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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灶王书-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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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声无益。”于阳进灶房多久,翟天虹在那就有多久,他做了个噤声动作。“这菜要端到哪里?”
  “老爷交代了要款客的大阁。”
  “大阁里面已经没人了,现在你们一个人去找徐管事,要他到后门摆桌,来者即客,菜上了就随他们意。另外每道菜在出门之前,都先留一点送到老爷那儿去。”
  “后门?可是后门不是都是一些……”
  “没关系,另外这三天三夜除了端菜的大娘,一干闲杂人都不许进入灶房,就说是我吩咐的。”
  稍早,因为天庆和于阳落水的意外,府里喧腾成一片,由于当时的状况看来不太可能摆宴,因此他作了主取消这次的灶王宴。只是始料未及,此时来客该散都散了,回过头的他竟发现该司灶的于阳非但不受落水的影响,还一路奔回杂物房拿了她视之为命的几样东西又来到灶房……
  唉,这教他作何解释呢?
  安排妥当之后,翟天虹便想悄声进入灶房,只是身后的人动了下,他这才注意到她们。是金嫮儿主仆两人。“嫮儿,灶房燥热,你们别待在这里了,天庆还要麻烦你照顾。”
  “可是……”还是天庆?难道他们之间除了他就再没交集点了?闻言,悻然。
  “他比我需要你。”只此一句,不再多言,他随即入了灶房,且拣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而一旁能瞧见的便是那奉着灶君牌位的木椅,及覆地开展的古老书卷。
  悄悄,大半夜过去,灶房已出大菜十八道,小点十一道,眼前大灶上除要慢火炖着猪头、猪蹄,其它小灶均已熄火等待明晨再起。
  “呵——”窝在门边的数名厨娘们,忍不住睡意,纷纷打起呵欠来。
  “大娘,你们要睡就去睡吧,这里没其它事了,咳咳……”蹲在灶边,看顾着炉火的于阳嘴上仍缠着层层腰带布,期间厨娘们也有人要她干脆除下,可却让她一句不想污染食物给当了回去。而经过一整天,她身上的衣物虽然已经被炉火给烘干,但偶尔发出的喷嚏却已转成不停歇的咳嗽声。
  “不成不成,留你一个我们连觉都睡得不安心的,我们要待在这里,反正一辈子在厨房工作,把灶房当闺房睡的机会下回可没有啦,况且还有灶君作陪,哈哈!”老厨娘笑着往牌位方向望去,可竟看到了那早就在那儿,却压根被所有人遗忘的人。黑暗中的翟天虹朝她做了个噤声动作。
  “欸,怎说到一半不说了?有灶君作陪,嬷嬷怕臊啦?呵呵……”众人齐往那木椅方向里,害得翟天虹得频频做出噤声动作。
  一下之间,灶房全静了下来,只剩那面对炉火背对着翟天虹的于阳,她慢慢将柴往炉口推进一些。
  “呵……咳咳,怎么不说话了?那换我来说……我说,对灶君,大娘怕臊,可是于阳却是真怕她的。我怕灶君,也怕爷,尤其爷,他教我这些,十几年从没断过,这之间我虽然从没讨厌过造菜这事,可是却不喜欢那种被推着走的感觉,每次一想逃,我回头看到他,就又咬着牙往前走;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怕他到头来只有失望……因为我知道,再怎么努力,也许我永远都达不到他所要的。大娘……我有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问吧。”
  “你……会不会怕让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失望呀?”
  “欸,娃儿,你怎这么想?你会的这些,大娘我可能一辈子都不及呀,你爷在哪里,我找他理论去!”于阳哑哑的声音充满无奈,令老厨娘担心。
  “是呀!姑娘……”她压抑的情绪亦令所有人困扰。
  岂知就在她造起这氛围之后,又忽然笑说:“呵,我是胡说的。”
  “啥?”
  “哎哟!”
  “啊,这娃儿真该打!”乍时抱怨声此起彼落。
  只是在众人如释重负之际,却唯有那站在角落的翟天虹,真正懂得那一句“胡说”背后的苦楚。隐约,他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景况那是一个小女孩孤单对着炉灶,日与夜均不停息的模样。
  只是她口中始终惦记着的爷呢?在哪儿﹖
  只要还能说笑,就代表精神还好,然而在隔了一天,夜又深了的时刻——
  “呼噜……呼噜……”前一晚的呵欠声,到了这晚有一半已经换成打呼声。
  “咳咳……”
  “姑娘,我看这世上没人再比你勤快了,两天了耶,呵——”一旁,老厨娘早在他儿子带来的单被里睡去,留下年轻一点的厨娘,勉强睁着两只眼。
  “大婶,您要睡就睡吧,外头的人也走了一半;要不您先回去,天亮再过来就成。”炉前,于阳曲着膝,缩成一团,只剩两只手偶尔会往灶里补柴。
  “真的可以吗﹖那我就先回去,明早等我把孩子和男人打点好了,就马上过来。”
  “嗯。”
  醒着的人离去,留下的,除了于阳,皆早早入梦。喔,不是,是除了于阳,还有那翟天虹。这两日夜,他都是这么守着她的。他看着她和厨娘们说笑,看着她忍不住睡意偷偷打盹,看着她如厕回来后调整火候的专注,看着她咳嗽时不断耸动着的肩头,还有听着她那偶尔不知对谁发出的低喃……
  这些,虽然只是一些再细小不过的动作,但,却让他了解什么叫做“大而化之”中的“纤细”。
  唇线不自觉牵起,翟天虹的视线终于移了开去,并落向那沉浸在一方月色中的书卷,他拟注着书卷上水分不足的墨字,心里已不再似刚进门初见它时那般惊艳。因为倘若他是在遇见于阳之前就见着这书卷,或许他会为了卷里奇诡的图文而赞叹上一年半载不止,不过今日顺序相反,情况也就大不同。
  这卷里的秘技,只对能将它发挥到淋漓尽致的人有用处,如同他一般,必得经过一张嘴,才能体会下笔之人的心意的饕客,书卷根本就如那文盲手上的笔,无用呀﹗
  趁着炉底柴火响起哔嗽声,翟天虹欲出灶房,本想这一回会如同这两日夜中数次的进出一般顺利,孰料那始终背对着他的于阳竟突然吭声。
  “……爷,您别又走了。”
  又走?不会吧?翟天虹讶然,他注意周遭,并未发现她喊着的爷。
  “咳……猪头要烂才能剔骨……知道知道了……咳咳!”只是她虽是喊着,可一颗头颅却仍摆在膝盖上,这让翟天虹明白,她又打盹了。
  不发跫音地走到她身边,盯着她在炉火中泛着微亮的睡睑,他蹲下,且摸上她的额。不出所料,是烫的,一股冲动让他想叫醒她,拉着她去就诊,可她却在这时又动了下。
  “猪头要烂……猪……啊?”对着他一张脸,于阳霍地转醒,她瞪大一双兔子眼。
  “于阳,你烧得厉害,先去见过大夫喝过药,再过来,好不?”原本搭在她额上的大掌,顺势揭下她缠在嘴上的腰带,露出她异常干燥的唇。
  “不要,咳!”声音极哑。
  “你这样撑不下去的。”
  “你出去。”
  “你还在气我骂你?”说罢,她不语,他又问:“这次动锅杓,和我有关?”要不她怎会突发奇想,在未经告知要办灶王宴的情况下,决定来个三天三夜不熄灶?
  “不……不是。”低着眼眸。
  “那是为何?”
  为何,不就是因为……“没……为啥,老娘我高兴。”他的掌心虽温温的,但相对于她发热的脸却是微凉的,所以偎起来很舒服。她的脸无力地枕在他的手上。
  还有力气回嘴,很好。“去看大夫,要不然我请大夫过来。”
  “不行,会影响,你走吧,别理我,真的。”嘴里要他走,可是却极想他留下,因为刚刚她还浑身难受得要命,现在看到他,居然好像喝过药般,舒坦一点点了,虽她还是气他。
  “要我别理你不可能,不过我知道你已经无法收手,离你的完成一百道菜肴的时间还有百夜,如果你不挡到那时,看我怎么处理你这个不尽责的厨娘。”
  看着炉火两日夜没睡,这叫不尽责﹖“我哪时……”本想顶回去,可当她瞧见了翟天虹也是两日夜未眠所留下的痕迹,那满布血丝的眼睛和腮边青青的胡髭时,她住嘴了。
  “怎么不说话?”
  “你……在这里待多久了?”看着他,眼眨也不眨。
  “你多久,我多久。”
  一句“真的?”她没问,反而问:“我多久,你多久,如果……如果我还要继续持下去,你会陪我吗﹗”这话,来自她心底最最寂寞的那个地方,那里有个孤单的女娃儿,蹲在灶边,等着人来。她等人摸摸她、疼疼她………
  “多久,”个月吗?不会。“
  不会,他居然直截了当说不会?“是……是吗?”为什么这“刻,她好难过?是因为被拒绝了一个蠢问题,还是因为拒绝她的人是他?
  看着她红了眼眶,这才晓得自已多狠。他静了会儿,说了:“你这是在向我求爱吗?”
  “啊?”
  “如果是,没问题;如果不是,那我不会等。”笑道。见她呆滞,又补一句:“我胡说的。”
  “你!”听了,拢起浓眉,本想伸手赏他一拳,可是却因为两人距离过近,几乎脸贴脸,所以她的手只能在他胸前蠢动。她低头看着手,再抬眼,对上的却是他的唇。
  两唇只有“指之距,他平稳的鼻息,交杂着她急促的呼吸,构成暧昧的气氛。
  盯着他愈来愈近的嘴巴,她忍不住哼了:“不……不要咬我。”
  闻言,他笑,同时余光瞥向四周,而后说了一句!“这里留给我,一天之后。”长指划过她的唇瓣,人便站起,往门口去,留下抚着唇楞然的于阳,和早被谈话声吵醒,正窃笑着的一群厨娘。
  而出灶房,翟天虹发现外头等着个人,是金嫮儿;她拥着一身嫌厚的衣物,身边无丫鬟随行。
  “你怎么在这里?”翟天虹意外,毕竟此时已深夜。
  金嫮儿无言。如果说是因为身体不适睡不着,他肯定不会相信,也肯定会赶她回去。不过这却不是谎言,因为她的心……和他此刻所在意的那个人,是相连的。她病着,她晓得,不过今时的她,却连同情都不能给,因为她是她的敌人﹗
  “回去吧,或者,你要跟我去看天庆?”这次落水,让身子骨本就孱弱的天庆一病不起,他现正与病魔搏斗,而那也是这两天他一再进出灶房的主要原因。
  “不要,我是来等你的,别赶我。”
  “是吗?”
  “不是吗?我从小就等着你,你离开,我等你回来;你回来,我等你找我,但是我等到什么?每次都是把我往天庆那边推!”她讨厌这种感觉。
  “你认为全是我的缘故?”月色下,他看着她的眸,坦然无隐。而她回望的眼神,却从怨慰到逐渐心虚。“如果是这样,我道歉,因为我以为你早站在他那一边了。”
  “什么叫做我站在他那一边﹖而且那一边是哪一边哪!”她僵持,未久更道:“我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情形,但是我一直知道,你和我是指腹为婚,是未婚夫妻,这一点,你可记得?”
  “我没忘记,但我也记得,和我订亲的嫮儿早香消玉损。”
  “你……这话什么意思?”闻言,她脚下一颠。
  “这话你懂,而我也不须明说。或许你我两家从未再提,但我能告欣你的是,我原本的妻在三岁那年得了热病,成了半痴,隔一年冬夜大雪,她在看顾人的疏忽下,在房外冻了一夜,因此引发其它病症。而在她病痛之间的数月,天庆特爱找她,因为他认为天生弱骨的自己能活到当时,那么虽是半痴却精神颇佳的她定也能脱过那回的病魔,岂知……”
  “你不是说不明说了,那……那还提出来做什么?”原来他和天庆早知道了!而真正不知情,却只有她一人?
  她以为人人当她是金嫮儿,而她也是如此努力地扮演金嫮儿的!她愕然。
  不过,虽然她是在那一场大火中被人救了,而救她的人刚好是到苏州县府上作客的杭州知府,甚至之后被带往苏州知府府邸的她,在一次因缘际会之下,被那困痛失爱女而得了失心疯的夫人当作是金嫮儿,继之以这身分扶养成人。可,这也并不代表婚约就是失效的呀!
  她以复杂的心情看着他。
  “也许这对你来说有点难以置信,又或许你会怨我和天庆为何早知却不道破,不过我和天庆却同时以为,如今谁是谁根本不重要。这事,我小时不提,的确是因为天庆喜欢你;而我稍早不提,则是以为你与他早心意相属。不过到了这时,如果你仍觉得这婚约有意义,或者嫁予我是你真心所盼,那么,就当我刚刚一番话从未说过,且我明早就上金府履亲。”
  “你!”
  “该说已说,请你慎重想想。我去看天庆,明晨等你回复。”
  “翟天虹,等等!”在金嫮儿的低嚷下,那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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