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月-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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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茂也不恼,憨憨一笑。
“你做什么欺负我阿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将屋里两个小姑娘吓了一跳。
一旁做女红的刘氏倒先笑了,对着门口那个漂亮宝宝道:“七少爷过来了?”
献之又恢复小大人的模样,“嗯”了一声,好像没看到道韫一样,独独对着阿茂道:“阿姊,玄之哥哥回来了,一定又带了好多有趣的东西,我们过去看吧。”
王玄之今年二月刚刚行了冠礼,他是王羲之的长子,一直跟着父亲研习书法,颇有所成,很得同郡的名士孙绰孙兴公喜爱,自上月去孙家拜访,堪堪到这日晌午才回的家。
阿茂看着献之那颇有些愠怒的表情不由好笑:“献之在生气吗?道韫姐只是和我玩耍而已。”
献之这才瞟了道韫一眼道:“那你也随我们一起来吧。”
道韫哪里见过这样可爱又霸道的小鬼,粉嘟嘟的嘴唇上泛着一层饱满的薄光,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偏生又这样倨傲的一幅样子。
好在她气量大,并没有和他一般见识。
三个人一起走到玄之屋里,看到他正在练字,不便打扰,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趴在了案边细细看着。
玄之今年虚满了二十,生得潇洒倜傥,只是太过文弱了一些,他心地也极其柔软,细心善良,几个弟弟都十分爱他。
献之仰面看着玄之道:“阿兄,你为什么要摹这《洛神赋》?”
玄之笑,不答反问:“献之觉得阿兄这幅字如何?”
献之皱着眉头细细看过,看着玄之道出四个字:“秀劲圆润”。
玄之点点头。
道韫笑道:“玄之哥哥似是心情大好,字也比平日里写得越发飘逸。”
玄之轻笑,点了点道韫的鼻尖:“还是你最机灵。”
……
几个人笑闹了一阵,玄之拿出两个新巧的绣着兽面的香囊赠与阿茂和道韫,又从腰上的荷包中取出一个通体透明的碧玉藏钩,递给献之道:“这个就给你和大家玩藏钩游戏吧。”
献之到底是个孩子,冲着玄之道:“阿兄最好了。”
玄之摸摸他的头,轻笑:“阿兄不是特地给你们买的,只是觉得这些什物很是可爱,想要把它们留在身边而已。你们只是刚好遇上了。”
阿茂看到玄之脸上似乎笼着一层轻薄的愁绪,不由有些怔忪,今日的玄之哥哥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了。
阿茂正牵着献之跟道韫向来路走时,远远看到王夫人走过来,身后的侍女捧着两个卷轴。
三个孩子齐齐向王夫人行了礼。王夫人淡淡一笑,似有什么要紧事一般,并没有和他们多说什么,直直奔玄之屋那边去了。
阿茂和献之都不甚在意,还没走两步,只听道韫轻叫一声:“哎呀,我的香囊好像落在玄之哥哥那里了。”
献之有些狐疑:“献之明明看到道韫姐将香囊塞在袖中,怎么会不见了呢?”
道韫本就是假装,没想到这小子还不好糊弄,还是做出一副惊慌的样子道:“可能是掉在路上了,阿茂,你陪我回去找找好吗?”
阿茂不疑有他,点点头对着献之道:“献之先回去找胡儿他们玩吧,阿姊陪道韫姐找便是了。”
献之这才点点头,向前去了。
道韫看到四周无人,提起罗裙一角扯着阿茂的手快步跑起来,嘴里还念道:“这个小鬼,还真是粘你。”
阿茂问道:“道韫姐,你不是要找香囊吗?”
道韫扬起手拿出一枚东西在阿茂脸前晃了一晃,那湖湘色的丝袋上绣着赤红的鬼面,下面吊着厚重的五色流苏,不是那香囊却是何物?
阿茂疑惑:“道韫姐,你这是?”
道韫轻声道:“你想不想知道未来嫂子长什么样?王夫人手上拿的卷轴便是。当初我五叔娶妻之前就是这般,先看了绣像的。所以……”
阿茂知道自玄之哥哥二月份行冠礼以来,姑母就一直为他张罗婚事,现在被道韫一说,也十分好奇,忙点着头跟着道韫激动不已的向前跑去。
“阿母和你阿爹商榷了许久,还是庐江何氏的这位小姐最好,玄之觉得呢?”
王夫人软糯慈祥的声音传来,阿茂和道韫轻轻伏在玄之哥哥的窗棂之上,偷偷窥探里面情景。
王夫人展开那副小像,放在玄之的桌案之上,玄之却始终沉默不语。
道韫掩嘴轻笑,极小声极小声地说道:“呵呵,看来玄之哥哥害臊了。”
阿茂却不这样觉得,玄之哥哥此时的肩膀硬挺着,像是盛着千斤重担,这个背影和她记忆里无数次看到的情景重叠……不论是伯父、阿爹还是嘉宾哥哥都拥有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柔弱的玄之哥身上出现这种背影,让她有种莫名的不祥感觉,而这些,却不是一直在聪明绝世潇洒不羁的三叔庇护下长大的道韫能体会的。
果然,玄之向从牙缝中蹦出来几个字般:“阿母无需徒劳,玄之心里有人了。”
王夫人脸上温柔地笑:“玄之若是觉得女家条件符合,不妨说说是谁,阿母给你参考参考。”
玄之苦笑:“阿母这又是何苦?你若是不知道,何必这样给我张罗婚事?”
王夫人好像没听见一般,还是笑:“玄之不是长大了吗?自然要娶妻的啊。你看,这何小姐能诗会画,相貌端丽……”
“我要娶阿妩,除了她谁都不行。”玄之似听不得这些话,急急打断了母亲。
王夫人皱眉:“你一贯懂事的,怎么现在这样倔?孙家固然是好的,她爹也是极有才的,可是他们家必定寒素了些,再加上孙家信奉佛教,我们家世代信奉天师,孩儿啊,这是不可以的啊。”
“何家还不是信佛?”
“这……阿妩一向泼辣,你这么文弱,绝非良配啊。”
“不劳母亲费心。”
王夫人神色依然平静:“玄之,你是我们王家的长子,若是你哪个弟弟要和太原孙氏结亲,这都是可以的,但是你不可以,你背负的责任你可知道?断断不可行差踏错啊,以后弟弟们还要仰仗于你……请你一定要体谅父母,何家那边已经派人去说了,就这么定了罢。”
说着,容色庄重的领着侍女转身离开。
道韫牵着阿茂迅速躲到转角另一面墙后面,看着王夫人慢慢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晋朝有森严的门阀制度、士庶不可以通婚,但素我们可怜的小玄子不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却是因为他妈妈的势利以及严酷的现实——在那时婚姻是权利合并的很好手段。
之前说的东床坦腹的故事并不浪漫只是强强联合
所以,在这样现实之下产生的爱情并开花结果真是弥足珍贵,一般都是先婚后恋,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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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桓大司马 。。。
郗超晨起的时候,头略略有些疼痛,披上衣裳,堪堪想要召唤侍女前来梳头,忆起今日正值休沐,自嘲一笑,摘下腰带,复又依着榻上打起盹来。
侍女红簪手捧托盘进得屋中时,恰恰看到郗超斜倚在榻上睡得香甜,身边堆着前几日的邸报。他今年刚刚十五岁,却每日要应付繁重公务,一双肩膀瘦弱得让人心疼。
红簪轻唤:“公子爷,公子爷……”
郗超浓密的睫毛动了一动,缓缓睁开眼:“唔……什么时辰了?”
“辰时。”
郗超揉揉眼睛,站起来,任由红簪为他穿衣梳洗。
“已备下胡饼和羊酪。红簪去为公子爷端来。”
郗超目送红簪苗条的身影远去,心想着吃过饭后是否要求探望一下姑母,顺便看看阿茂。如今阿叔虽辟了通直散骑侍郎,却整日里烧香求道,恋道之心几乎要赶上阿爹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需登门劝劝他才是。
红簪小心的为郗超备下碗筷,目视着他一边吃饭一边看书,也不言语。
郗超突然抬头,面无表情:“这胡饼如何做的?”
红簪小心回道:“羊肉、葱白为馅,和上豉汁及盐,炙之……公子是否觉得过于腥膻?”
郗超见她紧张,莞尔:“我只是觉得……好吃。”
红簪见他捉弄自己,整个脸涨得通红,正待说话,却听闻门口传来洪钟一般的笑声:“哈哈,竟听得嘉宾赞好吃,老夫还真要尝尝了。”
红簪仰头,看到一个虎背熊腰,赤发浓眉的黑脸中年人站在门口,他身着一件青色常服,犀带上挂着金刀、长佩,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郗超忙放下书本,跪下行礼:“大司马怎会?”
桓温一笑:“怎么,老夫正值闲暇,难道还不能访友吗?”说着,拿起桌上郗超适才吃到一半的胡饼咬了一口:“嗯,这饼确实美味,不知为谁所做?”
郗超见他动作,心下有些忐忑。想着大司马幼时贫寒,为人又不拘小节,也许此举并无深意。
红簪心生厌恶,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答道:“奴婢所做。”
桓温拿眼打量着郗超道:“这样好的手艺,老夫素来爱食饼,你把此女送与老夫如何?”
红簪觉得头上犹如巨雷闪过,浑身出了一层密密虚汗。
郗超没有一丝犹豫:“这是她的福气。”
一句话落在红簪心里,犹如利剑一般,泪水几欲滚落,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桓温哈哈一笑:“不过玩笑。”
郗超轻扫一眼红簪便知道她已失态,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红簪双目含水,觉得自己仿佛是连滚带爬的出去的。
桓温乜斜着眼睛看着红簪离去,将饼随意掷于盘中,伸手扯过郗超手边布巾擦了擦手道:“今日闲适,嘉宾陪老夫随意走走如何?”
郗超并不明白所欲为何,面上一笑:“善,嘉宾求之不得。”
桓温轻身一跃上了马车,回身对着郗超道:“宁可公载不?”
这句话源于汉乐府,原是讲一个富家公子调戏民妇邀她共乘归去的故事,虽然此时郗超是要与大司马共乘一车,可是这样说来到底有些欠妥,他想到大司马性甚豪迈,也就不甚在意,对着桓温笑道:“然。”
正对上桓温若有所思的眼神,眼中似有火光闪现,灼得郗超忙借上车偏开双眼,心却又下沉了几分,他隐隐觉得似有事发生,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大司马要去何处散心?清凉山?”
桓温一笑:“嘉宾随我去营伍中走走如何?”
郗超略略点头,侧头看到牛车外一群孩子正在玩骑竹马游戏,一人骑着一杆细竹,手执稗草做的鞭子,“驾、驾”地喊着,相互冲锋。
他不由想起自己儿时晨光,他自小好静,唯一喜好的便是读书,尤喜陈寿的《三国志》,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每一个字都刻在了心上,不曾忘怀。
桓温看着那些孩童一笑:“老夫幼时也常与渊源一同嬉戏。”
郗超不禁一愣,他一直知道桓大司马与殷中军是宿敌,自上次北伐失利以后,殷中军已被贬为庶人,整日神志不清,每日只会念“咄咄怪事”四字,算是彻底的输给了桓大司马,也许是现在没有了利益之争,大司马便把他当做友人怀念了罢。
桓温眼神悠远:“我少时爹爹为贼人所害,家中贫寒,无论长相、才学、声名都敌不过他,但是我知道我一定会打败他,嘉宾可知为何?”
郗超摇头。
“我们玩耍之时,我手中的竹马玩腻了便丢到了一边,他立马走过来将我的竹马拾起接着玩。”
郗超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殷中军总是捡他看不上的,自然是不如他了。
随即一笑:“大司马英明。”
桓温面上却没有喜色,淡淡道:“许是年龄渐大,常常想念过去的人和事。”
郗超不语,静静聆听。
“我少时最亲近的人便是彦道。”桓温轻笑。郗超知道这个人,袁彦道,官至司徒从事中郎,年轻时就爽朗不羁,无奈只活了二十五岁。
“那个时候我家里很穷,脾气也暴躁,但是他对我极好。有一次,我跑去赌钱、哈,输了个精光,债主还讨债上了门,我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心里不忿偏偏赌技又差,于是就去找他,他当时家里正在办丧事,穿着一身孝在那里守灵,看到我在外边叫他,便跑出来问我何事?听我说完二话不说把孝服给脱了下来,把孝帽揣在怀里,随我去了。”桓温似是陷在回忆中,嘴角噙着笑,目中却有泪。
“我带着他走到那债主面前,那人还取笑我:‘呵,你好厉害,还找来了帮手?如今袁彦道正在服孝,你有本事穿一身孝扮成袁彦道再来啊?’你知道彦道赌技十分厉害,樗蒲之戏每次都可掷出五个黑卢,早已乡郡闻名。”桓温看着郗超,郗超低头笑,他自是知道,那袁彦道便是别人嘴里的赌神。
桓温吃吃笑,接着说道:“后来就开赌呗,他实在是太厉害,从十万钱开始赌,一直赢到了百万钱,后来干脆把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