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月-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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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之轻笑:“你倒是谦虚。”
段锦低头笑了笑,她出身寒微,因着美貌被辗转卖至师傅手中学艺,师傅姓段,于是她也姓段。师傅青春已逝,却有着一身的本事,用心的严苛的教养着她,闲时也跟她讲讲从师傅的师傅那里听来的故事。
她师傅的师傅的师傅叫做绿珠,歌舞丝竹无所不精,是她们这一行的翘楚,可惜红颜薄命,早早的便从金谷园的露台上跳了下去以报主人石崇的恩典。
小小的她常常会练舞练到双脚麻木肿痛,这个时候便会幻想师傅口中金谷园的绮丽,渐渐地便这么长大了,辗转着从一位大人到另一位大人手上,从乐伶到侍妾,从侍妾到乐伶,静静的等待着年华老去的那一天。
她是在吴兴郡的一个宴会上遇到王大人的,她那时的主人姓庾,刚刚遭了厄,她被辗转卖到程乌羊家,主人家花着心思让她将这位清高俊秀的王大人伺候'炫'舒'书'服'网',只道他十分挑剔,对一般的女子都是不理不睬,她见到他的时候,正是如此。
直到一日,主人依然设宴,宴到酣处,已有喝醉的几位大人拦腰抱起尚在舞动的乐伎前往那拉着幕帘的寝榻之中,这在段锦看来已是十分平常之事,却忍不住拿眼梭视王大人,却发现他刚吃过散,浑身烫得发红,却也不饮酒发散,一个人正躺在那里吓人的抽搐,满脸的泪水。
段锦被这阵仗吓到,整个宴厅之中一片靡靡,众人醉生梦死,似乎无人注意到献之的异样,她慌忙提起热酒冲到他那里伺候他喝下,才终是解了围,几乎可算是救了他一命。
似乎也是这个原因,他终是应允了主人,收下了她。
段锦尚在遐想,却被献之一句话收回了神思:“没有人为难你吧!”
段锦婉转一笑:“没有,这屋中添置得挺齐全的,只是尚未见到夫人。”
“你别去招惹她。”献之一句话说完,就觉得说得太急了,好在段锦并不在意。她转身看到侍女送来的酒壶,对着献之道:“大人可要服散,若是要的话,段锦便为您温酒去。”
献之点点头。他少年的时候是十分抵制服散的,自小就看不惯父兄沉迷于此,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竟也离不开它的,它的好处那样大,让他恍惚间忘记了许多烦心的事,真真觉得神明开朗。
段锦的素手将药递到他的嘴边,他微微张开嘴,将它吞了下去。嘴里最分明的味道却是苦涩。
57
57、变 。。。
司马道福带着云翳、花翳在宫里拖拖拉拉的住了四五日,却都不见桓冲的人来接她,呆着呆着就有些急了想要出宫,却被徐太妃拦了下来:“桓温那老儿昨儿个去世了,桓府现在乱得要命,你回去干吗?别说你是惦记着你那瘸子驸马?不准回去。”
司马道福心里担心桓冲安危,却又不能直接开口问,急得在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她前日清晨未醒便被桓冲派人送入宫来,还嘱咐她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她当时不知道桓温病情,急急问道:“可是,可是我们的事情东窗事发了?”她昨日听说,镇守姑苏的桓济不日前便被桓熙以父亲病危的名义招了回来。心里不是不害怕的。
桓冲看着她没有笑,黎明中褐色的眼珠子晶亮,任着她蹙着眉头看着他。她一时看不透他,只道自己白日里刺了桓熙一刀被他知晓了,又在恨她做事鲁莽。
“我……我……”她结结巴巴还想要辩解些什么,桓冲却温柔笑起来:“好了好了,不用担心,没事的,听我的,进宫躲两天,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这才依言坐进宫车,她就知道他一定有办法的,他那样聪明强大,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呢?
马车徐徐前行,司马道福对着桓冲招招手示意他可以离开,那身影却不动如山,司马道福看到桓冲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得有些得意,她心想着自己到底是魅力无敌的,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要表现得矜持些才好,这样才能显出她的精贵来。司马道福强迫着自己端坐在车中,一下都不回头,却在心中描绘出桓冲坐于马上一双眼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背影的样子,心里比蜜都要甜。
只是,如果她知道这是她和桓冲有生之年最后的一次深深相望,她是否可以这样毫不留恋的转过头去,得意而淡定的离开呢?
桓冲默默看着那宫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这才回过身去,此时风乍起,吹起地上的尘埃,他的眼睛似乎被风卷起的沙粒迷住了,又酸又痛,怎么都睁不开。
司马道福好半天才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招招手对着一旁奉茶的云翳道:“要不,你先回去帮我看看?”
云翳吓得忙摆手:“公主饶了奴婢吧。”
司马道福啐了她一口:“没用的东西。”
又过了几日,司马道福才得到消息:桓温去世之后第二天,桓熙连带着桓济还有桓秘等人伺机在灵堂擒拿桓冲,计谋却早被桓冲洞悉,早已在府外埋伏了人马,不过一日便将门户清理得干干净净,桓秘被废弃,桓熙和桓济被流放长沙。桓冲手持桓家铁令,称桓温遗命,以少子桓玄为嗣,袭封南郡公。桓玄不过五岁,整个桓家实质上已掌握在桓冲手中。
司马道福听到这喜讯,一拍巴掌:“云翳、花翳,收拾包袱,本宫要带你们回家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却被一个温雅的嗓音打断了:“傻丫头,你还要回哪里去啊?”司马道福侧头一看,却正是自己的母亲徐太妃在宫女的搀扶下正堪堪立在屋门口。
徐太妃笑盈盈的走进来,对着司马道福道:“刚刚桓府才遣人送了一封信来,你要不要过目一下?”
司马道福柳眉微蹙,她和桓冲关系隐秘,二人之间从不互通书信,如今这信又会是谁写的呢?
她挑了挑眉,笑道:“母妃切莫再卖女儿关子了。要说便说吧。”
徐太妃沉了笑,正色道:“刚刚才和徐太妃聊了一阵,自打你公公桓温过世,朝廷自是愿意看他们自家厮杀,没想到这丰城公真正也是个人才,不像你公公那般没有分寸,不光朝廷上的事情办得滴水不漏深得人心,这家事也做得这么贴心,分明就是转了风向要巴结咱们朝廷了。我们皇家终是皇家,哀家就说了,怎么是随便几个武人便能撼动的……”
司马道福听得一头雾水,只是盯住徐太妃手中信笺,话语中有几分烦躁:“母妃,到底是什么?”
徐太妃打开已经拆封的信笺,将那页薄薄的纸递到司马道福面前:“你看看,这是你那瘸子夫君亲手所写的退婚书,从此以后你便和他们桓家再无半分瓜葛了,我当年就心疼你嫁到这么粗俗的人家去,如今你还这样年轻,断了正好,你贵为公主,天下还有哪家女儿有你这般尊贵?自是什么样的人家都可以找了……”
司马道福只觉得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并不理睬徐太妃的唠叨,接过她手中薄纸,看了半天,始终不明白,桓冲这走的是哪一着棋,若是她从此断了和桓家的关系,她和他见面不就难了吗?他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想娶她吗?
司马道福心下有丝欣喜,却更多的是无法相信,她不是不愿意,只是她觉得他们这样的关系,母妃会答应吗?朝廷会答应吗?他那样的人会做这样的事吗?真让人猜不透啊。
司马道福慢慢收好信,始终觉得无法相信,总是要亲自问问他才好。
…………
自桓冲上任之后,与世人所想不同,竟似真真做到尽忠王室,身边有人劝他诛杀朝廷中有些时望的大臣从而夺得权柄,桓冲皆未听从。桓温坐镇之时,杀人从不向朝廷请示,自桓冲接任以来,若是有人犯死罪,也必先请示朝廷然后施行之。
八月后,吏部尚书谢安便以天子年幼为名义,要求褚太后临朝辅政。王彪之劝阻:“以前朝之例,主上幼小,母子一体,太后才可临朝,更何况太后一介女流本不能决事,诸事还应由顾命大臣做主才是,今上已年过十岁,加上按照辈分实属褚太后之从叔,你如今竟让从嫂临朝,这事终有些不妥当之处。”
谢安笑而不语,依照先帝遗诏,桓温为顾命大臣,如今桓冲又顶替了桓温的位置,他让褚太后临朝不过是不想要委任桓冲罢了,王彪之的意思他自然是不会听从了。
八月,壬午,褚太后复又临朝摄政。
司马道福在宫中已住了一月有余,她想着桓冲如今刚刚接任,一定很忙,所以就没有过多考虑,在宫中夜夜笙歌,倒也欢畅,徐太妃让她多多留意京城才俊,见到貌美颜俊的,她也会多瞧上几眼,但是心里也会将他们和桓冲做一些比较,她想到自己原是有许多选择的,原不必吊在桓冲身上,多结识几个也没有什么坏处,至少可以刺激刺激桓冲,也叫他知道把自己这样孤零零的丢在一边终是不妥的。
只是那些所谓才俊面上傅粉唇上点朱,除了清谈原没有旁的本事,见到她也一味巴结,司马道福见了也很是心烦,时不时的便会想起当年的王献之,她总是想,世上终是难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如谪仙一般的吧。
想起多年来对他的痴恋,司马道福终是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他当年没有选择自己,是不是终于后悔了呢?
徐氏见她对旁人总是恹恹,似乎也是知道她几分心思,有意试探:“阿福,你可是还惦记着那王子敬?”
司马道福“扑哧”一声笑了:“母亲在说些什么呢?那王子敬不是早已婚配了吗?”
徐氏见她这副模样,说出这番话语,分明是还对王献之有所眷恋,笑道:“依哀家来看,你们倒不是不可能,那王子敬如今都年近三十了,却不过是区区五品,如今主持朝政的谢安谢大人对他还赏识的很,分明是想要提拔重用他,却因为他本性淡泊,无甚政绩,苦于没有由头,若是他做了驸马,自然官运亨通,他难道会不知道吗?更何况,他如今这一位原是姓的郗,你也知道,自桓温一死,这郗家还有什么可以依仗的?他也不是傻子,难道不会取舍吗?”
司马道福想起少女时候见到的那个飘逸出尘的男子,带着银质的面具,身上披着兽皮,却一点也不掩他的俊逸,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只要一想到那个人,想到这一幕,她的心弦还是忍不住颤动,怔怔想着:他会吗?那样一个人真的会吗?
嘴上却嗤笑:“母妃说笑了。”她一双眼盯着手中把玩的那把短短的匕首,心想着那个山一样高大深厚的男子:你怎么这么放心呢?你以为本宫对你就这么死心塌地吗?真是个傻瓜中的傻瓜。
想着想着,竟笑了起来。
徐太妃看着她,也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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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茂带着玉润站在桂树下,几个侍女正在筛选刚刚摘下的桂花,阿茂低头对着她道:“等姐姐们将桂花晒干腌制好后,玉润就有桂花糖吃了。”
玉润对阿茂的话倒不十分在意,只是不住的将手中捏着的桂花枝往阿茂的发髻上插戴:“阿娘香香……”
段锦正在给献之研磨,看到他提着手中的笔,只是呆呆站着,眼看着笔尖上的一滴墨落在了纸上,晕出大大的一个黑点。
她随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却正是阿茂母女站在那里。
无论如何,心里都是有些妒忌的,段锦将心中情绪强压了下来:“夫人蕙质兰心,小小姐也可爱伶俐,段锦在这里真是恭喜大人了。”
献之苦涩的撇了撇嘴,看到面前纸上污点,随手就将纸张揉了扔掉。
段锦看着他的眼色道:“小小姐和大人生得还真是一模一样呢,只是好像和大人并不亲昵呢!”
献之苦笑,心道:她完全把我排除在生活之外了,女儿也早已是她一个人的了。
段锦看着献之的神色,心下略略也有了主意。
阿茂抱着玉润正在庭中休憩,一团黄色的活物忽而闯入了眼帘,竟是一只小小的狗儿,脖子上系着项圈,四肢短短的,好不可爱,正冲着阿茂和玉润卖力的摇着尾巴,项圈上的肖金铃也不住的摇晃,好不可爱。
玉润立马被它吸引了目光,对着阿茂道:“阿娘,好可爱的小狗,玉润要!”
阿茂正纳闷这小狗从何而来,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好听的嗓音道:“黄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小狗的脑袋晃动了两下,汪汪叫了几声,就冲着那女子奔了过去,那女子俯□来,麻利的接住了小狗的身子,抱在怀中抚摸几下,这才站立起来。对着阿茂盈盈一拜:“段锦拜见夫人。”
阿茂其实心中并不想见到她,但是却还是含笑对她点了点头。
玉润看着那小狗,眼馋极了,见母亲容色淡淡,便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