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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淮上月-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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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癸丑,桓温诛杀东海王司马奕三子并其母田氏孟氏。
  甲寅,桓温上奏要求诛杀武陵王司马晞,言辞恳切,今上有心相救,手诏曰:“朕悲伤过度,听都不愿听到这些事,更何况谈论,此事再议!”想将这件事拖延过去。
  桓温哪里肯罢休,乙卯,复又上奏严词请求今上诛杀司马晞。
  今上司马昱面色平静的赐手诏与桓温:“如果卿让我继续为帝,便依朕前诏所言;如果卿想废掉朕,朕愿意退位,为卿让路。”
  桓温看到此诏,不禁汗流浃背,没想到一向软弱的皇帝竟然还会威胁自己。一时还不愿撕破脸,只好复又上奏要求废司马晞与其三子,家属皆徙新安郡。
  丙辰,免新蔡王司马晃为庶人,徙衡阳。
  殷涓、庾倩、庾柔诸人皆被灭族,庾蕴饮鸩死。
  庾希闻难,与弟庾邈及子攸之逃亡海陵。
  桓温尽除殷、庾两家,权势一时之间达到鼎盛。
  十二月,桓温上奏请求废黜东海王,将其迁至吴地。
  褚太后诏曰:“使其为庶人,终是于心不忍,可以特例封他为王。”
  庚寅,封废帝为海西县公,迁至吴地。
  
  …………………………………………………………………………………………
  
  不论人事如何,四季依旧变换。
  春天的暖风轻轻吹开中书侍郎郗超的袍襟,他一只手还握着紫皮笏版,一手撑在台榭的栏杆之上等待着皇帝的召见。
  远处一树樱花开得正好,小风过处,银红的花瓣纷纷扬扬,若雨般飘下。
  几个宫娥正手执网兜扑着大颗大颗五彩的蝴蝶。七彩的宫装穿梭在烂漫花海中,美得似幻还真。
  纯白的素绢网兜扑打到了新开的牡丹花上,硕大的牡丹花不住的摇晃,一旁看守园子的内侍尖着嗓子喊到:“姐姐们,当心着些,这花儿金贵着呢。”
  小宫娥似乎俏皮的吐吐舌头,银铃似的笑声远远伴着花香传了过来。
  不自觉的,郗超也轻轻勾起了唇角。
  
  “嘉宾。”
  清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郗超连忙跪拜:“圣上。”
  今上已换下朝服,未着冠,头上随意的插着一支雕刻精致的簪子。“平身吧。”他转身对一旁伺候的内侍们说道:“都下去吧。”这才慢慢走到郗超刚刚站过的位置看着远方,默然良久。
  郗超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人,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不过才十二三岁,那个时候眼前这个人正坐着抚军的位置,而自己是他门下的抚军掾。少年的他曾经无比敬仰这个人,他美风仪、善容止、神识恬畅且心地善良。
  却是那样的软弱,可是如果他不是这样的软弱,如今坐到这个位置的人也绝不会是他。
  五十多岁的皇帝司马昱悠悠转过身来,满脸流淌的分明是泪,月白色的春衫之上沾满深浅不一的水印,他哽咽的走过来,紧紧攥着郗超的双手:“嘉宾,嘉宾,朕是否命不久矣?”
  郗超颇有些惊诧,出言安慰:“皇上,皇上切不可胡思乱想啊。”
  司马昱连连摆首:“嘉宾无须哄骗朕,去年朕夜观星象,荧惑守太微端门,不足月,海西公便被废黜。而近日,荧惑竟逆行复入太微,朕实在是害怕……”
  郗超知他坐上帝位,惧怕废黜,夙夜惶惶,竟一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良久才道:“陛下多心了,不过巧合罢了。
  今上苦笑摇头:“命长命短,朕并不放在心上,朕害怕的是像海西公一样……”司马昱越哭越伤心,几乎不能自己。
  郗超扶住今上的肩膀,一字一句道:“皇上且莫多想,大司马刚刚对内巩固社稷,对外恢复经略,这废立非常之事,绝不会发生在陛□上。”
  今上双目注视着远方,悠悠道:“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朕身为丞相数十载,无甚作为,如今家国之事,到了这步田地,都是因朕能力不足,不能匡扶社稷,愧疚之深,不能言喻,一切不过咎由自取。”言毕,哭得愈加伤心。
  郗超心中不免恻隐,单手举起,双目深深看向皇帝,郑重道:“皇上,臣用臣郗氏一门百口性命担保,您,绝无性命之虞,废黜之祸。”
  
  




50

50、豺狼 。。。 
 
 
  玉润转眼都一岁多了,白白胖胖,煞是好玩,还能依依呀呀的叫上几声:“阿爹”。
  把献之哄得开心到不行。平日里谁都不可以碰的大作,让玉润恣意在上面爬来爬去,两只小胖手抓着献之的毛笔随便在纸上乱抓几下,献之就大声称道:“好,好,洒脱不羁,宏大奔逸。我女儿果然得我真传。”抱着玉润高高举起又落下,小丫头高兴得嗷嗷直叫。
  阿茂苦笑摇头,截过孩子到:“行了吧你,仔细她尿你一身。”
  献之伸手指着阿茂,对着怀中的玉润一边笑一边教道:“俗,你阿娘就是俗。”
  玉润咯咯笑着拍巴掌,嘴里念着:“熟、熟……”
  阿茂看着这一对父女,哭笑不得。
  献之玩味的看向她,好半天突然叹气:“我新被升做吴兴太守,那里路途遥远,我也不方便带你们母女俩去了,你在家里,要好好的。”
  阿茂想到他这一去,和三哥四哥他们一般,一年里头呆在家里的日子就少了,也颇有些不舍,随即却笑起来:“你在外面做官才是正经的事,我们母女呆在会稽哪里会有什么不好?”
  献之摇摇头,看着远处道:“如今朝中这个局面,我把这些东西也看得淡了。”转过头来看着阿茂道:“我们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过,难道不好吗?”
  阿茂看向他,心中百转千回,一时竟无话可说。
  献之见她低头不语,却生生将她的意思误会:“莫不是阿姊不喜欢献之这般不思进取?”
  阿茂摇头:“怎么会?我这辈子……反正跟着你了,不论你喜欢什么做什么,你都是我的献之,只要同你在一处,我就觉得满足了。”
  献之深深看向她,一言不发。
  阿茂突然想到一件事,想要和献之说,却又怕他生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合上了。她想说的是她还是想见见阿兄,但却不想惹献之不乐意,到底是没说出来。
  她转念想想。反正献之要去吴兴了,她非要去他又能耐她何?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阿兄从来都不来看自己,阿嗣都是常来的。
  
  ……………………………………………………
  
  献之离开会稽没多久,阿茂逮着一个机会,将想法告诉了谢氏。
  道韫听完点点头:“我支持你去。”
  阿茂喜不自胜:“还是道韫姐最通情达理。”
  谢氏摇摇手中纨扇:“但是切不可声张。”
  阿茂点点头:“我明白的。”
  谢道韫拉着她的手道:“其实这事情也怪不得献之,我们王家素来是士族表率,注重的便是个人望,如今你阿兄虽然炙手可热,到底是……做的事情不得人心。在这个时候,献之自然更想和郗家撇得开些,你别看献之现在倒是淡泊的很,对朝中诸事仿若不闻不问的,其实他心里盘算的事情多着呢,你多少也要留个心才是。”
  阿茂茫然的望着道韫:“我不知道。”她突然有丝气馁,心想着,如果自己也像道韫姐这般聪明通透该多好,什么事只需看一眼,心里便是明镜般的。
  谢道韫摇摇头:“你呀,说你傻还真傻,如今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人望和名声更重要。你一时显赫高贵那没有用,只要人望还在,总有机会出头。你明白了吗?”
  阿茂冷笑一声:“我看那些书上写的,我们大晋朝被那些空有名望没有实才的人误国的例子还少吗?”
  谢道韫苦笑:“世道便是如此,你又能奈何呢?”
  阿茂叹息一声,怎么不是呢,王家所有的,归根结底不就是人望吗?他们郗家没有的,到头来还不就是人望吗?
  谢道韫看着她道:“我知道你同你阿兄感情深厚,但是我们毕竟是王家的人了。”
  阿茂看着她,道:“道韫姐,我真羡慕你……”谢家叔侄都是王家的座上宾。
  谢道韫叹气:“我三叔日子也不好过呢。”沉默半晌,突然轻笑道:“说来我倒想起来了,阿谒月前才从荆州寄来几罐鱼酢,我三婶命人送了一罐过来,你一同来尝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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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一天,刚刚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湿意,却是不冷也不热,出门好天气。阿茂穿着一身素净的细麻夏衫,抱着玉润坐在一艘不大不小的小船上。
  她看着艄公在前面一下一下撑着长长的竹篙,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也常常这么坐船,从京口到建康、从建康到会稽、从会稽到京口……那时候的山似乎比现在大很多,水也要绿很多,阿嬷在旁边不住打着瞌睡,阿兄坐在船舱里看着那些永远也看不完的书。
  刘氏望向她道:“女君,孩子睡着了,给我抱抱吧,你该歇一会儿了。”
  阿茂笑着摇摇头:“不重,阿嬷也睡会子吧,还有一段时间才到呢。”说罢,低头看着怀中玉润,手上还不停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玉润睡得正酣,一只胖嘟嘟的手指还塞在嘴里,长长的睫毛扇贝一般的罩在眼睑上。
  阿茂低下头轻轻在孩子额上印下一个吻。
  刘氏摇摇头:“女君总说姑爷宠孩子,我看哪,姑爷也没有你爱得厉害,成日里一刻也离不开孩子,出这样的远门,托给二夫人不是很好吗?”
  阿茂笑道:“还是自己带最放心。”
  刘氏摇头:“依我看啊,总是守着这一个孩子也不行,姑爷府上,从二爷到六爷如今都有儿子了,尤其是五爷,成亲比你们还晚,别看平日里疯疯癫癫的,生儿子倒是不含糊,正出的庶出的儿子都好几个了,当年那个绿黛,别看那丫头瘦瘦小小的,才进了他房里一年就生了儿子,如今肚子又大了,说不准又是个儿子呢。”一边说一边不忘比了个大肚子的手势。
  阿茂哭笑不得,轻斥:“阿嬷。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刘氏叹气:“我还能说什么,只是说,你得加紧要个儿子了,不然,当初那个绿黛虽然被挡在了门外,保不准又有没有别的精明的丫头跟你争宠。我真是担心你,你自小迷迷糊糊的,被大少爷宠着,你若是像二夫人那般厉害聪明,我真真倒是一点点也不担心了。”
  虽然你嫁得好,姑爷有才有貌有家世,又知道疼人,可是嫁得好也有嫁得好的苦处,老身真真从未想过有一天陪你回娘家见见大少爷还得偷偷摸摸,想来我们郗家过去……”
  也许是人老了,嘴也碎,刘氏兀自在念叨,从不发脾气的阿茂忽而柳眉倒竖,低喝一声:“不要再说了。”刘氏这才讷讷住嘴。
  下了船,随行的下人雇了一辆马车,堪堪第三日快要正午的时候总算到了郗府。
  看着下人去叩门,阿茂心中还是颇有些忐忑,虽然她之前来过信,但信上并没有确切的说自己会哪一天会到,阿茂有些担心阿兄不在家。
  朱门一启,站在门内的不是郗超贴身的老仆靖安却又是谁?阿茂忍不住雀跃:“靖安叔。”
  靖安看了看门口抱着孩子的这个少妇,一时有些晃神,随后也不免激动:“大小姐,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嗯啊。”阿茂喜滋滋看着靖安:“靖安叔最近身体还好吗?”
  靖安笑得脸上开花:“好得很,好得很,大小姐……大少爷、少夫人都很想你呢!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吧。”对着一侧的小厮道:“快去,告诉少夫人说说大小姐回来了。”
  一行人才走到前厅,周氏就迎了出来,看着阿茂完全脱了姑娘气息,一副少妇模样,眼泪都要下来了:“你啊,我上回在中秋宴上远远看到你都不敢认,你怎么……现在?嗐,看我,这么几年过去了,你怎么会不变呢?”看见阿茂手上的孩子,笑道:“你看,连小阿茂都有孩子了!”说着,张开双臂,对着玉润道:“乖啊,让舅母抱抱。”
  阿茂把孩子过到周氏怀中,玉润有些怕生,哇哇哭起来了。几个大人忙不迭的哄起孩子来。
  声音一直传到书房,打扰了前夜没有睡好正在榻上补眠的郗超,他有些恼怒的问一旁的侍女:“哪里来的孩子?”
  “回大少爷,刚刚靖安派人来报过,说是大小姐带着孩子回家省亲了。”
  郗超颇有些恍惚:“哪个大小姐?”才翻了个身就清醒了过来:“阿茂回来了?”
  “是的,少爷,是阿茂小姐。”
  郗超一时喜不自禁,又有些不敢相信,
  
  阿茂正和周氏在前厅逗着玉润在玩,就看到一个男子,身上墨色的丝袍半披半曳,踏着一双屐鞋,在青青的竹影中从回廊那边走了过来。
  “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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