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珠记-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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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来到后院的花园。这里桃花开得正盛，假山上，鱼池里，都落了一片片粉红的花瓣。
黎白羽走进一处木亭，道：“纪姑娘，且在这里坐一会吧。”采薇跟上去，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座亭子十分玲珑，亭角上挂着数串红玉石，晨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亭后，几丛翠绿的竹子只有一人多高，上面游移着水光的映影。
采薇笑道：“府上管家真是个能人耶，只一处小角落也这样尽心。对山村里的穷丫头来说，这便是仙境了。”
黎白羽听出她话中的隐义，不觉脸色微红，叹道：“纪姑娘，听你爹的打算，明日你俩便要回石村去了。”
采薇倚在亭柱上，沉默的盯着远方的云霞，半晌，低声道：“公子，那日在谷里，你跟我说的那些，如今一句也没有念在心里吗？”
黎白羽惊讶的抬起头，只见采薇眼中泛出了泪光：“在石村，家里人对我很好，只是终日也没什么投机的话可说，而二哥他……又让我很害怕，现在，娘好象也生了那层意思，更让我一天天都苦闷难度。我此次要跟着爹出来，也不是为要看一眼你二姐出嫁。唉，只可惜我亲爹娘音信全无，不然，我也不必如此……”
黎白羽道：“纪姑娘，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有些事你还没明白。哦对了，你若不回石村去，该如何跟方叔说呢？”
采薇心中暗骂：“一个榆木脑袋！”面上，却不得不继续温婉道：“公子，我一个乡村女子，万万奢望不得什么，只愿在黎府住间下房，一是为躲了二哥，二来，等我爹娘的信也更方便些，就心愿足了。”
黎白羽苦笑笑，没有答话。采薇又道：“你可禀了你娘姚夫人，恳她对方老爹说，她见我生得不坏，心中喜（…提供下载）欢，愿意留下作个丫鬟，教我些女红，爹岂有不愿意之理！只不知公子可有心相帮呢？”
黎白羽深叹一口气，在亭中长椅上坐了下来，正色道：“纪姑娘，我岂能不想帮你！那日在谷里第一次见你，便知你慧心非比一般，崖边听你身世，自此时时挂怀。父亲让我去见官面的客，我都私下里问过，有无认识一位纪将军，可是，还没有可信的回应。”
采薇垂了头，手指轻轻的抚弄着衣带。黎白羽露出无奈的脸色，继续道：“你还记得，那日在布店外，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采薇一惊，道：“我正为这个不解，我的身世，虽说被父母落难途中寄养了，却也不是偷情生的，见不得人，如何不能说呢？”
黎白羽苦笑道：“当然没有见不得人，只是，我那时，就是打算着让你先在府里做个轻松活计，好过回到那个农院的。不过现在已是难了。你说的，让我娘留下你，如果你真的只是方叔的闺女，倒有几分可能，如今我娘已知你身世，再说让她留你，我猜她是不会愿意的了。”
采薇惊问：“这是如何说呢？”
黎白羽道：“你若只是寻常村里姑娘，跟我娘提了，只是多收个丫鬟的事，没有什么别的枝节，不过，你既是那样的身世，我娘一定会多想想了。收你作丫鬟肯定不合适，若是纪将军有一日来了，见你受着委屈，黎府也没话可对；若收你为义女，黎府与纪将军又素不相识，没有这样渊源；那只有让你在府上作个客人，可是我爹娘与你也没深交情，做长客不容易答应的。另外，我娘，平日对女儿家教导严谨，我也怕她会为难了你。”
采薇听罢，暗想：“那天他原来是早有打算，看不出，他年纪不大，倒很有心呢！”她望着黎白羽俊雅的脸庞，不由得几丝暖流涌了上来。
两人陷入了沉默，竹丛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鱼池中偶尔有锦鲤欢跳着激起水花，更加衬托了他们的寂寥。
过了许久，采薇幽幽道：“既如此，我回房去收拾了，明天还是跟着爹回石村去。”黎白羽靠上前道：“眼下也只有如此了，我会继续帮你打听纪将军的信儿，如果找到，我会去石村告诉你的。”
两人沿着回廊默默的向前院走去，突然，采薇看见一个身影从前门一闪而过，似有些熟悉，皱眉一想，已知是谁。她微笑对黎白羽道：：“黎公子，那个六妹，会作诗舞剑的姑娘，看着挺不一般的，她是你府里的客人吗？好象又叫紫珊？昨晚，我在房里睡不着，恰巧……”
黎白羽一愣，脸又变得红了：“没错，她父亲原本与家父是世交，只是很早就殉了职，父亲念她没人照顾，就收留了在府里。那时我也只有五六岁，自从和她一起长大，和兄妹并无二样。”
采薇玩笑道：“她好象并不希望与你当兄妹哦！”黎白羽窘道：“六妹本性情豪放，只是总感伤寄人篱下，并不愉快。说起来，我不敢和娘提起留你在府里，和六妹也不无关系。”
采薇忙道：“这又是因着什么？”
黎白羽望了望姚夫人的尚霞阁，无奈道：“六妹的性情，我娘并不太喜（…提供下载）欢，自小对她有些冷淡苛责，只因我家父念故友旧情，很是维护六妹，娘也只好由了她去。接纳了一个六妹，娘已经尽力克己了，如果再提出留另一个，她肯定不允。根本就不用去碰钉子了。”
采薇心中暗怒了一把，却也无可奈何。
第二日清晨，采薇梳洗完毕，来到前院，见方大桩已经早早的起了，缩着手倚在房前的柱上，不时向内张望着，等待着黎白羽前来。
方大桩真是有些急了，想立刻回到石村去。每日里惴惴不安的感觉，已经将他压到了承受的边缘，花花绿绿的世界给他灌了一脑子的浆糊，将他晃得不知身在何处，仿佛是处于一个奇（…提供下载…）怪的梦境。
这个梦做得太长了，他需要石村那块平实的土地让自己清醒。
可是，半晌过去，并不见黎白羽出来，院中，仍然只穿梭着穿戴俏丽的丫鬟和面色严肃的官员随从。并没有人看方大桩一眼，世界仿佛将他扔在角落里了。
采薇上前笑道：“爹，不必着急，公子他们定会来的，我们先去吃过早饭吧。”
方大桩勉强同采薇到了一醇堂，用过餐后，依然不见黎白羽前来，心中焦急渐浓，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小秋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向院中走来。
方大桩大喜，忙上前截住小秋，道：“小秋，昨天我和黎四公子说了，今儿个准备回村去了，怎的还不见他来？是不是忘了？”
小秋笑道：“没忘呢！您瞧，我这不是给你送盘缠来了吗？”说着，将方大桩拉回屋里，打开手中的包袱，只见里面白晃晃的一堆银子，数数足有三四十两。
方大桩瞪圆了眼睛，吸一口气道：“这是盘缠吗？路上咋能用这么多，在咱们石村，这些银子够一家人吃两三年的了！”
小秋更笑道：“这只是黎公子让我先拿来的一点小意思，等一会儿，还有些东西，让你一并带回家，给家里大嫂和孩子们添点用度。再有，黎老爷也备了些东西，等会儿会有人拿来的。”
方大桩听罢，不知如何回应，只瞪着那白花花的一堆银子觉得眼晕。
卷一 第二十一章 礼多多
又不知过了多久，黎白羽终于从院子深处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抬着两个雕花的红木头箱子。
方大桩看着那两个箱子，觉得仿佛在哪里曾见过一般。半晌，他突然想起，自己初到城门的时候，因挡了路，被几个推车的小厮怒骂，那车上面就是载着这样的箱子。当时惊为罕物，在黎府住了这几天，已知它在这里实是平常不过了。
黎白羽走近前来，笑对方大桩说：“方叔，这里有些穿用的东西，你带回去给令郎……哦，给娃们吧！”说着，几个小厮上前打开箱盖，让方大桩看过。只见里面整齐的摆着一堆素色的衣服，还有精致的糕点盒子，另有一些酒盅杯盘和其他的用品，奢华中透出温暖的色调。
不一会儿，雨蕉领着几个小厮也抬了箱子过来，说是夫人准备的礼物。雨蕉向他行了一礼，道：“黎老爷出门会客，这些是夫人备的谢礼，请方叔收下！”几个小厮放下箱子，退了回去。
方大桩看着摆了满地的物事，又惊又喜，暗暗感叹，前几日还惊奇仰视的东西，如今却一一归了自己所有。这让他顿时觉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一下子登上了很多的台阶。至于这么多的东西，要怎么带回，他都忘了发愁。
这时，从黎府大门外进来一个小厮，快速的走到他们面前，向黎白羽深作一揖，禀道：“牛车已备好，请四公子查看！”
方大桩一听“牛车”两字，瞬间觉得心中似乎掠过一道电鞭，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数日没有去看过那头老牛了，来黎府的第一日，将老牛的牛绳交由小厮，至今居然没有想起它来。
也难怪，这几天形形色色的新鲜事情和稀奇东西都太多了，把他浑浑沌沌的脑子占得满满的，再没有功夫去想起熟悉的身边之物。他不停的捶着自己的脑袋，暗想到：“怪不得我老是觉得有什么事没干，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啥事呢！原来就是这老牛，我竟自将它忘了！也不知这些时日，它是咋过的，吃没吃上干草？要是给我饿死了，可怎得了，家里那几亩地还不知怎么犁呢！”
一边想，一边越觉得对不起那老牛，也就愈发的急了起来，也顾不得其他，几步并一步的冲出黎府的门外。
长长的石阶下面，安静的站着两头牛，套在崭新的车里，但是，里面并没有方大桩的老牛。那两头牛长得粗壮结实，看起来是刚刚齐口不久，毛色发亮，柔润可弹。
方大桩四处张望了一番，还是没有看见自己的牛，正愣神间，黎白羽呵呵一笑，对他道：“方叔，你的那头牛实在太老了，劳动了十余年也该歇歇了，我让后房的小厮留下了，让它就在这里尽天年。我另牵了两头牛，送与你带回石村，这两牛做事有劲儿，比原先那老牛管用很多。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方大桩听罢，眼睛又一次瞪得溜圆，那两头牛犊在他身边轻巧的蹬着蹄子。他绕了看了几圈。呵，这是他多少年的期望！每当需要犁田的时候，那头步履蹒跚气喘吁吁的老牛，让他费尽了精神。春忙时节，夜里睡下的时候，久久不能合眼，担心着老牛如果一头倒地该如何是好。现在，一下就有了两头这样漂亮的牛犊，这简直让他觉得此生都可以没有遗憾了！
尽管他对原来的老牛还留着几丝不舍，毕竟住在一起已经有十余年了，但是，此时面对着翩翩公子黎白羽，他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被动的点着头。
小厮们将几个箱子放上车，盖好蓬布。方大桩走上前去，摸着牛脖子上光亮的毛发，爱不释手。一个高大的男子来到他身后，拱手道：“方大叔，小的奉命护送你们回村，请上车吧！”
黎白羽走到采薇身边，微笑低声道：“纪姑娘，上车去吧。”一旁的婆子扶了采薇的手，将她送到车上。
另一个男子坐上车套，扬起牛鞭，准备启动。只听他吆喝一声，两头牛也扬脖甩蹄，将要发力。
黎白羽走到车前，对车夫道：“慢着！”又转向采薇：“纪姑娘，我拣了几样书，若在家中闲时无趣，可随意翻翻。那只紫色的箱子里，有一个粉色木盒装的便是了。”采薇低头仔细一瞧，果然有一只箱子面上漆着暗紫，而其他的箱子都是朱红。她心间一暖，微笑不语。
方大桩在一边疑道：“三丫头，你真的能识得那些？”黎白羽笑道：“能的。方叔，那木盒里是姑娘的东西，你家中别人也用不上，到村后只管给了她便是。”方大桩糊涂应了。
一阵凉风吹了过来，众人都将衣裳向里裹了裹。小秋打了个冷战，看看前面焦躁的跺着蹄子的牛，小心的问道：“公子，还有别的事吗？”
黎白羽摇头。车骨碌骨碌的转了起来，渐渐的行远了。他立在府门前，目送了许久，看见采薇掀起窗边的布帘，数次的回望。
天是灰蒙蒙的，早晨若隐若现的阳光已经全部躲进了云层。冷风越来越大，吹起了无数沙尘，在空中发出呜呜的回响。路边的树枝胡乱的颤动着，似乎要将上面的嫩芽悉数抖落。行人见天色不善，纷纷加快了脚步，商贩们迅速的将摊子收起，贴着墙根疾走。
远处的山峦静静的伫立着，因为迷沙的飞舞，也由明朗变得阴霾起来，在纷乱的人群背后显得分外的冷峻。几阵风过后，街上行人渐少，只剩下一条宽阔的大路向城外延伸。大路笼罩在迷朦中，似一个大大的黑洞，将载着方大桩的牛车吸了进去，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