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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淮上月-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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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氏平静得对郗愔行了个礼,旋身出了厅堂。
  郗超看了一眼上座的父亲,温和道:“父亲母亲身子近来身子可好?”
  郗愔摆摆手:“我和你阿娘素来身体就壮健,你倒不必理会我们。反正你阿爹我只要求你且记住一条,好好辅佐皇上,你自小就聪明,家里就靠着你了,加上如今圣上对你又如此这般,你自是要肝脑涂地才能回报万一……”
  郗超默然听着,一双眼失了焦,只是怔怔看着桌面。
  如此这般……肝脑涂地……
  辅佐皇上……回报万一……
  皇上……
  万一……
  他眼中浮现出司马奕那张女气阴柔令他反胃之极的脸,只是觉得一阵阵冷意袭来。
  他只要上了那朝堂,看到大殿之上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孔,就想吐。
  就想吐。
  就想吐。
  只要看到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对着他轻轻一勾,他整个身子就莫名颤抖起来。大殿之上仿佛像那日甬道一般,呼呼涌着大风,冷得彻骨寒心,他想把他从那御座上拽下来,杀了这个狗东西。
  狗东西。
  他想说:“落在我郗超的手上,我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郗愔端起手中的碧绿茶汤,正待要饮,不经意看到茶汤中倒映出儿子的那阴鸷锐利的眼神,煞是耍诺檬忠煌幔鎏痰牟杼榔昧诵┏隼矗κ怂呐圩印
  郗超忙叫一边侍立的婢女伺候郗愔更衣,郗愔抬头看了看儿子那平和温柔的双目,一时只道自己怕是出现了幻觉,因着长年修道,心里道难道天师大人显灵,幻化出他儿子的形象对他有所警示?
  “老爷,请随奴婢们更衣。”侍女们娇柔的声音,打断了郗愔的思绪,他这才回过神来,一壁抱怨着刚才那侍女将茶汤泡得酽了,这衣服污了怕是洗不干净了,一壁在美貌侍女的簇拥下向内室去了。
  郗超叹了口气,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周氏,笑了笑:“怎么还在?都安顿了吗?”
  周氏点点头又摇摇头,像少女一般不知所措的绞着手中绢帕,看着颇惹人怜。
  郗超走过去,抚着她的背轻声道:“没什么的,多大点子事?先把这三个女子放在后屋,等爹走了,就配给庄子上的佃客便是了。”
  郗超的声音很温柔,周氏有瞬间怔忪,她喜欢听他与自己轻声慢语。显得这么体贴这么周到,让自己忍不住的贪恋再贪恋,即使永远也猜不着他的心,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总在身旁。
  郗超见她沉默,问道:“还有何事?”
  周氏嚅嗫:“阿爹似乎对我很是不喜,所以,晚膳不知该如何才能令他老人家满意……”她虽做了十数年郗家的媳妇,和公婆共处的时间倒并不多,即使回了京口,她也不过是像客人一般被招待。
  郗超笑了笑,嘱咐道:“阿爹喜爱吃汤饼、寒食,你记得准备,上回大司马送来的那只灵芝,你吩咐厨子和着肉食炖做羹汤,若是让阿爹带回去,他怕也是舍不得吃的。”
  周氏嘟嘴道:“爹爹年纪虽大,身子倒是极好的,在京口时全家去踏青,我都要快累死了,他老人家还健步如飞的;夫君身子这样弱。那灵芝我原是留给你……”
  周氏话未说完,就见郗超向她望了一眼,只是淡淡一眼,却叫周氏颇有些无地自容。她知道,他不高兴了。
  可是她有什么错,本来便是如此,可是她还是屈服了,面对这个人她总是舍不得忤逆,总是没出息的忍不住去承认错误,去讨他欢心:“夫君……好吧,我去准备了。”
  郗超依旧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
  
  周氏将将离开,靖安便拿了一封信走到门边:“少爷,桓大司马的信。”
  “呃?”郗超面上似乎有几分开心,接了信,细细看过,淡淡道:“大司马要回来了。明日便到。”
  靖安点点头:“如今北边也不知道怎么样?听说桓大司马似乎又有意于北伐。”
  郗超一笑:“连你也知道了。”
  靖安笑:“如今各处都在议论呢,老奴也不过是捡了个耳朵听到了。”
  郗超目光犹停留在信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顿了顿:“这些事便先不要管了吧,你且安排下去,明日就去把阿茂给我接回来,就说老爷回来了。”
  靖安想起那一对情深款款的小儿女,叹气:“这事怕是有些为难。”
  郗超笑了,将信随意置于案牍之上:“为难吗?那你明儿给我备上车,我自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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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人正吃着晚膳,郗老爷一壁责备儿媳浪费,说自己在家平日不过食些韭根豆粥,一壁满足的吸溜着面前的乌龟灵芝羹。
  郗超见他很是开心,便提议让郗愔多住几日。郗愔虚虚应了,看了看旁边,见没几个人,小小声对郗超道:“儿啊,听说大司马要回京了,可有此事?”
  郗超点头:“爹爹倒是关心得紧。”
  郗愔一笑,越发谨慎的凑到郗超耳边:“听说桓大司马对咱们京口的部曲很是喜欢啊。说咱们京口兵可用……可有此事?”
  郗超回头:“父亲说这是何用意?”
  郗愔嘿然而笑,拍着郗超肩膀道:“阿爹虽老,也不糊涂,你知道,你阿爷留下的那些部曲还在我手中攥着,嘿嘿,如今大司马又意欲北伐,呵呵,不如我们和大司马合作,到时功成,尚可以分一杯羹。”
  郗超不由倒抽一口气,父亲分明是没有理会桓大司马的真正意图,大司马那个人,霸道的很,卧榻之前岂能容他人酣睡,关乎利益之事,斩杀朝臣无数,这些,他郗超是最清楚不过来。且不说分一杯羹,他当初赞京口兵强马壮那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觊觎他们郗家的兵权,阿爹想要和他合作北伐,恐怕不但不能得到他的赏识,怕是还要惹祸上身。
  这等与虎谋皮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
  更何况,那北伐真的可以胜利吗?
  如今燕国皇帝骁勇善战的慕容恪去世,太子慕容暐也不过垂髫总角,大司马一定觉得此乃时不我待的好时机,可是燕国却还有吴王慕容垂坐镇,加上一旁的秦国君主也非昏聩之士,若是对燕国施以援手,恐怕,前途堪忧……
  郗超将手中酒盏轻轻置于桌上,淡淡道:“父亲若是愿意听孩儿一句,便好好在京口养老便是。”
  郗愔本来在家已为这事酝酿许久,此次来便是要和儿子商议此事,顺便探探他的口风,毕竟郗超在桓温身边呆了十余年,应当比自己对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司马更加了解,只是没想到,郗超竟想都未想便一口回绝了他苦思良久的提议,煞是气人。
  郗愔心里虽然有几分恼,面上却是干笑:“嘿嘿,老夫只是随口说说,嘉宾不必放在心上……”说着,心事重重的举起了面前的羊酪,却并未饮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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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郗超吃过朝食,便乘了牛车去接阿茂,车未行多久,他觉得车内颇有些气闷,掀起车帘子透透气,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骑着一匹马正往前边狂奔。将将擦过他的牛车。
  他心中有些生疑,喝了一声:“赵三。”
  那赵三竟真的转了头过来。
  靖安连忙将牛车停下,那赵三也乖觉的牵了马过来,恭敬的叫了一声少爷。
  郗超点点头:“你这是去干什么?”
  赵三抓抓头:“这个……老爷昨儿个晚上写了一封信,让我今儿个一大早,给……大司马府送去。”原来那郗愔昨日见儿子不同意,心想着儿子毕竟年轻,不能看清形势,自己左思右想,决定还是给桓温去上一封信,终是搏一搏才好。
  郗超冷着脸,伸过手:“把那信给我看看。”
  那赵三其实是郗愔在京口的家仆,此次才跟了郗愔上京,正紧的主子并不是这个久居建康的大少爷。
  而且因着郗愔特特嘱咐过他这信得等大少爷出门后再送去,他大略也知道老爷是有心瞒着郗超的,但是他也不是个糊涂人,心里明白整个郗家,其实真正掌权便是在这位心机深沉的大少爷,得罪谁都能不能得罪这位主,于是乖乖的把信呈给了郗超。
  郗超也不说话,拆了信,看得一身冷汗。幸亏是截住了这封信,父亲果然没有听自己的,自作主张要去相助大司马北伐,嘴里喃喃念着信末那句:“方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好,妙极妙极……”三下两下将那信撕成粉碎。
  略略思索,新铺了生宣,摊平在牛车中的案牍上,自取了一支笔仿着郗愔的笔迹新写了一封信,信中描述如今年纪大了,病痛缠身,不堪人间,想要求得闲散的封地静养,希望大司马可以接收京口的兵权云云。
  写毕,郗超落款郗愔,将信晾了晾,复又装入原先的信封,递给赵三:“拿去送到大司马府,一个字都不可以向老爷透露。”
  “……是。”赵三素来知道大少爷做事的手段,不敢有半分怠慢,将信装入怀中,复又上马,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如约日更
其实俺们超超哥哥不是个吃素的主
相当的厉害的
大家等着看吧

马上就夫妻生活了
鄙人还真没写过呢





42

42、美人阿兄 。。。 
 
 
  黄昏永远让人觉得恍惚美好,还带着一点点莫名的忧伤,阿茂一如既往的跟在献之身后,二人沿着山间小路默默走着。
  献之那双描金木屐在雪白的袍摆下若隐若现,黄昏的风似乎也带着橘子那柔润清新的颜色,肆意拍打着献之那悠长广阔的双袖,让它犹若鸟翼一般扬起,复又落下。
  阿茂记得他们总是喜欢这样默默走着,走过瀑布山上的小路、会稽山的幽径,清凉山的仄道。他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可是有的时候,甜言蜜语也是极会说的,不似外人揣度的那般沉闷。
  即使看不到献之的脸,她也能想象此时他的样子,洁白透明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一双眉微微蹙着,他一定在想问题,想很多很多问题。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就知道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终其一生守着自己的男人、孩子和家园就很开心,好似阿嫂、好似伯母。还有一些女人也许不一样,心里有着更广阔的天地,但是在他们心目中最重要的依然是自己所依靠的男人是否知道值得依靠,就好像道韫姐。
  她知道自己也是一样的。她对人生没有别的妄想,只求这样循规蹈矩的过一生便满足了。
  她偷偷拿眼去瞄献之。他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她知道此刻献之想的问题一定和自己无关,也许是书法、也许的仕途抑或家族。
  那又怎么样呢?他是那样爱着自己,想起来心跳似乎都快了些。
  阿茂想:也许这便是我的一生吧。从垂髫少女一直走到垂垂老妪,她的献之,在前方领路的这个人,也会青丝变作白发,她突然莫名的笑了,笑得极甜。她想她是满意的,极其满意的。
  
  二人才从山路上下来,看到来路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辆精致的牛车。牛车的一侧亦站着一个男人,这样热的天,他穿着厚重的玄色衫子,露出雪白中单的领子,清冷的脸上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墨黑的双目,他没有着冠,长发随意束着,飘飞的长发也染着星星的白,却平添了一种异色的美。
  阿茂看着他那些白发,不由有些心酸,阿兄不过才三十岁而已呵。
  献之颇有些讶然,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郁闷,清冷的施了个礼:“兄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郗超淡淡笑:“子敬不必客气,我本是来接阿茂回去而已。”
  献之看这阵势,知道他一定已经去过庄子上了,不然也不会知道他们在这里。
  一时沉默,郗超极随意的对着阿茂招招手,语气不自然的就添了些宠溺:“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阿茂对着献之点了点头,便走到了郗超身后。
  郗超对着献之叹气:“我这个妹妹不通礼数的很,让子敬见笑了,如今暂且别过,劳烦你对家中诸位带上我一声好。”回过身子伸出一只手扶着阿茂上了牛车,然后一挥袍摆,也跟着上了车。再不看献之一眼。
  靖安对着献之行了个礼,赶着车离去。车窗中透出一双明媚的眼睛,看得献之心中又酸又疼。
  献之素来知道郗超清高之极;现时却只是厌恶他那深入骨髓的阴阳怪气。怔怔立在原地好一会儿,心里尚有些顺不过气来,转念一想,没多久阿茂便要嫁给他了,这不过是咫尺之间的事罢了,心上便又有些开心,转身正准备离去,却被站在身后那个人唬了一跳:“五……五哥?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徽之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也未束发,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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