨房给你做鱼香肉丝。”槿儿白了她一眼道：“什么鱼香肉丝，一点香味也没有，我不要吃！”
正拉锯间，铺前又来了两个母女，那女孩儿与槿儿一般年纪。女孩母亲买了几个面饼，抽出一个给了女孩，其余的用纸包好拎在手中。女孩接过面饼，就开始啃了起来，槿儿见了更是生馋，又不好表现得太厉害，只将头扭向一边。
女孩儿见槿儿想吃的样子，对母亲道：“娘，他真可怜，把饼子也拿一个给他吧！”那女子听了，看了槿儿几眼，见他衣着鲜亮，有些奇（…提供下载…）怪，但还是拿了一个给他道：“孩子你饿了吧？”
茴妈见此尚未说话，一个跟来的小厮可是忍不住了，上前劈手将饼子夺过，塞回那女子道：“哼，我家槿儿可是将军府里的少爷，哪里就象叫花子一样了？”
小厮大着嗓门冲铺主人道：“给我来二十……不，三十个面饼！”一把将怀中的银子掏了出来，摔在柜上。那母女吓了一大跳，奇（…提供下载…）怪地望望眼前这群人，赶紧加快步子向前走了。
槿儿到底是个孩童，吃完面饼，就把刚才的不快忘了，蹦蹦跳跳地对圣水街走去。圣水街里传来一阵阵的喝彩声，不仅是槿儿，连身后跟随着的几个小厮也露出好奇兴奋的神色，伸长脖子向里探去。
还没进圣水街，一群猴子突然吸引了槿儿的目光。猴子一共有六七只，有的老得掉了毛，呆呆的坐在地上，两只比较小的猴子瘦得皮包骨头，在地一会儿倒立，一会儿翻滚，表演着“猴呈百戏”。耍猴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也是瘦瘦的，脸上皱纹里嵌着尘土。
茴妈拉起槿儿，一边向里走，一边说道：“这几只猴子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进圣水街里去看别的吧！”
槿儿正入神地看着那只最小的猴子爬到一支竹竿上，被茴妈一拉，顿时大哭起来，赖在场边，直往地下坠。小厮上来劝，也不管用，只得由了他看。
槿儿蹲在那里又看了一会儿，乐得拍手直叫，又将刚才买的面饼拿了一个，掰碎了投给猴子，猴子们争争抢抢的拾碎饼，槿儿看了更加兴奋，一块又一块投了许多。那耍猴人也不来阻拦，只愣愣地半闭着眼睛坐在原地。他面前摆着一个大大的破盆，小厮见了，随便扔了几个铜子进去。
这时，有两个与他相仿年纪的男孩从圣水街里出来，见槿儿看猴如此投入，笑道：“这几只猴子有什么好看的，又老又瘦，只会那几样把戏，咱们早就看得腻了！”
另一个也接茬儿道：“可不是吗！还有人喜（…提供下载）欢这个，我家两岁的弟弟不乐意看了！”
两人说说笑笑，向槿儿投来几个奇（…提供下载…）怪的眼神，向远处走去了。
槿儿听见了他们的嘲弄，愣愣看着那两个男孩在街道拐弯处消失，眼里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了下来。
茴妈急道：“少爷，那两个一看就是乡下野小子，哪里能和你比。不就是圣水街里多看了几个戏呗，咱们也进去看，我看他们根本就付不起的赏银，偷趴在墙头上看呢。茴妈给你买个最好的位置，气死他们！”
槿儿却不再走向圣水街，执意要回纪府，一路哭个不停。茴妈和几个小厮无法，只得依着他去。
正走到一处客栈旁，一行人忽听见身后马儿急奔的声音。小厮连忙将槿儿拉到道旁，站在客栈门口等待马队过去。不料，骑马的几个人正正在客栈前勒停了马，纷纷下来，涌进客栈中，冲店小二打开一张纸道：“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店小二往纸上仔细看了一番，茫然地摇摇头，几人将纸收起，道：“如果有谁见过这个女子，速到县衙来报！”店小二忙连连应声，几个人又骑上马，绝尘而去。
茴妈摸着胸口道：“这些人是在找谁呢？什么女子犯了事了？真是吓人！”旁边一个摊主道：“哪里是犯了什么事，他们在找一个姓韩的女人，听说是在庐山脚下被贼人劫走了。这韩姑娘可有些来头，也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这一被劫走，惊动了上上下下的官府，几乎到处都有杂役出动，就想找到看见这个姑娘的人，好追出那些贼人来呢！”
茴妈望了望刚才马队消失的方向，奇道：“哦，还有这样的事儿。这些贼人可真不得了。槿儿，以后可不要再随便出来了！”
卷二 第七十八章 雨后钓蛙
槿儿跟着茴妈回到了纪府，一路上抽泣不停。刚才给他买饼的小厮，名唤黑浦，是新来纪府不久的伙房杂役，他见槿儿不悦，将那两个路过戏猴场的小子骂了一通，编出几个笑话逗乐，槿儿理也不理。
谷夫人见一行人高兴而去，沮丧归来，更是勾起了一腔火气，在院中将几个小厮训得头也不敢抬起。茴妈劝道：“夫人，莫要惊动了老爷。老爷本来就不情愿槿儿出门，这要知道了，岂不是更要怪罪！槿儿这半日也累了，还是让他歇息去吧！”
谷夫人向纪征然房中的窗口斜了一眼，只见那里遮着厚厚的帘布。她哼了一声道：“整日只知道把儿子关在府里，槿儿喜（…提供下载）欢做什么，功课如何，他几时管过了！槿儿投胎到这个家来，别人看是将军府的独子，其实摊上这么个爹，真不如外面寻常孩子过得快活了！”她眼里涌出一层泪珠，掏出帕子暗自抹去。茴妈叹了口气，默默的将槿儿带回了房里。
午后下了一场雨，纪府的林园花木都被冲得干干净净，叶梢上闪出水珠的微光，空气变得格外清新，缕缕的幽香沁入府里的每个角落。
采薇拉开窗帘，看见天边隐隐现在一条虹桥，倒映在临雾斋里的鱼池中，几条红色的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象是桥间追逐戏耍。鱼池外，灌木与花丛被雨水洗得嫩绿鲜亮，比平时更多了几分生动。
采薇心底浮出了微微的愉悦。自从得知了珍儿的死讯，她已在房里闷了几乎一整天，此时看见这天作美景，不由得想出去走走。
她来到临雾斋前的小径，随意转了转，将几株被雨压倒的嫩枝扶了起来，又向斋后的庭院走去。突然，她看见院子路边的石凳上，一个小男孩正愣愣的坐着，那身影看着有些熟悉。
采薇走上去道：“哎！这凳子是湿的，坐湿了衫子很舒服吗？”男孩惊得回过身来，原来他正是槿儿。
槿儿今天出门去看杂耍，回家时并不高兴，采薇略知道一二。茴妈他们回来的时候，院里闹哄哄的，采薇从远远的回廊处看见谷夫人大发脾气，只不知出了什么事，又不想上前细问。
槿儿见是采薇来了，还记得上午是她为自己说话，有些开心，从石凳上站起来叫道：“姐姐！”
采薇蹲在槿儿面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端详这位纪府的独子少爷，只见他穿着石青色长衫，虽然缎面料子十分考究，样式却显得老成，与槿儿五岁的年纪颇不相符。槿儿脸孔白胖，看着有些可爱，不过白得过于匀称，象是极少到户外去活动。
采薇心底暗叹道：“我来到纪府来只有数周，已觉得无聊难过，在这府里，逢着再好的天气，也象是笼着一层阴云，叫人压抑。我只叹自己到这里做大小姐日子过得不遂人意，岂想到这槿儿已在这种气氛里活了五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